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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寻死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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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绵衣岭是位于岭南城外不远的一座高峰,这里,没有温暖的阳光而是森,到处怪石林立,树木盘虬,似怪兽,像鬼魅,说不尽的荒凉凄清。

  多年来,除了少数的飞禽走兽盘踞其间外,触目空幽,再也休想看到别人的踪迹。

  然而,就在这天旭东升,万籁俱寂的时候,古木参天,幽深寂静的绵衣岭传来了哦之声。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蝴蝶,望帝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哦之声漾空中,留下了一种凄凉、悲伤的音韵。

  这是谁?毫无疑问的,哦的人,一定是个带着怀悲伤的人。他,怀念故乡,感叹未来,正是李商隐诗意辞句中描绘的这一类人物。

  浓枝密叶被拨开了。沙沙的响声中,一个面泪痕的少女痴痴地踱了出来,她一脸的焦灼,心灵里同样充了不幸与悲惨的往事。

  这样的人,对世事的看法往往是偏激的,也是毫无眷恋的。她脯,目光停留在一棵像巨臂的树枝上。

  轻叹一声,取出一条绳来,打了个死结套在枝干上,她的眼神茫茫然,她似乎带了无穷的悲伤和罪恶感,准备离开这个丑恶险诈的人世。

  蓦然,草丛蟋蟋作响,一条身花纹的毒蛇,高昂着头向她蜿蜒地游近,它仿佛被惊动似地吐着火信,瞪大眼睛,带着无比的怒意。

  少女看了它一眼,樱翕动,却又淡然望着挂好了的绳子,将自己的头伸了过去。死,横直是死,又害怕谁呢?

  忽然,不远处树丛中突传出一阵沙沙之声,紧跟着有人惊慌地叫了一声,声音清脆无比,显然出自童音。

  少女微微一怔,无端地又把她从死神的边缘夺了回来,她不愿意让世上任何一个人看见她的死态。

  于是,她暂时停了寻死的念头,倾听发声来源。倏然毒蛇猛扑过来,她只微一扬手,轰然一声,那条凶猛的毒蛇顿如遭雷轰击,唏嘘一声死于当地。

  这少女竟然怀着一身上乘武功,她为什么要寻死?武功在身,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解?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

  沙沙之声不绝,东面一处密林里,接二连三有人着清脆的童音叱喝着。少女目光转了几转,她像似不能忍耐,足尖微点,身形斜升,飒飒恰似燕投林,轻灵美妙地飞向发声之处。

  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正与一条长及丈余的毒蟒搏斗着,看来这小童并不会武,然而他身手却灵敏异常,纵跃间都有极大的弹力。他似乎没有发现有人旁观,仍旧舍死忘生地与那条毒蟒搏斗,不时发出奇怪的叫声。

  孩童头上,树枝错,正有两只巨大的猿猴翻上翻下,急躁地吱吱叫着,似乎对孩童与毒蟒的拼斗,感到爱莫能助而心急与不安。

  半晌过去,这如火如荼的搏斗终于进入尾声了,孩童天生异禀,但终究年小力弱,渐渐就稍显迟钝,惊险迭出。

  毒蟒昂竖着头,红信吐,小孩左右躲闪,全力注视毒蟒,显然已惊慌,毒蟒巨头一伸一缩,准备一举成功,扑噬小孩。

  两只猿猴静静盯视着毒蟒,全身一阵阵轻微地颤抖,这比刚才急躁的叫,更形紧张而恐怖。

  少女屏息静气,准备救人。

  眼见毒蟒巨头一伸,就要噬人,少女正待救人,毒蟒巨头一扭,一个翻身,血淋淋的长尾猛扫半周,树倒叶飞,回头向尾后扑去。

  原来是两只猿猴咬住毒蟒尾部,回毒蟒,巧救小孩,当毒蟒回头时,两只猿猴已升上树,反向毒蟒眦牙裂嘴,吱吱嘲叫。

  惊险!真意料不到,只见红光一闪,小孩猛一跃身,一下骑在毒蟒头上,红光一抖,原来是一块红巾快得出奇地,倏地把毒蟒两眼蒙上。

  毒蟒骤失光明,摇头摆尾,横冲直闯,小孩趁机跃身上树,与两只猿猴拍手而笑。

  少女在想:“这小孩并不会武功,为何却独于轻功?这小孩明明是人类,为何与猿猴为伍?年龄虽幼,却胆识过人…”

  这都是猜想不出的问题,然而更令她奇怪的是,这山岭连绵数百里,人迹罕至,毒蟒猛兽遍地皆是,这小孩年龄不过十岁,体小力弱,何能生存?

