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径往颈上刎去

　　却说那牛家村店中，完颜洪烈、彭连虎等人给黄药师赶走之后，却唯独忘了那断了腿的欧克，此时他已经饿了好久，终于忍耐不住，从内堂爬了出来。

　　陆冠英和新婚子程瑶迦本来正在温存亲热，忽见艺人手掌撑地爬出，均是大惊，陆冠英拔刀在手，欧克本就受伤甚重，又见刀光晃眼，一时之间支持不住，趴倒在地。

　　陆冠英见是个腿脚不方便之人，而且面有病容，他本是好人，心中不忍，赶忙上前将欧克扶住，将他扶在了板凳上，让他背心靠着桌边。

　　“啊？是他？”程瑶迦这个时候惊呼一声，原来是认出了欧克乃是在宝应曾经擒拿过他的贼恶人。陆冠英一愣，道：“娘子，你认识他？”程瑶迦道：“他…他是坏人，我认得的！”

　　陆冠英吃了一惊，欧克虚弱地道：“二位求个好心，给碗饭吃，我快饿死了！”程瑶迦虽然痛恨欧克曾经企图抓她。

　　可是她本来就心慈仁善，而此时见欧克如此惨状，终究心中不忍，兼之正当得了如意郎君，心里欢喜，去了厨房取了米饭送来给欧克吃，顺便还怕他噎着，找了些清水给他下饭。

　　黄蓉在密室内见程瑶迦取饭给欧克吃，暗暗叫苦，心道这程家姑娘当真是愚蠢之极，欧克这下坯子如何救得？一旦他恢复体力，自己等人如何抵抗得了？只是如今要为郭靖疗伤，半分动弹不得，也只能听天由命！

　　欧克早已饿极，就着清水吃了两大碗饭，他本是个好之徒，此时体力恢复，看到那美貌的程瑶迦，又起心，随即又想起黄蓉，于是道：“黄家姑娘在哪里？”陆冠英不解，问道：“哪一位黄家姑娘？”

　　欧克道：“桃花岛黄药师的闺女啊！”陆冠英一惊，道：“你认得我黄师姑？我听说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欧克一愣，心想这人胡说八道，方才自己还听到黄蓉声音，他怎么可能死了？当下笑道：“你可别骗我，方才我还听到她的声音！”说着，欧克左手往桌上一按，左手在桌上一按，翻转身子。

　　此时右手断臂已然续起，伤势已大致痊可。他双手撑地，里里外外寻了一遍，回想适才黄蓉的话声来自东面。

　　但东首是墙，并无门户，仔细琢磨，料想碗橱之中必有蹊跷。当下将桌子拉到碗橱之前，翻身坐在桌上，拉开橱门，拟橱中必是一道门户，哪知里面灰尘积，污秽不堪，甚是失望。

　　凝神瞧去，见铁碗边上的灰尘中有数道新手印，心念一动，伸手去拿，数拿不动，继以旋转，只听轧轧声响，橱中密门缓缓向旁分开，出黄蓉与郭靖二人端坐小室。

　　他见到黄蓉自是心欢喜，但见郭靖在旁，却又怕又妒，呆了半晌，问道：“妹子，你在这里练功夫么？”

　　黄蓉在小孔中见他移桌近橱，料知必定被他识破行藏，即在盘算杀他之法，待见密门移动，在郭靖耳畔悄声道：“我引他近前，你用降龙掌一招送他的终。”

　　郭靖道：“我使不出掌力。”黄蓉待再说，却见欧克已然现身，心想：“怎生撒个大谎，将他远远骗走，挨过这剩下来的五五夜？”

　　欧克初时颇为忌惮郭靖，但见他脸色憔悴，想起叔父曾说已在皇宫中用蛤蟆功将他震死，原来居然未死，但受伤也必极重。他瞧了两人神情，已自猜到七八分，有心再试一试，说道：“妹子，出来吧，躲在这里气闷得紧。”说着便伸手来拉黄蓉衣袖。

　　黄蓉提起竹，一招“打狗头”往他头顶击去，出手狠辣，正是“打狗法”中的高招。

　　夹风声，来势迅猛，欧克忙向左闪避，她竹早已变招横扫。欧克吃了一惊，一个筋斗翻过桌子，落在地下。黄蓉若能追击，乘势一招“反戳狗”已可命中他要害。

　　但她盘膝而坐，不愿冒险出室，心中连叫：“可惜！”陆冠英和程瑶迦忽见橱中有人，都吃了一惊，待得看清是郭黄二人，黄蓉与欧克已动上了手。

　　欧克一落下立即双手撑地，重行翻上桌子坐定，施开了擒拿法，勾打锁击，隔着密室之门与黄蓉相斗。

　　黄蓉打狗法虽然奥妙，但身子不能移动，出招时不便使力，欧克的武功更高出她甚多，只拆了十余招，已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陆冠英夫妇刀剑，上前夹攻。欧克纵声长笑，猛地发掌往郭靖脸上劈去，此时郭靖全无抗拒之能，见到敌招，只有闭目待毙。黄蓉大惊，伸挑去。

