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人说，吵架不见得是桩坏事，如果能为双方带来意见
流，那么吵架应该算得上是一种沟通方武，只不过过程
烈了点。
午饭时间，一年五班教室如往常般掀起一场大风吹，大家习惯
地拎著便当走到属于自己的小团体用餐。于是，刘仙云和李倩兮提起蒸好的便当，移师到星语座位附近，各自借了张椅子靠在星语的桌子旁边坐下。
“你们还没和好喔？”刘仙云忧虑地望着面⾊有点苍⽩的星语。
星语微笑不答。
从小到大，尽管两人相处偶尔出现擦摩，却没一次吵得这么凶。回想当天回家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把窗廉拉上，来个眼不见为净，接著隔⽇她发现情海上学故意错开时段，比平常早十分钟出发，到了学校两人见面不打招呼，更遑论星期一放学一起回家了。
表面上装作不在乎，用尽镑种方法赌气，但是，无可否认，吵架真伤神呀！尽管情海是那么的可恶，她却发觉自己越是生气就越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一颗心悬在半空中迟迟不得安宁，做什么事情都不起劲，晚上还常因胡思
想而失眠，十分不好过。
如此闹了两星期，星语不想再吵下去。既然伤害已经造成，补救的办法就是不要让它继续加深，难得他们十几年的情，没理由就这么毁于一旦吧？
只要双方开口谈，她就能够趁机解释，只要解释清楚，他们就有希望和好。于是乎，星语开始制造这样的机会。
收作业的时候，她假装不小心在情海旁边掉下一本，等他帮忙捡起她就可以藉机道谢，偏偏另一位同学眼明手快，本子来不及著地便被接个正著…早知如此，她应该多弄掉几本。
当值⽇生的时候，趁著排桌椅之便接近情海，就在她快排到情海的座位之际，广播器突然不识好歹地响起一阵噪音，把情海找了出去。
就这样，秘密安排的计画频频遭挫，三月过去了，整整二十七天他们一直处于最近却又最遥远的距离，⽇子长到星语不噤要怀疑，万一他们没办法和好呢？
“要不要再帮你制造机会，把宋情海调到外扫区？”刘仙云热心提议。
“别说这些了，先吃饭吧！菜凉掉就不好吃了。”李倩兮咬住筷子招呼她们，桌上的超便大当盒已经被她扫去一半。
接到刘仙云送来的⽩眼，她一脸正经的解释。
“吃饭的时候专心吃饭，烦恼的时候才有力气专心烦恼，总不能问题还没解决就先挂掉吧？”
的确。星语用汤匙挖了一口番茄炒饭塞进嘴里。
李倩兮见状，満意地点点头，继续进攻便当盒中剩余的半壁山河。
或许为了奖励星语重新打起精神，这天下午，老天悄悄送给她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放学时候，星语结束外扫工作回来，发现情海已经收拾好书包，和林亚文一同走出教室准备参加社团活动，而必备的道服却被忘在菗屉里！
在刘仙云与李倩兮的催促下，星语赶紧背上书包，抓起道服往门外冲去。
她在枫林小径寻到了情海的⾝影。
“情海！”星语气
吁吁地叫著。
前面两人应声回首。
由于太紧张了，星语下意识躲开情海的目光，直接把道服递了过去。
“你放在菗屉忘记拿了。”
老天！她心跳得好快，手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为什么呢？对方是她再
悉不过的情海啊！只不过“冷战“一个月罢了，何以让她慌成这样？
不等情海反应，林亚文一个箭步揷进两人中间道：“星语，你特地跑来就为了送这东西？难道你不晓得情海的道服不只一套吗？”
“呃？”星语愕然。
看见她的表情，林亚文不噤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会吧！瞧你多久没关心情海了，居然连这都不知道。我看送⾐服只是藉口吧，你来这里应该是别有目的，只可惜弄巧成拙…”
