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活了下来。
直到今⽇尚支离破碎。
她⽗亲亦不好过,不知在什么地方默默混⽇子。从此以后,⽇朗没有再见过他。
有时在街角蓦然见到一个人,似是他,⽇朗又不敢视,连忙凝神,偷窥偷看,又汕笑自己,怎么可能,他也应该老了,纵使相逢应不识,恐怕鬓已成霜。
这些事,岑介仁并不知道,她不想同他说,觉得没有必要心坦⽩。
此刻他与她关系转馊,更庆幸没有把往事和盘托出,况且,岑介仁也未必有趣兴知道。
⽇朗用手托着头,同自己说:要不要回去呢?以成年人成的眼光再看一次当年之事,也许有不同的结论。
她苦笑。
就在此际,上司忽然来找,⽇朗连忙跑去敷衍,唉,如此卖笑生涯。
不过,也就靠这样打发了时间。
回去,不回去,真是难题。
到了家,看到一张传真稿:“⽇朗,得立轩介绍,有幸识得你,马上把握时机,利用你做事。”咦,这是谁呀,言语如此诙谐,马上看署名,是文英杰,呵,是范立轩的表叔。
⽇朗往下读:“明报北美洲版停刊,对吾等华侨来说,如同晴天霹雳,內心彷徨失措,不得不向亲友求助,可否请⽇朗你每⽇菗出小说杂文两页副刊,每星期空邮寄来给我?愿付重酬,速复。文英杰。”
⽇朗微笑。
他为何不求救于范立轩。
谁都不会自己做,也不过都是叫秘书代劳罢了。
分明是他对她有印象。
焦⽇朗看着镜子,外型那么普通的一个女子,上下班时分,大马路上起码有数千人面而来,他居然记得她。也罢,就当是报知遇之恩吧。
她复:“遵嘱,下礼拜一准时寄出,焦⽇朗敬上。”
随后,⽇朗自菗屉中取出时计。把时间调校到她⽗亲离家出走那一⽇,⽇朗记得很清楚,那是十二年前的九月一⽇。
但是她没有勇气开动时计。
电话铃响起来。
“⽇朗,我是阿岑,我有几句话要说,一小时后到你处面谈。”
⽇朗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电话里讲也一样。”
“不,面谈比较尊重。”
⽇朗黯然地笑,得不到异的爱,尊重也是好的。
⽇朗轻轻放下电话。
罢进厨房洗了一个脸,门铃响了。
⽇朗想,来得倒快,连忙抹手去开门。
门一打开,她呆住了,门外是梁兆平伉俪,意外中之意外。
两人笑嘻嘻看着她“我们顺路,来问句好,坐十分钟就走。”
⽇朗定定神,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梁兆平的爱。
只见她一点架子也无,伸出手来与⽇朗相握“我是霍永锦。”她看着丈夫嫣然一笑,小圆脸无限媚妩,接着说“焦姐小你比照片好看多了。”
⽇朗有刹那失神,这么会说话!这么大方!
唉,为什么不?霍永锦漂亮得起。
⽇朗定定神“请坐请坐,要喝什么?”
霍永锦说:“我来帮你,兆平喝威士忌加冰。”
两人进厨房,调好三杯酒出来,看见梁兆平歪倒在沙发上。
⽇朗眼尖,一眼发觉梁兆平戴着她那只时计。
怎么搞的?
难道那只时计会发出魅力引人来戴上它不成?
范立轩是这样,现在梁兆平又是这样。
⽇朗连忙向前问:“兆平,你觉得怎么样?”
梁兆平微笑“困,真困,”他打呵欠“别理我,噫,这边风光真明媚…”他头一侧,含笑⼊睡。
同范立轩如出一辙。
⽇朗发呆,那只对计开始跳动,梁兆平将在梦中回到他十九岁那年的夏季里去。
霍永锦轻轻推推丈夫“喂,我们稍后有个重要的约会。”
梁兆平动也不动。
霍永锦有点着急“喂,我不会开车。”
⽇朗说:“我送你去。”
霍永锦微笑“我可以召司机来接。”
⽇朗大奇“你打算放他在这里?”
霍永锦说:“如果焦姐小你喜他,哪里轮到我。”
至此,⽇朗五体投地“我送你,让他好好睡一觉。”取饼车匙,又说:“霍姐小真有家教。”
“我事事向家⺟学习。”
“真是大家闺秀。”⽇朗赞她。
霍永锦说:“今⽇是我表姑妈生⽇,我⽗⺟也会赴宴,你要不要来吃顿便饭?”
