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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波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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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宓留在山上养伤期间,时常瞧见冯一忘我的救护病患,以致累得自己旧伤发作,有时咳嗽咳得狠了,还会带出血沫子。他在感动之余,只觉得世间像冯一这般具有如此品的女子实在少有,也难怪好友慕容徵会对她痴恋至深!

  这一山上粮食无多,李宓主动请缨下山去采办所需物品,他原先的汉服已无法再穿,此刻身上穿着的是寻常白族男子的衣,乍一看,他与当地百姓已全无分别,如果他不主动表明身份,相信无人会认出他便是唐军的主帅。

  临行前,冯一再三关照他莫要招摇,暴行藏,又将一只白色的绣花荷包拿出来递给他,李宓知道当地白族成年男子皆有佩挂绣花荷包的习惯,也就没太在意,顺手接了,只是见那荷包上绣着一株鲜滴的杜鹃花,花朵上有两只彩蝶双戏,绣工实在巧可爱。想起那在玉局峰救下他时的那条佩带,同样精致得没话讲,忍不住笑问:“这是你做的?”

  谁曾想这话问出后,冯一苍白的脸上赫然红成一片,转而嗔道:“怎么着,嫌我绣得不好?”李宓笑道:“哪的话,姑娘的针黹活做得实在好看,便是比及各地进贡给陛下的御用之物也是毫不逊!”说完,将荷包斜挎在身上后,便兴冲冲的下山去了。

  山下的市集在靠近剑川城附近,算是当地的百姓与民自发形成的一个物品通买卖换的场所。因为前几石宝山歌会聚齐了人气,是以市集上人头攒动,显得颇为拥挤。

  只花了两个时辰,李宓便将所需物品购买妥当,正打算回去,视线偶然瞥见一小摊上摆了许多胭脂水粉,他心中一动,想起冯一那张渐苍白消瘦脸孔,忍不住便买了一盒胭脂揣进怀里。

  他这么个大男人,自打出生以来,惯常舞刀,调水砚磨的,这种胭脂水粉还是第一次有心去买,那小摊上的妇人笑的瞅着他,调侃道:“是送给心上人的吧?”这句无心的话竟将这个昂长七尺男儿脸通红,狼狈的逃也开去。

  回去的路上,他将胭脂盒小心翼翼的收进荷包内,心头涌起一阵甜蜜,想像着将这盒胭脂送与冯一时,她会是何等样的惊喜表情。

  正想得出神,忽听身后马蹄阵阵,没等他回身,一女子焦急的声音已然嚷开:“劳驾!让让!”砉地下,一匹枣红马从他头顶一跃而过,扬起一蓬呛人的灰尘。李宓捂着口鼻,远远望见那马上乘了一年轻女子,身前搂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

  那马奔得飞快,转眼没了影儿,他正纳闷,忽听身后又是一阵马蹄响,竟有七八匹坐骑结队从他身旁飞驰而去。

  这两拨人去的方向正是草庐的所在,李宓猛然警醒,想到冯一此时武功仅剩三成,再加上伤势未愈,这些人若是有心与她为难,冯一如何是他们的对手?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心急如焚的发足向山上狂奔。

  未等靠近草庐,便听呼斥声不断,那七八人正与那名年轻女子斗在一处,那些人手持兵刃,行动如风,一望便知都是身经百战的江湖高手。那女子手持雁翎刀,时而矫捷轻灵,时而沉稳狠辣,虽是以寡敌众,却是门户谨守,攻防有序,丝毫未见落败之势。

  李宓挂念冯一安危,对他们的打斗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只见这些人身后不足五丈开外,冯一正端坐在一块大石上,神态安然,她身后掩着那名孩童,正瞪着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眸不住的打量着双方打斗。

  那孩子看到险处,口惊呼:“十一姨小心!”一旁的冯一也突然开口叫道:“十一,‘柔情似水’、‘小楼听雨’…”

  敢情那年轻女子正是冯十一,只见她听了大姐的话后,手中雁翎刀一翻,刷刷几下贴地斜削,那几个人想不到竟会有这等古怪的招式,眼见刀锋砍向自己双腿,慌忙退让,一时间方寸打,配合得也不复方才那般默契。

  冯十一微微冷笑,忽然扬手一挥,叱道:“着!”只见漫天洒下点点金光,也不知她使得何等暗器,众人只觉得眼睛一花,跟着脸上便是一阵刺痛,顿时有三四人着了她的道,翻在地上不住抱头打滚。

  余下的三人见了,不免心怀惧意,但又舍不得就此撒手无功而返,犹豫间瞥了那孩子一眼,竟不约而同的撇下冯十一不理,挥舞着兵器,反向冯一冲去。

  他们这番抢夺无非是抱着侥幸一搏的心态,本没指望能打赢冯一,只希望能由二人引开她的注意,另一人去抢了她身后的孩子。谁曾想甫一手,没过几招,冯一竟突然口吐鲜血,一跤跌在地上。