  疑,疑,疑,少女左思右想尽自想不通,于是她好奇之心油然而生,寻死的念头不复忆起。

  小孩仍旧得意忘形地欢笑着,少女却看见他肩下一块被擦伤的地方汩汩出鲜血,顷刻之间,那鲜红已染遍他白晰的手臂。旁侧一只黄猿猴发现了,急摇着他,小孩看了看,随意摘下一片树叶贴上。

  这时,毒蟒寻敌未着,静伏一会,似在嗅闻寻踪,接着,蜿蜒向少女立身处游来。

  两下距离愈来愈近,少女目光犀利,发现蒙着毒蟒眼睛的那一块红色丝绢上似乎绣着几个黄字:“河南铁府大将军金鸿飞”

  心中一惊,暗想:“河南铁府,早年轰动武林已久,据师父说,河南铁府主人金鸿飞大将军年及弱冠时,已是有名的侠义之士,武功之高,黑道高手皆闻风丧胆,所向披靡。及任铁府大将军,妾如云,享尽人间福,但仍念念不忘武林,三一小宴,五一大宴,邀请天下武林高手,极得人心,誉之为孟尝将军。武林中人,不论地位尊卑,身份贵,凡经过河南,无不以拜谒为荣。不想十年前,这位身为大将军的金鸿飞,突然神秘地携眷迁徙,从此去如黄鹤,渐渐被人遗忘。这孩子身怀昔日将军家府丝绢,莫非他跟金鸿飞有何关系?”

  思忖至此,忽听嘘的一声,那毒蟒已然奋身扑来,少女不慌不忙,玉臂轻挥,但闻“啪”的一声脆响,那巨大凶猛的毒蟒,竟然吃不住这轻轻一劈,翻了几翻,就此死去。

  然而,这几个轻微的动作却逃不过聪灵的小孩耳目,只见他手掌一松,从离地面数丈的树枝上跳下,匆匆奔到少女的面前,大大的眼睛闪着困惑的神色望望少女,又望望暴毙草地上的毒蟒,神情显得十分敬佩,似对少女能够击毙如此巨大的毒蟒感到惊奇和羡慕。

  少女看着小孩的惊奇,微笑而温柔地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张着困惑的双眼,默不作声痴痴地瞧着她。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告诉姊姊好么?”

  少女的语气更柔和了,她以为小孩不说话的原因是她的语声不够柔和。可是,他依旧咬着嘴不说话,那惊奇的眼神里闪过期求的感伤,怔了片刻,突然叫了声“妈妈”向少女投抱过去。

  少女轻轻一闪,小孩立脚不稳,扑到地上,但是他立刻就爬了起来,口中又喊“妈妈”再向少女折去。

  少女不明所以,本能地又是一闪,小孩重又扑到地上,他那用树叶贴的肘部伤痕,因而受到震动,汩汩鲜血不断地了出来,顷刻间染了他整条手臂,然而,他毫不犹豫地又作势抱了过来。

  这次,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见状,少女心中一阵怜惜,再也不躲了,任他抱住,只轻声问道:“小弟弟,你妈妈很像我么?”

  小孩并不作答,只一味连叫着妈妈,一个小身体偎依在少女怀里。少女大感惑,心想这小孩难道只会叫妈妈,不会说其他的话?

  遂轻轻抚着他乌黑的头发,用温和的动作,补偿孩子久失母爱的饥渴心理。

  目光一闪,那两只巨大猿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们两眼都闪着仇意光芒,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少女一怔,忙推开小孩,指着猿猴道:“它们都是你的朋友?”

  小孩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突然,他若有所悟,怪叫纷起,朝那两只猿猴挥着手,猿猴低叫了两声,转身就走,转眼间攀上树梢,但它们都不放心地仍向这边灼灼注视。

  少女叹了一口气道:“回去吧,免得它们不放心。”

  说着,推开小孩手掌,转身就走。

  小孩愕在地上,忽然,他高呼了两声妈妈,追了过来,几乎同时,树枝上两只巨大猿猴也一跃而下,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少女暗一咬牙,回头叱道:“回去!”

  小孩又是一愕,又呼妈妈地扑了上来。

  少女看见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着深藏已久的感情,那闪闪发亮的泪光,代表多少仰慕与怀念。

  她心软了,悠悠叹道:“回去吧,为什么一定要纠我这垂死的人呢?”

  小孩抱住她,紧紧地…深怕再让她跑了。

  少女心思纷,忽而皱眉沉思,时而展颜含笑,终于,她下定决心,暗想:“算了,自己临死之前做件好事吧,将他带回人群里,使他不再落荒野生存。”于是,她牵着他的手,缓缓而去。

  两只猿猴跟踪在后,但都被小孩怪声叱叫,给挡回去了。

  这小孩与猿猴间,确有着奇妙的感情,眼泪盈眶,令人感动。

  小孩似也很伤心,犹豫一会,终于投向少女妈妈的怀抱。

  是的,他是人,应该走向人的一面。

  沿途上,少女又有了问题。最初她根本就未想到,这时,她怔住了:“把他带到哪里去呢?人的社会纵然广大,但并不是都能生存下去,况且他人小力弱,连话都不会说!而自己亦是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又没有可以信托之人,如何办呢?”

