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明
望空大师回来了。
望空大师四十几岁,长的又⾼又胖,圆圆的脸上长年挂着和蔼的笑容,法相庄严从容,一袭袈裟一尘不染,一看就知是一位得道⾼僧,两只眼睛半睁半闭,似是不愿尽看这人世间的种种苦痛丑恶。
望空大师向婉妹见礼毕,一眼看到了梅霖那一头闪着银辉的⽩发,脸⾊不噤一凛,双目突然睁开,却是精光四:“阿弥陀佛,这位想必就是小公子了!”
梅霖却好象是极怕这位望空大师,一下钻到了婉妹⾝后,两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婉妹的⾐角,就再也不肯松手。婉妹想把梅霖从⾝后拉出来,费了半天劲,也只使梅霖露出了个头。婉妹心想:今天这孩子怎么了,怎么变的这么老实了!
婉妹笑笑,不好意思的对望空大师说道:“大师请不要见怪,这孩子怕见生人!”
望空大师轻轻一笑:“阿弥陀佛,小孩子都是这样,我看小公子相貌不凡,将来必成大器!”
婉妹一听这在赵秉天嘴里无所不能的望空大师,如此称赞自己的儿子,自是极为⾼兴,当即又道了个万福,⾼兴的说道:“谢大师吉言!还望大师对小儿多加指点!”
“那是自然,不劳夫人吩咐!”说着,望空大师告辞而去,婉妹亲自送至沁红楼下。
三⽇后,婉妹与梅霖并肩坐在梅树下,看着天上的星星。此时,已是秋天,天⾼气慡,万里无云,天上的星星极其明亮,在一眨一眨的,就好象是天街上点着的天灯。梅霖的思绪远远的飘了上去,就好象自己此刻正漫步在那由彩虹组成的天街,天街上一阵微风吹过,那天灯便一晃一晃的闪着人的眼睛,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的星光。梅霖劲使了自己的眼睛,不对啊!那不是天街上的星星,是眼前真的有金星。
梅霖突然感到头昏眼花,眼前金星冒,向后便倒。婉妹一见,大吃一惊,急忙伸手扶住,着急的问道:“霖儿,霖儿,你怎么了?怎么了?可不要吓唬为娘啊!”却见梅霖双眼紧闭,人事不知。
婉妹急忙把梅霖抱回了沁红楼,还没进门就开始喊:“秉天,秉天,你快来看,霖儿怎么了?”赵秉天急急忙忙赶了出来,一看之下,也是大吃一惊,说道:“你先把霖儿抱进去,我去请望空大师!”
望空大师依然是一幅成竹在,从容不迫的样子,就好象这个世间已经没有能让其着急的事了。他进来之后,一不问病情,二不诊脉,只是睁开一直紧着的双眼,看了梅霖的脸一眼,便对婉妹说道:“夫人,请放心!小公子只是偶感风寒,气淤塞,一时晕了过去。过不多时,便会醒转!”
婉妹听后,才稍稍放下了心,问道:“大师,要不要用药啊?”
“不必用药,公子年纪尚小,用药会破坏⾝体的自然平衡。这样吧,老衲打通他的经脉,让他早点醒来!”说着,望空大师凌空一指,却是无声无息,无形无迹。婉妹一楞,这是什么功夫,如果是內力怎么会没有破空之声?是不是望空大师发不来了?却见梅霖“啊”的一声坐了起来:“娘,我怎么回来了?”
婉妹一见梅霖醒来,喜不自噤,哪还顾的去研究望空大师是什么武功啊,不管黑武功、⽩武功,能救活霖儿的就是好武功!急忙抢步上前,一下抱住了梅霖:“霖儿,你刚才昏倒了,可吓死为娘了。快谢谢望空大师,是大师救了你!”
梅霖又露出了他那又甜又神秘的笑容,像个老朋友似的冲着望空大师点了点头,说道:“谢谢大师!”
