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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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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宦太太上来看她,你⽗兄过两天到纽约去,有没有事叫他们办?

  没有。

  热度退没有?

  那不重要。

  宦太太含笑,有什么是更重要的?

  如果我要结婚,你反不反对?

  宦太太紧张起来,同谁?

  男人。

  啐!宦太太拍打她的手臂,当然是男人,谁?

  ‮国中‬人。

  宦太太吁出一口气,这倒还好,只要是正当人家,受过教育、职业⾼尚,有志气的男孩子,对你尊重疼惜,我就喜

  宦楣笑得打跌,‘只要’,你老人家的条款已是全世界最苛刻的择婿要求。

  宦太太怔怔地,我并不觉得。

  刚才你说的几条要旨,宦晖一点也做不到。

  胡说,我们难道不是正当人家。

  对对对,我们家是名门。

  你⽗亲创业不容易啊。

  那是一定的,宦楣点点头。

  说,你想嫁给谁,是送花来这个人吗,他长得多⾼多大,在什么地方做事,家里有些什么人?

  宦楣连忙安慰她:我不过说说而已。

  不是小邓吧?宦太太语气充満盼望。

  他!宦楣笑出来,他在竞选第一届华人总督之前怎么可脑萍虑成家立室。

  你说的那个人,我见过没有呢?

  ⺟亲,我若结婚,一定堂堂正正,把人带到你眼前来,你这可放心了吧。

  眉⾖,这是我惟一的心愿。

  宦楣郑重地应允了⺟亲。

  再同聂君的会的时候,她与他已经有了默契。

  他问她:明天有没有空?

  她想都没想:有。

  有没有空百分百是人为的,天下没有匀不出的时间,只有不想出席的约会。

  聂上游即刻想,这样磊落聪明的一个女孩子,可惜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若是困苦一点,必定她发奋图強,肯定会得出人头地,扬名立万。

  聂上游再问:我不用同别人竞争?

  宦楣只是笑,我的朋友很少。

  聂君的心软下来,传说中宦家二‮姐小‬是一个最容易的女孩子,流通社界的故事实在不少,但是他一见她就知道,她心中另外有一个世界。

  她原本可以答:我怕你不是对手,所以给你机会,自动淘汰了你的对手,或是我不知道你打算决一死战,甚至轻佻调⽪如我⼲脆把另外一位先生也带来介绍给你如何。

  但是她没有。

  她选了一个最朴素的答案,这样的智慧,不知是否来自一颗星。

  他请她到一间‮人私‬会所。

  一进门,宦楣就看见叶凯蒂。

  凯蒂穿着件极低的裙子,同一位⽩发男士坐在一起,她对着门口,他背着人,所以宦楣看不到凯蒂男伴的面孔,只从他们亲昵的神情中知道她又找到了人。

  真快。

  宦楣别过头去。

  聂上游立即笑问:要不要换个地方?

  宦楣想一想:也好。

  但是叶凯蒂也看到了她,已经扬起手来,笑昑昑向她招呼,并叫男伴看他们。

  那位男士转过头来,宦楣不得不颔首。同时心中打个突,那是她⽗亲好友之一冉镇宾,冉太太最近刚过⾝。

  宦楣低声说:我们走吧。

  聂上游陪她离去。

  在车上他问:那位‮姐小‬,是你男友的女友?

  宦楣自沉思中走出来微笑,是吗,那是你的女友?

  这等于承认他是男朋友了,他心头一热,但是不露声⾊,那么,他又说,是令尊大人的女友?

  家⽗的女友们从不在本市亮相,况且,也不会是那样格调的人。

  奇怪,那会是谁呢?

  假如你留意影剧版的话,你不难知道,那是我兄弟的前任女友。

  聂上游仍然微笑,我很少留意那一版。

  宦楣喃喃的说:每次见她,她都有一副不同的面孔。

  聂上游看着宦楣,你呢?

  宦楣悲哀的摸摸脸颊,我学艺不精,只得一脸二用。

  聂君听了大奇,怎么个用法?

  宦楣说:在家在外,略作变化。

  聂上游只会笑。

  宦楣问:你呢,你此刻是否戴着面具?

  他温柔的反问:你说呢?

  宦楣伸出手,轻轻‮摩抚‬他的五官,好像是真面孔。

  他握住她的手,才不是,我是仙女座来的客人,暂时不适宜暴露真面目。

  宦楣轻轻的问:你们的世界,是否又新又美好?

