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伴君如伴虎
一路通行无阻。
舂荼蘼不噤自嘲，两辈子都没有过这种待遇，相当于有人给开道和清场了。就连进皇宮时候有人盘查，也是车夫外面交涉，很通过，康正源连动也没动一下。
下了马车后，舂荼蘼低目垂首，半声不吭，眼睛只看着前面康正源长袍下摆，亦步亦趋地跟后面。总之，低调些、存感降低些好，犯了错误也容易蒙混过去。至于进了什么宮殿回话，她是不认得，也没人给她解释。
“民女舂荼蘼叩见皇上。”得到康正源示意，舂荼蘼连忙跪倒，匍匐于地。她没接受过见驾礼仪训练，但基本礼节还是懂，反正诚惶诚恐就是了。
康正源并没有跪，大约只是施了礼，不过舂荼蘼因为一直把脸冲着地面，并看不到。只听一个男人说“你先下去，殿外候命。”与第二眼帅大叔声音非常像。
“是。”康正源毕恭毕敬退下。
舂荼蘼保持着伏地跪拜势姿，没人开口叫她起来，她就只能这么僵着。好半天，就她坚持不住时候，男声又起“向前跪些，抬起头来。”
好吧，没关系 ，皇上要摆谱么，就让他摆好了，谁让人家是大唐终级*ss呢。前世也要受老板或者有权势当事人气，她完全能忍。舂荼蘼暗想，同时向前膝行几步，直起⾝子，虽抬头，眼波却仍然向下。
“看着朕。”又说。声音平缓，没有半丝波动和温度。却也，并不冷。
舂荼蘼没有惶恐，抬眼。然后迅速又低下头。
“你说，朕是真是假？”皇上吩咐道“一模一样脸，你分辨得出来吗？”他甚至连龙袍也没穿，一⾝白，同样瘦。
“皇上吉祥。”她确认，辫子剧台词冲口而出。不过，算是明确回答了上面那位问题。
韩谋抬了抬眉，奇怪于舂荼蘼鲜说法。他听说她创造了很多词，都古怪得很。偏偏细咂摸起来都很贴切。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物？看起来，不过是普通小家碧玉。只浑⾝气度天成，倒似大家闺秀。
“你怎么确定？就连朕，见到那冒牌货，都觉得像照镜子一样。”他半真半假地说“有那么一瞬。甚至分不清是⾝处镜中还是镜外。”
“回皇上，其实很简单。民女得见天颜，立即感觉全⾝汗⽑都竖起来了。”她说是真话，见到韩影子时，虽然他顶着皇上⾝份，但她没有害怕。可现。她真有些肝颤。
“朕很凶？”有一丝不悦。
“不是凶，是令人油然而生尊敬、崇拜、臣服、敬畏之心…反正是…一切美好词汇都无法形容。”
她这马庇拍得别致，韩谋不噤笑起来。“不愧是状师，果然巧言能辩。”
“回皇上，这是民女实真感受，与做状师无关。”舂荼蘼忍不住为律师这一行辩解“状师是以律法为武器。保护自己委托人。很多状师现实生活中甚至是木讷、寡言少语，只有上了公堂。才会侃侃而谈。其实，这和大将军上场战是一样道理。”
“哦，怎么一样呢？不妨说来听听。”韩谋来了兴致“你打过官司，朕倒是都知道。”
舂荼蘼心头凛然。
如果说她和康正源北行巡狱事皇上听过，正常。毕竟康正源直接向皇上汇报情况，若皇上有趣兴，打听打听细节，当成话本故事听，也是可能。但他是一国之主，应该不会注意到她这种小人物才对啊。说什么她打每一场官司都知道，难道她一直被暗探跟踪了？还是各地会把案件情况报上来，冒牌皇帝案后，皇上注意了自己，于是调来案卷研究了下？希望是后者吧，否则她太多秘密都会暴露，特别是到洛阳后事，还有夜叉…
而到现她还有个大巨疑问，皇上为什么钦定她为影子大叔辩护状师？
只是现不是分析和询问时候，她定了定心，正⾊道“民女以为，两者大相同之处是，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打仗要关注敌军队人数、阵型、敌方优点缺点、目、当时天气如何、敌人主帅习惯。而打官司，天时是详细案件调查，地利是律法运用，人和是考虑法官性情。还有舆论、民众同情，法官以往对这种事态度等等。”她才进大殿时是有些害怕，可说着说着，却坦然了起来。
“嗯，说得有点道理。”韩谋点头道“律法是武器…”他又重复了一句“朕曾听闻你说过，律法是保护人，可惜所有人都觉得律法是悬脖子上刀，是惩罚人。说说，你为什么想得与别人不同。”
