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没走两步
曾韫非但没有要醒的意思,脸上的灰蒙反而愈加浓重,玉竹几次渡气给他都如泥牛入海,没有引起哪怕细微的表征变化,完全是一脚踏入阎罗殿的征兆,最后一点希望之火灭了。
玉竹无神地耸搭下了眼皮,将手背在衣服上抿了抿,一手扶地站了起来,她拨了拨眼前浓烟,见近处的活人都是一样的血模糊,也不再费心思去找找看哪个是凌霄,随手捞了一人取下间的水壶,了帕子,仔仔22细细地把曾韫脸上的污渍和血迹擦了个干净。
然后凑过自己脏兮兮的脸蛋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做完这些,她右脚一勾,用脚背挑起了方才被扔在旁侧的“山猫”漆黑的重剑剑柄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圆弧,被牢牢的抓在了纤瘦的手里。
“山猫”原是孟老猫的对剑,现剩一只。此剑工巧制,刃有吹断发之利,对玉竹而言除了自重太大外几乎找不出缺点。
自从落进她的手里,它已经战过赵十城、凌霄、还有王书钧带来的一干人等,再加上在孟老猫手里的那些年所屠名人剑客,如果给剑按照所造杀业论资排辈,它绝对算得上是祖师爷级别的大人物。
祖师爷级的山猫,刀下亡魂无数,经历过千万次命悬一刃的场景,然而千万次里,却没有一次和此刻相同。刃下之人,正是玉竹自己。
***玉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耳畔鬼哭四绕,她却一声未闻似的只专注于自己手里的那把剑,剑光荧荧,把她瘦削的脸颊映出了一片苍蓝。武者,一生过往与寄怀都在刃上,看够了。
也就攒足了横剑自刎的勇气,她默默扫视一眼倚靠墙边昏不醒的曾韫,缓缓将手中剑刃近颈侧。尖锐的剑锋距离最要命的动脉不过数寸,倘若这剑是由别人握着。
这种感觉必然是心惊跳的,但握在自己手里,宛如把石子掷进了沙坑,只带来心如死灰的镇定。
金属的尖端划破皮肤,一抹刺目的殷红顿时在玉竹颈口涌现,只要再深一点,这秘籍纷争,逃不了的地下赌庄,哪一样都无需她再心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物横飞而来!那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速度并不算快,也不算重,可偏巧自后往前正撞在了玉竹的双腿腿弯。
“啪”地一声,把她连人带剑撞翻倒在了地上,那把极重的山猫只来得及割破一条浅浅的血痕,便手飞了出去。
这一下子撞得突然,玉竹脸面朝地,摔倒的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黑,霎时嘴里是一股血腥味,随后才意识到有种似曾相识的温暖沿着人中涓涓传到了下巴…她不止摔破了嘴,还摔出了鼻血,脸上也有几处擦破了皮。
庆幸的是都是外伤,除了血肿,并未伤到骨头。自刎不成还摔成了猪头,可这一摔反倒把她脑子摔清楚了。曾韫还没死呢。如果她就这么放弃了。
万一他醒过来怎么办?在这个时候自我了断最简单不过,但把不省人事的曾韫一个人丢在这里,不是懦弱是什么?若不是怂到骨头里的人,谁干的出?玉竹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汗颜不已。
趴在地上狠狠地锤了一把。痛定思痛,她忙去摸帕子止血,然而发现了一件更尴尬的22事:她的帕子在给曾韫擦完脸以后随手扔了。现在袖口里除了自己的五手指头外空空如也。
鼻青脸肿、面朝大地的玉竹迅速地摸遍了自己的袖口、前,绝望地发现,她根本没有可以止血的东西。只好凑合拿袖子一抹脸上的鼻血,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并赶紧去看曾韫…在这个要命的关头,她居然有点庆幸曾韫昏了过去,要不然真被他看见自己现在的猪头样,刚放下的自杀念头不光会重新萌生,还会至少强烈十倍,好在曾韫仍在昏中与自己的意识天人战,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也看不到玉竹现在的尊容。
她长出一口气,又站回自己摔倒的地方,隔着面前朦胧白烟用脚扫了扫地面,很快便找到了被摔落在地的山猫,还意外捡到了一只男人的长靴…不难想,这应该就是刚刚击中她的“凶器”
玉竹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虽然未得《死毒经》的盛笑不见得会放任她死,但这老太监好歹也是在皇宫里混过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不讲究到用鞋子砸人的糙汉,所以救她的人到底是谁?这已经是长廊的最里侧,西面是盛笑把守的出口,南北东三面皆是高墙。
从曾韫找到她的时候他们几乎就没有挪过地方,一直就在距离东侧墙壁不过七尺的位置,可蹊跷的是刚才这鞋确是从东侧砸出的。也就是说,在更靠近长廊尽头的地方,还有高人守在那里。
而此人如果一直在,又为何不在曾韫碎玉的时候及时制止或干脆抢夺?他究竟是什么立场?玉竹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决定与其耽误时间瞎猜,不如亲自一探究竟。
她使劲擦了擦脸,看鼻血大有涓涓滴滴不止不休的势头,于是瞟了眼还在昏的曾韫,一咬牙一跺脚,干脆撕了两条袖布在了鼻孔,简单暴地解决了这一问题。
然后破罐子破摔地,把手心的血渍汗渍也统统在身上撇干抹净,随即握紧山猫,一步一步近了墙角。靠近墙侧的噬魂牌光线幽微,加上烟雾扰视线,越往里越看不清环境。玉竹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黑暗,开始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为保险起见。
她每走一步前,都要用剑无声地上上下下扫几遍。七尺长的一截小路,硬是被她走出了一副要在此地打太极的架势,终于走到了墙边。墙毫无特别之处。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里并没有什么严阵以待的高人,甚至也没普通的守卫,只有一个手脚舞的黑影,瑟瑟蜷缩在墙角里。若不细看,根本无法分辨。
玉竹盯着人影,心想这七尺之地已经被她翻了个遍,可以确认刚才出手救她的正是此人无误,可是自己是由明处走向暗处,对方不可能没有发觉,那又是什么原因迟迟不肯主动面呢?这么僵持了片刻。
她不动,那人则是手脚不停歇地动。玉竹见状,狐疑地后退两步,向那人扔了一颗石子,又扔了两颗、三颗,见那人仍旧在我行我素的动作,心陡然一沉…这十有八九也是个在阵中失了智的疯子,并没有人刻意帮她,刚才那一击只是此人的歪打正着!
往好的方面想,这阵里并没有和盛笑里应外合的人,她本应该感到情形欣慰,但这也意味着无从指望有高人现身拯救他们于水火,玉竹的侥幸希望顿化为泡影,她只觉得失落。
噬魂阵里最不缺的就是疯子,玉竹既懒得在此浪费时间,也没心思研究这一个疯得哪里与众不同,她气地拎剑转身往回走,没走两步,又鬼使神差地转了回来。
她还没有傻到指望疯子救自己,但冥冥之中有种直觉告诉她,这疯子好像有点眼,不看看就走好像有点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