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其实很怕冷
直到我告诉他,曼谷的费用我全部自己出,待他们从帕提亚回来跟他们一道回广州,他才悻悻地答应了,我下了决心,一定要设法见到安妮!送走团友,我赶紧跑回房间,生怕错过老人的电话。
谁知刚到10点,老人竟亲自来到我的房间把那只金笔还给我,见我眼失望,他对我点点头说:“她愿意见你。”我激动地心脏病都要发作了。
忙问他:“什么时候去?”他摇摇头说:“她说她那里不方便,她来见你,我这就去接她。”我镇静下来说:“我在房间里等你们。”
我不知道见到她时会发生什么,因此不敢在大堂里等,但职业的感驱使我跑到酒店旁边一家小电器行买了一架小采录机和20盘录音磁带。我回到房间,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大约11点的时候,敲门声轻轻地响起。
我抑制住激动把门打开,门口站着旧货店老店东和一个老妪。完全出乎我所有的想像,那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身和刻皱纹干瘪的脸,和我记忆中那个亭亭玉立、青春活泼的女孩的影子无论如何也重合不起来。
我客气地把他们让进屋,老店东把安妮介绍给我并扶她在椅子上坐定后就客气地告辞走了,我正不知如何开口,那老妪定定地看着我,用沙哑的嗓音平静地说:“你是高国军科长,我记得你,49年平津战役纪念金笔你那只的编号是111号。”我的头轰地一下像涨大了无数倍,颤声问:“你真的是小袁?”
她嘴颤抖着点点头:“对,袁静筠。”两颗泪珠从那像干涸的枯井一样的眼眶中出,接着她用沙哑的嗓音继续说:“高科长,我早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但我总觉得冥冥中有人告诫我要坚持下来,把死去的肖大姐、林洁和施婕、小吴她们的遭遇告诉她们的家人,这才对得起她们的在天之灵,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把一切都讲给你听,还我这一生的债。”
征得她的同意,我把她的全部叙述都录了音,以下就是她叙述的内容。***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日子:1950年10月2,那天我和四个姐妹走进了地狱。
去响水坝洗澡是我和施婕提议的。自驻防湘西以来,全军的女同志都集中到军部,军部只有响水坝一处可以供女同志洗澡,各单位轮,差不多要一个月才能轮上一次。
上次轮到我们文工团是九月初,我正好来例假,没有洗成,这一个来月庆祝建国一周年下部队演出忙的脚不点地,月底回到军部,昨天刚在军部给机关和首长汇报演出完毕。明天我们就要下一三九师去慰问剿匪部队了。
可我们文工团洗澡排在三天以后,一三九师沿线部队我去过几次,那里的条件不要说洗澡,连找个地方擦洗一下都困难,出发前要洗不成澡,就要至少再等一个月。施婕跟我差不多,上次也没洗成。她当时赶编国庆节目,没顾上洗。
我俩早就商量去一三九师前空去响水坝洗个澡。那天吃完午饭我们就去团部找政委肖大姐,大姐听完我们的要求面带难地说:“军部为保障安全,规定各单位洗澡时严格控制人数,不同单位人员不得混编,以免遇事发生混乱。
今天轮到后勤部四七二野战医院洗澡,他们那里本来女同志就多,自己安排都紧张…”忽然她眉头一抬说:“听说韩军长的警卫排给他引了股山泉到他宿舍,我去跟谢大姐说说,你们到他那里去洗吧!”