  她心情随着步伐一步比一步沉重,她后悔自己一念之差将他带了出来,以致招来了无穷的麻烦与困恼。

  然而,她仔细看了他一遍,又否认了自己的看法。

  他是多么可爱啊!大大的眼睛里充了智慧,直的鼻梁透着坚忍超凡的气质,优美弧形的嘴有着北方男儿的豪热情,英俊的风姿显出磅礴的正气,她从他现在的年纪就可以看出他后必是一位出类拨萃的人物。她轻轻亲吻着他的面颊,不由衷心地赞美着。

  最大的决定,最坚强的意向,往往是在偶然中产生的,她暂时不想再死了,她要尽心抚养这个后的人中龙风。

  她寻到一处山,勤奋地布置起来;三过去,椅桌茶几俱全,这个大约五丈的山了她努力的成果。

  女人的爱是坚忍的,是伟大的,她一身兼任慈母严父,暂时收拾起惨痛的心情,为着这超人的下一代服务。

  语言,气质,举动,风度,善恶的分辨,都是教育孩子的急务,她本是江南官家千金,各方面都较常人有教养,这正是她教育小孩优秀的条件。

  三个月一晃即过,孩子会说话了,首先他体贴地叫一声妈妈,然后,他表示自己要分担她的工作,让她有所休息。

  妈妈感激了,轻吻着他白皙的面颊,多少日子来的辛苦全在这一霎间得到了补偿,她温柔地道:“小圈圈,你年纪还太小,许多事你不会做,还是让我来吧!”

  她这样的叫他,因为这孩子丰的脸颊,白皙的面庞,圆圆的轮廓正像一轮皓月,于是她称他叫小圈圈。

  小圈圈有着大人的风度,他先是微微一笑,潇洒地走了两步,然后恭身一礼,说道:“妈妈,你跑路好快,一闪就到了那山,妈妈能教给我吗?”

  妈妈笑了笑,这孩子的赞美使她仿佛重回到十年前那段快乐的日子,那时整天围在身旁的丫环,不都这样地称赞她么!过去的日子常常是令人眷恋的,她感慨地叹息着。

  忽然,她似想起什么,笑容一收,脸色顿时扳得铁青…

  是的,若不是她有一身武功,她会像很多少女一样,平凡而又快乐地过着日子,哪会被人乘着昏不醒之时,夺去了少女最宝贵圣洁的贞

  她深爱着武功,但更痛恨怀着武功的人。

  往事不堪回首,三个月前的往事,在她脑子里记忆犹新,她脸色发红,变青,然后呈灰白之,她心灵深处仿佛被一只毒蛇凶猛地啃着。

  “不行,妈妈决不教你…”孩子失望了,还有比失望更使他惊讶的是妈妈的脸色,使他骇然住口,默默地着眼泪。

  见状,妈妈心中一阵痛惜,暗叹一声,柔声地道:“孩子,这并非妈妈不教你,而是你年纪太小了,学也学不会的,等到再过三年,妈妈再教你。”

  三年,小圈圈有了一线希望,顿然转悲为喜,笑道:“妈妈!好,小圈圈一定等上三年。”

  妈妈微微一笑,她以为小孩说完就忘记了,也不过分违逆他的意思,温和地把他抱到自己身上,道:“来小圈圈,妈妈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闻言,小圈圈喜得连拍小手,道:“妈妈,讲上次那个纯真笈的故事好吗?”

  妈妈微吃一惊,想不到自己随意讲出的一个故事,竟被小圈圈默默牢记心上,看来这孩子对武林事有莫大兴趣,将来必亦是武林中人了!当下叹息一声道:“不错,他们四人都是当今武林佼佼者,谈起他们来,谁都感到头痛。他们雄踞一方,为非作歹,不把武林规矩放在心上,成天连年打击仇视他们的人,使武林中人见利忘义,六亲不认,试想纯真笈乃稀世奇珍,谁练成了上面记载的武功,天下无敌,他们四人各怀野心,哪会甘休,于是,一场内斗,四人互约拼斗于泰山之顶,都想将纯真笈据为已有。

  “四人之中,以东方狮武功最高,其次便是北极熊、西门豹、南宫虎,高手比斗,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东方狮一连击败北极熊、西门豹两人,志在必得,眼看纯真笈便非他莫属。”

  说到此,顿了一顿又道:“但是南宫虎也就是四人中武功最弱的一人,忽然哼叫头痛起来,要求东方狮等他头痛好了再斗。东方狮深知他武功底细,便一口应允,他原意南宫虎武功最弱,哪里斗得过他,纯真笈迟早到手,也就不加计较。哪知南宫虎头一痛就是半月,到东方狮等得心急如焚的时候,还未见有所好转,于是,东方狮急着要当天下第一人,再也忍耐不住了,久思之下,乃出恶念,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偷偷闯进南宫虎的房门…”

  小圈圈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妈妈,东方狮是想害南宫虎吗?”