“亚文。”情海出言制止她的冷嘲热讽，默默接下星语手中的道服，然后再对林亚文说：“走吧。”
这是什么意思？星语傻住了。
她可以不在乎林亚文出言不逊，但…情海不能体会她是怀著怎样的心情来到他面前吗？虽然多此一举，却不值得一句谢谢吗？难道情海嫌她多管闲事吗？
她好难过！
星语二话不说掉头跑开。
“情海，教练已经开始点名罗！”赶走季星语却发觉情海依然失神地站在原地，林亚文忍不住提醒他。
不过，情海显然没有听进去，在握紧⽩⾊道服的瞬间，他猛地朝星语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
去他的吴恒！去他的心理不平衡！那些扰他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他只晓得星语在哭！
情海的速度很快，出校门不一会儿就追上在前方拚命奔跑的星语。
他一把抓住星语的手腕，将她扳向自己，见到一张泪流満面的脸。
“怎么哭成这样？”他皱眉，拿起现成的道服往她脸上抹去。
“还不都是你害的！”星语委屈到极点，⼲脆给他哭出声音。
这下子，情海完全了阵脚，顾不得路人侧目，他抱住星语轻哄：“对不起，不要哭了。”
“情海，我不喜
我们变成这样，我真的不喜！我很在乎你，你在我心目中很重要…要怎么做你才会理我？你可以对我骂、跟我吵，就是不要忽略我的存在…”星语哽咽。
心里又是一阵強烈的內疚，情海将星语搂得更紧，任由她菗噎发怈，等到她的肩膀不再烈起伏，情海才放手牵著她一起走回家。
“明天开始，我们要跟以前一样喔。”顶著红红的双眼和鼻子，星语上楼前仍不放心地回首代。
情海点点头，嘴角带笑目送她上楼。
苞以前一样，在他得知星语的心属于别人之后？
一股莫名的痛油然而生。这太难了，世界已经转变，他无法再像从前一样了！总有一天，他愿意用双手守护一辈子的女孩将不再那么需要他，这教他如何忍受？他甘愿为星语做任何一件事，然而，他没把握欣然将星语到别人手中；他也许会再伤害她，就像这次一样。忆及适才星语泪涟涟的模样，情海便觉得难受不已。
他知道星语重视自己，他也可以想办法拥有星语，真的，他可以；但星语喜的人不是他，这么做就毫无意义！这对星语来说不是真正的幸福！
他必须学习放手。
踏进“卫士牙科诊所“，宋⺟惊讶万分地
上前。
“情海，怎么了？哪颗牙齿痛？”
“我要转学到澳洲。”像背诵课文般，他哑著声音说。
“真的！你终于肯答应了？爷爷
听到会多⾼兴啊！他们盼你这句话盼了好久！”宋⺟喜孜孜的给儿子双颊各一吻“你愿意一切好办事，哇！接下来有好多东西要忙了！亲爱的，我跟你说…”
情海话没听完便转⾝离开诊所。
凝望上空遥远的靛紫⾊，情海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他要放开星语了！
…。。
四月份，英极学园行事历上列有两件大事，第一次段考与校外教学。
为了让师长安心、生学玩得尽兴，英极学园自创校以来，第一次段考永远排在校外教学之前，而老师们也会拿出一套固定的说辞安慰生学…好好用功，考个好成绩再快快乐乐出去玩！又不是他们考，说得当然容易。
终于，第一次段考在某个星期五中午如期结束，生学们笑容満面地步出教室，投⾝于和煦的
光中，没多久光景，英极学园再度变成一座安静的空城。
回家换上轻松的便服，星语走下楼，正要进去“幽娜古堡“帮忙时，忽然被⾝后的几响喇叭声唤住脚步。
星语回头，发现声音来自一辆路边停靠的轻型机车，而机车骑士正拉上全安帽面罩笑看着她。
“情、情海！”星语认出那对顽⽪的眼眸。
“哈罗。”他扬手。
星语跑近他，神情紧张地东张西望。
“你怎么可以骑你妈的机车？无照驾…”
话还没说完，情海赶忙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巴。
“小声点！万一我被抓到，罚款你要负责。”
哪有这种事！星语无法置信地瞪大眼。
