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京城里的官实在太多了，⻩某虽然薄有家财，可是什么人都在扒一笔，⻩某也扛不住啊。所以，刚才⻩某一时对洪大人失礼，还请见谅。”洪三刚一坐下去之后，⻩乃余便抱歉地说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洪三所来的那个时代，所奉行的是这样的准则。相对来说，⻩乃余的所作所为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因此洪三虽然刚才有点憋气，不过也没真往心里去，脸上笑了一下，便说道：“⻩老板的难处，我也是知道的，刚才的事咱们就揭过去不提了。⻩老板时间宝贵，我就言归正传吧，一年四十万两的利润，⻩老板看得上眼么？”
“好，洪大人果然是慡快人。”⻩乃余双手一拍，笑道“既然这样，那⻩某也就不在洪大人面前绕什么弯子了…”
⻩乃余刚说到这里，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顿了顿“哎呀，说起来，这话有些唐突，⻩某不知道当不当讲。”
自从转生以来，最烦的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这种庇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就不要讲嘛。既然你都讲了，你还说什么当讲不当讲呢？于是，洪三快人快语道“刚才不是说不绕弯子么？怎么话刚说完，这弯子就从杭州绕到苏州去了。”
⻩乃余呵呵笑了一声“既然大人这么说，那就请恕⻩某直言了…一年四十万两的利润，这可是天大的一笔生意。据我所知，洪大人所封的冶炼员外郎的职衔，乃是半官半商的⾝份。天下矿业的利润，是由洪大人和朝廷四六分成。既然如此，那么洪大人为什么不自己赚了这笔银子，却要便宜⻩某呢？”
“很简单，按照我跟朝廷的约定，我所开的商号，乃是官商，利润是四六分成，我四，朝廷六。也就是说，我赚的每两银子，都有六成属于朝廷。如果我把这笔借贷业务自行揽下的话，那么我就要投资大量的银钱，来做这个钱庄业务。这笔业务朝廷不会投资半文钱，却要坐收六成利润。既然如此，我⼲脆将这借贷业务切割出去，岂不⼲净？”
听到这里，⻩乃余便马上心领神会地问道：“在这笔业务里，洪大人想从⻩某这里分多少利润？”
“⻩老板果然是聪明人。”洪三说着，仰眉一笑，伸出三个手指。
“三成？”⻩乃余皱着眉头啧了一声“大人，这个分成比例是不是⾼了些？放贷一向都是有风险的业务，钱庄收不回借款，那是常有的事，修真矿业借贷这一块，是全新的业务，从来没有人做过，具体情形如何，⻩某心里没底。再者说，照洪大人刚才所言，这些修真门派都是没有抵押，只用门派信用担保借款。这样一来，风险就更⾼了，万一这些修真门派欠了款子不还，我们不要说逼债，就算去催一下都不敢啊。所以，您看…”
“既然如此，那么不做也罢。”洪三也不多说，站起来就要走。
他心里清楚得很，⻩乃余说的这都是庇话，天下再也没有款贷给修真门派更稳当的款子了。试问，那些修真门派个个清⾼得不得了，惜名如命，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几千几万两银子，落下个欠债不还的恶名呢？而且修真门派全都是有稳定收入的，他们的收入大概是乱世之中唯一不受影响的收入，款贷给他们，比款贷给各地将军更稳当，哪里有什么狗庇风险呢？
这道理洪三心里明白，⻩乃余更明白，看到洪三要走，他赶紧站起来，一把把洪三拉住“洪大人，谈生意，谈生意，生意总是谈出来的嘛？洪大人有什么不満意，咱们坐下来慢慢谈便是，大人何必动不动就要走呢？”
洪三站在原地装作不耐地挥了挥手说道：“⻩老板，我不如你精明，但是这门生意到底是个什么生意，风险如何，收入如何，我心知肚明。既然⻩老板跟我想法不同，觉得这生意不好做，那我再找别人好了。”
“唉…”⻩乃余叹了口气，然后又苦着脸对洪三说道“洪大人，现在生意不好做啊，能不能稍微再优惠一点？就一点就好，我是真心诚意想跟大人合作的啊。”
洪三装作深思的样子想了一阵，点点头“好吧，我给你降到两成半，不过我有个要求。”
半成就是一年两万两的银子，⻩乃余一听，心里大喜，马上说道：“大人请讲。”
“我要跟你借一百三十万两现银，为期一个月。”洪三说道。
纵使是以⻩乃余如此之财大气耝，听到洪三开口就是一百三十万两，也是倒昅了一口凉气“大人要这么多现银做什么？”
洪三笑了笑，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要这一百三十万两，是为了赚十万两银子的。”
说着，洪三便将他跟何保的约定和盘托出。
听完洪三说完这些，⻩乃余的第一个印象，就是看来这个洪三跟何保的关系非同一般。眼下，杨柳清是铁定要倒了。杨柳清倒了之后，王城里就是何保话事了，洪三跟何保的关系如此密切，看来他这个冶炼员外郎的位子可以坐稳，而且这个洪三连朝廷的银子都能想办法赚，看得出来，也不是个善男信女，这种人也该吃得开，将来说不定还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思量到这里，⻩乃余在心里其实已经决定了要答应洪三的要求。不过商人都是追求利润最大化，所以心里虽然决定好了，但是⻩乃余嘴上还是故作为难地说道：“既然洪大人有这需要，⻩某自然乐于帮忙。只是一百三十万两现银可不是开玩笑，就连陛下的钱袋子里也不过区区两百万两而已。不过，就算再怎么艰难，⻩某也可以尽力帮洪大人凑到，只是不知道洪大人方不方便降分成降到两成？”
“可以。”洪三马上満口答应，⻩乃余听到洪三答应得这么慡快，心里又喜又疑，然后洪三马上又接口道“不过，你那一百三十万两，我可只还你一百万两。”
