第九章
然而珉儿却看不见他的迟疑,因为她眼中已弥漫出一场雾气。
你…想杀了我吗?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对重云山庄少一分仇恨,那你就杀吧!无论什么方法,我都不会反抗…
她的⾝体既然已经成为剧毒的传导体,那么她活着一刻,对她大哥的威胁便也多了一分。
如果能一并处理掉她体內的毒物,她就也不再奢求一时半刻的存活了。
聂骁霎时甩开了珉儿。你想死,没那么容易,因为我现在还没有杀人的兴致,不过总有一天你会等得到的!
说完,他便以暴风一样地卷出了紫葳筑。
而门外,寒琰正倚着竹篱墙,他似乎正好奇地解读着聂骁脸上的表情。
葯皇发怒,太打西边出来!这是他研究后的结论。
如果现在你能安静点,我会很感。聂骁头一回,让寒琰碰了个硬钉子。
寒琰不以为忏,眼看着聂骁一派不想搭理他地打⾝旁走过,他突然笑道。
既然连小妹子这样好子的人都能怒咱老大,那么待会儿的场面肯定也不怎么好玩。
闻言,聂骁立即收住脚步,他望向已然冷下脸的寒琰。
密厅內,有个人已等了老大一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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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堂,门主专用的密厅內。
属下见过门主。
一个⽪鹤发的老叟,以极纯的动作向甫进厅的聂骁行了个礼,动作的同时,他仿佛有些不支地颠仆了下。
聂骁盯住老人,没有立即回应。
半晌,只见老人自行撕下了脸上的假⽪。是属下秦宾,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得以这模样见人…请门主原谅。
我找了你一段时间了,晓得吗?秦香主。聂骁落座,并示意秦宾坐下。
聂骁突来的问话,令秦宾感到不安,他心虚地望向厅內其他人,最后才又怔怔地盯住聂骁。
门主…找我?他心里大概知道是什么事,这次他敢冒着被褚皋发现的危险回暗门找聂骁,也就没什么好害怕了。
聂骁望了银狼四枭里的其他三人一眼,旋即取出他之前要肥镖四调查的东西。
这支'东隐流'的毒镖,是你的吧?
东隐流,是江湖上擅用暗器的派别之一,其中又以使用镖器为最,未⼊门的秦宾曾师承于东隐流,这是肥镖四针对暗门內查了数天所得到的结果。
哪知客栈袭击的真相呼之出的同时,暗器的主人却消失得一⼲二净。
…是我的东西。
那么那天在勒马村袭击我的,也是你?秦宾也会易容术,当天的凶手无庸置疑。
秦宾颔首。那次的埋伏行动,和我一行弟兄们都只是奉命行事。
谁是指使人?
秦宾迟疑了会儿,但一想起褚皋对他的不仁,他也就无须再对他效忠。他供称:是褚分堂主。
他?
果然是那家伙!数人中,反应最烈的还是格冲动的肥镖四,他啐声。我看他想当门主的野心是到死都改不了,这回居然连老大都敢暗算!
一旁,寒琰和鬼眼三亦一副早有料想的模样,但他们还是不了解,今天秦宾为何要自投罗网。
你不会不知道暗门惩处叛徒的严厉手法,今天为什么还敢回来?聂骁严肃问道。
在被褚皋'杀人灭口'之后,秦宾也就不再算是个活着的人了。他扯开前襟,一条刚结痂的刀痕自肩到爬在他⾝上,那是褚皋的副手杀人未遂的证据;而他被推落绝崖之后却还能捡回一条命,想必是上天要他揭发褚皋的丑恶面目。
今天秦宾回来,只求告知门主一个真相。他又说。
你想说什么?聂骁微略猜疑。
秦宾神情笃定。门主一定不知道,一年前害得一⼲弟兄被擒的劫马事件,全都是褚皋设下的圈套。
什么?众人脸⾊大变。
聂骁倏时俊脸暗沉。把话说清楚!
褚皋背地在衙门设下暗桩已有多时,那一天劫马的计划,就是他先让暗桩向衙门通风报信,所以才会有马队和官方联合围捕暗门弟兄的情形发生,而且…⾕舷燃放香让弟兄未攻先溃的动作,也是他设计的,并非衙门和裴颖风所为。
啧!內神通外鬼,难怪咱兄弟一个也逃不了!肥镖四动地猛啐一口。
寒琰和鬼眼三也相同地咬牙切齿,而聂骁则神⾊森寒。
他又骇人问道:你早知道有这造反的谋,还任由它发生?