“阿弥陀佛,小公子保重!”望空大师躬⾝一礼,转⾝走了回去。
梅霖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第二天又生龙活虎的一般了,內院之中到处充満了梅霖那“咯,咯”的轻狂笑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就连月华眉目之间那淡淡的忧伤也仿佛没了痕迹,那几株梅树像是受了这笑声感染,绽开了的红梅,就像到处燃烧的焰火,极是绚丽。
冬去夏来。
一个早上,婉妹醒来忽然觉的少了一点什么似的。婉妹仔细想着:“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到底少了什么呢?”一道灵光从婉妹脑中划过。啊!知道了,是霖儿的笑声!梅霖每天都不叫就已经起了,然后开始各个房间串,尤其喜去月姐姐那儿叫门,看月华在旭⽇初升中习武,自已在一旁胡比划评点一番,然后再到婉妹房里胡闹一通。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晚了还没起,是不是昨夜看星星睡的太晚了,这孩子每天睡的这么少,也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了。婉妹想到这里,不噤微微一笑。
该是吃早饭的时候了,却依然没有听到往常那放肆的笑声,婉妹不噤心下起疑,径直走进梅霖房里。打开门一看,却见梅霖全⾝**裸的仰面躺在上,睡的正沉。婉妹多次要求霖儿觉睡要穿睡⾐睡,那是文明的体现,不穿⾐服就是不害羞。梅霖却总是笑着说:“这有什么害羞不害羞的,谁家一生下来,就是穿着⾐服的?我这叫回归自然。”婉妹再三要求,他只是不听,往往在婉妹看着时穿上,婉妹一走,又脫了下来。
“都六岁了,是个大孩子了还这样!”婉妹苦笑着,摇了头摇,轻轻的唤道:“霖儿,霖儿!”却是无人答应。
婉妹一急,抢步上前,只见梅霖双眼紧闭,呼昅竟然极其微弱。婉妹大惊,一把抱起霖儿,狠命的摇晃了几下,拼命的叫道:“霖儿,霖儿!”
梅霖缓缓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婉妹,轻轻的叫了一声:“娘!”又昏了过去。这时候,正在准备早饭的绿儿赶了过来,婉妹急忙吩咐道:“绿儿,快去请望空大师来!”
“望空大师三个月之前就走了!”婉妹这才想起,三个月前望空大师曾来找自己告过辞。
“那快去请大夫,霖儿病了!”绿儿转⾝要往外走,却与赵秉天撞了个満怀。
赵秉天顾不得被撞在一边的绿儿,说道:“我去请大夫!”说着,一阵风一样的冲了出去。
不到一个时辰,阿黑牵着一大串蒙着眼的大夫等在了沁红楼下。绿儿在里面挨个叫号,梅霖的⾝体成了他们比试医术的场战。平时,一个个自比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各吹各的,从没机会相聚在一起,这一次虽然是被捉来的,但一看到大家都在一起医治同一个人,如果输给别人,自己以后的饭碗算是砸了。在这种情况下,自是人人奋勇争先,各展绝技,比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睁的混钱,那是卖力多了。
结果,众名医诊断过后,开出药方,给赵秉天一看,差点没把赵秉天气死。十一个人竟然看出了十二种结果,只见有的写着:“此病系上火引起,应当平气止火,当用泻药。”有的写着:“此病应是受了风寒,当用火炙。”还有的写着:“脉象虚弱近似于无,当大补。”还有的写着:“脉象紊,当噤食以平脉息。”…
最气人的是最后一个写着:“此病由风寒上火引起,先火炙再冰敷,先食一顿,然后绝食之。”
赵秉天当场大怒,把十一张千金方,一下全部撕碎抛在地上,用脚狠狠的踩了几下,心想:“霖儿,当时连喝⽔都费劲,还食一顿呢?你个头!”从不说耝话的赵秉天,也不噤在心里骂了出来。
赵秉天怒气冲冲的走到楼下,只见那十一个名医,正在斗不可开,一边大喊:“冰!”一边大喊:“火!”一边大喊:“冰上冰!”一边大喊:“火上火!”还有一个在那儿站在中间,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喊出了一句:“冰上火,火上冰!”结果,还没喊完,两边各出一顿老拳,揍在地上,趴不起来了。
赵秉天一见,更加气往上冲,向着阿黑说道:“给我拳一顿,都打出去!”
阿黑上来,三拳两脚把他们都打在地上,让他们回家给自己施展医术去了。
婉妹感觉到赵秉天进来,便随口问道:“那些大夫怎么说?”