我们俩一听,舌头一吐,忙摇手说:“政委,我们可不敢去军长家洗澡,那成什么体统,实在不行就算了。”
肖大姐嗔笑着瞪了我们一眼说:“你们两个鬼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这样吧,我再想想办法,保证你们出发前洗上澡。”我俩一听,高兴地回去准备第二天出发时要带的活报剧布景去了。
下午两点来钟,舞队的吴文婷蹦蹦跳跳跑来说政委叫我们去。我们跟她去了团部,肖大姐笑着说,她联系好了,四七二医院的人四点半洗完撤离响水坝,那时离天黑还有将一个多小时,我们可以去洗。
但五点半以前必须洗完,警卫营将警卫时间延长到五点半,六点钟他们开饭。我们一听高兴极了,赶紧感谢大姐。小吴在旁边听说我们要去洗澡,死活要跟我们去,还忽闪着大眼睛偷偷看政委的脸色。
小吴是城里妹子,听说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参军的,她是团里的小妹妹,大家都喜欢她,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们的心也软了,于是替她向政委求情,大姐问问她出发的准备都作好了,也就点头同意了。
三点多钟,我们还在赶布景,机要科的林洁推门进来,我知道她是刚下班。林洁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是司令部的一枝花,韩军长的心尖子,只是最近有点烦。
林洁和作战处的参谋小徐互有好感,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可最近韩军长让他爱人谢大姐和林洁谈,想把她介绍给军长的爱将、司令部的刘副参谋长。刘副参谋长比林洁大将近二十岁,他爱人是在东北剿匪时牺牲的,听说死的很惨。
后来他一直未娶,军长一直惦着这事,物了几个人都不合适,后来有一次偶尔提到林洁,刘副参谋长很有好感,军长就来作林洁的工作。
可林洁已经心有所瞩,对此事老大不愿意,又不知怎么跟谢大姐回话,这两天一有空就跑来和我说悄悄话。
林洁见我们忙的不可开,就上来帮忙,我知道她的心事,而且她晚上还要值夜班,就告诉她,我们一会要去响水坝洗澡,吃完晚饭我去找她。她一听乐了,说:“我正为洗澡的事发愁呢,节前轮到我们科洗澡,我忙着赶发给军区的汇报没洗成,下回不定猴年马月去了,正好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一听打趣她说:“你还愁没地方洗澡?军长家不就是你们家,那里可以开小灶。”
她一听苦着脸说:“还说呢,我现在走路都躲着军长和大姐。”施婕在一边听的莫名其妙,问:“你怎么得罪军长了?”
我看林洁脸红了,忙打圆场说:“我可不敢作主让你跟我们去,连我们自己都是肖大姐法外施恩特批的呢!”林洁不在乎地说:“肖大姐那儿我去说。
不过现在不能说,等会儿临走再打招呼不迟。”她又问我们几点走,听说是四点半,忙回去拿了换洗的衣服,仍来帮我们赶布景。转眼四点半就到了,小吴也来了,可我们的布景还差一点点,要放下等回来再干,油彩、画笔等都要重新,大家一商量决定把它赶完再走。
不一会儿,就听见四七二野战医院的姑娘们从响水坝回来,嘻嘻哈哈地说笑着从窗外走过。现在想起来,问题就出在她们回来而我们还没到的这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
我们到差一刻五点完了工,我和施婕赶紧回宿舍拿了换洗的内衣,和林洁、小吴一起去团部。肖大姐看来早就在等我们了,她手里拿了件到一半的小衣服和针线。
我们知道大姐再有几个月要作妈妈了,林洁见了她甜甜地叫了声大姐说:“我也跟她们去凑个热闹。”大姐看看她略一思索道:“好吧,那我的责任可大了。”说罢对我们挥挥手道:“时候不早了。
咱们走吧!”我们一听诧异地齐声问:“政委,你也去呀?”肖大姐笑笑说:“你们几个小鬼个个都是军里的宝贝疙瘩,丢一个军长还不吃了我?
我带你们去,我这身子下不了水,在岸上给你们看着点。最近警卫营的战士来机关爱抄近道走响水坝,我给你们挡挡人。”
我们一听恍然大悟,大姐想的真周到,就簇拥着大姐奔响水坝而去。从文工团驻地到响水坝走十来分钟就到,估计我们到的时间是将近五点。
虽然已是十月份,太阳也已落到树稍,但还是暑热难消。我们一到响水坝,看了看四周确实没人,赶紧了衣服下水。说是衣服。
其实还穿着内衣。那时候部队女兵内衣与男兵一样,就是一条草绿色的大衩和一件小背心,这真让我们女兵哭笑不得。
穿这样的内衣,即使像我这样身体发育不久的女孩,两个房也像没人管束的小兔一样整天晃的让人心烦。要是赶上部队急行军,那我们可就惨了,一跑路前就坠的生疼,谁要是再赶上来例假,那简直就像受刑一样。
经常有姑娘难受的偷偷地哭,后来不知谁的发明,到老乡家找一段白布,遇到急行军就用它束。可那滋味也不好受,口憋的不上气来。
后来进了大城市,一些像施婕这样的大家闺秀参了军,我们才知道还有叫罩的东西,那东西戴着又舒服又漂亮,只是部队不发,我们也没处买,仍然是衩背心。那天我就是穿着衩背心下的水,虽然响水坝划为女兵专用。
但大概因为毕竟是天,大家都是穿衩背心下水,只有少数几个岁数小的姑娘,到深水处后总爱再把衣服都光再洗,小吴就是其中之一。施婕那天戴了一个白洋布的罩,把脯托的高高的,真让人羡慕。
她把一个换洗的罩交给了肖大姐,下背心下了水。我这人虽然生在东北,其实很怕冷的,那天尽管穿着军装站在岸上一动就出汗,但光着腿下到水里我还是冷的牙直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