就是!暗门人均誓死效忠门主,而你这狗腿竟助纣为,今天看我不取你狗命,我就不叫肥镖四!肥镖四一时按捺不住情绪,他一掌朝秦宾劈了去,但却被聂骁半空截了下来。老大?
聂骁示意他先冷静。
老四,秦香主他知错能改,现在你一掌劈死他,一会儿让谁来作证?一旁的寒琰也揷嘴。
秦宾愧然。实在是褚皋在秦宾⼊暗门之前有恩于我,所以我才会不顾一切为他做事,甚至做下对不起暗门和门主的事。
众人劝退,肥镖四只好忿忿坐回原位。
然而…褚皋他所做的还不只这些。秦宾又语出惊人。
他…还做了什么?聂骁问。
在门主和一⼲弟兄⾝陷黑天牢的期间,他曾拿了一笔数目不少的⻩金给衙役。
为何?聂骁危险地眯起眼。
轮贿,让黑天牢的狱卒…秦宾犹豫了会儿。
说!
让黑天牢的狱卒无论如何都得将暗门弟兄折死在牢里,尤其不能放过…门主你。
乍时,聂骁忿而一掌捏碎了手下的实木椅把,他的怒气因这惊人的內幕而狂烈蒸腾。
自始至终他一直以为,想将他折死在牢內的人是裴颖风,因为重云山庄有理由因暗门的屡次騒扰而反击。
他万万没想到,戕害了暗门数十条人命的凶手,竟然会是同门的褚皋,那个一向只重财重⾊的次等角⾊。
咯呵!事情居然会是这样发展,老大,现在既然真相大⽩,不如让咱们将褚皋抓来杀了。鬼眼三终于吭声。虽然他鼻梁上的丑疤是裴颖风留下的,但知道了真正的罪魁祸首,他还是想一除后快的。
等等!第一刀得先让我来砍!肥镖四已跃跃试。
老三、老四你们先等会儿!素来追究柢成的寒琰突然喊住。
小子,你又想耍什么把戏?肥镖四不悦。
没什么,只是方才秦香主空口无凭,全凭他的片面之辞,就算这些事都是事实,褚皋还是有狡赖的机会。
众人闻之有理,便立即打住。
秦宾,你有证据吗?聂骁问。
有。秦宾取出一本书出,里头记载的,全是褚皋历年和府衙私下收受的帐目,当然也包括了一年前给衙役的贿金明细。
这东西,人从哪里取得的?看过帐册,聂骁质疑。
褚皋衙里的暗桩。
暗桩?众人奇怪。
褚皋安排在府衙內的卧底,是我情同手⾜的好兄弟,在我被'灭口'的这一段期间,便一直躲在他那里。就连这次回暗门,也是他利用职务之便,掩护我⼊寨的。诸多巧合,谁能说这不是天意的安排,要褚皋这种恶胚自食其果!
职务之便?聂骁心疑。
褚皋昨⽇急召我兄弟⼊寨。
为何?
不知,但一个时辰前褚皋也才将这东西给了我兄弟,并要他带到朝镇给裴颖风,我想事有蹊跷,所以就将东西蔵了下来。秦宾自间摸出一包锦囊。
聂骁拿来一看。这是?
他将锦囊里的东西倒出来又仔细一瞧。顿时,他的眉头紧拢,黑眸迸出危险的凶光。
你确定褚皋要将这东西给裴颖风?他手中握着数节摔断了的⽩⽟发簪,那是珉儿的东西。
是!
闻言,聂骁神情丕变,他的角扬起了一道深不可测的笑。
褚皋呀褚皋!这回你是怎么也脫不了⾝了。
09
难受…,好难受!
珉儿躺在炕上,四肢百骸宛如被千万只蚂蚁噬咬般难受。
昨夜她没让小柿子将绝香点上,没想到隔了一晚时间还不到晌午,碧琉恨的毒就已经开始发作。若依这种速度算来,毒要扩散到五脏六脏,恐怕也不要太久。
恍惚间,珉儿这么想着。
突然房间被推开,小柿子端着午膳走了进来,她关上门。
姐小,这个时辰了,您还没起呀?她盯住炕上的背影。
昨天她偷懒的事情被聂骁发现,害得她今早早饭还没吃就已经吃上嬷嬷的一顿狠鞭子,现在她知道珉儿的⾝份特殊,所以就连说话的态度都改变了。
珉儿強忍住不适,缓缓翻转过⾝,她的脸⾊青⽩,看得小柿子不由地一愣。
啊…怎么了?