  妈妈颔首道:“不错,东方狮想乘他昏睡之时杀死他,因为一方面他不能再等待,一方面那纯真笈在南宫虎手上,他想早下手早好。免得夜长梦多…

  “他拔出长剑,悄悄打开门闯了进去,南宫虎卧房灯火大亮,是以他更方便了…”

  一言未了,小圈圈突然惊叫道:“啊,南宫虎被杀了…”

  “不,小圈圈,你猜错了,他并未死!”

  妈妈继续说道:“东方狮打好的如意算盘,不却大吃一惊,他们才打开,就看见南宫虎生龙活虎地在房内练功,同时桌子上还放着那本打开了的纯真笈!…”

  小圈圈好笑地道:“他倒先学了!”

  妈妈颔首道:“当时,东方狮怒气填,知道南宫虎欺骗他,他装病无非想拖延时间,练那纯真笈上记载的武功好与东方狮抗衡。东方狮怒火冲天,大喝一声扑了过去,南宫虎一见事机败,也硬着头皮跟他搏斗起来。

  “两人打了很久,南宫虎非但未败,反而节节进,这时,他高兴死了,知道纯真笈记载的武功,果然不比等闲,杀机顿起,手下更不留情,一招快似一招地攻击东方狮全身要害。

  “东方狮又惊又怒,打了片刻,施遍了本身所学,仍旧处在下风,他气馁了,骂了几句,扬言后再寻他解决这一笔仇恨,便落荒而逃。”

  “南宫虎呢?他是不是已成了天下第一?”小圈圈听得津津有味。

  妈妈摇头道:“没有。”

  小圈圈一怔,轻抚着妈妈面颊道:“他不是得到纯真笈了吗?”

  妈妈笑道:“纯真笈稀世奇珍,谁练就了都会天下无敌,只是南宫虎心怀不轨,因而仍不得好报。”

  小圈圈追问道:“妈妈,那么纯真笈呢?”

  妈妈沉思良久,方抬头道:“这,妈妈并不太清楚,不过,据我所知,纯真笈被一个姓邝的人抢去,这姓邝的从未涉足江湖,身份不明,武林中人至今尚狐疑不止呢!”

  闻言,小圈圈奇异地说:“妈妈,这纯真笈谁都可以抢吗?”

  此言一出,妈妈微微一怔,目光闪过小圈圈脸上,又是一惊,原来此时小圈圈明亮的大眼睛充了一片奇异色彩,那是蕴蓄有野心的色彩。

  “不,宝物是有德者居之,哪能抢,就像南宫虎吧,心存不轨,故此得而复失。小圈圈你要记住妈妈的话,非份之财,不得取。”

  小圈圈似信非信地问道:“妈妈,那姓邝的为什么要抢呢?”

  妈妈没话说了,她了解小圈圈话中的含意,只摇了摇头,暗叹一声。

  荒山无甲子,岁月逐云飞。

  三年,原非很长的日子,晃眼即过,屈指算来,小圈圈该是十三岁半了。

  她,妈妈,并未有丝毫改变,只是往昔的不幸遭遇此刻已坦然无存,忘却一空。

  她依然貌美如花,但年华随水飘逝,她没有抱怨,没有惋惜,她如玉的手掌此时已经布上一道薄茧。

  然而,在她亲吻小圈圈面颊时,她仅有的这种感觉也坦然无存了。

  一,当她正在布置山的时候,小圈圈匆忙地走了过来,面笑容地说道:“妈妈,三年已过了。”

  妈妈点着头道:“是的,你也长高了不少。”

  小圈圈笑道:“妈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你三年前不是说过,三年之后要教我一闪就跑过那山边的本领?我想,今天是不是就可开始呢?”

  妈妈一怔,美丽的脸容笑态骤失,喃喃道:“小圈圈,你真的要学吗?唉!武功有什么好处?你读了不少书,应该进取功名,永享富贵。别折磨妈妈了,小圈圈,你如果是聪明的孩子,就不应该学习武功。”

  小圈圈困惑地道:“妈妈为什么?”

  妈妈机伶伶地打个寒颤,她痛恨练武的人,她不愿这个与她相依为命的孩子亦步人不断杀伐的武林。她坚决地说道:“小圈圈,原谅妈妈,不是妈妈言而失信,实在是这种东西会害你一辈子。小圈圈,妈妈不愿见你终为仇怨杀伐纠不清,小圈圈要听妈的话,努力读书,进取功名,别再存这个念头。”

  豆大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落在小圈圈手上既清凉又失望,但他仍不死心地道:“妈妈,我要学,我不怕,不怕吃苦!”

  妈妈脸色逐渐灰白起来,勾起她惨痛的遭遇,心灵一阵痛楚,忽然叱道:“小圈圈你不听话,快去读书,我决不教你武功。”

  小圈圈怔住了,晶莹的泪水挂落在他紧闭的嘴上,一丝咸味透入口腔,他忽然赌气地说道:“妈妈欺骗我,不肯教我,我要自己去学!”