  不见得,各有各的难处。

  稍后,他们到海滩边的小陛子去吃饭。

  聂君可以感觉得到,某一个人在宦楣的心里仍然占一个位置,他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也知道他俩已经不来往很长的一段⽇子。

  奇是奇在她并没有完全淡忘那个人。

  没想到她如此长情,这正是她另一副面孔。

  聂上游本来最怕宦楣会挑这样的良辰美景来问一个最煞风景的问题:请把你的生平告诉我。

  现在他放心了,人们⾼估了宦楣的⾝分地位,低估了她的智慧。

  宦楣问的是:把那块陨石的故事告诉我。

  聂君说:七六年三月八⽇,吉林省吉林地区降落一场大规模的陨石雨,搜集到的陨石有一百多块,总重量在二千六百公斤以上,这是其中一块。

  宦楣沉昑地算一算,那时,他应该还没有进大学。

  他要从头说起的话,他自会滔滔不绝把平生得意‮意失‬事全盘托上,他既不说,她就能不问。

  宦楣这一点得到她⺟亲的遗传。

  那你带着它已经很久了?

  是的,走遍大江南北,东征西讨,都没有失去。

  现在他把它送给她。

  聂君仍然在十二点钟之前把她送回去。

  在门口他想起来问:梁国新判两年零九个月的事,你已知道?

  我读了报纸,一直非常难过,像梁伯伯那样的人,怎么能到那种地方去过活,他家里连浴室的地板都是通电保暖的,洗完澡踏上去不会着凉,⽑巾架子也会发热,他最讨厌用冷⽑巾,细节尚且这样,更勿论生活上其它的享受了,这下子真是不堪设想。

  聂上游不予置评,过一会儿他说:听讲以前他同令尊大人十分亲厚。

  是,他,还有冉镇宾,三人随长辈自‮海上‬南下学做生意,过关斩将,一帆风顺,还真的没有遭遇过什么挫折。

  冉镇宾就是刚才我们碰见的那位⽩发潇洒中年人吧?

  家⽗生辰请客夜你肯定见过他。

  聂君点点头。

  宦楣笑:坐在汽车沙发上也能聊个把钟头,我也实在太爱说话了。

  聂君说:或者,你只是喜与我聊天。

  宦楣点头:是的。

  聂君忽然问:谈得来是不是结婚的理由之一?

  像你这样四海为家的人,会考虑到结婚吗?

  聂君也问:你呢?

  我不能振翅⾼飞,宦楣酸涩的说,失去家人的支持,就没有我这个人。

  这是什么话。

  没想到我也有我的苦处吧,以你忧患的经历,看我们的烦恼,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宦楣忽然握住聂君大而温暖的手,把脸埋在他的手心中。

  极年幼的时候,遇到不愉快的事,她时常排开⽗亲的手,把面孔放进去,那时,⽗亲的手比她的小面孔大得多,给她许多‮全安‬感,真是个避难的好地方,后来,⽗亲越来越忙,很少在家,她又在大哥的手心中找到安慰。

  再接着是邓宗平。

  离开小邓之后,多年,她没有重复同一动作,満以为自己已经长大,永远不再会这么做,谁知,当中隔了一段⽇子,遇见聂君,她又忍不住,暴露了弱点。

  她推开车门,奔进屋內。

  不过第二天,她又精神奕奕的穿戴整齐了跟⺟亲出去应酬。

  宦楣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子。

  那是十月十九⽇星期一。

  她们约了几位社名媛午膳,十二点过十分抵达茶座,不见人,満以为‮姐小‬太太们习惯迟到,⺟女俩于是叫了饮品先喝起来。

  到十二点半还没有人来,宦楣开始纳罕,莫非记错地点,抑或是搞错时间。

  罢在犹疑,只见老司机匆匆进来找人。

  宦楣招他过来。

  ‮姐小‬,周太太说有事,约会改期,她们不来了。

  宦楣扬起一条眉⽑,什么大事,吃茶逛街也就是她们的大事了,统统不来!

  老司机庒低声音,‮姐小‬,股票跌停板了。

  宦楣可是一怔,关你什么事?

  老司机哭丧着脸,少爷给的內幕消息,我全副⾝家都押上去了。

  宦楣脸上变⾊,快别说了,把车子开过来,我们回家。

  宦太太慌张的问:跌了多少,到底跌了多少?

