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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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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在下雨,很小,却无孔不⼊,雨丝飘落在脸上,冰冷。林宁又忘了带伞,无所谓地走在雨中,头发上是细亮的雨珠,雨丝蒙眼睛时,她伸手擦掉。

  又经过那个面包房,她停下来,看着橱窗里各式的蛋糕,发呆。

  “要不要进去?”⾝后忽然有人说。她一惊,慌忙回头,却见一个男生拉着⾝旁女孩的手,指着面包房笑着说。

  不是叫她,心中莫名失望,看着那对男女进了面包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相视而笑,她也笑起来,苦涩的。

  似乎一直在盼望,盼望着在某个地方,家里,公司,街头,任何自己可以去的地方,遇见他,哪怕只是擦肩而过,这样她就可以不那么心慌,那么不知所措。

  她強迫自己相信一切都是梦,一切从未发生过,二室户的房间还是一个人住,照常上班,依然会到地铁站的小书店淘漫画书,一切都未变,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只是她再不去天台,再不替别人出头,不再喝酸,再也不试图将房子与人合租。她早出晚归地上班,然后在某处,听到悉的声音,看到悉的画面,发呆,失望。

  她走进地铁,孙仲愚说要送她回家,她拒绝,将自己扔进地铁拥挤的人群,不断地撞到别人,不断地被别人撞,似乎这样就可以将所有的烦恼撞走。站在站台上,看列车带着一股強风夹着黑暗轨道里的嘲气味,快速驶来,车门打开,挤进去,车门关上,她靠着车门,面无表情地发呆。

  车箱晃着,她抬起头,人站到旁边,有人到站下车,只是不经意地扫过前面的几张脸,然后心里猛地一跳,眼睛定在一个人的侧面上。

  到站了,车门打开,那人不紧不慢地下车,她想也未想地跟了出去,依然人来人往,依然不断地与人相撞,她眼中没有其他人,只有前方的⾼瘦⾝影,一直追着,追着,不敢叫他,怕自己失望,只是跟着,直到那人忽然停下来,回头看墙上的通道指示栏,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心也在此时狠狠地痛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不断地问着,眼泪也流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拥挤的大街,地铁,对着一张相似的脸,流泪。

  好想他。

  聂修。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门外有人站着,这一层楼道的灯还未修好,所以看不清脸,林宁盯了那人半晌,从⾝⾼上判断,她知道不是聂修。

  “是谁?”她低低地问。

  那人听到林宁的声音,转过头,半晌,居然轻声哭泣起来。

  “林宁——”她边哭边冲上来抱住林宁。

  “宣姐?”是前室友欧宣,林宁有些惊讶,她怎么会忽然跑来?在这个时候?这样哭着抱住她“你怎么了?”

  “陆向天,陆向天他不是人。”怀中的欧宣含糊不清地说。

  “陆大哥?”

  欧宣的⾝上都是伤,林宁不相信老好人陆向天会打宣姐,但她⾝上的伤却说明了一切,新伤,旧伤横陈在手臂,腿和脸上,触目惊心。

  “为什么?!”看着那些伤口,林宁大叫。

  “他有了新,想赶走我,好把那个女人带进家门,我不走,他…他就打我。”欧宣忍不住又开始哭泣,抓着林宁的手道“林宁,我实在不下去了,我受不了了,所以我只有来找你。”

  “怎么会?”这不可能啊“宣姐你是不是弄错了?”打死林宁也不信陆向天会做这种事。

  “我都亲眼看到了,还会弄错?”

  亲眼看到?林宁愣住。

  “刚开始我也不信他会背叛我,是他自己承认,是他自己带我看那个女人。”

  他自己?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怎么相遇?怎么相爱?怎么走在一起?她都看在眼里,多么不易却又那么让人羡慕,自己曾不止一次为他们祝福,而他现在却故意让宣姐看到自己的背叛,宣姐当时会是什么感觉?脑中忽然想起那次舞会,聂修带单若紫一起出现的刹那,心仿佛被撕裂般的痛,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这个混蛋!”太过分,真是太过分“我去找他去。”说着她人便要往外去。

  “林宁,林宁。”欧宣拉住她“你别去,去了也没用,这时候那个女人可能在那儿,我不要让你看到。”

  “宣姐——”

  “求你了。”

  求?林宁愣住,火爆的宣姐第一次求人,为了那个伤害她的人。

  “我来,不是要你去找他理论,我只是太累,太失望,林宁,如果你当我是姐妹,就什么也不要做,让我待在这里,听我哭‮夜一‬就可以了。”

  “宣姐——”她蹲下来抱住欧宣,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哀伤,听她哭‮夜一‬?那这‮夜一‬之后呢?是无止境的哀伤与绝望,就像自己一样?她抱紧欧宣“为什么?为什么?”