  闻言,妈妈吃了一惊,问道:“到哪里去学?”

  小圈圈坚决地道:“天涯海角,我一定要学到!妈妈,感激你一片爱护我的心,小圈圈他有成,必定回来报答你。”

  说着,走出去。

  妈妈更惊讶了,匆匆追出来,喊道:“小圈圈你不能去,快回来,妈妈采山枣给你吃。”

  小圈圈摇头道:“妈妈,你太辛苦了,小圈圈回来的时候,一定带很多好吃的回来。”一掉头,朝山下狂奔而去。

  妈妈怔住了,她忽略了他竟是这么一个坚毅的孩子。她提高声音,呼之再三。然而,小圈圈身形愈来愈小,最后只剩下一个黑点,她流泪了,颓然坐倒椅上,连追的力量都没有了。

  小圈圈边奔边想着:“唉!妈妈哭了,她一定很伤心的,我多么不孝,我伤了她的心…”

  他几乎想返身回家,山风呼啸而过,似乎在他耳边留下一阵讥讽的笑声:“哼,小圈圈,你真没出息,你回家干什么?去吧,快去吧!只要将来有成之,别忘记妈妈就是了!”

  他闷哼了一声,压制口的悲伤,没命地狂奔,小路、大路、小路,曲曲折折狂奔急走,不知凡几。

  他停了一停,见妈妈没有追来,才放心地掏出汗巾拭了拭汗,继续狂奔。

  落,晚霞照映在他脸上,大地洒了金色,多美丽的黄昏,他笑了,心豁然开朗,他乐而忘忧,迈步下山。

  人,想往是深具着惑力的,枯躁的山中生活,岂是一个心远大的孩子所能够忍受的。

  刚刚由田里回来的农人,牵着牛,背着耕具从他身旁走了过去,他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这是一个跟他妈妈不一样的人。

  一匹快马从他身边擦过,他惊奇地伫立着,心灵中充了对马上骑士英姿的羡慕与想往。

  这又是一个跟他妈妈不一样的人。

  他渐渐走近山下的一座城市,看着那来回行人,各式各样的服装,整齐的房屋,市招酒帘,赶路的马匹,运货的推车,这一切一切都令他感到新鲜,惊奇不已。

  新奇,新奇,新奇,几乎任何一件东西都令他感到新奇,尽管那不习惯的嘈杂声纷扰着他,使他感到厌恶。然而,更大的希望、美景,使他忘记了一切,他幻想着有这么一天,成为城市之中的一分子。

  他渐渐习惯了,看来看去还是这么一回事,再顾盼,然而,新奇一失,驱不走的疲倦饥饿纷袭而来。

  一阵香味飘进他的鼻孔,十分好受,他贪婪地了两口,看见对面一家红粉漆着的房子门前悬挂着许多食物,阵阵香味从里面飘了出来,令人垂涎三尺。小圈圈看清房上飘着一块布招,写着“快来酒店”心想快来酒店是什么意思,是叫我快去么?遂不犹豫,信步走了过去。

  店小二上前招呼道:“小友请进!”

  小圈圈像大人似地,点点头迈步而入。

  店小二笑了笑,引着小圈圈人坐,问道:“小友,吃什么?要不要酒?我们快来酒店,陈酒最多,有上好的陈年花雕、老窖大曲、女儿红、竹叶青…”

  小圈圈不知什么叫酒,闻言笑道:“来几个菜,要好吃的。嗯,酒!也好,点来尝尝。”

  店小二笑着离开了,不一会,热腾腾的酒菜已然端了上来,小圈圈饥饿如焚,不由分说,一阵狼虎咽,早把桌上菜肴吃完。接着他试着喝酒,带着新奇的心理先尝了点,然后一口一口喝了下去,但觉苦苦的辣辣的,吃了一次就不容易叫人忘掉的味道。

  最后,他带着三分醉意,摇摇晃晃地走出店外。

  忽然,一个叫声传来,店小二笑着伸出手道:“小友,这里酒菜一共是六钱二分银子!”

  “什么银子!”小圈圈大惑不解。

  店小二笑道:“小友敢情喝醉了,我们快来酒店做生意一向最公道,分毫不多取,这酒菜六钱二分银子还是见小友初临本店,特别优待。”

  小圈圈更不明所以,问道:“你说什么?我没有银子啊!”此言一出,店小二笑嘻嘻的脸孔顿时板了起来,带着怒意地道:“没有银子来吃什么酒菜,小友,放清楚一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圈圈摇头道:“真的,我没有什么银子,要是不信,你就搜吧。”

  一言未了,店小二眉毛一挑,手臂一抬,顿时“啪”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小圈圈抚着脸颊,莫明所以地瞪着眼睛道:“喂,你为什么打我?”

  那人怒道:“小子原来是吃白食的,哼,你亦不打量打量这儿是什么地方!”