　　欧克手掌翻转，已抢住头，往外急夺。黄蓉哪有他的力大，身子一晃，只得撒手松，回手在怀中一探，一把钢针掷了出去。

　　两人相距不过数尺，欧克待见光芒耀目，钢针已迫近面门，急忙间使力，仰天躺向桌面，避过钢针。陆冠英见他这形势正是俎上之，举刀过顶，猛往他颈中斫下。欧克向右滚开。

　　嚓的一声，陆冠英钢刀砍入板桌，只听头顶嗤嗤声响，钢针飞过，突觉背上一麻，半边身子登时呆滞，待避让，右臂已让敌人从后抓住。程瑶迦大惊来救。欧克笑道：“好极啦。”当抓去，出手极快，早已抓住她前衣襟。

　　程瑶迦忙回剑砍他手腕，同时向后跃开，但听嗤的一响，衣襟已给他扯下一块，出里面一点杏黄的肚兜，吓得她长剑险些手，脸上没半点血，哪敢再行上前。

　　欧克坐在桌角，回头见橱中密门又已闭上，对适才钢针之险，心下也不无凛然，暗道：“这小妮子当真不好斗。啊哈，有了，待我将那程大小姐戏耍一番，管叫这姓郭的小子和小妮子听得心烦意，把持不定，坏了功夫，那时岂不乖乖地听我摆布？”

　　想到此处，心头大喜，寻思：“黄家这小丫头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我总要令她心甘情愿地跟我一辈子，倘若用强，终无情趣。此计大妙，妙不可言！”对程瑶迦道：“喂，程大小姐，你要他死呢，还是要他活？”

　　程瑶迦见丈夫身入敌手，全然动弹不得，忙道：“他跟你无冤无仇，求求你放了他吧。刚才你饿得要命，不是我装了饭给你吃吗？”欧克笑道：“两碗饭怎能换一条性命？嘿嘿，想不到你全真派也有求人的日子。”

　　程瑶迦道：“他…他是桃花岛主门下的弟子，你别伤他。”欧克笑道：“谁叫他用刀砍我？若不是我避得快，这脑袋瓜子还能长在脖子上么？你不用拿桃花岛来吓我，黄药师是我岳父。”程瑶迦也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忙道：“那么他是你的晚辈，你放了他，让他跟你赔礼？”

　　欧克笑道：“哈哈，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你要我放他，也非不可，但须得依我一件事。”程瑶迦见到他脸上的神色，已料知他不怀好意，当下低头不语。欧克道：“瞧着！”

　　举起手掌，啪的一声，将方桌击下一角，断处整整齐齐，宛如刀劈斧削一般，程瑶迦不骇然，心道：“就是我师父，也未必有此功夫。”

　　须知欧克自小得叔父亲传，功夫确比中年方始学艺的孙不二纯，他见程瑶迦大有骇怕之，洋洋自得，说道：“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不听话，我就在他头颈中这么一下。”说着伸手比了比。程瑶迦打个冷战，惊叫一声。

　　欧克道：“你听不听话？”程瑶迦勉强点了点头。欧克笑道：“好啊，这才是乖孩子呢。你去关上大门。”程瑶迦犹豫不动。

　　欧克怒道：“你不听话？”程瑶迦胆战心惊，只得去掩上了门。欧克笑道：“昨晚你两个成亲，我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房花烛，竟不宽衣解带，天下没这般的夫。你不会做新娘子，我来教你。

　　你把全身衣裳个干净，只要剩下一丝半缕，我立时送你丈夫归天，你就是个风小寡妇啦！”陆冠英身不能动，耳中听得清楚，只气得目眦裂，有心要叫子别管自己，快些自行逃命，苦在口难动。

　　黄蓉当欧克抓住陆冠英时，已将密门闭上，手抓短剑，待他二次来攻，忽听他叫程瑶迦衣，不觉又气恼又好笑。她是小孩心，虽恨欧克卑劣，但不自地也想瞧瞧这个扭扭捏捏的程大小姐到底肯不肯。

　　欧克笑道：“了衣裳有什么要紧？你打从娘肚皮里出来时，是穿了衣裳的么？你要自己颜面呢，还是要他性命？”程瑶迦沉片刻，惨然道：“你杀了他吧！”

　　欧克说什么也料不到她竟会说这句话，微微一怔，却见她横转长剑，径往颈上刎去，急忙挥手发出一枚透骨钉，铮的一声，将她长剑打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