“凡事有一才有二，不练习以后哪有本事考驾照？”情海熄火，从置物箱拿出另一顶全安帽，套在惊骇不已的星语的头上。”本少爷今天心情好，载你四处晃晃吧！我不轻易载人的，你该感到荣幸。”
是没人敢给他载吧？无照驾驶还有胆说大话？
星语想打退堂鼓，无奈情海透过面罩频频发出杀气，好似若不乖乖陪他兜一程，她就等著当轮下冤魂吧。
呑口⽔，暗暗诚心祷告一番，星语抱著随时跳车的心理准备坐上后座。出乎意料的是，情海的骑车技术好的不像话！车程一路平稳，时速保持四十公里上下，遇到⽔沟盖也能漂亮绕过，她
本毋需担心。
将摩托车安置⼊一格停车位，情海与星语下车散步到附近的运动公园。
“情海，你还记得那个篮框吗？以前你每星期都要来练投五百次，而我就坐在旁边的长板凳上帮你数进球数。”那是他们国中三年假⽇的必备功课。
“嗯。”望着严重掉漆的斑⽩篮球架，情海的眼神充満怀念。
选在昔⽇的位子坐下，星语环视四周茂盛盎然的绿意。
“从你练跆拳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这里，快一年了吧？之前新种的树长⾼了，可是设备却变旧了。”
“总有一天还会翻新的。”情海坐在长板凳的另一端。
“你刚刚骑车去哪？”
“绕绕天⺟罗！”
星语扬起眉头。”怎么今天突然有这闲情逸致？”
“因为那辆车卖人了，晚上买主会来牵走。”伸个大懒
，情海张开双臂尽情享受舂天的气息。
“好好的为什么要卖？”星语诧异的睁大明眸。
“因为不常骑，卖掉比较省事。对了，恭喜你啊！教室布置比赛得到优胜，真不简单。”
星语咧嘴一笑。”哪里，没有同学们帮忙，我一个人也无法完成，这是大家的功劳。”
“听说你以后想朝美术发展？”他一直以为星语会继承⽗亲的⾐钵。
“嗯，经过几次比赛，我对绘画越来越有趣兴，所以想试著往这方面走走看，哪天我的画册出版了你要买喔！”
“再看看。”情海不怎么有诚意的回道。
星语⽩他一眼，随后沉浸于自己的未来世界中。
“我喜风景素描，更喜绘图设计，或许以后我会变成知名的设计师喔！让我想想笔名叫什么好呢？季子？枫林？鬼云？”
“叫星语就好啦！”鬼云？什么怪名字。
“这样一点神秘感也没有。”像颗怈了气的⽪球般，星语嘟囔。
情海翻翻⽩眼，对她晓以大义：“姐小，你出书就是希望有人买，销售好才会出名，有名才可以出续集，你不认为在名气还没打响前，取本名至少能够昅引以前的朋友光顾？让他们逛书店时惊鸿一瞥，久久无法释怀，与其猜测到底是不是你，倒不如回头买来证实一下…看，多好，又卖一本。”
他随口胡让一通，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认为没有别的名字比“星语“二字更具意义。
“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柳眉微蹙，星语开始认真思考可行。
笨蛋。情海站直⾝，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形。
“情海，你明天校外教学的东西准备好没？学校好奷诈喔！竟然污了我们两天假⽇充公！”星语跟著情海缓步离开公园，嘴巴虽然这么埋怨，心里还是
期待的。
情海突然停下脚步，他转向星语，神情略微不自然地说：“我有事不能去校外教学。”
“为什么？”
“我爷爷最近感冒了，⾝体不舒服，所以去看看他。”这是部分事实。
“真的？要不要紧？”
“别担心，老人家年纪大，抵抗力自然比较弱，吃葯休息后就没事了。”
“希望他早点康复！你爷爷看到你一定复元得更快！”
尽管星语有点失望不能和情海结伴游垦丁，不过情海爷爷的健康比较重要啦！一个念头倏地闪过星语的脑海，她跑到情海前面倒著走路。
“跟你说喔，前几天倩兮发现一家好吃的拉面屋，等你回来再一起去吃！你应该不会去太久吧？课业落后太多就不好了，虽然以你的能力，随便复习就学得比有上课的我还好。”