  说着,一脚踢出,小圈圈怔了怔,没防这着,顿吃他重重一脚踢得翻了一个跟斗。然而,他还是狐疑不已地爬起身来,喃喃道:“喂,我哪里得罪你了,打了一记不够,还要踢我一脚?”

  那人见他这等神色,也觉奇怪,恨恨吐了一口唾沫,道:“小子下次再被我看见你,非把你折下来卖不可。”

  他走了,小圈圈无故挨了一掌一脚,默默出神,这时,他自以为对于人又多了一层了解。

  夜来了,他孤寂寒冷地蜷缩在一栋房屋的门栏下,白天到了,他又为着食物而奔忙。这其间,他常常挨打,他挨一次打自以为多了解一次人类,但以后挨得多了,反而更糊涂了!

  “唉,我要找银子,没银子终被人看不起的。”于是,他的意念中银子代替了武功。

  他缩着肩膀,在平阔的道路上踌躇地来回徘徊,人们有的嗤着鼻子,有的瞪着眼睛,不怀好意地睨视着他,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无父无母又无家的孤儿。

  他失望了,记起妈妈的话:“孩子,你人小力弱,哪里是你能生存的地方!”他几次都想返身回去,抱住妈妈痛诉被人欺凌的经过,然而,潜在的毅力使他没有这样去做,他想除非我小圈圈有所成就,否则决无颜再见自己妈妈。

  一个月很快过去,他瘦了,消沉了,那初来的开朗心情,万丈雄心,现在只剩下暖的最低要求。

  他衣衫褴褛,面尘垢,几乎跟乞丐没有两样。这城市里的人不少人认识他,但都仅是冷漠地瞧他一眼,或者轻轻一哼从他身边擦过,更有人指着他的鼻子狠狠骂道:“哼,你这个小杂种,下次再偷我东西,我非把你小王八揍死不可。”

  他像似被世界遗忘的人,永远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踱着。

  这天,一个凉的早晨,一个年约十五、六岁,鹑衣百结,面尘垢的少年,急急地推着他,他是小圈圈新的朋友,也是同患难的知己。

  “喂,快醒醒,我们有饭吃了!”

  小圈圈睁开朦胧的睡眼,问道:“英源,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

  这叫英源的少年急道:“快起来,城里的财主殷员外,今早贴出大布告,凡是面目酷肖他以前一位朋友的人,都无条件供吃、喝、玩、乐,你说这对咱们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匆匆又道:“殷员外那位从前好朋友的画像,好象是什么大将军,我也记不起来了。反正很像你,简直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小圈圈咱们有好日子过了,你以前不是曾经说过一有了好处,绝对不会忘记我的吗?”

  小圈圈知道事情之后,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臂,道:“英源,你放心,只要我小圈圈有了一点好处,决不会忘记你的。英源,多亏你帮助我很多,要不是你,我小圈圈早就死了!我一生都不会忘记你。”

  英源感激得下泪来,两个患难少年互相紧握着手,默默相视,他们的脸上都展开了会心的微笑。

  小圈圈道:“殷员外家住在何处?”

  英源笑道:“这个你放心,殷员外家我常去,那楼房、花园、马车,无一不是全城最华贵的,还有他家的仆佣,简直数不清有多少人。说实在的,小圈圈,我多么梦想有这么一天,我能自由自在地到那儿去玩玩。”

  他沉浸在美丽的幻想里,布尘垢的脸上绽开了理想实现的笑容,他激动地抱住小圈圈的脖子继续地道:“只是…”英源脸色忽然一沉,关注地望着小圈圈“那殷员外脾气很古怪,动辄大发雷霆,听说他以前是行走江湖的,不过小圈圈,你不用怕,我想你是会忍耐的,只要我们长大了,我们会干很多事,再不会像今天这么倒霉。”

  小圈圈正有同感,沉声道:“是的,只要我们长大。”

  英源笑道:“快去洗脸吧,你这个样子跟去,看见了也认不出是你,还有…”

  英源下自己上衣,递给小圈圈,真挚地道:“我知道我们都很穷,没有父母,买不起衣裳。小圈圈,我这上衣比你的稍微好一点,我们换一换,别叫殷员外看不清。”

  小圈圈盛情难却,只有穿上了,再洗了洗脸,重出那丰神秀逸的俊脸,英源叹道:“小圈圈,你长得顶帅,肌肤细腻,若不是这身服装,谁看了都会说你是一介富家公子,怎么会跟我们这种人混在一起呢?”

  小圈圈苦笑了笑,摇摇头未予置答。

  两人相偕来到殷员外家,小圈圈四周打量一遍,但见楼宇耸立,雕楼画栋,绿荫缤纷,果然华贵。

  一个衣衫端整,年约三十上下的年轻汉子走了过来,大声喝道:“呔,你们两个大清早就来讨饭,还不快滚开。”

  英源抗声道:“大爷别误会,从前我是讨饭来的,今天却不同,殷员外不是说过,凡酷像他从前一位朋友的人都无条件赐给丰衣足食吗?大爷您瞻仰瞻仰,小的给您引来一位朋友,您看相貌如何?”

