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已是方寸大舏

　　“黄骞…黄骞…”我听到有个阴沉的声音在王府深处呼唤我的名字，透过背后长街上房屋熊熊燃烧的火光，我隐隐约约瞧见黑暗里一个影子正缓缓向我走来，他一边走，一边凄凄惨惨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隔着十几步远，我已经能闻到他身上腐败的气味。我心下不由升起一股恐惧，直觉告诉我对方不是活人。我转身想要逃离，可是身体却不能动弹半分，那个东西离我越来越近。

　　他残破的藩王冕服凌乱而破旧，领口处有大片干涸的血迹，项上人头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断口。“黄骞…孤死得冤屈啊…呜…你知道孤的头去哪儿了吗…呜…”

　　“大…大王…我知道你的冤屈，我已将真相据实上报汉朝天子，汉军后定然会南下为大王报仇雪恨！”我一边解释着，心中惊骇之下拼命想要转身逃离，可是只有头能动，两条腿却是被附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驺郢的僵尸挪动到了我面前几步的地方，它伸出两只手臂，想要抓住我。我大惊之下，上身向后倒去，结果感觉后背撞上了一个烂糊糊的物体。

　　我回头一看，顿时惊出一身皮疙瘩。我的背后，不知何时站着另一具僵尸，他浑身上下焦黑如炭，一张五官尽毁的脸上，烧焦的皮发出阵阵糊味，已经开始腐烂，有无数蛆虫在七窍里钻进钻出，令人作呕，不过，从他的身形和身上那条被烧得千疮百孔的汉式长袍还是让我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

　　“刘驹！”我愕然道，浑身麻痹，全身彻底陷入了不能动弹的境地，这次，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驺郢和刘驹一左一右靠近了我，抓了我的两只胳膊带我向前走。眼前不远是一片虚空黑暗的甬道，像极了陵墓的墓道，里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知道，如果随着两具僵尸继续向前，一旦进入那甬道之中，必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我用尽全力想要挣脱。

　　可是却是双臂却是被牢牢钳制动弹不得，就在我近乎绝望之际，一声如同夜莺般悦耳的女声传来：“阿骞…阿骞…”是驺嫤的喊声。

　　她柔软的声音如同一抹光，划开了我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发现身边两个恐怖的僵尸突然消失不见，自己的身体也开始能稍稍动弹。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集中意念追索着她声音的方向寻找她，可是却再也听不见驺嫤的动静了。

　　耳边传来一个女子一步步走近的声响，随着这轻盈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我的鼻子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兰花般的香气，沁人心脾。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我猛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窗外头高悬，正好照耀在我脸上。

　　和煦的阳光很温暖，犹如爱人的轻抚一般让我一片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明了起来，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韩家的客房的榻上。

　　前依旧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卧榻边上的桌子边，韩璟那玲珑浮凸的身体正侧对着我，低头在一个陶罐里用药杵捣着什么，空气里能闻到草药被碾碎后的甘甜香气。

　　我没舍得打断眼前这副美妙宁静的美景，只是低眼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上身赤着，口一大片青紫的瘀痕，瘀痕上方还有个浅浅的破损伤口，渗出一道细密的血丝，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看起来，我的口的确是结结实实挨了那个北狄一记狼牙…不过之前那一箭造成的伤害倒是不甚严重”我思忖道。

　　那恐怖一夜经历的每一个细节开始在我脑中清晰起来，”我费力地用手支起身子，想在榻上坐起，只感觉口里翻江倒海，疼得我龇牙咧嘴，口中不痛呼出声。

　　专心捣着药的韩璟听到我的声音，娇躯抖了一下，她转过身看向我，见我醒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瞬间爬上了她原本略带忧的俏脸。

　　我这才发现她的一双凤目微微有些红肿，似乎是刚刚才哭过，她放下手里东西，转身向边走来扶住我，口中掩不住地欣喜：“你醒啦…来…快躺好…医师说你要卧静养，这些天千万别动。”

　　我见了韩璟这副关切的样子，知道她已经不再如同之前一般对我不理不睬，心中暗暗高兴，不过口的剧痛连绵不绝，疼得我面色痛苦，倒了好几口凉气。

　　原来，我刚刚试着起身，不小心牵动了前的伤口，顿时伤口处又有一些鲜血渗出来，韩璟见我疼得龇牙咧嘴，顿时也有些慌了，她扶我在上躺好，拿了一块巾轻柔地擦拭干净我赤的口，之后回身从桌上拿了一些捣烂的新鲜草药。

　　在我口的瘀青上又重新敷上一层。整个过程里，她动作温柔，表情娴静得像极了一个体贴的子一般，让我心中升起无尽柔情的同时，也是感慨万千。我不再说话。

　　只是安静看着照顾我的韩璟，心中对她的愧疚又加深了几分。敷好药，韩璟给我端了一小碗煎煮好的黑色汤药，用嘴轻轻吹凉，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喂我喝下。

　　在喂我喝药的过程中，韩璟向我详细讲述了我那一夜我昏之后发生的事情，那天晚上，我昏过去以后不久，韩成就带领着一支汉军部队赶到。

　　那群匈奴游骑和赶来的汉军弓弩对了一阵之后就借着夜幕掩护向北遁去。村中有几十户人家经过这一夜的浩劫家破人亡。韩家左右前后的几户邻居全部绝户，男人、老人、孩子都被不分青红皂白杀害。

　　十多个村中的妇女被那群来去如风的匈奴人掳走，汉军骑兵追击了几十里地，可是天地茫茫，最终也没能寻回她们。

　　韩成赶回家中时，见家中女胞妹消失不见，还以为三人都被匈奴掳了去，放声痛哭，他带着手下骑士在村子附近发疯一般搜寻家人，最后在易水边的柳树下发现了韩璟和重伤昏的我，之后又按照韩璟的指引，把躲藏在后山上的姬氏和燕儿寻了回来。韩璟看着我喝完最后一口碗里的汤药，有些后怕地说道：

　　“幸好哥哥带兵及时赶到，否则我估计村子里还要死更多人。你受的内伤非常重，哥哥和手下同袍将你送回家中时，你的口中一路都在淌血…

　　军中大夫给你用了很多汉军军用的止血化瘀伤药才止住…不过…黄骞…大夫说…你这次伤到了心肺…可能会落下病…”

　　“没事的…璟儿…只要你和嫂夫人还有燕儿平安无恙，我受这点伤算得了什么…我坦然笑了笑，拍了拍韩璟的手宽慰道。望着她多以来冷若冰霜的俏脸又一次浮了对我的关切体贴，我心头高兴，起了逗美人的心思。

　　“我的头好疼…”我强忍着口的酸疼痛，故作极度痛苦状，双手扶额在上呻道。韩璟刚刚见我苏醒，芳心里又惊又喜，没料到我这个重伤之人还会有心情逗她。

　　听了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瞬间就吓坏了，那张略显憔悴却依然美的鹅蛋脸上顿时慌得六神无主。

　　美人急急俯下身子，一张娇靥靠近了我的脸，已是方寸大，她伸出纤纤十指轻轻按在我的太阳，口中自责道：“你头上也有伤么？都怪我大意…先前怎么没注意到…快让我看看伤在哪儿…”她俯身之下，那人的芳离我的脸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