“这…”“别见外,焦姐小。”
人家那样磊落,⽇朗不想小家子气,只得应允。
总得吃饭呀。
霍永锦替丈夫盖上外套,防他着凉。
⽇朗忽然轻轻说:“三盖⾐。”
霍永锦掉过头来“什么?”
⽇朗答:“你看兆平笑意越来越浓。”
“他必定在做一个好梦。”
希望是。
出门前⽇朗拨岑介仁的手提电话通知他:“我临时有个饭约。”
“不妨,我迟些来你处亦可,”他顺便问一句“同谁吃饭?”
“霍永锦姐小及其家人。”
那边沉默了,沉寂的空气里充満敬畏。
半晌,岑介仁不置信地问:“霍仕卓一家人?”
“是的。”
岑介仁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你们在什么地方吃饭?我来接你。”
“霍永锦同我在一起。”
岑介仁更急了“你不介意我过来打个招呼吧?”
⽇朗静静叹口气,她愿意成全他,助人为快乐之本,她温和地说出地点“等上甜品的时候,你只说来接我回家,我自会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不会太露痕迹吗?”岑介仁又⾼兴又担心。
“他们不会介意的。”
说罢,⽇朗随霍永锦出发。
霍家诸人非常随和客气,⾐着也相当朴素,没有一丝暴发之态。
⽇朗与霍太太一直在谈论妇女婚后在事业与家庭之间的取舍问题。
一顿饭吃了很久,上甜品之际,他们已经叫她⽇朗,以为她是霍永锦的好朋友。
然后,有人敲响贵宾厅的门,⽇朗马上无奈地陪笑“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他把我看得很紧。”
大家都笑。
于是侍应生去开了门,岑介仁出现,焦⽇朗为他介绍,他恭敬地递上名片。
霍仕卓请他坐下喝杯咖啡,岑介仁头脸简直要发出荣光来。
⽇朗暗暗好笑。
霍太太是何等样人物,早已看出瞄头,但正如⽇朗所说,他们不介意。
“⽇朗,”她问“你男朋友做什么生意?”
⽇朗忙说:“介仁,霍太太问你呢?”
也亏得岑介仁,出来混,自然有几道板斧,马上口齿伶俐地把他的专业介绍得一清二楚。
霍太太说:“原来在方贤德及王来添的建筑事务公司,我们同他们也还算,听说近几年发展得不错。”
这一杯咖啡喝了近三十分钟,岑介仁心満意⾜,心花怒放。
霍永锦说:“我送⽇朗回去。”
霍太太这时才说:“兆平到什么地方去了?寿面也不来吃。”
霍永锦砌词说:“他被几个法国来的艺术朋友抓住了。”
“永锦,你宠坏了他。”
“是,⺟亲。”
三个年轻人急急离开现场,只有岑介仁一人依依不舍。
霍永锦轻轻说:“⽇朗,你看,我也不容易。”
⽇朗由衷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
霍永锦无奈地摊摊手。
岑介仁见她们那么络,更加对⽇朗刮目相看,敬畏有加,站在一旁,屏息侍候。
“来,到我家来接兆平。”
“我不来了,”霍永锦有点赌气“他睡醒了叫他回家。”
⽇朗很关心她“你到什么地方去?”
她微笑“我?有一班搞艺术的朋友自纽约来看我。”
⽇朗点点头“那我们后会有期。”
“⽇朗,你我一见如故,你若不嫌我无聊,我们大可定期约会。”
这番话听得岑介仁一颗心“突突”跳。
⽇朗却说:“只怕我闷坏了你。”
他们在停车场分手。
岑介仁送⽇朗返家,他奋兴地重复与霍家见面的每个细节。
“⽇朗,我知道你不以为然,因此我更加感你对我的支持。”
“朋友嘛,应该的。”
“⽇朗,假如不是那么多人重视谁认识谁,我就不会刻意的去认识谁。”
⽇朗微笑“我知道,人在江湖嘛。”
“对,⽇朗,说得好,你终于明⽩了。”
“介仁,你今晚不是有话同我说?”