  李宓看得热血沸腾,虎吼一声,冲了上去。与此同时,冯十一快步退其中一人,护住了那个孩子,紧紧搂在了怀里。

  说时迟那时快,那与冯一打斗的二人应变得倒也极快,眼见形势不对,突然出手制住冯一,将毫无抵抗能力的她挟持着快速逃下山去。冯十一尖叫一声道:“大姐!”正要抱着孩子抢上去拦截,忽见身后一人抢在她头里,身法奇快的追下山去。

  那二人轻功本也不赖,只是苦于携带着冯一,行动不便,是以只逃了没多会儿,便被李宓拦截住。那二人见追上来的只是个寻常白族男子,并不是他们惧怕的冯十一,心中稍定,其中一长脸汉子鸷鸷的冷笑道:“识趣的便给老子让开,否则别怪老子手里的家伙不长眼!”

  李宓见他手上撑着一只镔铁怀抱拐,一只左脚看似微跛,但行动如风,却毫无半点残疾的迹象。看着这副古怪的打扮,他心里猛然想起一个人来,口叫道:“‘拐’于烈?!”

  那长脸汉子先是一愣,继而笑道:“看来你小子也非寻常之人,居然能叫出老子的名号!来来来,报上名来,老子拐下从不杀无名小卒!”

  拐于烈早年犯案累累,恶名昭著,后来受朝廷追缴以致无法在中原容身,便逃到吐蕃境内,听说目下在吐蕃颇受王室重用。李宓警惕的向后瞄去,见挟持了冯一站在一旁的是个光头胖和尚,手里提了柄镔铁月牙方便铲,身量比寻常人要高出半个头,脸横,眼光狠厉,颇具杀气。

  李宓道:“那一位想必是‘百无忌’酒和尚?你二人皆已投身吐蕃,此次一同出现在南诏,必有所图…”不待他说完,那酒和尚仰天哈哈大笑道:“洒家的诨号有十来年没听人这般喊啦!”他朝着胳膊底下的冯一瞅了一眼,呵呵笑道:“这老娘们不会是你相好的吧…啧啧,不像不像…”于烈在一旁搭腔道:“瞧他那紧张样,我看更像是他老母!”

  李宓直觉得腔怒火难以抑制的直冲上头顶,冯一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可说全是为救他耗损元气过甚之故。自古女为悦己者容,冯一红颜白发,虽然表面看似从未在意,但李宓却深感自责内疚。他待冯一敬重有加,岂能容他人当面辱之,不愤然痛斥道:“尔等鼠辈!当真不知死活!”

  他原想套问出这二人来南诏的目的,此时怒火上涌,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呼呼两掌劈向于烈。

  于烈仍在放肆狞笑,不曾想到一个文质彬彬书生气竟有如此凌厉的掌劲,慌乱间他将手中镔铁怀抱拐往地上一点,勉强让过一掌,却被李宓紧跟着的第二掌扫中肩头,身子失去平衡,侧翻在地。李宓飞身足起,于烈狼狈的在地上连打两个滚才险险避让开,只是夏季出汗甚多,地上的尘土沾了汗水粘在了身上,得灰头土脸的甚是狼狈。

  酒和尚迟疑了会,最后咂咂嘴,仍是站在原地未动分毫。于烈火起,爬将起来,不顾李宓的追击,反朝着酒和尚扑去,狠厉的叫道:“你这秃驴,想借刀杀人看好戏争头功,做你的秋大梦!你抱着那丑婆娘有个用,阁逻凤要的是那小杂种…啊——”一句话没嚷完,背上被李宓一掌劈实,气血翻腾之余一口鲜血竟朝着酒和尚狂而去。

  酒和尚一个不察,鲜血溅入眼内,他慌张的伸手去抹,陡觉胳膊底下一轻,冯一已被李宓抢去。他顿感不妙,提了方便铲扭身便要逃。才跨出去没两步,忽听头顶一声惊雷般的娇叱:“你敢口出狂言,辱我大姐,我要你死无全尸!”

  于烈正紧随其后,只觉得眼前刀光闪烁,酒和尚一声惨呼,胖胖的身子竟裂成四五爿,血雾霎时漫天蓬起,那颗光溜溜的圆脑袋离了脖子,骨碌碌的滚到了他的脚边。于烈吓得肝胆俱裂,双腿发软,扑通跪倒,瞪着酒和尚那颗硕大的头颅,浑身发颤,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冯十一手持染血单刀,凤目森寒,她怀中的孩子不敢去看那血腥的一幕,将头别开,小手颤抖的搂紧了她的脖子,小声的喊道:“姨…”

  冯一从李宓怀中挣扎下地,略显苍白的脸上出慈蔼的微笑,她轻轻拍了拍妹子的手臂,温和的道:“十一,把刀收起来,你吓着孩子啦!”冯十一愤愤的咬牙道:“大姐,这二人敢出言辱没你,我岂能容他们再留在世上!”