我…肚子不太舒服,饭菜你放着就好。
小柿子搁下饭菜,犹豫一下,接着不从地说:不…不行啦!今我天一定得盯着您把东西吃完,要不然我这庇股可又难过了。
开玩笑,她可没笨到再讨打哩!
珉儿啮住下,她的额心逐渐渗出冷汗,体內的不适感波波像嘲涌般威胁着要上岸。
姐小,你…看来真的不太对劲,我看我还是先去告诉嬷嬷,让她去通知门主…
别…珉儿紧张地阻止。不用了,我这症状是打小就有的,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是这样的吗?她看起来像快昏厥过去的人,小柿子怀疑。
珉儿点头,她吃力撑坐起来。在这个时候,她绝不能让聂骁发现她已知道详情的事实。
小柿子,你们门主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她问。
不知道。
那你晓不晓得,他将房里的轮椅放到哪儿去了?
轮椅?
嗯!在哪儿?
小丫环骨碌的眼珠转了一下,半晌,她谨慎问:您…要轮椅做啥?
没做什么,只是在上躺了几天,骨头都躺酸了,想坐轮椅在房內转转也好。珉儿状作轻松,两掌却难受地紧抓着锦被。
真的吗?您该不会是想出门吧?如果是,那我可是打死也不会将椅子推进来的。被修理过一顿的小柿子连回话都紧张兮兮的。我看您还是先将午膳吃完再说!
轮椅在外头?珉儿听出端倪。
霎时,小柿子猛地堵住怈了密的嘴巴。我…我不知道。她状作无事地盛起饭菜来。
珉儿悄悄卸下两只青⽟耳坠,打算利。
小柿子。她唤。
啥?她添好饭菜走向边。
这个送给你,如果…你将椅子推进来的话。
望住珉儿掌心两只好看的青花⽟坠,小丫环立即张大了嘴。这个给我?
傻瓜也晓得这两个小东西很值钱!但是…
你推来轮椅,这两只耳坠就给你,而且…而且我保证不出房门,好不?她哄着丫环,并悄悄擦去颊畔的⾖大冷汗。
你保证?她的內心在挣扎。
我保证。
呃…那好吧!说罢,小柿子便径自抓过耳坠往自己口袋揣,跟着她暗喜地往房外走去。
不一会儿,她真推来那把楠木轮椅。
在这儿了。办完事,小柿子便在桌前坐下,她开始把玩起方才赚来的报酬。
珉儿艰难地盯着丫环瞧,她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姐小还有事吗?小柿子知道珉儿在看她。
你…如果有事忙,就先下去吧!等晚膳时间再将碗碟一同收走就可以了。她想支走她。
我没事,在这儿陪你没关系。她疑心地瞧了瞧珉儿,旋即又将注意力调回⽟坠上。
喔…
珉儿怕自己再撑也撑不了多久,但却又不能让小柿子起疑。
就在她万分难捱的同时,屋外一阵钟声狂起…
呀!是…是报急的警钟,怎…怎么回事?这钟只有在官兵剿山时才会敲的呀!小柿子咚地自椅上跌下。
警钟…
是呀!完了、完了!姐小,你答应我不出门的,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一会儿回头再想怎么办!她焦虑望住珉儿。
珉儿回望她一眼,跟着点了头。
凝睇着小柿子慌张的背影,珉儿也只能暗暗说声…对不住了。
**
分堂。
外头究竟在吵什么?
时近晌午,褚皋也才悠哉地起了,望着厅內一桌下人早已准备好的酒菜,他却是被屋外的騒动扰得没有食。
八成又是那群不知好列的下人,寨里的东西又不是不够他们吃用,可每一回还是像乞丐分食似的抢那些劫来的次等酒和布。姬蝶穿戴整齐地自屋內走出,她一脸嫌恶。分堂主您先用膳,让蝶儿来撵走那群苍蝇!
她⾐袂飘飘地朝外踱去,但褚皋的副手却先她一步进了厅。
爷!
什么事?褚皋径自斟着酒。
您盼的终于来了!副手一脸诡笑。
褚皋讶异:这么快?昨天我也才代下去罢了!
我刚才出去探了下,山下的暗哨来的消息,裴颖风真的已带了一批人马上山,而聂骁也挑了一些人出寨去了,走的时候还代咱们分堂注意,必要时得支援。
支援?褚皋嗤笑。我等的就是这场'隔山观虎斗',想要支援,得等我⾼兴再说。
一旁,跟在副手后头返回厅內的姬蝶,听完了话微略不安。
褚皋睇了她一眼,问道:你在替他担心?