  年轻汉子闻言哦了一声,缓缓走了过来,打量了小圈圈一眼,然后一伸手道:“好吧,拿来。”

  英源苦着脸道:“大爷发发慈悲,我们穷人,三餐难得一,何来财物孝敬,请做一次好事,后当有厚报。”

  年轻汉子一听没钱,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喝叱道:“少废话,快滚!”

  英源仍旧哀求不已。

  不知哪来一股傲意,使得小圈圈拖了英源手臂就走:“英源,人穷志不穷,咱们求他做什么?,饿死咱们也不要皱一皱眉头!”

  两人乘兴而来,结果却败兴而归。

  于是,这条漫长又极宽阔的街道,重又出现他俩长瘦的影子。

  翌,旭东升,又开始了一个忙碌的早晨。

  这时,街道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音,跟着,四马拖拉一辆的马车飞驰而来,这车子朱栏金户,十分华丽。于是,大家目光都被它吸引了,旁侧有人啧啧赞道:“多大的势派,殷员外来了!”

  英源回头一看,目光中闪烁着无限羡慕的神采,马车从旁侧经过,他忘神地抚摸一下,然后两眼观天,皮翕动,不知在念些什么。

  小圈圈轻轻一哼,不屑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富贵如云,难道他一辈子会这样?”

  英源脸色一红,羞惭地低下头来。

  这时,马车突然停住,接着有人砰的一声打开窗户喝问道:“谁在讲我?”

  声音苍劲,英源打了个哆嗦道:“小圈圈你闯祸了!”

  小圈圈也是一惊,但是他立刻就恢复了常态,拍着脯道:“是我,本来富贵如浮云,古有训言,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小孩子敢讲话,不怕得罪人?”一个年约五旬,短小悍的人跳下马车,他颔下留着山羊胡须,瘦削的脸上从犷中透着恶意,他指着小圈圈道:“是你么,什么人的孩子?”

  这人衣着华贵已极,全是上好的料子,但却像天生劳碌的人,无论在风度上,气质上,动作上都表现得不配那一身上好的衣衫。

  小圈圈毫不畏惧地道:“就是我,无父无母的孩子。”

  这显然是一句不太平凡的答复,这人微微感到一怔,随即向他打量过来。忽然,他目光凝结住了,一瞬不瞬地盯在小圈圈脸上,半晌才和气地问道:“小孩子,你可是姓金?”

  小圈圈摇头道:“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反正是叫小圈圈就是。”

  “你家呢?”

  “我根本就没有家!”

  这衣着华贵的人又是一怔,问道:“那么你是从哪里来的?”

  小圈圈毫不犹豫地道:“从山上来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索兴告诉你吧,我一直在山上长大的,山上就是我的家,知道了吧!”

  这人出了一会神,喃喃自语道:“太像他了,太像他了,实在太像了,一举一动莫不像他的缩影!”又看了小圈圈一遍,说道:“如此说来,你一定到处,唉!的滋味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够忍受的,你愿意跟我回家么?”

  小圈圈摇摇头正要说“不”看见英源连连使着眼色,分明示意自己答应,他不忍违拂他的意思,只好低应一声“好”

  闻言,这衣着华丽的老者,高兴地笑了笑道:“快到我车子里来。”说着反身上车,小圈圈拉着英源的手臂,跨上车子,英源虽不敢上去,但经不住他有力的臂膀,终于也硬着头皮上去了。

  金车玉马,辘辘而行,在宽阔的街道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然而,小圈圈的变动却有天渊之别。

  他由一个曾遭歧视、冷寞的孤儿,摇身一变为身拥万贯财富的富家公子,他,原来被无儿无女的殷员外选作承袭自己偌大财产的干儿子。

  他对小圈圈的脸庞,有着不可忘怀的爱恋!

  笑脸、殷勤、恭维代替了岐视、冷寞、唾弃,小圈圈梦的王国实现了!

  但是,过去的艰苦仍清晰地印在他脑子里,他比常人对过去的事情更加难忘。

  舒适的生活,往往似乎过得较快。

  一年又过去了——

  江湖上变动极大,两年一度的正两派第一高手间的争斗,更加如火如荼。黑道第一高手两度获胜,维系武林的至高权威重又落在黑道人士手里。

  正当金翅银羽击败黑道高手又击败了正派第一人而扬武耀威的时候,小圈圈已是十五岁的少年了。

  他积郁、烦恼与俱增,因他还是一个平凡的人。

  殷员外有着一身神鬼莫测的武功,但是,他不愿意教给小圈圈,为什么呢?也许他跟所有练武的人一样,不愿将武功传给下一代,使他们蒙受惊险、紧张,甚至于朝不保夕的危险生活。