情海低头看着彼此不停移动的脚步。
“等你校外教学回来再说，届时我也差不多到家了吧！”
“好，一言为定。”星语回过⾝，早他一步抵达机车停放处。
将锁在置物箱的全安帽拿出来，情海忽然心⾎来嘲地问：“星语，想不想学骑车？我教你。”
不给星语退缩反驳的机会，情海已強制带她到驾驶位置坐定，并极其迅速地把开关功能大略讲解一遍。
“你把机车想像成电动脚踏车，维持平衡往前看，要领抓到以后就会了。”
带著跃跃
试的奋兴，星语照情海的指导练骑运动公园三圈，名师出⾼徒，不一会儿的工夫她便已驾轻就。
“情海！我会了耶！快上来，趁现在绿灯，我载你回家！”拍拍后座，星语得意洋洋地说。
“嚣张的家伙。”
情海撇嘴一笑，正想坐上去之际，他瞧见自己左脚的鞋带松了，于是蹲下系紧。待他再起⾝，立即发现苗头不对…
为什么原本星语该在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
惊惶地举目前望，情海搜捕到星语和机车的背影正随著远方车阵渐渐驶离他的视线，如同被闪电劈到一般，他戴著全安帽呆若木
。
一辆又一辆的车子从他⾝旁呼啸而过，情海哑然失笑。
不傀是季星语！直到最后一刻都有办法给他搞机飞！看来这辈子，要忘记她是不可能的了…
…。。
那天，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情海。
情海转学了。林亚文也是。这消息，还是星语从校外教学回来后才知道的…情海走之前曾来向她的⽗亲道别。
时间没有因此而停止，一个礼拜过去了，学校第二阶段的课程正如火如荼展开，校园如往常般热闹，星语却感觉不到一丝实真。她仍然无法相信，情海就这么离开了她，没有对她说再见，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他们两人就此断了音讯。
她一向珍惜过去的每一段回忆，可是不管再怎么珍惜，离别的滋味依然如此难受。她努力适应每一个转变，然而这次，她很害怕习惯没有情海的⽇子。
他怎么可以走得这么彻底？情海讨厌她吗？
“星语，原来你在这。”
学校顶楼，她和情海曾经发生争吵的地方，刘仙云与李倩兮越过门槛走向她。
“扫除完就不见人影，在想什么？”刘仙云学星语半椅著栏杆。
近来她们总为星语挂心，知道情海转学一定让她备感失落。
“我刚刚忽然想通一件事。”像在作梦般，星语停顿一下，才又说道：“当一个俊俏的男生对你说喜，会因紧张而心跳速加是理所当然的，谁教这么完美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呢？可是，就因为他太完美了，让你暂时分不清憧憬跟爱情的差别，然后一切都太迟了。好笨，是不是？”
“星语。”李倩兮面有忧⾊地看着她。
“我很好，别担心，相信这些都会过去。对了，倩兮，你说过今天要带我去那家好吃的拉面屋。”
“没错！”起去大吃一顿吧！保证什么烦恼都跑光光！”
于是，三人有说有笑地步出校门，前往拉面屋大坑阡颐，等到星语返回家时，已经快七点了。
她翻开书包找钥匙，却被上面发出的声响昅引了注意力。星语猛然抬首，发现情海的房间正亮著灯！
怎么可能！
星语飞也似的冲上楼，脫掉鞋子来不及整理就奔进房间，打开电灯，书包尚未卸下便扑向窗口…
然后，她撞见一张全然陌生的女面孔。
“你好哇！我今天刚搬来这里，这是我女儿的房间，真巧，她跟你的窗户恰好相对…”
“妈，这要放哪里？”门外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妇人含笑对星语点点头，便走出了房间。
星语愣愣地望着对面摆设凌的家具，再次真切的体会到，情海真的不会回来了。
拉上窗廉，她下愿看到一个没有情海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