  宦楣一手按在⺟亲手上,我们上车子去听无线电。

  可是你爹跟⽑⾖在纽约哪。

  他们一定听到消息了。

  宦楣紧紧握着⺟亲的手,镇静地付了帐,登上车子。

  她即刻扭开了无线电。

  心不在焉地听了两支流行曲之后,新闻报告员清晰的声音传出来:美股上周五大跌引发全球股市下泻,本市股市出现自七三年来最大一次跌幅,指数迄今已跌掉四百二十七点,总币值消蚀八百二十亿港元。

  宦楣关掉收音机。

  宦晖这次肯定烧了手指。

  不过不怕,像往⽇一样,⽗亲会得拿着熨伤葯去医他,每次受伤,总能使他乖一阵子。

  宦太太不停问女儿:影响大不大?

  宦楣故作轻松,爸爸回来,看他的脸⾊,便知道严不严重。

  宦太太想一想,他一向控制得住场面。

  可不是。

  车內的电话响了,是邓宗平。

  他一开口便问:听说宦先生不在本市?很明显仍然关怀。

  别急,如果需要赶回来,他已在‮机飞‬上。宦楣停一停,然后轻松说,多谢你问候。

  邓宗平言还休。

  宦太太在一旁说:叫宗平来吃饭。

  小邓听见了,对宦楣说:今晚我有约。

  宦楣问:你自己没有损失吧?

  我从来不碰这些。

  他的确是那样的一个人。

  我们再见。

  车子到家之前,宦楣又找过许绮年,她正在开会,宦楣留言有急事请她即时回话。

  能够做的,不过只有这么多。

  宦太太一进屋子便说:眉⾖,我累极了,要去躺一会儿。

  宦楣觉得⺟亲脚步忽然有点蹒跚,连忙过去扶着她。

  屋子静得出奇,电话铃响起来,吓得宦楣一跳。

  许绮年回话:宦先生同宦晖今晚十二点钟‮机飞‬回来。

  宦楣松一口气,这件事对钧隆的影响不大吧?

  据基金经理说,并不至于动摇大局。

  宦娟说:家⺟紧张得不得了。

  许‮姐小‬在那边诉苦,我就惨了,三年內不用想周游列国或是买时装换季。

  算了吧你,谁问你借或赊呢,来不及的报穷。

  许‮姐小‬没有回答,宦楣只听见她对⾝边一个人说:抛、抛,即时替我出货,不问价一定要沽出!声音不复冷静。

  宦楣呆在那里,许绮年从未试过在她面前如此失态。

  喂喂,对不起,她又回来了,你刚才说什么?

  宦楣觉得不适宜同她再说下去,许‮姐小‬,你去忙吧,我这边没有事了。

  她也不再客气,啪一声挂断电话。

  宦楣发呆,这么些年来,许绮年从来未试过惊惶失措,她永远气定神闲,站在宦兴波左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什么样的阵仗没有见过,今天心不在焉,话不对题,可见实在非同小可。

  宦楣刚在踌躇,女佣进来通报:‮姐小‬,门外一位聂先生求见。

  宦楣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势姿‬,立即走出去客。

  一见聂上游,她便问: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聂君点点头,令尊同令兄几时回来?

  宦楣急问:为何每个人都想知道这个问题?

  聂上游不置信的看着她,至今他才真正相信一个如此时髦的女可以对财经无知到这种地步。

  既然如此,聂上游⼲脆安慰她:由老板亲自监察业务,事半功倍。

  宦楣困惑的说:或者我花太多的时间在木星的卫星系统上了。

  我陪你散散步。

  宦楣微笑,谢谢你关心我。

  我们是朋友。

  这次宦晖恐怕要听教训了,宦楣告诉他,有不少人告诉我他玩得颇大。

  他买的是哪几种?聂君好似颇有‮趣兴‬。

  宦楣想了一想,我并不记得清楚,他买一种指数,是叫期货指数吧。

  聂上游一听,脸上不由自主的变⾊,连忙转过⾝子去,不让宦楣看到。

  你能为我补习一下那是什么吗?

  聂上游尽量以很平静的声线说:那是一种充満‮博赌‬的买卖。

  ⽗亲也不只一次替他结帐了,宦楣苦笑,男人都喜‮博赌‬,你呢?

  聂上游把手揷在袋里,走到草地上去,风吹进他的西装外套,鼓蓬蓬更显得他无比洒脫。

  我?他过一会儿才答,我赌的是另外一些。

  有没有赢?

  赢过数局,也输过数局。

  为什么不收手?

  他转过头来笑了,要生活,怎么收手?

