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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一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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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长安——华州——俿州——陕州的路线,进入都亟道河南府的地界,熟悉的山川桥津,再次看起来都额感觉,却是不大一样了,

  作为徐徐东进的马车上,我总算有空闲下来,看一看京畿以外逐步推广发行起来的各地文抄。

  沿着新修的四通八达的八条直道,京华社的物和传讯,可以抵达比邻十三个道的首府,因此虽然最多还有三五天的延迟,但是对各地来说,也是效率难得的“新闻”了。

  然后在有这些首府,摘要转抄,制作成官私两种体裁的政闻,发往州郡地方。

  而被刊发转载最多的,无疑是关于民生舆情方面的内容了,根据文抄上刊载的各道最新物价,

  如今的都亟道,斗米只要十四钱,若是河南就近输入的青齐谷(未壳),则只要九钱一斗,这个价格还算不错了。

  虽然相比天宝年间的丰产之世,斗米五钱,谷三钱的最低价,还有些距离,却已经算得上是水旱丰调的大好年景了,毕竟当年还有钱荒造成的紧缩因素在内。

  相比之下,是东南大旱?,赤地千里,

  我看着内参上怂人听闻的标题,不由撇了撇嘴,能够等到这上面的,还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了。这些年,朝廷在使用文抄作为同伐异,或是宣扬主张,祸首哗众取宠新平台的摸索中,也多少学会一些。借助文抄政闻,间接引导世间舆情,以达到某种施政目的的初略手法,

  自从朝廷财计充裕之后,地方上上报灾荒的态度,也从原本报喜不报忧的极力掩瞒,变成了现在的事无巨细,穷尽名目的像朝廷要钱粮赈济,仿若人人都变成了与国忧民的忠义之辈。

  不过好在直道和传讯线路的拓展,朝廷在地方上获得资讯的来源变得更多更广。也不仅仅局限于那些地方官僚士绅手中。所谓大旱减产,也并不算什么天大的事情,属于朝廷有余力处置的本分之内。

  东南路臣民百姓,已经习惯从富庶多产的南海或是安南都护的州等地。获得粮食在内各种的输入和补充了。对于朝廷来说。只是多费一些周折的转运和调剂的功夫。

  班师入洛,照例献俘游城,大阅将士。犒赏诸军,然后在皇城西侧的上宫中大宴,自郎将以上有功军将皆得列席,群体受赐酒,做得胜升庆舞,恭祝天子与大唐国运,威加海内寰宇千秋万载,

  然后将最后一批大规模带回国的旗鼓幡帜甲杖器用等异国战利品,陈列在洛水左街尽头的承福门广场上,供万民围观三天。

  而当我在宴会中,悄然离场被引到了庆云大殿不远处的尝台。

  一身紫纱圆领便服的皇帝小白,正站在这座新起别宫的一颗巨大金银长生树前,这棵金银树就是来自巴格达哈里发宫廷的私藏诸宝之一,其原型就是波斯神话中的生命树——古卡恩,代表着天神赋予治理地上人类的权威和象征。

  有内侍上足了发条之后,珠光宝气璀璨的枝条上,用火钻和金银工打造的机关小鸟,正站在各种硬玉、玛瑙、青金、绿松、猫眼石、祖母绿、刚玉、橄榄石、石榴石和大个珍珠等,抛光雕琢的果实上发出充金属质地的啾啾鸣叫声。

  然后就像阴影一样的消逝在廊柱的间隙中,放眼望去偌大的空间内,空的只余下两人而已。

  我这些年陆续送回来大量的财富和珍宝,但是其中大部分都被通过内藏库,转拨到大盈库去,作为推动直道、飞讯、通槽等项目的追加投入,或是在皇城外的皇家御览馆和海内寰宇博物大展上,作为展示文治武功的呈列品。

  从某种程度上说,作为一个一心励图治的中兴之主,皇帝小白算是已经做的相当不错了,在他任内,广开言路,所任多贤能,朝廷可以说是政通人和,财赋国力都在稳步增长,就算局部有大小灾荒,也有足够的储集和行政效率来应对,

  各种基础设施的兴建铺设,也大大加强了中央集权的威信和执行力,如果再加上早年定难海内和登基后对外开疆的功绩,就算是史上开东汉先河的光武帝刘秀,也不会多让的。

  但是我居然发现他的头发上,已经出现了一丝灰白色,皇帝或者英主这个职业,果然不是常人所能担待起的。据说他尝自言,资质尚不如开元天子,因此只能勤以补拙,殚竭虑之下,精神和身体就消耗的厉害。

