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没有鸟语花香
方学渐的双手一合,十指用力,已拿住偷袭之人的手臂。飞扬的水花平息下来,现出一张黧黑的面容,皱纹深沉,约莫四十上下年纪,一双充血的眼睛好似要出火来,悲愤地瞪着他。
洪三通不料对方的反应如此的敏捷,自己赖以成名的拿手一掌居然被对方轻巧无比地躲过,手臂上的道随即又被他拿住,半边身子酥软无力,咬牙拍出左掌,才出水面,就被对方用“以拿制打”的手法制住,两条手臂又酸又麻,使不出半点力气,长叹一声,知道命丧顷刻,骂道:“你这狗贼,要杀快杀,折辱爷爷不是好汉。”
方学渐死里逃生,背后冷飕飕的,这时才后怕起来,这人的铁砂掌可以打散一张桌子,如果拍在自己头上,哪里还有命在?
嘴,干笑两声道:“你的手下死光死绝了,也用不着拿我出气啊?我只是一个过路的看客而已,并不是十三连环坞的英雄好汉。”“什么十三连环坞?”“他们好像刚设了个鄱湖分舵,舵主叫庞钢川,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洪三通“呸”了一口,骂道:“原来是庞钢川这个没卵蛋的孬种,勾引外人灭我鄱帮,下次碰到看我怎生阉割他。”船头之上突然有人哈哈一笑,道:“下面谁在讲我的坏话,是洪三通这乌儿子吗?”
绳子漾,一个魁梧的黑影凌空扑了下来,手中钢叉一抖,直向两人刺来。方学渐吃了一惊,急忙放开洪三通的手臂,右手一掌拍在船体上,身子向外开,三股钢叉的尖端十分锋利,在阳光下寒光四“嗤”的一声,刺破他肩头的衣服,冷冰冰地贴着他的耳朵过去。
“大小老婆,赶快拉我上去!”一刹那间,方学渐的面孔变得苍白无比,浑身寒直竖,口中大叫,肚子上猛地挨了重重地一脚,痛的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右拳击出“格勒”一响,钢叉被他的拳头生生击断。
变故骤起,抱着老公小腿的初荷和小昭惊吓之下,忘了去把他拉起来,等反应过来,方学渐的脖子已被庞钢川单臂勒住,气都不过来,两人越是用力拉,他的苦头就吃的越多。船头上又飞下一个黄衣人,一手拉着绳索,一手把持长矛,密切地注视着湖面。
庞钢川力大如牛,胳膊上不住用力,把方学渐的脖颈勒得格格响,口中哈哈大笑,道:“洪三通,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要把我阉割吗?现在我来了,你为什么反而成了一只缩头乌,躲在下面不敢出来?”
帆船此时已驶过湖口,转向西北,一边丘陵,另一边是一块冲积沙洲,湖面更加狭窄,水却缓慢了不少。洪三通号称“水中霸王”在鄱湖和长江沿岸纵横二十余年,游水的本领出神入化,又对周围的地形了如指掌,要逃走的话,无人能阻挡的住。
初荷和小昭自窗口望出去,只见方学渐的面皮涨成透紫,两粒眼珠子像死鱼眼睛般暴突出来。
显然是有出气没进气,一腔魂魄只怕已悠悠地飘去西方极乐世界,心中天塌似的一阵悲痛,口中喊着相公,眼泪噼里啪啦就下来了。
船头甲板上突然响起了两声凄厉的惨叫,两个黄衣人的尸身如纸鸢一般飞下来“扑通”落水,溅起大片血的水花,一沉而没,却是被人用快刀割断了脖子。
庞钢川心中慌乱,手中的绳索突然一轻,暗叫不好,身子凌空下坠,幸好左臂勒着方学渐的脖子,有力可借,不至当场下水成了落汤。右臂一,手中的半截木用力刺入船体,身子挂在上面,两条小腿已然浸在水中。
五寸厚的榆木板居然被他用木刺穿,臂上的劲力只怕不下于六、七百斤。耳边只听“扑通”一响,扭头看时,一割断的绳子从上面扭曲着落下,身旁那个吊下来的黄衣人惊呼一声,头下脚上地掉入水中,碧绿的湖水上下翻涌,一股刺目的殷红在眼前蓦地滚过,黄衣人就此无声无息地消失,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浮上。
庞钢川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极可怕的念头,嘴里吆喝,两条大腿前后踢出,却是他的成名绝技“连环穿心腿”双掌用力,想翻上那个窗口逃命。
他身子还没翻起,口突然一阵剧痛,气血翻腾“格勒勒”断了三肋骨,却是被方学渐胡乱打出的拳头击中。
庞钢川不料垂死之人还有偌大的力气,眼前金星飞,体内气血翻腾,勒住方学渐的手臂一下松了,张口气,下颌又被一记重拳击中,半舌头差点被自己的牙齿咬下来,脑袋嗡嗡直响,眼泪、鼻涕狂涌而出。
他大吼一声,挥拳朝方学渐的脑门砸来,手臂挥出,下体要害突然一阵割心切肺的疼痛,全身痉挛,青筋暴起,大小便一下失“唏里哗啦”地沿着大腿往下。
他的面孔全然扭曲变形,油亮的汗水涂表面,两只血红的眼睛瞪得球一般圆,慢慢低头下去,只见湖水中漂着一张狰狞恶毒的笑脸,半柄钢叉消失在自己的下腹内,鲜血汩汩,把沿途的江水染成淡赤之。
洪三通的眼中闪烁着毒蛇一般的光亮,冷冷地看着对手的鲜血和冷汗滴在自己的脸上,好像在体味一种复仇后的愉悦和快意,两只眼睛一眨不眨,慢慢说道:“庞钢川,我说过要阉割了你,你现在相信了吧?”