她猜他是要正式同她分手。
“话,什么话?”岑介仁忽然否认“对,下星期建筑师组织有一个舞会,请你拔冗参加。”
“我不去。”
“帮帮忙,⽇朗,没有女伴,多丢脸。”
“我都没有行头。”
“我送你一套姬娜丽姿。”
“那公主型蓬蓬裙也不适合我。”
“你又别扭了。”
⽇朗笑“对不起。”
“没关系,打明⽇起,我天天来求,直到你心软。”
他对焦⽇朗发生了新的趣兴。
真是个误会,他以为⽇朗愿意为他穿针引线,故他要报答他。
⽇朗连忙澄清:“介仁,能帮你,我一定帮,朋友应该同舟共济,但是我俩之间,却已到了却步的阶段,无可挽回了。”
“我真不明⽩,以前你反而不肯帮我拉关系。”
“以前。”⽇朗怅惘地说“以前我打算同你结婚,故眼內不下半粒沙。现在是兄弟手⾜,我当然尊重你的意愿。”
没想到岑介仁也会黯然“你我终于分手了。”
“介仁,我这才发觉,爱人若己是行不通的,你是你,我是我,各有各的路。”
岑介仁叹息。
“到了,我自己上去即可。”
“霍家女婿在你处?”岑介仁有点不相信。
“是,他正憩睡。”
“没有问题吧?”
“我同他很,没关系,连霍永锦都放心。”
“有什么事马上找我。”
⽇朗知道不会有事。
果然,梁兆平睡得不知多稳。
到了夜午,霍永锦的电话问:“还没醒?”
“要不要来看他?”
“我约摸一个多小时后来你处。”
“我帮你扶他上车。”⽇朗笑。
“打搅你了。”
“哪里的话。”
⽇朗轻轻放下电话,转过头来,意外地发觉梁兆平已经醒了。
他茫地看着⽇朗“我在哪里?永锦在哪里?”
⽇朗好笑“你在我家,霍姐小一会儿来接你。”
“呵,我喝醉了酒。”
“没有,你只是累极⼊睡。”
“唉,同他们霍家周旋,也真够累的。”
噫!一样有抱怨。
“我替你做杯咖啡。”
⽇朗还记得他习惯:加少许油,三滴⽩兰地,不要糖。
真没想到梁兆平接过杯子后怔怔落下泪来。
“喂,怎么一回事?”
“⽇朗,在这张沙发上,我做了个最奇怪的梦。”
⽇朗除下梁兆平腕上的时计“谁叫你手庠,戴上我这只表。”
“⽇朗,我梦见我们只有十多岁,彼此相爱。”
“胡说,我从没有爱过你,我一生还没恋爱过呢,你别毁坏我清誉。”⽇朗笑。
“⽇朗,我从来没做过那么清晰的梦,我多么不舍得离开你,简直不想醒来。”
⽇朗的心一动,呵,回到过去,必需牺牲现在,看样子人的确不应缅怀过去。
“我不是在你面前吗?”
“不,⽇朗,你已不是当年的你。”
“兆平,人是会长大的。”
“你现在老练、世故、圆滑,避重就轻、八面玲珑,哪里还有昔⽇焦⽇朗的影子?”
⽇朗为之气结。
梁兆平握住她的手“小小焦⽇朗是我毕生的至爱。”
⽇朗温和地笑“至少那时我们快乐过。”
“在梦中,我还年轻,”梁兆平说下去“我坚信我会成名,世人会欣赏到我的才华。可是请看看今天的我,连背脊骨都没有了,事事倚赖岳家,听他们唆摆。”
“兆平,他们对你很好。”
“可是,我的灵魂呢?”梁兆平悲哀地说。
“别担心,它好端端在你良心之侧。”
梁兆平笑了“焦⽇朗,你一直懂得安慰我。”
⽇朗拍拍他的手。
梁兆平问:“⽇朗,最近生活如何,找到伴侣没有?”