  “巧夺天工啊…”在这一片叮当的光彩跃动和鸣唱中,一个声音突然道。

  “可惜的是,不假天命啊…若昙花朝尔”

  我接口道

  “你一回来,就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啊…”皇帝小白,转过身来淡声道

  “功高难赏,肆行跋扈,当是如何处置啊…”“陛下不是想做中兴有道的一代明主,统御万邦亿兆之民的经验和智慧,这种东西怎么又会难得倒您呢”

  “曾几何时,你也需要用这种废话了搪我了么…”

  皇帝小白无奈的叹了口气。

  “难道不是么,就算没有这些事端,我回来同样也是个大难题吧…”

  我嘿然一声笑了起来。

  “走到这一步,是必然也是无可奈何的,”

  “我若是再在朝中长久待下去,这君臣和睦,相善始终的佳话,总是要被打破的…”

  “最高权位之侧,岂容觊觎,这不是您,或者我的个人意志所自决得,”

  “更多是背后所代表的的人和事物所推动的身不由己的走到这一步…”

  “为天下长久安定计,所以我就算回朝。也注定只能是短暂的过客…”

  “还是当初那句话,”

  我最后如是说道

  “要是谁不想跟着您走,那就让他们跟我走好了,”

  “明白了…”

  小白有些黯淡的语调和表情,让我感觉到,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以这种散漫不拘的形式,进行交流和回见了。

  下一刻,恐怕就是冰冷而宏伟,人心叵测的朝堂之上,或是关山万里。险阻重重的文书飞信之间。

  “去拜碣上皇吧。南内恐然时无几…”

  他突然开口道。

  “上皇尝有言,容若可大用,除了大位,皆可酌恩给之啊”

  “所以?”

  “拟晋西平郡王。增羽葆鼓吹班剑甲仗怎么样…”

  “不大好吧。好歹是哥舒老帅用过的…”

  “攻灭敌国的大功。非如此不足以酬啊…”“能不能打个商量,折半什么的…”

  “…”我难得看到这位一本正经的天下至尊,出一个囧类的表情。

  会面结束走出来之后。高高宫墙的灯火阴影斑驳中,一名内侍打扮的人,混入我的身边。

  “候命在大内陶光园的是左羽林军,拱卫重光门外的是右神武军,…”

  “东都行司的五府卫率健儿,正聚拢在阖闾门内的西隔城…”

  “东天津桥的积善坊,中天津桥的道德坊,以及断潭附近的人马,属于汴宋军和漕军十营的序列…”

  “新调入城南西苑六厩,属于新恢复起来的洛都旷骑,大抵有三营人马,…”

  “左右监门卫都在左右掖门,聚集散班、勋、策、翎子弟。”

  “此外含嘉仓城和东夹城内,新调入大批的火器和大械…”

  “这么说万一有事,就打算将洛水以南的城坊,都彻底放弃了么…”

  我微微摇摇头,又问道

  “郑、怀、汝、陕的守捉兵呢…”

  “尚未有聚集的迹象,倒是近畿的新安、寿安、河诸县的团结兵,正在秋训…”

  “此外城南的右领军卫、右骁卫、左武卫各营,已经保证他们在天明之前,不会有所动作…”

  “明白了,让谷水和洛水上的车船,退到黄河干道的柏崖仓去…”

  “另外传令鲁关和方城山,让山(南)东(道)兵和荆南水师,就地解散各自返回驻地去…”

  做一个合格的权臣,就是麻烦,连例行的觐见天子,都要准备筹划再三,好在基本没有用到的机会。

  左右龙武统军,从二品太子少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丽正殿大学士,上柱国,太尉,大司空,两太一老同身,算是开过以来,破天荒的先例了。

  对,就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而不是通常的同中书门下三品,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大相。

  既不是节度使加检校省台的使相,也不是诸仆,左右丞的宰臣之属,或是六部九寺本职,加参知政事的宰辅官;更非加同中书门下三品的诸班相公所比,或是比同相公,却没有实权形同退休荣养的三孤三少以及勋臣、散官的头品次品。

  而是与中书令和门下侍中,这两省首长比肩的,理论上独断内外的头班大相。

  再加上身兼内枢密使,文武两班大权一肩挑,人臣之极至,只有开国初极个别的勋臣之首,才出现过的荣勋。

  其他就一般了,分别追赠三代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从二品特进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嫡长子荫银青光禄大夫、云麾将军,余子荫太中大夫、中大夫、中散大夫、朝仪大夫各六人,游骑、游击将军各四人,左右夫人并诸幐妾各进一品,赐女官衔二十五。

