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来来回回几次
她快步走到了那人跟前,摸出了一把火折子,点燃了凑了过去,然后讶异地明白了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这个脸血污、神情癫狂的人,分明就是刚才还在她眼前晃悠的凌霄!
凌霄是真的疯了。这阵法对他的影响尤为严重,而且还确实给凌霄开辟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疯法:别人都是互相杀戮,他却是专注自残。
只见他的头发被自己抓成了一团蓬的鸟窝,头皮和前额一片血模糊,看不出是他自己磕出来的,还是受阵法销蚀效果影响。
身上的衣服基本成了破布条,脚上也是光溜溜的,在外的皮肤上布了血迹,膝盖处甚至可见到骨头的一点白痕。玉竹看得头皮发麻,没想到这一会儿的功夫凌霄居然会糟成这样。
她试着叫了凌霄的名字,他却像是没听见似的,时而口齿含混地念叨些听不出内容的话语,时而嚎啕大哭,并边哭边把那血破的脑袋使劲往地上砸,好像完全丧失了五感,既不会感到痛,也看不见靠近面前的火光。
看来刚才那长靴不过是凌霄无意中丢来的,并不是足以扭转时局的神来之笔。玉竹痛惜地注视着凌霄,发觉在目光相碰的瞬间,那双熟悉的眼睛里似有一抹清光一闪而过。
而后又恢复了浑浊,她又不死心地蹲在凌霄不远处看了一会儿,可是却再也没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清光。
凌霄只是不停地重复这念念有词,磕头,哭嚎的动作,身上皮开绽的地方越来越多,连标志的高鼻梁都被他自己敲成了几节碎骨,歪七扭八地横在脸上。
人到了这个份上已经和畜生无异了,就算这人不是凌霄,不是叛出师门的仇人,不是她爱慕过的师兄,而是随便哪个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恶人,玉竹也不愿看见这样一幕,她无意识地握紧了剑,手上青筋虬龙暴起。
然后缓缓站直了身体,平静地把火折子递得更近了一些,轻启道:“师兄。”嘈杂的鬼影呼和声中这一声“师兄”简直如同鸿落千钧,那疯子却好像听到了。
凌霄费解地抬起了头,火光照耀下,他的脸上被血痕划成了若干支离碎片,已经拼凑不出熟悉的样貌,眼珠更是呆滞的像个假人。
阵中一个时辰,让他苍老了几十岁,他捕捉到了这句话,却已经听不明白它的含义。凌霄在短暂的迷茫之后,好像本能似的这种不解产生了怨愤,他的手在半空中无助地挥舞着。痛苦地“啊”叫了两声。
最后竟然要伸手去抠自己的眼球!恰就在此刻,山猫带风而出,剑尖精准无误地刺进了凌霄的心脏。凌霄身体猛地一阵哆嗦,等前一片深红蔓延开好像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张脸上的呆滞倏然而退,次第出现了惊恐与悲哀,最后定格在了一个释然的表情,他极度平淡地睁着眼,目光的尽头是玉竹所伫立的地方。凌霄叛出师门,身负欺师灭祖之罪,死有余辜。
而她是代师门清理门户,替师兄师姐报仇雪恨,可谓师出有名,但这一剑下去,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反而只让她感到了无尽的悲痛和感伤。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她曾经的二师兄,那些时间是真的,曾经的童言无忌也是真的。
玉竹用手替凌霄阖上了眼睛,甩血收剑,这一剑还是晚了一些,她与凌霄之间的了结应当是一场体面、有尊严的厮杀,以江湖人的方式,而不是现在这样,但总归是结束了。
玉竹压抑住此时涌般的沉痛,开始面无表情地检查凌霄蜷缩的位置。这阵里除了她和曾韫两个清醒的人,其他的疯子都是追逐跑走不休,简直是把长廊当成了跑马场。
为什么唯独凌霄会死守这个角落,不管怎么发疯都始终没走出这七尺藩篱?在回到问题的最初,噬魂阵开启后,凌霄为什么要把她拖到这个地方?玉竹深一口气。
就着火折的光往墙角仔细看了过去,并一边看一边用手检查,确保没有遗漏一条隙,一粒沙土,果然没有令她失望,在凌霄蜷缩的后墙,她摸到了一块略微凸出的活砖。玉竹的心跳有些加速,她第一反应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环顾四周。
确定了黑暗中无人跟踪,这才下意识地用袖子抿了抿额上的冷汗,活动了一下酸麻了的小腿,将手重新摸向了砖块。取下活砖并没费太大功夫。
玉竹先借光确认了砖块的位置,用山猫的剑刃巧妙撬动砖,很快地,那砖块无声无息地滑了出来,出了一个用简易石刻所造的机关阵。一个和燕雀山下如出一辙的机关阵!
***天下熟练奇门遁甲排局布阵的高手不胜其数,但玉竹敢肯定,能借寥寥几块破石头把九星八门玩出花的应该没有几个。面前这阵法表面简单质朴,内蕴机窍无数,正是她的师父仇鹤老爷子的得意之作,看来是被凌霄挪用到了这里。
燕雀山已经被一把火烧成了鸟不拉屎的秃头山,她也不再惦记看家的阵法,却没想到在这堵死人的噬魂阵里来了个“阵中阵”的阔别相逢。
玉竹不假思索地就要着手解阵,手还没摸到石头,又感地缩了回来,三步并作两步去背还在那厢昏的曾韫,尽管她知道怎么解开这阵法,却不知解开阵法之后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把曾韫带到自己身边,至少有万一发生她来得及做出反应,然而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玉竹这辈子被人背过的次数不少,背别人的经历却不大丰富,对象也多局限于出门办事时遇见的老弱妇孺,简单而言,重量等级完全与曾韫不在同一水平。
她完全没想到一个昏的成年男人会这么重!玉竹起初还是拿着山猫比比划划,试图拿着剑把曾韫背到机关墙边,上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天真,只好把山猫先放了回去,连拉带拽把曾韫背上了肩头。
可惜曾韫的身子太长,不管她用什么姿势,小腿以下部位总是还有老长一截在地上拖拉着。走起路来简直寸步难行。这可真是愁坏了她,玉竹头一次觉得,男人不该长得太高,更不该长得太高的同时还长得好看,毕竟如果长得丑,为了救命削掉一截好像也无可厚非。
但长得好看,就会让人下不去手。无可奈何之下,玉竹只好放弃了体面的把曾韫背过去,她捡了件死人身上的破衣服,闭着眼扒拉下来,匆匆地住了曾韫那张耐看的脸蛋,一路把人滚木桩似的滚到了七尺之遥的墙边。过后再把裹脸上的破衣裳拿开,除了头发了点,谁也看不出端庄文雅的曾公子是被滚过来的!
玉竹在为自己机智喝彩的同时,再次忍不住为曾韫昏而庆幸。折腾这会儿时间虽然不长,但毕竟是处在噬魂化骨的阵,来来回回几次,玉竹体力渐被透支,耳朵边的鬼叫声已有震耳聋之势,眼前的光影也层叠模糊,看得她一阵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