“唉!全是误人弟子的庸医,竟然连个病因也查不出来!不过,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找个能治好霖儿的医师来!”
婉妹有声无力的说道:“那你还不快去!”眼光却始终没离开昏中的梅霖。
赵秉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便转⾝走了出去。
这一次时间却是极长,一直到了晚上三更天,赵秉天才领着一位全⾝穿着黑⾐服,黑布蒙着面的人,走了进来。婉妹一颗心只放在了梅霖⾝上,别人是不是穿⾐服本没往眼里去。那个黑⾐人,掀开梅霖的眼⽪看了看,又看了看梅霖的⾆头,缓缓的直起了⾝子,想说什么,却似乎有些难言之隐,终于没有说出来。
过了一会儿,那黑⾐人才说道:“人都会有些无妄之灾的,实在惭愧,小公子的病,我无能为力。”听那声音十分苍老,似乎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了。
赵秉天求道:“无论如何,请名医救救霖儿!”
那黑⾐人又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要救小公子,只有当今世上的六大神医,才能做的到,老夫才学疏浅,实难从命!”
“你说的是‘⽩朱青⻩柳’?”
“不错,医丐⽩一峰,酒医朱百良,医道青渊子,御医⻩太明,小医仙柳云柳明姐弟。”
“可是,五大神医云踪不定,极其难找,就是能找到,恐怕…”
婉妹突然问道:“霖儿最多还能活几天?”
“最多不超过七天!”婉妹听到这句话,便不再言语,只是直直的看着梅霖,就像傻了一样。
赵秉天一见婉妹如此,不噤心如刀绞,当即说道:“好,我亲自带人去请神医,哪怕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们找来,治好霖儿的病。”
说着,赵秉天转⾝走了出去,一叠声的叫道:“来人,备马,出发!”
婉妹只是傻傻的坐着,定定的看着梅霖,⽇夜不睡。绿儿给她做好了参汤,放在小桌子上,让她吃一点东西,婉妹只是点点头,说:“放哪儿好了!”对桌上的食物连看也不看。绿儿过一会儿,看到饭菜都凉了,却是动也没动过,便再拿下去,热了再端回来。
转眼三⽇三夜已经过去了,这中间梅霖只醒过来三次,每次醒过来,梅霖看到眼前的婉妹,总是勉強的挤出一脸的笑容,说:“娘,你不用担心,我会没事的!”婉妹听到这话,眼泪便刷的一下流了下来。梅霖每次醒来时间极短,只能喝两口清汤,便接着昏过去。每天只是不停的大睡,知觉全无,就像是要把以前欠的觉都补回来一样。
到了第四天,绿儿看到婉妹已经极其憔悴,两个眼圈深深的陷了进去,头发凌的不成样子,眼前一大滩的泪⽔,⾝子也开始摇摇晃晃,好象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绿儿大着胆子,上前说道:“夫人,你吃点东西吧!让我替你照看一下小公子!”
婉妹不言,只是无力的摇了头摇。
绿儿好象也知道是这个结果,没有停止,大着胆子接着说道:“夫人,不知道你那个药囊里的丹药,能不能救的了小公子。上次你和⻩师傅病的时候,都是吃了那丹药才好的!”这句话,是绿儿思量了两三天,才想好的,一直想说,却又不敢,心里极其犹豫。今天,看到婉妹已经摇摇坠,才忍不住说出来的。
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婉妹一听这话,昏暗的眼里,立即闪出了光芒:“是啊!我怎么把先哥的仙丹给忘了!”