  北苑园林一所,龙首山别庄一处,渭南田庄二十倾。

  加赐宫帛一万,绢丝十万,大小绫罗二十五万,金玉赏玩十车,珍珠十斛,御览书宝二十册,经史子集并大小藏六万卷,…其余起居器具冠带食用药材等赐物数不胜数。

  散进从二品镇军大将军。岭西大都护,增食邑四万户,实受一万户;增爵凉国公,令食岭西;增光海郡公,令食南海诸邑。

  当然对我来说其他都是虚的,最关键的是令食岭西和令食南海这两条,为了将诏书上原本岭西和南海,后面多出来的几个字,我没少煞费苦心,因为这也可以说是子孙经营万代的根本法统和大义。

  当然对于我个人的私心。朝堂中其实并不缺少明白人。或者说他们不在乎也不愿意去理会,其中所代表的的含义和价值,只要能将我身后的影响力打发的远远,给他们让出足够的竞争空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身后的政治遗产和继承权将一分作三。既留在京师继承赢国公和大多数职衔产业的本家。和分别经营南海、岭西新拓之地的两大支系。

  那是何等宏伟和辽阔的疆土,这些土地上生活臣民百姓,种类和数量又是何其之多。

  然后是

  每月例行的朔望朝会。我已经穿上了代表二品正身,八旒七章的冕服,缀以金缕袋,金饰玉剑,水苍佩,紫授玉带等,在一众防阁、清道、驾士、杖手的簇拥下,在蒙蒙发白的天光中,走进了洛大内的应天门。

  随着鼓吹官和奏传使的唱报声,缓步升阶而上,一大群朱紫青蓝的服,大气不敢出的紧摄其后。

  在一众维持朝仪纲常的执金吾和殿中御史的灼灼目光下,站到了龙蟠御阶的右首之上。众所瞩目中,

  看着一张张陌生或是熟悉的面孔,以及浮动在上面的敬畏和恭顺,狂热和仰慕,期望和憧憬,以及其中潜藏着的无数羡慕妒忌恨,空虚寂寞冷,或是喜大普奔之类的各种复杂情绪,

  能够站在我身边的宰相和枢密们,不过是左七右六,共计是十三个资序,除掉养病在家和在外暂时空缺,正常能到场的只有左六右四的十位,可以说个个资深老成之辈,

  但无论是谁年纪都比我大出一截去,但是哪怕须发都已经花白,脸上皱纹如沟壑,却只能屈居在我的侧后半步的距离上,等待我先发话后,才能开口。

  这就是所谓构成一个庞大王朝统治秩序的礼法和体统。与我平身的不过是中书令李枧和侍中崔涣,这两省首长,其他人都资格不够。

  李枧和崔涣,见了我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但是脸色有些微妙,因为据说我回来的事情,差点就把这两位执领宰相给挤掉一个了。

  同班的其他宰相,则按照司职的重要程度和位阶,刘晏,第五琦、萧华、贺兰进明一字排开;在枢密院的序列里,则是从左到右的崔圆、仆固怀恩、马凛和张巡四位副使;

  再外面一圈,就是六部尚书及其左右侍郎的班序,按照周礼天地夏秋冬六官的顺序从左到右,以吏部天官最贵,工部冬官最末,这也是有资格参加内朝最低门槛;

  然后是九寺五监的正卿、少卿,不过正卿大多缺位,以少卿主事,这个班序想要进入内朝,除非天子特别点名。

  接着是河海两漕,都水、铸印、山陵等省台寺监所属关要部门的主官,以及中枢直属的官椎、市舶等诸路差遣官和回朝述明的巡察风纪官,包括河南府、东都留司在内的,在畿司署地方衙门,这几大类。

  而御史台所属的殿院御史两班,则在宰相班的侧后独成数列,只有御史大夫,可以单独前出与宰相班同排。

  如此,依次下来,

  最外围的就是各殿院馆阁名下,各种品级末微的朝礼官和侍御词臣,他们负责引导仪仗站班,同时通唱内外,或是候草文书案牍记事诸事。

  响鞭升朝之后,我再次看到了难掩一脸倦的皇帝小白。在无数期待和揣测不安的心情和眼神中,我不负众望的举起勿板上前一步。

  很多人对我强势入主政事堂,抱有某种奇妙的情绪,需要看着我是如何给纷争不断的朝堂,带来巨大的变数和冲击,或则成为第一天履任,就被御史围攻的宰相。

  作为身兼枢密院、政事堂两府的臣班之首,我上朝发起的第一件议题,就是——请长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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