庞钢川的目光突然涣散,长叫一声,双手再也无力攀缘什么,身子软软地沉入水中,凌乱的黑发如一丛水草在湖面上招摇一阵,被扑过来的涛迅速没,那入船体上的木却犹自颤动不已。
方学渐被他的手臂勒得死去活来,见庞钢川终于毙命,长吁口气,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好像比以前细长苗条了许多,哎哟一声,暗叫大事不好,自己不会就此变成英俊拔的长颈鹿吧?
洪三通手刃仇敌,心中的快意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在水中一拱手道:“这位小哥,青山不改,绿水常,洪某多谢你的相助之恩,我现在急着去料理兄弟的后事,就此别过。”
方学渐还想从他口中多知道一些关于“十三连环坞”的事情,不料他说走就走,话音才落,那个脑袋便沉入浩淼的江水之中,哪里还找的到半个人影?只得学着杨慎杨大状元,对着“滚滚长江东逝水”作一长长的“花淘尽英雄”的轻叹。
初荷和小昭见他还活着,登时破涕为笑,欢呼着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上来。方学渐装作受了不可医治的超严重内伤,躺在两个美人香、软绵绵的怀里,呼呼气,目光十分凌乱,十个手指更加凌乱,在两人凹凸起伏的身上爬来爬去,好半晌才想起来要去抓小昭的手,微弱地道:“小昭,相…相公不行了,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荷儿有那个白骨一样的兔子哥可以改嫁,不知道你有没有看中的相好?”
“你摇头,那是不喜欢白骨一样的兔子哥,天哪,难道你喜欢兔子哥一样的白骨?唉,口味够刁,这也由你了,你们改嫁的时候千万要记住到相公的坟前告诉一声,也好让我在地下心安。”
初荷和小昭泪如雨下,趴在他的身上号哭呜咽,把他前的衣襟得一塌糊涂。方学渐颤抖着伸出手掌,温柔地抚摩她们的头发,嘴角出一丝欣慰的微笑,两只眼睛缓缓闭上,脑袋一歪,身子一,双腿一蹬,就此与世长辞。初荷和小昭悲痛攻心,同时大叫一声,骨碌、骨碌,晕倒在地。方学渐着忙了,傻眼了,头大如斗了,他实在想不到一个玩笑竟然害得她们晕厥过去,罪孽啊罪孽,看来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的,急忙掐人中,做人工呼吸,输内力,好不容易大小老婆恢复了正常的呼吸,悠悠地醒过来,这才松了口气。接下来的审讯自然是一边倒的。
“你为什么装死骗我们?”“我是真死了,不过,阎王爷硬说我寿未尽,在人间还欠着两笔天大的债务,必须还清了才能到地府报到,所以他就放我回来了。”“什么债务?多少利息的高利贷?”小昭的问话。“阎王爷长什么模样?有没有长胡子?”
初荷的问话。方学渐咳嗽了一声,扭头望着窗外,道:“我没看清阎王爷是不是长胡子,因为他的脸太黑了。
黑的分不清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巴,哪里又是胡子。阎王殿大的望不到边,里面一片昏暗,没有月星辰,没有鸟语花香,甚至没有天与地,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一双火焰似的眼睛。”
“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我耳边突然想起,方学渐,你知不知道,世上最纠不清的是什么?我摇摇头。那个声音又道,世上最纠不清的是债,是男女之间的感情债,你在间欠下两个痴情女子的感情债,那是要用你一辈子的时间去还的,你不是曾对老天爷起过誓,今生今世要好好地照顾她们,爱护她们,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