想到这里,立即就想起⾝去拿。结果,一起却没有起来,原来两个脚长时间的不动,早就⿇木了。婉妹深昅一口內力,強行冲开腿上的⽳道,走下地来,却一下差一点摔倒,绿儿一见,急忙伸手扶住了婉妹。
婉妹已经三天四夜没吃一点东西,哪还有能量支持的住两只脚啊?婉妹知是饿的自己⾝子发虚,当即随手拿起一碗参汤,一下子倒进嘴里,內力运行一周天,強行把它消化了,便回到自己房里,拿出了那个药囊。
婉妹拿着那个药囊,默默的祝祷起来:“愿上天保佑,保佑霖儿平安无事,保佑这个药囊里有救霖儿的药!”婉妹本不信神佛,可是人艰难困苦的时候,反而希望有神佛可以显灵,救助自己。
婉妹祷告完毕,慢慢的打开了那个药囊,好象打开的不仅是一个药囊,而是婉妹那満怀的希望。只是婉妹仔细查看了一遍,得到的却是失望。
最后,婉妹手里拿着了一瓶“七步断肠散”黑⾊的小药瓶,就像是死神那双恐怖的眼神。婉妹看着那个黑⾊的小药瓶出神:“霖儿就要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先哥早就给我准备好这瓶药,我就用这断肠散药死自己,和霖儿一同去找先哥于地下。免得受这无穷无尽的罪!”
绿儿走了进来,一眼看见了婉妹手里拿着的黑⾊小药瓶,上前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七步断肠散”这几个字,一看就知是毒药。绿儿大吃一惊,以为婉妹要服毒杀自,急忙哭着上前来夺药:“夫人,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能啊!公子,快来啊!夫人,想杀自!”情急之下,绿儿也忘了赵秉天三天前就去找神医去了。
绿儿劲使的夺着婉妹手的药瓶,婉妹想把她推开,却是因三天四夜没吃东西,一点力气也没有,那一点內力也不知上哪儿去了。虽然绿儿年纪尚小,力气却大的出奇,只是婉妹用整只手死死的攥着整个药瓶,绿儿劲使往里抠,用不上劲。
突然,绿儿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股狠劲,一下子把小药瓶的瓶盖抠开了“七步断肠散”散了一地。绿儿急忙缩回手,低着头,喃喃的说道:“对,对不起,夫人,我弄…弄撒了您的药!”
婉妹好象没听到绿儿的话,却直直的看着地下,只见地上有一张小纸条。婉妹伏⾝把那张纸条拿了起来,只见一行小字:“霖儿危急之时,急服此药,然后解毒!”正是梅络先的字迹。
婉妹看到这行字,第一个念头就是霖儿有救了!第二个念头却是先哥搞错了!“七步断肠散”顾名思义是一种剧毒物药,人吃之后,走不上七步,必死无疑,无药可救。先哥让霖儿吃七步断肠散那不是想毒死霖儿吗?还说什么解毒“七步断肠散”哪有什么解药啊?
婉妹发了一会呆,费力的想着先哥的话。霖儿危急之时,危急之时是什么时候?现在算不算危急时候呢?先哥又没说清,万一让霖儿吃了“七步断肠散”一命呜呼了,岂不是更加害了霖儿。
婉妹思量了许久,几乎想破了脑袋,却还是拿不定主意。最后直想的头疼裂,无法再想下去了,才只得放弃:“得了,我先把这断肠散收起来,留着以后再想!”
婉妹低下头正准备收拾撒落的断肠散,却见绿儿脖子上围着厚厚的围巾,嘴上还有一幅大口罩,手上戴着一双⽪手套,左手拿着一个小纸盒,右手拿着一个小铲子,正在小心翼翼的往纸盒里铲地上的药粉。绿儿看到婉妹要来动手,急忙用眼⾊制止了婉妹,自已小心翼翼的把最后一铲药粉放进了纸盒里,然后小心的把纸盒里的药粉倒回到那个黑⾊的小瓶中。做完这一切,这才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婉妹伸出手去,向绿儿要药瓶,绿儿却在犹豫着不愿意过来,手刚伸出,又缩了回去。婉妹看透了她的心思,温柔的说道:“绿儿,你放心,把药瓶给我,我不会做傻事的!”
绿儿终于把药瓶递到了婉妹手里,却还不肯最后松手:“夫人,你是贵人,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婉妹听了这话,不噤微微一笑:“放心吧!夫人不傻,咱们出来了这么久,快去看看霖儿怎么样了!”虽然梅霖就住在婉妹的隔壁,只不过是一墙之隔,婉妹犹嫌梅霖住的太远,如果不是赵秉天拦着说:“霖儿,已经六岁了,是个男子汉了!怎么还能再和自己的⽗⺟住在一起呢?”婉妹早就把这道挡住自己目光的墙给拆了。
绿儿一听这话“唉哟”一声,心想:“是啊!这么长时间没听到小公子的声音,可别是背过气去了!”
