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真生会意
真生道:“仁兄为何如此,却不要折杀了小弟。”再把妇人仔细一看,原来非别,即灵芸也。
真生大喜,扣以别后事情,灵芸道:“从着那与郎君见后,那高氏兄弟,即以看灯被杀,妾幸逃避出城,遇着一个老者,亦系噤水人氏,纳妾为女,到家未几,适值熊郎断弦,遂获嫁为继室。
今为要开宴款客,妾因早起,然非窗内窥见郎君,几乎当面错过。幸乞宽心多住几,更不知二娘,曾有消息否?”
真生便以蕙娘,兰娘先后相会的事,说了一遍。灵芸带着笑,走进厨房。只检美味鲜肴,水搬出。真生吃完饭后,即告别。
熊信甫道:“此去噤水,旱路反要过渡,殊觉不便,家下人舟俱备,暂屈住过今宵,明早起,即当差人送往贵县。”
真生欣然应允,当晚住下不提。再说邬氏,从着真生在姚园肄业,久不归,心下十分想念。忽闻邻近纷纷报道:“你家大官人,被着贼掳去了。”
邬氏虽则着惊,尚未深信,以后姚子昂亲自来报,急得邬氏一恸仆地,半方醒。合家男妇再三宽解,邬氏道:“可怜我偌大年纪,止有这点骨血。谅此一去,必然凶多吉少,教我这几老骨头,再有何人收拾。”言妾,便又呜咽咽,泪如雨下。
自此时刻悲痛,到处央人求神问卦,忽听得闯贼将到,抛了房子,迁避下乡,怎知贼未来,土寇先发,把那箱笼细软什物,席卷而去。邬氏愈加伤感,渐渐给不敷,只得迁移到城,同着一对家人夫妇,开一个招商饭店。
那招牌上写道:真店荤素酒饭安歇公差客寓自此胡乱过了数月。忽一傍晚,只见两个人一老一少,恰像差官打扮,那年少的头戴貂皮红顶帽,身穿白绫里小袖狐裘,向着邬氏声喏道:“咱家主仆二人,为着公干到此,快些打扫一间洁净房儿,与俺安歇,那房金一算一,决不亏你。”
邬氏不敢违慢,连忙收拾停当,搬些酒菜送进,那年少的官儿,吃了一会,竟自掩门而卧,那年老的即于门旁睡下,自此一连住了几。
那年少的向邬氏问道:“妈妈姓真,此间曾有一个真连城,可是你家嫡系否?”邬氏道:“那真连城被贼掳去已久,长官何从认识,致劳问及。”
那官儿一把扯着邬氏,走入房中,将门掩上,复问道:“我之此来,单为寻访真生消息,系是妈妈何人,愿以实告。”
邬氏止不住眼眶边一点点泪珠滚下道:“说亦伤心,就是老身的儿子。”那官儿慌忙跪下道:“媳妇有罪,原来就是婆婆了。”邬氏双手扶住道:“这是怎么说起。”
那官儿解开窝,出一双趐,以示邬氏道:“实不相瞒,妾乃闯王之女,名唤翠微,曾与真郎结为夫妇。
后来破了北京,正商议自全之策,不想真郎撇着我,竟不别而去。窃料父亲必不成其大事,所以改作男妆,带领心腹张梅,一心潜访至此。谁想有幸得与婆婆相会。”
邬氏听了这一番话,又悲又喜,便安慰道:“你且宽心住着,吾儿若在,终有相会之。自后仍旧开着饭店。张梅相帮走动,那李翠微的性格,最是温柔贤淑,晨昏奉事之礼,一毫无缺,所以邬氏十分欢喜。
忽一檐前鹊声噪,翠微立在窗前,声唤道:“婆婆快到门前一望,真郎今必定要回来也。”邬氏哪里肯信,只顾低头念佛。忽闻耳边高唤一声道:“母亲,孩儿回来了。”
急忙抬头一看,只见真生已到面前,一把抱住大哭道:“我那儿啊,你怎生撇得我下。一去数年,今方回。”便叫道:“媳妇快来,你丈夫果然到了。”
真生愕然道:“哪有媳妇在这里?”翠微听见,一步一跌,走出来道:“薄情郎,独不记着李氏翠微么?”真生惊喜道:“深悔那不别而行,将谓永隔芳标,何幸先期至此。”
邬氏又问道:“你在外经这几年,可到东昌祖籍,亦曾得个际会否?看你今徒步而回,使我做娘的于极喜之中,不无悲感。”
真生道:“儿命蹇薄,所以无意求仕,向住东昌,业已定居于子才兄之东首宅内,薄置负郭二顷,不忧菽水无资,伏乞母亲宽心保重。”
邬氏方有喜,一边讲话,翠微已着张梅买下菜肴,整理齐备,当夜欢喜喜,直吃到更余方散。
等着邬氏睡后,二人携手进房,解衣就榻。翠微道:“自从元夜杀了高梧那厮,奴家待你情分不薄,为何才抵京都,旋即弃我而逃,枕畔之盟未寒,囊中之金已去,郎何负恩若此,设若妾来寻你,你已将妾付之落花水。
从来薄幸无情,独称李益,窃恐郎之负我,更有甚于十郎者。”真生笑谢道:“鄙人凉德,贤卿责之极是。