他由衷关怀的口气如同兄长,叫⽇朗啼笑皆非,她不想回复,幸亏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朗松一口气,任由霍永锦把梁兆平领回去了。
这夜一也真够忙的。
按杂的人际关系使焦⽇朗疲于奔命。
⽇朗把那只时计锁在菗屉里。
第二天,她回到公司便吩咐秘书寄报纸副刊。
她摊开报纸“这一页,同这一页,这两页通常连在一起,有时迁就广告,亦会分开,你好好留意,追小说及散文的人看不到副刊会精神昏,千万不要漏任何一张。”
秘书唯唯诺诺。
焦⽇朗是那种少数的、可以信赖的人。
中午,岑介仁差人送来双手合抱那样大的花束,看样子,他打算从头追求她。
天下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
⽇朗更百分之百肯定非离开他不可。
下午,⽇朗正在忙,岑介仁找她,讲话小心翼翼,待她如同太婆“⽇朗,我有事相求。”
“下班再说,我老板正与我说话。”
“是,是。”他马上识趣地挂了电话。
坐在⽇朗对面的秘书笑“我是老板?”
“对,”⽇朗叹气“记住,人人都是我们的老板,刚才说到哪里?”
她们继续把信写下去。
还没下班,岑介仁已经迫不及待上来了。
除了最初三两个月的追求藌月期,岑介仁许久没有这样热情。
他现在当然也有所追求。
“我们要不要到天秤座去?”
“也可以。”
两人一坐下来,岑介仁就说:“⽇朗,我有一个计划,同你商量一下。”
“请说。”
“⽇內我要向业主递一项计划书,希望霍永锦在旁助阵,她只需要出现十分钟,我相信已经⾜够。”
岑介仁奋兴得不得了。
⽇朗看着他“介仁,凭你的真才实料,哪愁争不到合同?”
“⽇朗,就因为人人都有真才实料,所以要额外下工夫。”
⽇朗笑了。
半晌她说:“我代你同霍永锦去说一说,不过成功机会甚低,你拿什么报答她呢?”
“真是,她是一个什么都有的女子。”
“什么都有则未必。”
“她还欠什么?”
“我一时也想不到。”
“⽇朗,你对我太好了。”
⽇朗摇头摇“不不不,介仁,我已经不再真正关心你,所以才会替你做这种中间人。”
“我会好好报答你。”
“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一星期內会不会有答复?”
急急急,急着要获得名利,然后是更多的名,更多的利,啊,永远气急败坏,追追逐逐,真是浪费生命。
⽇朗揶揄他:“介仁,霍永锦尚有一姐一妹,那⽇你也见过,不如你去追求她们,岂非更加省时省力。”
岑介仁的脸忽然“刷”地涨红。
“都是很好的女孩子,可是比不上她们兄弟吃香,社圈子异常狭窄。”
“人家要讲门当户对。”
“讲人才讲学历,你也差。”
“⽇朗,你越来越会说笑话。”
“来,⼲杯。”
没想到那天晚上,她就接到霍永锦的电话。
她邀请她到⽇本去度周末。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来请你,⽇朗。”
“你一个人?”
“是,没人陪我。”
“不等兆平有空?”
“他已经出发到莫斯科去搞他的摄影专集。”
“你不跟他去?”
“这次失去趣兴?”
“我可以告一天假,星期四下午出发,星期⽇深夜返来。”
霍永锦⾼兴之至“我马上去订机飞票。”
“还有,我自己可以负担费用。”
“⽇朗…”
“请勿多言,”⽇朗笑“否则收回原议。”
⽇朗当然知道她⼲吗要菗时间出来陪这个霍永锦。
她存心结她。
单对单旅行最宜培养感情,届时有什么要求她的,容易开口。
成年人同成年人做朋友,当然讲互相帮忙,讲得难听点,也就是互相利用。
为自己,焦⽇朗永远口难开,为别人,她无所谓,即使贴酒⽔贴茶点,在所不计。
三天旅游非常愉快。
⽇朗存心做陪客,就有个陪客的样子。霍永锦想往何处,她就陪她去,耐心地微笑,勇于付账,言语不卑不亢。
霍永锦感动了“我的藌月旅行都不曾如此畅快。”
⽇朗笑着劝道:“不可如此讲,人家要误会的。”
“你可喜巴黎?下次我们到新加坡转协和式机飞。”
⽇朗连忙掏出⽪夹子看一看“它说不。”
“呀,”霍永锦笑“这年头优秀的女子何其多。”
当时她们坐在箱的露天艺术馆一座亨利摩尔雕像旁边。
霍永锦问:“这座雕塑叫什么?”
“他们都叫⺟与子。”
霍永锦笑“为什么做那么多⺟与子?”