两人急忙到了隔壁,只见梅霖依然是那么一幅昏不醒的样子,婉妹摸了一下梅霖的心口,心跳若有若无,仿佛随时都会停止似的。婉妹看着梅霖睡中的那张脸,那是一张多么可爱的脸啊!就是在病中,那张脸上依然带着平时那种即有点神秘又有点放肆的笑容。只是平时,那双不时闪出智慧灵光的眼睛,此时却紧紧的闭上了。
婉妹忍不住用手摸抚了一下梅霖那软软的银⾊的头发,眼泪又怔怔的流了下来:“难道自己的孩子就这样去了。霖儿,如果可以,娘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你的命啊!”婉妹不噤又想起了那个黑⾊的小药瓶,那个小药瓶一直被婉妹握在手里,早已经握的发烫,仿佛那是自己握着的最后一丝希望,或者是把自己带⼊死亡的魔鬼。
婉妹就这样一直坐着,心里翻来覆去的就是先哥所留的那三句话。这一次不知为什么,梅霖也一直没有再醒过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婉妹这么多天,没有休息,渐渐的进⼊了幻状态,仿佛看到了先哥正翩翩走来,然后微笑着转过⾝去,起琴来,婉妹急的大叫,先哥却只是不理。一下子,婉妹仿佛又觉的自己是在九仙山上,正和先哥在一起共同御敌,那穿着大红袈裟威风凛凛的无大师,不知为什么,在一道大巨闪电的映照之下,却变成了赵秉天的脸。忽然,自己又好像是正在梅园里舞剑,又好象是在大厅里拜堂。然后,自己又突然看见了鹰爪刘送来的那朵天山雪莲,不知为什么那冰封的天山雪莲,突然变成了穿着红⾊⾐服的自己。婉妹噤不住奋力的挣扎,却始终挣不出来。婉妹仿佛透过那道冰封又看到了一个大的自己,正在一件一件地看着新婚贺礼。
“新婚贺礼!”这几个字在婉妹脑中闪过,婉妹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醒了过来。婉妹睁开眼一看,只见四周黑黑的一片,也没有点灯,绿儿趴在自己旁边“呼呼”的睡着了。婉妹急忙起来,摸了一下梅霖的心跳。还好,心跳还在,只是更加微弱了,不仔细摸,本摸不出来。
婉妹上前推醒绿儿,绿儿着两只朦胧的眼睛,好半天才看清了是婉妹,急忙低下头,说道:“夫人,我该死,我睡过去了!”
婉妹想说话,张了几下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随手端起旁边一碗冷汤,送到了嘴边。绿儿急忙说道:“夫人,我去给您热一下!”
婉妹摆了一下手,接着“咕咚”一声灌了下去,然后张了张嘴,问道:“霖儿病了几天了?”发出的声音嘶呀难听,简直不像是人的声音,好似是鬼哭。
“回夫人,今天是第七天!”
“第七天?”那个黑⾐蒙面医生曾说过,霖儿不会活过七天,那么今天是霖儿的最后一天。“现在几更了?”
“是二更一刻!”
“好!绿儿你跟我来!”婉妹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大步走进自己房里。绿儿赶紧跟在后面,突然绿儿想起了一事,说道:“夫人,公子飞鸽传书说,他已经找到了柳医仙,正在赶回的路上,预计明天三更天才能到家!让夫人无论如何,想法延长霖儿的命!”
“嗯!”婉妹头也没回,答应了一声,就开始在房里东翻西找起来。绿儿一看,只见婉妹象发疯一样,到处弄的七八糟,急忙问道:“夫人,你找什么,要不要绿儿帮你?”
“绿儿,你记不记的我结婚的时候,有人送了一颗‘瑶龙避毒珠’,我放到哪儿去了?”
绿儿咬着指头,想了一想,问道:“是不是那颗暗淡无光的黑珠子,夫人说是破珠子的那一颗?”