怎…怎么可能,蝶儿和分堂主是一体的,现在分堂主想什么,蝶儿也就想什么。她心虚一笑。
是吗?他拍拍自个儿的腿大。过来!
姬蝶听话地黏了上去,两人亲热依然,且毫不顾虑第三者的存在。
氨手倒也识相。爷,那属下先下去,一会儿有消息再上报。
氨手离去,留下火攀升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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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半个时辰后,副手又匆匆忙忙跑进厅来,而厅內的人热情显然已得到解决。
怎么,情况如何?褚皋嗓音仍浓浊,他⾝旁的姬蝶则已整装完毕。
刚才山下来的消息说,聂骁一行人情势已告急,除了一些人手没事,大部分的弟兄都受了伤,包括聂骁和寒琰在內。副手一五一十上报。
他们受伤?褚皋有点意外。
是,据说这次与裴颖风同行的都是经过挑选的角⾊,聂骁在牢里受的伤至今仍未痊愈,加上寒琰三人过于轻敌,所以才会这么快就兵败如山倒…
氨手动地陈述着,仿佛打斗的场面就在他面前发生一样。
照这情形,聂骁一伙人不出一个时辰就玩完了。褚皋乍时笑开。
只要银狼四枭一被解决,他那门主的位子也就手到擒来,届时看他如何纵横山林!
他的笑声如同洪钟地回在厅堂內,霸气十⾜。
氨手又问:爷,那么外头那个等着咱们回覆支援消息的家伙?
打发他,一会儿让堂內的弟兄备妥弓箭准备下山,谁要能下银狼四枭,回头我重重有赏!
是!
氨手就像接着了圣旨一般,意气风发地就朝外头走去,可他一走到门口,整个人却像是见了鬼似的⽩着脸,退了回来。
爷…他铜铃大的眼,惊惧地望住走进厅堂的两人。
不都代完了,这次又…看向门口,褚皋霎时吓住。你…你们不是在山下快…
咱们是快死了,不过是快被你给笑死了!肥镖四猛啐,而他⾝后的鬼眼三也露出不常见的怪异笑脸。
你刚才传的消息,究竟是怎么回事?
褚皋大怒地指向副手,但副手早已一脸茫然。
他从头到尾说的都是我们设计的圈套,不知者无罪,你可别怪他哩!
寒琰的声音突然自众人头顶处传来,褚皋一抬头,一道⽩影就这么从梁上跃了下来。
二老,你不觉得你那风⽔好的位子应该让给老大吗?肥镖四⽩他一眼。
据他所知,方才这儿甚至还上演了一出舂宮戏呢!
寒琰不以为然。这你就说错了,老大贵为门主,梁上君子的丑角怎能让他来扮,你说是不是呢,老大?他朝不远处的木雕屏风觑了一眼。
门主…姬蝶大惊。
你们?
褚分堂主,这回你可没法狡辩了吧?你背叛门主的事实,我们可都亲耳听见,还亲眼看见的。寒琰斯文笑道。
褚皋面如死灰。不…不可能!你们不可能会知道,我安排得这么周全,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问题出在你的猜忌。聂骁回道。
猜忌?
秦宾!聂骁唤。
秦宾?褚皋骤时瞪大了眼,他眼睁睁看着十数天前早该死掉的人,活生生地从聂骁⾝后走出来。
分堂主,好久不见!秦宾的眼里,已从以往的⾚忱换上了仇恨,他冷淡看着褚皋。
他…怎么会没死?褚皋又将狂暴的眼神递向一旁已经两眼呆滞的副手。
秦宾代答:都怪他一刀砍得不够深,选的绝崖也不够⾼,所以我没死成,而且还捡了个机会将这些东西给门主。
他摊开的两手,一边拿着褚皋私通的帐册,一边握着珉儿的⽩⽟发簪。
不…不可能!褚皋眼见着大势已去,他顿时急中生怒,并将矛头指向了副手:都是你!都是你出错,要不是你这笨蛋,门主的位子我早就得到了!
爷…副手惊愕地望住自己的主子。
你该死!他狂啸。
由于褚皋菗出旨首刺⼊的动作过于快速,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副手便已应声倒地。
倏地,他又将锋头转向姬蝶,他挟持住她。
分堂主!她惊呼。褚皋,你已经无路可逃,伤及无辜于你绝对没有好处。聂骁劝道。
众人的近迫使褚皋手上的利器抵得姬蝶更紧。
他叫嚣:你们再靠近一步,我就划破她的喉咙!
狈急跳墙的褚皋已然没了理智,他骇人的举动着实令人心惊。
褚皋,你快放了她。聂骁再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