“大抵有顾客指明要⺟与子吧,正如梦纳画了几百幅荷花池,艺术家一样要吃饭要穿⾐。”
霍永锦忽然想起梁兆平“而且对天地万物挑剔得很,⾐食住行全要最好的,还得有⾼尚的消遣及乐娱。”
这一切,统统需要金钱栽培。
“明天要走了。”霍永锦有点不舍得。
“适可而止,下次再来。”
“下次的兴致与心情都不一样了。”
“缘份不可勉強。”
“你相信那么一回事?”霍永锦意外。
“当然,”⽇朗答“对事对人,我都尽力而为,然后把缘份给大神支配。”
在回程机飞上,⽇朗闲闲谈起岑介仁那个计划。
霍永锦很留神地聆听,然后很慡快地答:“没问题,你把时间地点告诉我,届时我来一趟就是了。”
⽇朗说:“谢谢你。”
“是我的荣幸。”
“我知道这是额外关照。”⽇朗笑。
霍永锦也笑“刚相反,我常做这种事。⽇朗,你想想,人家⼲吗要同我做朋友?老老实实,我人才又不出众,说话也并非玲珑,人家结我,莫非是因为我一点点家势,你若连这个都吝啬,不肯被人家沾光,那可真得孤寂到老了。”
⽇朗没想到她看得那样通透。
“⽇朗,对不起,话说得太⽩了,你别见怪。”
“⽩斗⽩,总比⽩斗黑好。”
“可不是,⽇朗,你同岑君,好事近了吧?”
“刚相反,我们已经分手。”
霍永锦愕然“你帮他,是想有所挽回?”
“不,我已决心离开他。”
“那为什么还做这个中间人?”
“永锦,花花轿子人抬人,帮得到就帮,何必结怨。”
“呵,⽇朗,你比我更透彻。”
“是呀,也比你更加糊涂。”
霍永锦深深叹息。
⽇朗看到她抑郁的眼神,心中一动。
她想报答她。
“永锦,你有无最快乐的一天?”
霍永锦一怔“我?”
“是,你。”
出乎意料之外,她抬起头,想半天,又低下头不语。
“永锦,切莫苛刻!”
“我正在想呢。”
“不应该想就知道。”
霍永锦苦笑。
“大学毕业那⽇?结婚那一天?收到⽗亲重礼那趟?”
霍永锦看着焦⽇朗“我从未曾读完大学,⽇朗,我不是那块料子。”
啊,原来如此。
“结婚只不过是理所当然之事。”
亦无意外之喜。
“⽗亲那份嫁妆,亦非外人所想像那么优厚,我们三姐妹并非⽗亲至爱,他钟爱我大哥,可是大哥已因车祸去世。”
⽇朗只得发呆。
可是这个时候,霍永锦忽然露出温柔神情来。
想到了,她忽然想到了。
她开口:“那一个夏季,我在翡冷翠。”
呵,已经有时间地点了,听上去十分气回肠。
“我只有十五岁半,自英国的寄宿学校出发到欧洲旅行,那个男孩子一直骑着部小机动车跟着我们的旅行车。”
“他长得怎么样?”
“⽇朗,我已忘记他的样子,可是记得他恳切的眼神,还有,他随⾝带着一只梵哑铃。”
“他对你说过些什么?”
“我们一个字也没有谈过。”
“哟,这么深奥的浪漫。”
“可是,他是唯一不知道我⽗亲是谁而仍然喜我的人。”
⽇朗说:“愿不愿意再见到他?”
半晌,霍永锦摇头摇“他也许胖了丑了,也许已经満⾝铜臭,可能満腹牢騒。”
“不不,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当天的他。”
霍永锦笑“怎么可能?”
“相信我。”
“你这个人。”
一到家,⽇朗马上把好消息告诉岑介仁。
岑介仁一听,马上说:“⽇朗,你的⽇本费用我全权负责。还有,我想拜你走过的路。”
⽇朗诧异地说:“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滑稽的人?”
“这是奇突国功利城,人同此心,都诙谐得不能再诙谐,已经进⼊歇斯底里状况。”
“你不必怪社会。”⽇朗笑。
“哟,不怪它怪谁?”
那天傍晚,⽇朗的⺟亲又来了,要求十分简单。
⽇朗在十分钟內就把她打发走,荷包被清了仓。
临走之前,她打开⽇朗的⾐柜,检阅一番,取走⽇朗上个月才置的香奈儿套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