  想起当初,她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宣姐格刚烈,我行我素,自己则疾恶如仇,认识她们的人都称她们为一对“侠女”而现在却哪有“侠女”的风范?躲在小小的斗室里哭泣,相互着伤口,难道爱情真的让人软弱?每个人都一样吗?

  林宁抬起头,看窗外的夜⾊,脑中又开始想起聂修,想着想着,已泪流満面。

  没错,爱情面前,每个人都一样。

  第二天,醒来时,欧宣已离开,留了张纸条在边的小几上。

  “我回去了。”

  只四个字,潦草而慌,林宁看着这几个字,发愣很久。还是回去了吗?哭完‮夜一‬后该怎样?这是她昨晚要问宣姐的问题,她现在回答了,回去。是妥协?还是勇敢面对?而自己呢?如果再次面对聂修,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像以前一样和他快乐相处,还是…

  不,没有这样的选择题,因为聂修不见了,无论哪里都没有他的踪影,所以她宁愿相信,这只是一场梦,一切从未发生过,这样或许要比做那道选择题要容易得多。

  带着一⾝烦恼去上班,孙仲愚已坐在她的办公桌上等她。

  “你迟到了。”他漂亮细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

  “嗯。”没有否认,林宁伸手打开电脑。

  “昨晚没睡好?”看着她的黑眼圈,他跳下桌子,继续追问。

  林宁不理会他的问题,把自己的包放进菗屉道:“你有什么事吗?”

  孙仲愚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表情中満是不赞同“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今天那桩赔偿纠纷案要开庭,让你早来半小时做准备吗?”

  他话音刚落,林宁整个人都跳起来,昨天因为宣姐的缘故,她确实把这件事忘得一⼲二净“我、我现在就准备。”完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但是我没有另外的半小时给你了,小女孩这样可不行,”孙仲愚只是不住‮头摇‬,人已走到办公室门口,道“快点吧,我们现在就要出发。”

  “可、可是——”

  “没可是,快跟上来。”他已出了办公室。

  林宁看着刚刚启动的电脑,咬咬牙,不管了,在路上再整理吧,她一手关掉电脑,另一只手抓起有关纠纷案的文件,追了出去。

  纠纷案在九点半准时开庭。

  这已不是林宁第一次作为孙仲愚的助理参与开庭,所以远没有刚开始几次时的慌张,她边整理着文件边看着时间,而等她把整理好的文件拿给孙仲愚时,孙仲愚却并不接。

  “我在你晚来的半小时里,已经把文件整理好。”他连头也没抬。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却看他拿出另一份整理好的文件“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

  “你!”

  “嘘…开庭了。”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孙仲愚站起来向法官行礼,林宁也慌忙跟着站起来。

  法官冲他们点点头,在法官席就座,眼睛同时看向另一方的律师席,席上却空无一人。

  “被告方的律师还没来吗?”法官的表情开始有些难看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林宁这才往对方的律师席看过去,想起那天在建筑工地看到的可怕老人,心里又是一跳。怎么了?律师在开庭时迟到是大忌,会令法官印象打大折扣,严重的还会被看作藐视法庭,那位老者不知道吗?她转头看孙仲愚的反应,孙仲愚显然也有些惊讶,表情若有所思。

  “这是怎么回事?”林宁轻声问他。

  孙仲愚不回答,只是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而整个法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肃静!肃静!”法官连喊了两声,表情已经很不愉快“我们再等五分钟,如果被告方律师还不出现,我们只好再确定开庭时间。”很明显他已对被告方律师的印象打了折扣。

  全场静下来,时间忽然有了声音,林宁仿佛听到时间正一格格往前走,心也在这时开始莫名不安起来。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觉得有事要发生?是什么?什么?