婉妹停下了手里活,像看着救星一样看着绿儿,眼里露出了希望的光:“对、对,就是那一颗,你记的我放在什么地方了吗?”
“这有六七年了吧,我也想不起了!”
婉妹听到这句话,心立刻沉了下去,当下一言不发的又开始翻起来。
“不过,我记的夫人的贺礼,我都让人放在四楼了,那颗珠子在四楼也说不定…”
绿儿还没说完,婉妹已经向四楼走去,绿儿急忙跟了上去。
四楼満満的一屋子贺礼,自从放进来后,婉妹就从没来看过,里面虽然绿儿经常来打扫,可是犄角旮旯里也不免积満了灰尘。两人把贺礼一样一样的拿开,终于在一个墙角边上,找到了那个闪闪放光的盒子,打开以后,那颗“瑶龙避毒珠”正静静的躺在里面。
婉妹一把抓起那颗珠子,把那只宝贵的盒子,连看也不看的,一脚踢到一边,直奔回梅霖房里。婉妹拿定了主意,便不再犹豫,反正梅霖就要死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坏的结果?当下,让绿儿端来一碗清⽔,自己打开那个黑⾊的小瓶子,用长长的指甲尖挑出一点点断肠散,看了一下,感觉有点多,便又在瓶壁上抿了一下,然后把指甲尖浸⼊⽔里,那一大碗清⽔,马上变成了浓浓的犹如墨汁似的黑⾊,一层层的气泡不断的自⽔面上泛起,又落下。这是一碗死神的毒药啊!
婉妹掰开梅霖那紧闭的双,把这一大碗死神毒药全部灌了进去。绿儿在一旁,只看的目瞪口呆,便忘了上前来阻止。等想起来,那一大碗毒药早进了梅霖肚里了。
渐渐的梅霖露在外面的⽪肤变成了淡淡的黑⾊,而且黑⾊仍然在逐渐的加深着。过了一会儿,直似有一层黑⾊漫在梅霖⾝体的周围。绿儿一闻到那股中人呕的味道,不噤伏下⾝子大力的呕吐起来。绿儿也有几顿饭没吃了,肚子本没有多少东西,这一下连苦⽔也吐子出来,却依然呆在房里,不愿出去。
婉妹看到黑⾊差不多快要扩散到全⾝了,这才捏起那颗瑶龙避毒珠,在梅霖⾝上滚了起来,先从丹田开始,然后扩大到整个腹小,然后再一圈圈的扩散开去。婉妹用力的滚着,头上都冒出了汗珠,绿儿想过来帮忙,却被婉妹阻止了。只好在一边拿着一条⽑巾,给婉妹擦着脸上的汗⽔。
凡是避毒珠滚过的地方,那黑⾊便淡了许多,滚的次数多了,黑⾊便消失了,露出了⽩净的⽪肤。本来那暗淡无光的瑶龙避毒珠,却变的光亮起来,变的黑黝黝的,发出妖琊的光芒,直如滴出⽔来。
婉妹就这样不停的滚着,滚完了正面,再滚背面,滚完了背面,再滚正面,如此往复不已,婉妹的汗⽔一滴一滴的滴在梅霖⾝上,又慢慢的滚落到上,那被单早如雨淋的一般。婉妹不停的着耝气,到了最后,已经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了,两只手只是不停的机械的运动着,运动着,运动仿佛成了自己活着的唯一目的。
谁也分不清,到底是滚了几十圈,或者是几百圈,还是有几千圈,婉妹的手早会⿇木了,思维也⿇木了,连绿儿也已经⿇木了。突然,梅霖“腾”的一下子坐了起来,一口⻩⽔“扑”的一声吐了出来,虽然梅霖极力的控制自己吐到下,可以仍然有少量的吐在了婉妹的⾐袖上以及单上。婉妹却犹如傻了一般,不知自己手下这个东西怎么一下子活了过来,只是呆呆的看着梅霖。绿儿惊叫一声:“小公子,你醒了?”接着“啊”的一声,上来一把把婉妹的⾐袖撕下去,扔在了地上。婉妹听到“小公子”这几个字,脑子才活了过来,往地上一看,只见自己的⾐袖犹如泡在毒中一样,冒出大团大团的⽔泡,伴随着丝丝的毒气,绿儿受不了这股难闻的气味“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连忙跑了出去。
婉妹却一把把梅霖抱在怀里:“霖儿,你终于醒过来了!可吓坏为娘了!”说着,不噤菗泣起来。梅霖费力的张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感到自己被一个软软的⾝子抱在怀里,听她口里叫自己做霖儿,才想起了是自己的⺟亲。
梅霖张开眼睛,四处望着,只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听到自己的⺟亲在哭泣,便挤出了一点笑容,说道:“娘,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婉妹一下子捧住了梅霖的脸,看着那张活过来的面庞,⾼兴的又笑起来:“霖儿,你想吃点什么,我马上给你去做!”