舂荼蘼斟酌了一下，才说“民女除了唐律之外，读书不多，但曾听祖父讲诸子。祖父讲道，韩非子《五蠹》中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噤。’以民女浅薄理解，应该是说文人们以手中笔扰乱法制，侠士们总是用暴力触犯律例。也许，那些文人和侠士是出于好意，想保护别人，追求正义，可好意与恶意谁能判定？而，一个稳定社会秩序应该是⾼于一切。律法，却正是规制秩序。若无秩序，失去律法规范，无人能独善其⾝。”
她一说法律事就有些奋兴，话一说完，她觉得自己有些忘乎所以了，连忙请罪道“民女一时胡言乱语，望皇上恕罪。”
她低着头，没看到韩谋有些动容。略沉默了片刻，听到韩谋又说“你说得有理，又何罪之有呢？只是，你胆子不小，一介民女，却敢朕面前说出这番与众不同言论。”
“皇上面前，哪有胆大人？”舂荼蘼补上一记马庇“就算所谓死谏之臣，也只敢有容人雅量皇上面前说道，即骂了皇上，还全了忠名、清名，简直是占皇上便宜。换个暴君、昏君试试，有人还敢直谏就怪了。”魏征怎么样？厉害吧？那是因为他遇到了唐太宗李世民。换成杨广，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而她这样说，那意思是：您是个有肚量胸襟皇帝，不会和我小女子一般见识。
她这个吹捧，显然比刚才那个強多了，说得韩谋心里分外熨帖，明知道她是捧自己，心里偏偏就忍不住⾼兴，竟然还有点知己感。可对方还是个小姑娘，若没有记错，还有半个月才及笈。这姑娘生就什么样心肝，怎么于律法一道，看得比那些老臣还透彻呢？
他不知道舂荼蘼內心里千年后灵魂，只道是天纵奇才。因为，之前调查了舂家祖宗十八代，绝没有任何异常，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一家。除了舂大山出⾊，以及和一个神秘女子姻缘，和随后出生这个女儿。
他本来对这个姑娘没有多少好感，虽然她律法上有独到之处，可⾝为女子却以做讼棍为业，令他不能理解。重要是，和那个影子相交甚密，还猜出了某个秘密，算是不能留那类人。所以，他态度冷淡，一直让她跪那儿，如今看来真是失了为君风度。只是…
“那么朕行事与律法冲突，又当如何？”他抛出这个问题。
舂荼蘼心肝颤了三颤，知道这问题必须回答得讲究。
她刚才之所以这么锋芒毕露，不是她看不清形势，或者是穷得瑟，臭显摆，而是她敏锐地觉出上面那位对她有恶意，若不说出点子丑寅卯来，就得不到好感。上位者眼里，人，有用才能活得久。
因此，她这时候示弱、说软话，就与刚才那番理论相悖相驳。皇上如此精明，会猜出她说了谎。所谓伴君如伴虎，半分错不得。现如今，她骑虎难下，倒不如赌一把，光棍这一次！反正，她小命只皇上一念之间。
“皇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硬着头皮说。这是《史记商君列传》中记载，秦商鞅变法时提出。
“哦？”听不出喜怒。
舂荼蘼把心一横道“皇上，《大唐律》是您下旨制订、颁布和施行，若您都不遵守，如何立信于民？取信于世？”
“你这是死谏？”韩谋声音还是很软，但凉凉。
其实，影子真很像他啊，声音与举止，容貌与气质。他不像想象中皇帝那么威严和正经，与影子一样，外表温雅，但骨子里…外人就不知道了。
“皇上，您何必吓唬民女？”舂荼蘼豁出去了，大大方方地说“唐律中有很多减免罪罚条例。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若非谋逆叛国等大罪，对家国栋梁之才，处罚其实很轻，那是皇上仁爱。而皇上怎么可能反自己，所以与庶民同罪什么，还不就是个说法。但说法就是原则，是态度。而态度，决定一切。所以该让百姓看到，也应该让他们看呀。”其实她想说，唐律是对贵族权臣太宽容了，这是她对唐律不満地方。
但，到底不敢。
她有时是很凶猛，可是鸡蛋碰石头这种事，能不做还是不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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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呼，今天终于没有食言。从现开始恢复早上啦。
感谢netg、熊猫爱颁布、p、颓废雾、闇凌、狐狸精死党、影子迷迭打赏平安符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