  于烈吓得面无人,他就没想过,眼前这个又老又不起眼的女人,竟然会是长门的门主冯一!若是早些知道,便是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妄动她一啊。

  李宓一把将于烈抓起,喝道:“说!你们这帮人对冯一姑娘不利,可是奉了阁逻凤的指使?阁逻凤和吐蕃勾结,究竟有何阴谋?”于烈颤声道:“是…不是…”

  冯一一脚踢中他的下颌,怒叱道:“什么是、不是的,你若敢在我面前耍花招,我拧了你的脑袋当球踢!”她的威吓力远胜李宓,于烈吓得浑身颤抖,慌道:“小人不敢…小人的确是奉了南诏王阁逻凤的派遣,捉拿小王子回去…只是…只是,阁逻凤的原意是要拿活的,吐蕃使节的密令却是要我们一旦捉到小王子,便格杀勿论!我们本以为是件轻松活,可是这位…十一姑娘实在太过厉害,这一路之上,我们二十几个人折在她手里的人越来越多,大伙儿心里其实也怕和长门结仇,若非上头严命难为,谁…谁愿意舍了性命与长门为敌…小人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绝无半点…”

  唰地下,冯十一手起刀落,一刀斫下他的脑袋,恨道:“可恶的东西,你们居然连个孩子也不放过!”她瞬间取人首级,半点也不含糊,那种狠辣与干练直教李宓看得心生寒意,长门女子果然个个非同凡响。

  冯一若有所悟的道:“十一,这孩子…难道是异牟寻?”冯十一面上有些发虚,轻声应道:“是…”冯一眉梢挑动,神色间颇见愠,道:“他就是凤迦异和那个大唐公主所生的孽种?”冯十一见姐姐动怒,似乎一抬手便要将那孩子毙于掌下,忙跪下求道:“大姐,凤迦异与她完婚实乃两国联姻,他二人并无夫之情,大姐,他待我是真心实意,我…我、我并不稀罕这名分,只是这孩子既是他的骨,我便不能袖手旁观,见他活生生被人害去性命!”

  冯一显然动了真怒,直气得娇躯颤,许久才道:“你…当真替长门争气!也罢!这是你自己选的男人,你自己要的生活,我多说无益…”

  李宓这时才听出些门道来:原来这位南诏国世子凤迦异曾在天宝五载时,由其祖南诏开国君主皮逻阁遣送入唐,当时唐玄宗为缔结友好邻邦,特授才十五岁的凤迦异“鸿胪少卿”之职,并以宗室之女。由这一点上来说,凤迦异也算得上是大唐的驸马,只是不知他的儿子异牟寻缘何竟会遭到阁逻凤遣人追击?

  他正困惑不解,那边冯十一拉住大姐的衣角,苦苦哀求道:“大姐,无论如何,小妹求你救救他吧,我…我带着这孩子逃出来时已飞鸽回长门求助…”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冯一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小妹子,良久叹气道:“大姐的身子不行了,的确已经保护不了你,你唤姐姐们过来帮忙,也是好的…唉,十一啊,你这又是何苦,情这一字,你怎的就如此勘不破呢?”她身子晃了晃,嘴角竟缓缓溢出一缕血丝来。

  李宓直觉伸手便想扶她,却被她不着痕迹的躲开,自行坐到地上,气道:“十一,你且原原本本的将事情始末讲来!”

  冯十一知道大姐心软,最终仍是肯答应帮忙了,虽然大姐的武功失了大半,但以她那般聪慧的机智,再难办的事情也绝难不了她。不由喜道:“是。大姐…”

  原来打从大唐与南诏兵起,那位和亲的大唐公主便整郁郁寡,几次家宴相请,她都借故推辞,惹得阁逻凤十分不快。此次吐蕃使节带援兵到南诏来的同时,授以凤迦异“都知兵马大将”的官爵,并代吐蕃赞普赤德祖赞下赐玉屏风一座。

  谁知大唐公主不但无半点谢恩与喜悦,反而将一首怨诗直接题在屏风上,诗词道:

  盛衰等朝暮,世道若浮萍。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

  富贵今何在?空事写丹青。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

  余本皇家子,漂流入虏廷。一朝睹成败,怀抱忽纵横。

  古来共如此,非我独申名。唯有明君曲,偏伤远嫁情。

  此事同时触怒了阁逻凤和吐蕃使节,吐蕃使节借机言道:“公主虽已嫁作南诏蒙氏为媳,但身在曹营心在汉。他必定会助唐廷逆反,况且目下嫡长孙异牟寻乃由她出,若是将来任由异牟寻继承王位,则南诏国危矣!”

  阁逻凤听了这番话竟然十分认同,他一面将公主打入囚牢,一面派人去捉拿自己的孙子。幸好冯十一闻得风声,先一步带着异牟寻逃离了苴咩城。吐蕃使节唯恐天下不,竟主动献计,让随同入诏的一干爪牙帮助捉拿回小王子。阁逻凤昏庸无能,竟欢喜无比的答应了,还对吐蕃使节的大义相助赞赏不已。

  时值凤迦异因冯一离去,正取代她的位置镇守在龙尾关,无暇,是以对家中发生的异变竟然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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