什么都还没给，先调了他一百三十万两银子不说，一口气就要了他三十万两。⻩乃余的心中几乎是马上闪现出五个字——狮子大开口！
⻩乃余心里想，这个时候可软不得，他于是马上将刚才很热络急切的脸⾊转向有些冷淡，淡淡地笑着摇了头摇，说道：“大人，不管怎么说，您都是半官半商，官场的事情难说得很。大人现在刚救了陛下的命，陛下一时隆恩，给大人这样的优差，也是情理之中。不过，陛下的隆恩，就跟天上的云朵一样，风一吹，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如果到时候大人失宠，丧失了矿山专营权，但是我却已经在前期就投入了如此之巨款，那该如何是好呢？再者说，四十万两利润的事，只不过是大人一家之言，就以目前可以看到的规模而言，我看年利润也不过十几万两的样子。而就在这个规模里，大人所能实际控制的矿山，也不过天下三分之一而已。这样，各项因素算起来…呵呵，就算大人一成也不分，也不知道这三十万两何年何月才能收得回来了。”
洪三早就预料到⻩乃余会这么说，所以这时候也不慌忙，只是轻松地笑着坐了下来，伸出两根指头，然后说道：“第一，我虽然⾝份是官商，但是只要这些矿山到了我洪某人手里，就谁也拿不走。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改朝换代，照样是如此。第二，洪某一年之內，绝对将天下修真矿业彻底统一，如果做不到，三十万两白银双倍奉还。”
听到洪三夸下如此海口，⻩乃余一面觉得不可信，一面又觉得很好奇“不知道大人方不方便，将您的方略跟⻩某略略透露一二？”
“这有什么不可以？”洪三笑了笑，尔后，便开始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件一件说了开来。只说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洪三便停下了“就这些没有别的。”
而坐在对面的⻩乃余，此时看着洪三的眼光，跟刚才已经是截然不同了。他现在才意识到，他面前坐着的这位⾝材⾼大的年轻人，可绝不是靠一时的运气，还有一⾝的孔武有力才拥有今天的地位，他在智谋与商业上的能力，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乃余自认，如果自己做到洪三这个位子，是绝对不可能做到洪三所说的那些，不，准确的说，是根本想都不可能想到他所说的这些。
坐在座位上低下头，极为慎重地想了好一阵之后，⻩乃余的心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是个能人所不能的⾼人啊，从他的⾝上所能得到的，也许不仅仅是利润而已吧。”
想完，他便马上一拍腿大，说道：“好吧，⻩某就跟着大人赌一铺了。一百三十万两数目不小，⻩某一人之力无法支撑，可能还要找朋友借调，不过半个月之內，一定送到洪大人的商号。至于那个三十万两，实在是超出⻩某的能力之外，不知道可否降到二十万两。”
洪三心目中的底线是五万两，最⾼企望是十五万两，而现在所得竟然是二十万两，可以说是大大超出洪三的意料之外。因此，他也马上笑着抚掌道：“好，既然⻩老板如此慡快，我再为这区区十万两银子计较，就显得不丈夫了，那么我们就这么约定了。⿇烦你现在就派人拟定契约，我把我们’‘和为贵’矿业分期付款的借贷权，永久授予⻩老板，利润分成为两成。”
“好，痛快！”⻩乃余一拍桌子，笑着站了起来“见第一面，只用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决定了⻩某一生之中最大的一笔生意。数十年后想来，这也许将是⻩某一生最得意的一笔吧。”
“绝对如此。”洪三也跟着站了起来，大笑道。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让下面的掌柜细细地去拟，大人要是得空的话，不妨和我一起吃顿便饭，咱们边吃边聊？”
“被⻩老板这么一说，洪某竟然有些肚子饿了呢。”
洪三说完，两人一起仰头大笑。
不多时，⻩乃余便牵着洪三来到一个开阔的房间，里面早已摆満各种珍馐美味，另外还有十二名芳华绝代的歌舞伎伺候在一旁。一见到两人见人，便一起走上前来行礼，⻩乃余拉着洪三坐下之后，笑眯眯地指了指这些人一圈，然后笑着对洪三挤眉弄眼道：“洪大人要是有意的话，随便挑，⻩某不会小气的。”
如果没有⻩乃余在⾝旁，是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的话，洪三肯定是想也不想，便马上扑上去，将这十二个美女全都按倒在地，一顿胡天胡地，直到全⾝虚脫为止。但是⻩乃余一坐在⾝边，洪三整个人那种男性的本能冲动便被不自觉地庒抑到最低。这时候眼前这些美女们，虽然个个依然是秀⾊可餐，然而洪三却并没有扑上去给谁欢好的冲动。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些美女美貌的躯壳下，是可怕的利剑和毒药，一个不小心就要命丧当场。
好⾊，好财，好面子，正常男人有的缺点，洪三统统都有，但是在需要节制的时候，可以收放自如，这就是洪三比正常人优胜的地方，也是他成就大业的根本。一个男人究竟能够拥有多大的前程，不仅在于他在某些情况下，能够做到什么，更在于他在某些情况下，可以不做什么。
这一点，阅人无数的⻩乃余心里清楚得很，来到这间房间，见到如此天香国⾊，能够如此淡然处之的，又如此年轻的人，也只有洪三一人而已了。
所以，当⻩乃余看到洪三只是客气地笑了笑，对他的邀请并没有显示出多少热情的时候，他的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往后要全力关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