  宦楣坐在石凳上,向远处眺望,这点她明⽩,把生活降级,实是最难办到的事,她为此失去了邓宗平。

  他坐到她⾝边,我们说不定在纽约见过面,我曾为一间叫布明黛的百货公司送过一年的货,虽然只准在后门出⼊,也见过许多漂亮的⻩⽪肤女孩子在该店购物。

  你把我想得太奢华了。

  两年后我的英语会话才比较流利。

  宦楣笑,找个金发女郞练习一下保证进步迅速,你听宦晖那口英语,怎么样挑剔都没有‮人唐‬口音。

  我转过多份工作,包括地下赌馆的打手以及清洁工人,最后因机缘巧合,碰到了欣赏我的老板,派我到本市来做翼轸的主持人。

  你所说的老板,家⽗也认识吧?

  他们一直有来往,相信这次在纽约也有见面。

  他给你权柄很大呀。

  你怎么知道?聂君讶异。

  分公司分明由你命名。

  聂君笑,瞒不过你。

  你的生活堪称多采多姿。

  宦楣本来想加一句英雄莫论出⾝,后来实在觉得有点庸俗,省下了。

  的确看到许多光怪陆离的现象。

  宦楣忽而有一丝感触,觉得她四周围的人与事,也开始有点奇怪。

  她说:你比我们幸运,你⾝上集中三种文化,难怪这么聪明。

  聂君一生何曾听过什么赞美,耳朵发起烧来,一时不知应对。

  饼一会儿,他见风大,脫下外套,罩在宦楣肩上。

  女佣过来说:‮姐小‬,太太说,怎么叫客人坐在园子里吹风,还不快进去喝一杯茶。

  宦楣有一丝意外之喜。

  聂上游笑说:有点心充饥的话更好。

  宦楣也笑,一会儿家⺟瞪着你看,可别见怪。

  但是宦太太并没有下来招呼客人。

  聂君走了以后,宦楣上去看⺟亲。

  她⺟亲同:是那个人吗?

  不过是略谈得来的朋友。

  宦太太点点头,你自己要拿捏得准。

  你呢,宦楣笑问,你不管我了吗?

  宦太太似有感触,紧握着女儿双手。

  宦氏⽗子半夜回来的时候,宦楣正在天台观看升至正南方的天蝎座。

  她听见数下开门闭门声,汽车门开了又关,接着是大门打开关拢,她赶下楼去,只看见⽗兄已经走进书房,接着房门重重合上。

  面下来的是她⺟亲。

  怎么一回事?

  他们大概有要紧的事商量,妈妈,你去休息吧。

  宦太太踌躇一会儿,终于上楼去。

  宦楣却去找老司机。

  老司机哭丧着脸说:老爷从来没有骂过我,这还是头一遭。

  他脸⾊如何?

  铁青面孔,没有出声。

  宦楣发呆,这么严重。

  他为何骂你?

  我只不过提到股票两字。

  宦楣叮嘱:太太若问你,你一概说不知道。

  宦氏⽗子一直关在书房里没出来过。

  宦楣守住门口,开头只听到⽗亲低声责备,句语却不甚清楚,宦晖一直没有答辩,近天亮时分,书房静寂下来。

  只有宦楣一个人敢敲门。

  爸爸,爸爸,要不要吃点东西?

  没有人应她。

  ⽑⾖,⽑⾖。她不放弃,越来越用力敲。

  门终于打开了。

  宦晖探头出来,吓得宦楣往后退一步。

  宦晖満脸是油,秋凉时分,却汗流浃背,透衬衫。

  宦楣轻轻问:这么坏嗳!

  眉⾖,替我们准备车子,爸同我要马上回公司。

  才五点半。

  去,别问。

  爸爸,宦楣唤,爸爸?

  她听见宦兴波极之疲倦的声音,是眉⾖?

  她走进书房,闻到一阵烟酒气,灯已熄,但窗帘还厚沉沉垂着,房內光线幽暗。

  过来这边,眉⾖。

  爸爸。

  宦楣挤到⽗亲⾝边,与他共坐一张安乐椅。

  案亲虽然十分疲倦,却无异样,宦楣放下心来。

  谁知宦晖此时跌撞着进来,⽗亲,冉伯伯得到消息,停市三天!他脸如死灰。

  宦楣先站起来。

  她听见⽗亲问:车子呢?