但今既为夫妇,何必再以旧事介怀,容当稽首辕门,以赎不郝之罪。”遂即紧紧搂抱,将那具入,只觉户狭小难容,直待冲突了二十余下,稍稍滑溜,于是一深一浅,款款提。
翠微笑道:“不见那花稍月影,已转西窗,残更梦短,郎何濡滞乃而。”真生道:“侬爱卿,所以不也冒犯放肆。
然而前矛犹劲,决不至递降书而纳款也。”遂又自首至,一连冲顶了二千余,翠微纵体欣接,只管盈盈笑不已,俄而再一狂耸,不觉芳兴全舒,而魂散矣。次午后,真生步到子昂别墅。
但见萧萧草盈石砌,窗围蛛网,壁绣苔纹,池内萍多不见鱼,径边篱破全无竹,怅然叹息,延立久之,赋感一绝云:
昔年此地投陈榻,今无人空闭门。回首不胜愁绝处,鸦栖柳将曛。又到城内访问,绝无消息。那住宅已为镇守将官林守备所据,只得叹息而回。
忽值崔子服来望,相见揖毕,真生道:“曩在金陵,弟见仁兄时,弟就无功名之念,那丰儒秀擅权纳贿,亦即秦桧贾似道之辈,惟恐祸及,所以不别而行,但有负兄翁一片荐拔玉成之谊,殊为罪罪。
不知尊驾几时得旋,凌兄近作何状?”子服道:“小弟即于那年四月间,弃官奔冲,流离辛苦,直至去岁方回,雅生兄一官恋恋。
随着丰儒秀至杭,儒秀奉太后垂帘听政,左坊苏尚新诘之道,老先生护驾而来,今圣驾安在,何乃属柄于后妃耶,而丰儒秀事遂不果,带着凌兄奔返粤中,至今杳无音耗。”
真生又问:“姚子昂,为何城内城外,遍寻不见。”子服道:“姚兄避寇出城,久不归家,存亡未卜。那城内旧宅,又被将官占住,可怜孤儿寡妇,流离转徙,苦景万端,吾兄既与子昂至,那守镇林君,易于贿结,倘能谋获旧房,归于姚家母子,足见仁兄存恤故旧之谊。”真生欣然道:“领教,领教。”
次即备厚礼,往拜林守备,林守备接入中堂,相见揖毕,分了宾主坐下。问过寒暄,真生着人呈上礼贴,林守备展开,仔细看了一看,回顾书记问道:“那柬儿上怎写着许多礼物,你逐一念与俺听。”
那掌记的便念道:法琅莲花杯一对、大红花绉纱二端、上白面一担、白米二十包、乌薪四篓、蜡炬十支、山羊二牵、肥猪一口、活四双、活鹅二只,金酒四坛、时果八。
林守备欣然笑道:“俺们做着将官,只会上阵厮杀,通没一个识着字儿的,老亲翁休要见笑。
只是幸蒙赐顾,怎敢当着这般隆祝,管队哪里,快把这些礼物,通拿进去,与妈妈看着,若是要收下的就收下了,那几件不受的,速宜返出。”
只见管队出来禀道:“启复将爷,说道全收了。”林守备面堆笑,再三谢道:“拜领厚仪,愧难克当,倘有什么见教,无不遵命。”
真生即以姚氏苦情,备细诉说,要求别检贵衙,赐还原宅为恳。林守备道:“目下小弟,就要出汛汉口,俟回衙之,即当移徙退还,但与老亲翁十分面,就像曾在哪里会过一次的。”
真生道:“弟亦识尊颜,只恨一时不能醒起。”须臾一茶再茶,起身作别,林守备亦即随后答拜。又过两,真生雇了船只,急忙忙正要收拾起程,忽见林守备宅内一个内丁,持着贴儿,邀请赴席。
真生道:“你家将爷,已于昨早出汛,怎得还在家里,邀我吃酒。”那内丁道:“将爷虽已出师,却在宅内,所以差着小的,特来邀请大爷。若是大爷不去,小的不起那的一百皮鞭。”
言毕,一把扯住,哪里肯放。真生只得勉强而行,既进内宅,朗声禀道:“真大爷已经请到了。”不移时。
只见一个美丽妇人,打从屏后走出,年可二十多岁,梳起那光油油的黑髻,遍上珠翠花儿,上穿白绫小袖袄子,外罩玄暗锦半臂,下面大红绣裙,出那一丢儿天青色的绫缎快靴。
那妇人出来见礼几毕,即问道:“薄情郎,即一晚天将昏暗,逃入俺家,俺把你藏在卧房之后,保全性命,难道就忘记了么?”
真生抬头把那妇人仔细一看,才认得就是北京城外做响马的林桂之。那林守备即是林桂,所以十分面。连忙深深一揖道:“活命之恩,天高地厚,中心藏之,何忘之。”
妇人道:“你自家走了也罢,反把一个妇人带去,累着奴家受气,恩将仇报,何乃狠心若此。前蒙你亲送礼物,偶于屏后窥见,为此邀着你来,说个明白。”
真生无可措辩,只得低头含笑,那些侍女已将酒菜陆续捧出,妇人逊着真生坐了客位,自即对面相陪,慢慢的饮了半晌,妇人脸色呈红,秋波溜绿,假以更衣进内,把那脚尖儿向着真生一踢,真生会意,亦即起身随入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