  她咬住,聆听着时间在不断地流逝,五分钟很快就要结束,而就在这时,法庭外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几乎所有人都看向⼊口处,林宁的手也在这时变得冰冷。

  是被告方律师,苍⽩斯文的脸上,并没有因为迟到而显出狼狈,相反一脸镇定,他⾝后跟着助手,手里拿着文件夹,精明⼲练。

  “抱歉,我们迟到了,法官大人。”他颇有大将风度地向法官行了个礼表示歉意,也不多余地解释迟到原因,直接走向被告方律师席。

  聂修与单若紫?

  如同那晚的圣诞晚宴,不同的场合,却是一样的震撼人心,林宁愣愣地看着他们,心在这一刻又一次被撕成碎片。不是梦,聂修真的在她的生命中存在过,就算自己再不承认这个事实,但此刻的心痛却是刻骨铭心的‮实真‬。

  为什么?为什么又再出现?是怕她不够伤心?还是想嘲笑她的愚蠢?她用力地咬住,努力克制自己想尖叫的冲动,而同时旁边的孙仲愚握住她的手。

  “如果不想输官司,你最好冷静点。”他不动声⾊地看了眼那边的聂修,握住林宁的手更用力。

  林宁強迫自己低下头,把注意力集中在前面的卷宗上,她不想输官司,这是几个受伤建筑工人的惟一希望,她不要因为她的缘故而毁于一旦。手挣脫孙仲愚,握住桌上的钢笔,死紧。

  一切按照原来的程序进行着。

  首先由‮记书‬员查明当事人和其他诉讼参与人是否到庭,宣布法庭纪律。然后由审判长核对当事人,宣布案由,宣布审判人员、‮记书‬员名单,口头告知当事人有关的诉讼权利义务,询问当事人是否提出回避申请。

  第二个步便是法庭调查阶段,在证人作证;出示物证;宣读鉴定结论。宣读勘验笔录的几个环节中,孙仲愚认真地把它们与自己实地勘察的结果作对照,并且不断提出疑问,作为律师,他相当出⾊,认真的态度与平时的吊儿郞当判若两人。然而林宁的注意力却全不在他⾝上,虽然她不看聂修,但⾝上的每个细胞,甚至是每次呼昅都关注着他,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辩方律师不是那天的老者吗?为什么是他?老者姓聂,他也姓聂,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忽然成了一名律师?太多疑问,太多意外,让她整个人如坐针毡般痛苦。

  直到法庭调查阶段结束,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笔记也做得一团糟,孙仲愚用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下,她才缓缓地回过神,呆呆地看着自己记的笔记。

  终于进⼊法庭辩论阶段,孙仲愚代表原告发完言,被告方律师开始答辩,看着聂修向法官行礼,不紧不慢阐述被告方关点,林宁的心也在这时绷得死紧。

  第一次看到聂修这样的表情,依然斯文却有掩不住的冷漠,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的辩词,残酷而无法辩驳。不像是聂修,她认识的聂修会温柔地笑,而现在的他却只有冷漠;她认识的他是忠诚而可信的,现在却精明得让人害怕。他是谁?不是聂修,是谁?

  似曾相识,与他有着一样的冷漠无情,林宁搜刮着自己的记忆,不想去想却又拼命想知道结果,而越靠近答案,却越感到恐惧,是谁?是谁?她的脸苍⽩,人开始发抖。

  “所以我认为原告要求被告方30万元的赔偿是不合理的,毫无据。”聂修低沉而冷漠的声音宣布自己的观点,脸上是习惯的冷漠笑容。

  这个表情,这句话,与林宁心中某一个痛苦的回忆相互呼应起来,回,回,而林宁紧绷的心弦也在这时挣断,她听见“砰”的一声。

  她想起来了,那个人是谁?那个陌生的聂修是谁?林宁一下子站起来,盯着聂修,眼中尽是不信与愤怒,而聂修也因为她的忽然举动,停下来看着她。两人对视着,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他们。

  “原告方如有异意,请在被告方作完答辩后再提出。”法官及时提醒,而孙仲愚也同时把她拉坐下来。

  “对不起,法官大人。”孙仲愚向法官致歉。

  法官点头“请被告方律师继续答辩。”

  聂修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表情依然冷漠,他不看林宁,继续答辩,手却在这时抚了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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