梅霖本来什么也不想吃,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亲伤心,便笑笑说道:“我要吃仙鹤!”
婉妹听到这句话,不噤想起了梅霖捉兔子时的情景,笑的更加畅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突然流下泪来。
梅霖本没有看到自己的⺟亲流泪,只是感觉到有⽔珠滴在了自己的⾝上,便吃力的抬着手来刮自己的脸,笑着说:“娘不羞,娘不羞,娘哭了,娘哭了!”
婉妹准备用⾐袖擦擦脸,蹭了一下,才知道⾐袖已经撕了去,就那样胡擦了一下。绿儿在旁边递过一条⽑巾来,然后说道:“夫人,让小公子喝点参汤吧!”
婉妹随手拿过⽑巾来,在自己脸上漫了一下,本没擦到要擦的地方,便把⽑巾放下了,说道:“对,对,来霖儿,先喝点参汤,然后再吃仙鹤。”这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连平时爱愈命的仙鹤也准备煮来吃了,这就是⺟亲啊!只要是儿子要的,没有什么不能给的!
婉妹亲自端着碗一口一口地喂着梅霖喝汤,绿儿早已把那条测上⻩⽔的单拿了出去,换上了一条新的。梅霖喝了大半碗汤,突然问道:“娘,天怎么这么黑啊!是不是没点灯啊!”婉妹一楞,停住了手,诧异的说道:“点着呢!霖儿,你看不清楚吗?绿儿,去再点一大蜡烛来!”
梅霖看到一个苗条的模糊人影走了出去,拿着一⾼⾼的蜡烛走了进来,那蜡烛光花花的,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容,心里暗惊:“我的眼睛怎么了?怎么看东西这么模糊呢?”嘴上却笑着说道:“娘,我没事。来,我再喝一口汤!”这一转移话题,婉妹便把先前的疑心尽去了,哪有儿子骗自己的亲娘的?况且是这么小的儿子!婉妹哪里知道天下,像这样的善意的谎言实是多不胜数。比如,明明⺟亲在完受穷挨饿,却给远在他乡的儿子寄给⾜够的银两,只为了儿子能够学好武艺。还有明明儿子在外面,受尽苦楚,却回报在家的⽗⺟,一切平安,只是不愿意让⽗⺟担心!
梅霖喝了一大碗参汤后,脸上渐渐的有了一点⾎⾊,却感到极度的疲乏,便又躺了下去,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可是,为了不让婉妹担心,便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似的,打起了呼噜。婉妹救活了梅霖,终于松了一口气,殷切的望着梅霖那装睡的脸,笑着说:“这孩子,这么小就学会了打呼噜!”
绿儿悄声的对婉妹说:“夫人,已经四更了,你睡一会儿吧!我看着小公子,没事的!”
婉妹摇了头摇,说道:“还是你去睡会儿吧!我是不会离开霖儿的!这几天,也把你累坏了!”
“我没事,內院里的事,这几天都由柳叶儿照顾着呢!我只是扶侍着夫人,这点活还累不着我!”绿儿睁着一对布満⾎丝的兔子眼说道。
“好了,听夫人的话,明天还有好些活呢!”
“好吧!我就在外间,夫人有事喊我就行!”绿儿说完走了出去。
婉妹托着腮帮子直直的看着梅霖,好象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听着梅霖那均匀而悠长的呼噜声,不噤被那呼噜声给陶醉了。七天没有正式的合过眼了,婉妹也在那呼噜声中进⼊了沉沉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