  ⾐服也来不及换,便偕宦晖冲出门去。

  宦楣一直追到门外看他们上车。

  从上‮机飞‬到现在,⽗子两人恐怕已有两⽇两夜未曾休息过。

  宦太太出来拉住女儿问: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他们没有说。

  眉⾖,去问问许‮姐小‬。

  妈妈,许绮年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亲告诉她的。她停一停,妈,这话不是你说的吗:男人的事,不要去理他们。

  这句话是宦太太唐品芳的杀手锏,不知帮她下了多少次台,有亲友来说是非的时候,她轻描淡写的一句男人的事,不要去理他们,就把来人吃瘪,杜绝流言。

  就算前两天在牌桌上,她也刚用过这句话,有人羡的猜测:品芳,兴波的财产早已上亿了吧。她也推说:男人的事,才不要去理他们。

  她并不是说着敷衍人的,宦兴波不叫她理,她也本没‮趣兴‬理。

  这一次她放心不下,叫许绮年的手下每隔一小时拨电话过来汇报。那女孩子从上午八时到下午七时的答案是一样的:两位宦先生都在开会。

  她们⺟女面面相觑。

  宦楣強笑道:他们总得睡与吃。

  九点钟,女孩子说:宦‮姐小‬,我要下班了。

  宦楣忽然羡慕她,心不由主,竟然脫口问:约朋友?

  她甜甜的笑:是的,说好去看场电影。宦‮姐小‬再见。

  宦楣感喟,他们才是最最快乐的人,⽇出而作,⽇落而息,名、利、权、势,一点起不了作用,对他们没有影响,因为他们知⾜。

  宦楣轻轻放下电话。

  案兄仍然没有音讯,宦楣不管了,她躲到避难所看星,十多分钟后,已经心平气和。

  没有新发现?⾝后有人问。

  她转过头来,看见邓宗平上来了。

  我想,只有我一个人有资格上天台。

  宦楣微笑:未必。

  邓宗平知道她脾气,不去挑战她这个答复。

  宦楣见他双手抱在前,似有心事。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诧异的问。

  来聊几句。

  是宗棘手的案子?

  你对刚公布的民意汇集处报告有什么意见?

  宦楣愕然,过了一刻,她哑然失笑,原来小邓心中烦的是这个,呵他们俩的路越走越远,迟早如参商永不碰头,不不不,她才不关心这些。

  试想想,二十三万个附着⾝分证号码的签名,只算是个人意见,我对报告书投不信任票,我们有权要求一个合理的解释。

  宦楣看着他,宗平,你真的为这件事⼊了魔。

  不管如何,‮主民‬派还是打了一场漂亮的仗。

  宦楣叹口气,不出声。

  他听见了,对不起,我知道你不管这些。

  没问题,你需要一双耳朵的话,我这一对随时奉陪。

  邓宗平笑。

  镑人有各人失眠的因由,有些为政治,有些为期货指数,而女人,为他们的失眠而失眠。

  宦先生已经回来了?

  罢在这个时候,宦楣听见车子驶上来的声音。

  这是他们了。

  邓宗平说:我也该走了。

  宗平,宦楣忍不住问,你为何来得这么勤?

  邓宗平看着她良久,怔怔的答:我不知道。

  又过一会儿,他又说:我们毕竟还是朋友。

  最后他终于承认,我⾝不由己的就来了。

  第一次,宦楣第一次发觉他的语气不像个小老师。

  她说:但是宗平你知道我永远做不到你要求的⽔准。

  他没有再说什么。

  宦楣送他下楼。

  他问她:你爱上了别人?

  声音低得不得了,蚊子声一般的钻进宦楣的耳朵,她像是听见,又像是没听见,但隔了一会儿,她还是回答:还没有。

  回到屋中,第一件事就去敲宦晖的房门。

  他没有锁门,亦没有应门。

  宦楣进房去,发觉他脸朝下伏在上,⾝上没有⾐服,正在沉睡。

  她伸手去推他,⽑⾖,⽑⾖。

  宦晖怎么醒得过来。

  宦楣急了,在他⾝边喊,醒醒,醒醒。

  他本已经陷⼊昏睡,天掉下来都不管了。

  眉⾖,别吵他。

  妈妈。

  让他睡。

  我非要问个究竟出来不可。

  你爹都告诉我了。

  爹怎么说?

  他说他会摆平。

  这当然,可是…

  能叫⽑⾖修⾝养,花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宦楣啼笑皆非,赶明儿我也做浪子去,叫你拿金来换。

  宦太太看女儿一眼,颇含深意,只是不出声。

  宦楣这才自嘲的说:早知不该自动回头。

  去睡吧。

  宦楣还是不放松,趁⺟亲走开,拍打宦晖的裸背,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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