  一天,小圈圈偷偷地走出那美丽的监牢——富丽堂皇的花园楼阁,佩挂了一柄长剑,四处游逛。

  强壮的他,俊美、潇洒,虽只是十五岁的少年,但从外表上看来,他已有十八九岁青年人的气魄。

  他,使得谁家的父母,都希望殷家公子派人向她女儿求亲。

  这,风和丽,鸟语花香,郊外景幽美,他心情豁然开朗,想起了居住荒山时的畅快,还有那美丽温柔的妈妈,他眼泪不夺眶而出。

  忽然,面走来了三四个奇装异服,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市井无赖少年指手划脚地瞪着他,其中一人道:“你可就是殷家的臭小子,哼,你爹爹刮地皮,放印子钱调养出你这样一个野小子,不错的嘛!看你如此打扮,敢情你会两手,来,来,来,咱们斗一斗,看是有钱的人赢还是咱们穷人骨头硬。”

  另一个面豆大黑麻子的无赖道:“哼哼,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小扇子,你不是经常吹牛你会斗两下的吗?上呀!”

  那叫小扇子的无赖斜瞪了一眼道:“这有什么了不起,就怕这小子夹心豆腐,空有其表,经不起一掌呢!”

  众人大笑起来,小圈圈愕然看着他们,心中微生愠意。

  那面豆大黑麻子的又道:“上啊,小扇子,光说有什么用?”

  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催着那叫小扇子的矮个儿少年,小扇子碍于众人催促,终于慢地走了出来,叫道:“臭小子看招!”

  说打就打,一掌未到,一腿陡出,小圈圈心忖:“奇怪,我没得罪你们,无缘无故地找麻烦,是什么意思?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当我怕了你们。”

  怒气填,一手拔剑,呛啷啷一声金属鸣,寒光四的利剑早巳在握,欺进一步,剑光映耀众人眼前,十分刺目。小扇子机伶伶地打个寒颤,撤回掌腿,拔足便逃,其余一哄而散,逃得远远的才回过头来,骂道:“野小子,打不过用宝剑骇人,不要脸。”

  小圈圈大怒,猛追过去,一面扬起手中长剑,叫道:“有种的别逃,跟我较量较量。”

  无赖少年冷汗直冒,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飞奔而去。

  一骑快马,倏地从他身边驰驱而过,马上的人啊的一声,叫道:“好凶猛的小子,动辄杀人,目无王法了么?”

  小圈圈一愕,只见那骑马的人,勒马转头朝他缓缓驰来,一面瞪着比目鱼似的凶眼打量着他。

  这人一身大红装束,佩长剑,红红的脸上,面横,远远看去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猩猩,既丑恶又恐怖。小圈圈不由地打了个寒颤,鼓足了勇气说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管我的闲事?”

  骑马的人并不答话,横眉竖目地在小圈圈身上转了两转,忽然出笑容,朗朗赞道:“好骨格,好姿质,嗯——你不能落在白道人士手里,咱们有缘!”

  小圈圈听得莫名其妙,错愕间,忽听他道:“喂,小子,看你并不像会武功,为何佩着长剑?你喜欢武术吗?”

  小圈圈愕道:“当然喜欢。”

  “愿不愿意学?”

  “当然愿意。”

  他若有委屈地又道:“我很想学,但是无人肯教我!”

  “哦,竟然有人不肯教你?”

  这身着大红袍,骑在马上的人,出亲切的笑容道:“小子不要灰心,只要你肯学的话!哈哈,实在太简单了!”

  小圈圈不知怎地,对他忽然生出好感,再也不怕他那付既丑恶又恐怖的脸孔了,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肯教我武功?”

  马上骑士点点头道:“有,高兴吗?”

  “当然高兴。不过,你说的是谁?”

  马上骑士哈哈大笑两声,出两排黄齿,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小圈圈微吃一惊,茫然道:“是你?你会武功?”

  “哈哈,小子,我不会武功,怎能教你?!不妨告诉你,锦衣城是我的天下,提起我来,谁个不知,哪个不晓。”

  “贵姓大名?”

  “哈哈,铁公詹四,你大概有所耳闻吧?”

  “铁公詹四!”小圈圈望着他冠似的脸孔,心想真像个铁公,遂笑道:“听是没听过,不过看你样子好像是个山大王!”

  “哈哈,小子你真有趣,你这个徒弟,我算收定了。记着,今晚初更时分,到龙虎寺见面,不要忘记。”

  铁公说罢一勒马缰,骏马奔驰而去,留给小圈圈滚滚灰尘和腔喜悦。

  小圈圈呆在当地,痴痴想着:“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有人肯教我武功了。”

  怀希望,三步并着两步,问明龙虎寺,便想先去看一看,免得深夜天黑,找不着地点有误良机。

  走着,走着,忽地踢着一个软软的东西,立足不稳“叭”地摔倒地上,低头看时原来是一个老乞丐躺在地上,吃他一腿,踢得连连呼痛。他连忙拱手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您踢痛了吗?”

  老乞丐怒气汹汹,叫道:“痛,痛,小伙子,看你怎样向老花子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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