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就在此时
跑出几十步,却是没有听到身后有人声。回身一看,却见两个匈奴人竟然没有来追赶我,而是正向韩璟她们逃去的那条小路上拐去。
我见状,连忙停下脚步,回身对两个匈奴追兵大喝道:“吾乃大汉天子御笔亲封越义校尉、闽越国驸马兼归汉校尉黄骞!
尔等蛮夷,想要拿我人头请赏就冲我来,何必为难几个妇道人家!”近些年汉朝和匈奴的战争已然益升级,击杀任何一位汉军军官对于一个匈奴人来说都意味着单于廷巨大的封赏,果然。
那个小头目似乎听懂了我说的汉话,和同伴耳语一阵就掉过头冲我的方向奔来。多年之后的现在,我回忆起那夜的夺命狂奔,依然怀疑自己是冥冥之中得到了楚国黄氏和闽越国先祖的英灵护佑。
在逃向易水岸边的一路上,那个匈奴手至少又向我放出了四箭,估摸着剧烈的奔跑也耗去了他不少体力,那几箭不是被我幸运躲过,就是偏出,总之无一命中。
就这样,我一直跑到了易水之畔韩璟之前送别我的那排柳树下。易水在我面前静静淌,像是天堑一般阻隔在我眼前,我已无路可逃。“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难道我黄骞今夜就要死在此处么?”
我看着夜下苍茫宽阔的易水河,心中苦笑。高速奔跑之下,此时的我已近乎力,只能背靠着一棵柳树树干气休息。两个追到我面前的匈奴人明显也已疲力尽。
“噗”我刚刚正要和他们喊话拖延时间,忽然感觉前被一股巨力猛锤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子向后躺倒在地,口疼得几乎要吐出血来。
低头一看,一只箭矢在了我口之上…那个匈奴手又放出一箭,这次没有偏,那一箭在近距离上力道极大,不偏不倚正中我的口要害。
两个人见我中箭倒地,呈半圆围拢上来,打算割下我的首级邀功。我忍住剧痛装死,一直静待那个匈奴小头目走近,才猛地跃起,握紧手中钧卢一剑刺向他的口,他没有预料到我这个中箭倒地之人还有余力反击,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的剑锋从他前全锋而入,结结实实扎了他一个透心凉。
滚烫的鲜血从他口里溅出来,溅到我的脸上和手上,他拿着弓箭的手颓然松下,整个人猛然瘫软在了地上没了气息。剩下的那个匈奴人见同伴被杀,挥舞着手中狼牙,口中怪啸着匈奴语向我来。我的佩剑卡在地上那个匈奴手身体中。
一时间拔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用身体硬接他这一。“噗”他这一击势大力沉,狼牙狠狠砸在了我的口,我整个人又一次瞬间向后仰去,被打得靠在那棵柳树上。一股酸味涌入口鼻之中,嘴里登时吐出一大口鲜血。
那个匈奴人虽然身高体壮,可动作却一点也不慢。我还没倒过气来,他已经又一次挥舞手中狼牙向我打来。我下意识一弯。
他一打在了我身后那棵柳树上,树干受到冲击剧烈抖动,树残留的银色柳絮陡然落下,随着夜风吹拂犹如鹅大雪一般晶莹飞舞,纷纷扬扬,那匈奴武士似乎是入了一片飞扬的柳絮。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烈地打了一个嚏。电光火石之间,我瞅准空档,一把将我口的箭矢拔下,反手狠狠捅进了他的眼睛。
那弓箭的铜制箭头从我前拔下之时已经有些变形,不过在我用尽身上余力的搏命一击之下,依然深深入了那个匈奴人的右眼,几乎贯穿他的头颅,他惨叫一声,大片鲜血从口鼻中出。
之后轰然倒地,再也不动弹了。完成最后一击的我早已重伤力竭。我背靠着身后柳树的树干颓然坐下,口中又吐出一大口鲜血,全部撒在了衣服前襟之上,染红了我口上大片洁白的柳絮,视线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
恍恍惚惚之中,我看见远处一个窈窕的身影急匆匆跑来,还在左右顾盼似乎是在寻人。我打起最后一丝精神一看,却是韩璟正一脸焦急地奔过来。
“璟儿…我在这里…”我感觉鲜血已堵了自己的嗓子眼,想要大声喊她,可口中发出的却只是几段有气无力的嘶哑音节。
“黄骞!”跑近的韩璟终于看到了我,她见我坐在柳树之下,已经身是血,悲鸣一声向我扑来,将我瘫软的身体拥入了她柔软馨香的怀中。一双通红的凤目紧紧盯着我,玉手紧紧攥住我的衣服,泪珠已是噗噗落下,颗颗落在我的脸上。
我见她伤心绝的表情,知道她是担心我的安危,特意来寻我,心中浮起一股暖意,忍不住伸出手,颤抖地擦拭去爱人脸上的泪水,忍着剧痛哆哆嗦嗦对她呢喃道:“璟儿,傻姑娘…快点去山上躲好。
一会儿别的匈奴人来了就糟了…”她听了我的话,却是摇晃着螓首,一下子嘤泣出声:“呜…黄骞…你有没有事…疼不疼啊…你不要吓我…”无数纷纷扬扬的柳絮持续从我俩上方的柳树上飘落下来,有好几片落在了韩璟乌黑的秀发之上。
更多的,则是混合着她晶莹的泪水一起滴落在了我脸上,很凉很凉。“璟儿…我不疼…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一番深情…我这是罪有应得…今天能护你平安…即使死在你怀里…
我也能瞑目了…璟儿…我知道我说这话可能你不会再相信了…可是…我心里最爱的女人…真的一直是你…我也好想娶你…当我的夫人…和你一起在这易水边白头偕老…可驺嫤和黄鲲是无辜的…他们母子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能伤害他们…你能理解我的难处对吗…千错万错都是怪我…你原谅我这个薄情负义的人好不好…我真的只求你不要再像这些日子那般怨恨我冷淡我了…那样我心里真的不好受…”
我艰难地低声倾吐着内心深处的情感,感觉心中一阵委屈。口传来一阵阵强烈的疼痛,我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发黑,视线中越来越暗。
韩璟哭泣着点着头,紧紧搂住我,张开檀口和我说着什么,不过我已经听不见了,在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的眼前只剩下黑暗夜空中那无边无际飞扬着的柳絮之海,还有韩璟那张痛哭之下依然倾国倾城的俏脸。
***火…血…无数人在惨呼尖叫,这是一座刚刚被屠城蹂躏了的小城。我独自站立在黑夜里,眼前是一条熊熊燃烧着的长街。街道两边连片南方越地风格的木制房屋和官署在冲天的烈焰之中倾颓倒塌,发出死亡之前声声压抑沉闷的绝响。街上到处是被杀死的人和牲畜的尸体,恶臭冲天。长街的尽头能看见一片漆黑幽暗的沧溟,无边无际。
“…这里不是易水之畔韩家所在的村子…我这是在哪儿?我身边的韩璟又去哪儿了?”我躲避着烈焰的炙烤,退步转身向长街的另一个方向逃去。远远的,我看见一座还没有燃烧的巨大宅邸矗立在前方。走近一看,这宅子的金丝楠木大门已经很陈旧了。大门口的飞檐上,楠木制的蛇形雕饰上早已长了一层青苔。
“这里…是闽越王府!我怎么会在东冶!”认出了这地方的我心下大惊,就在此时,眼前王府的大门却徐徐打开了,里面是一团如墨般恐怖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