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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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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墨蓝的夏夜,月亮隐在云后,星儿出奇地亮,草丛里的虫唧唧叫着,一声比一声大,热闹地盖过整片大地。

  位于森林边的农庄,大都沉阒在黑暗中,只有阁楼燃着灯火,投下一些影子。

  如果仔细看的话,在右厢房的一扇窗,也偶尔会有闪闪烁烁的光,像萤火虫般来了又去。

  突然,有个小女孩的脸探出窗口,她浅褐⾊的长发散在前,双颊红似苹果,眸子美如紫罗兰。她展开一抹微笑,纯甜如藌;然后,笑容遁去,她的视线定在东方的天空。

  “看哪!那五颗星星还是排成一直线,表示上帝还没有除去恶人!”她稚嫰的声音带着害怕。

  “傻莉琪,爸爸不是说过了吗?那只是一种天文现象,和上帝没有半点关系。”

  屋內另一个女孩回答她。

  “不!费罗姆姆说,五星相连表示有可怕的事会发生,说不定明天就是世界末⽇哩!”莉琪回过头说。

  “费罗姆姆懂什么?她连“科学”两个字都不知道,说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屋內的女孩又说。

  “嘘!维薇!你怎么说那么大声?爸爸不准我们提那两个字的!”莉琪紧张地说。

  “那你就别站在窗口胡言语,当心着凉了。”

  维薇站了起来。她比妹妹⾼半个头,长发黑浓卷曲,一张完美的心型脸上,有双漂亮的雾蓝⾊眼睛。

  “像清晨的地中海,尤其是夏末初秋,太变得很温柔的时候。”⽗亲尼尔常赞美的说。

  维薇过去拉妹妹,并阖上窗帘。她虽然才十岁,却非常聪明懂事,俨然有小熬人的模样。

  “来,躺在我⾝边,我念一本有趣的书给你听。”维薇拍拍⽩单,再拿过蜡烛说。

  摇移的烛影在墙壁上晃动,也照在那本用牛⽪包着的书册?蜱魑拍俏兜溃此某戮桑环媸呛嵝腥缧〕娴亩焦盼淖帧?br>

  她惊叫着:“你到爸的阁楼上偷书啦!”

  “我昨天发现自己能触到书架后的暗门,就忍不住跑进去看看了!”维薇得意地说。

  “可是…可是爸说,我们不能拿阁楼上的任何一本书,不然会遭到厄运的。”

  八岁的莉琪,害怕得将书推开。

  “我只是借看一下,明天就还回去嘛!”维薇的脸上闪着‮奋兴‬说:“爸说东方古文化充満着智慧,而这本十二世纪波斯诗人写的故事集,真是好看极了。”

  莉琪听到“故事”二字,小小的脸蛋便发起光。

  她数着手指说:“哇!有两百多年的历史耶!”

  “是呀!”维薇好整以暇地说:“故事是说一个了路的人,他一直想回到自己的世界,但每开一扇门,他就会看到很奇怪的景象。比如说,会说人话的猴子啦!很多球绕着太转啦!还有比神殿大的动物,比船还长的海蛇…”

  “好可怕哟!”莉琪把头蒙在被子里说。

  “更可怕的是,他始终无法找到人的世界。结果,他变得很老很老,不知道是他不见了,还是人类不见了。”维薇照著书中尾端翻译的拉丁文说。

  莉琪不太明⽩这些话的含义,皱眉问:“上帝呢?他为什么不求上帝呢?”

  “人都不见了,怎么还有上帝呢?”维薇说完,又发现这两句话很琊门,忙又补充道:“呃!这书中没提过一次上帝,因为波斯是异教徒…”

  莉琪的紫罗兰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

  维薇再也说不下去了,看见书后有一首短诗,她赶紧转移目标说:“嘿!这里有诗,叫“忘情之⽔”我们来念念看。”

  在那几行字中,有的简单,有的艰涩。维薇利用⽗亲的训练,勉強能读完。

  你遗忘了我。

  我在空间找不到你。

  我在时间找不到你。

  空间如梦。

  生死俱茫然。

  时间如河。

  两岸人空待。

  莉琪开始打呵欠,喃喃的说:“我听不懂…”

  “我也不懂…”维薇又努力的看了两遍说。

  这时,门打开,她们的⺟亲玛莲走进来,维薇忙将故事集蔵在被单里。

  “怎么还不睡呢?”玛莲俯下⾝,她长长的⽩头巾飘散着玫瑰花的香味。

  “我怕,好害怕!”莉琪抱紧⺟亲的脖子说。

  “你又说什么鬼故事来吓妹妹啦?”玛莲责问着大女儿,眼中却带着宠溺。

  “没有,没有!”维薇赶紧否认,再把被子密密的遮到下巴底说:“我们正要‮觉睡‬!”

  “那就快睡吧!睁开眼后,还有美好的一天呢!”玛莲各给她们一个吻,再放下⽩纱帐。

  “妈妈,我还是怕,天上的星星好奇怪哟!”莉琪又伸出一只手叫着。

  玛莲转过苗条的⾝子,依然美丽的脸庞轻笑着说:“那我叫费罗姆姆来陪你们睡好了。”

  “不!我们已经不是小婴孩了!”维薇‮议抗‬地道。

  “我要!我要!有费罗姆姆在,妖魔鬼怪就不敢来了。”莉琪则恳求地说。

  “孩子,天地间没有妖魔鬼怪的。”玛莲边说边走了出去。

  没多久,胖胖的费罗姆姆便出现在门口,她嘀咕着说:“不是赶我出去了吗?怎么又要我回来啪?”

  “不是我,是莉琪!”维薇撇清关系说。

  “看!我就晓得我们莉琪比较重感情!”费罗姆姆给莉琪一个大大的吻,然后拖出底的小卧铺,睡在⽩纱帐的对面。

  “姆姆…”莉琪又发出声音。

  “嘘,睡吧!很晚了。”费罗姆姆说。

  “我只是要你握我的手。”莉琪将手伸出纱帐。

  “唉!坏习惯!”费罗姆姆翻个⾝,握住那有点凉的小手。

  维薇本想嘲笑妹妹,但见她长长的睫⽑覆着,安详的像个小天使,便将到嘴边的戏谑止住。

  夜真的很深了,壁上的烛火极微弱,照不出任何完整的影子。

  维薇尚无睡意,她的手碰到那本波斯诗集,不由得想起⽗亲的秘密阁楼。在此夜深人静之时,他必定还在那儿孜孜不倦地工作吧?

  那阁楼真是太昅引人了!四壁楼板都是书,而且那些书都颇有来历,有?奥蘼硎贝粝碌模杏《取⒗⒉ㄋ梗踔猎洞又怈吹摹?br>

  “这些都是通向真理的宝贝,比⻩金还珍贵呢!”尼尔不只一次的说。

  除了书以外,阁楼里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器具和图表,写着教人猜不透的数据和文字。

  “这就是科学,是打开宇宙奥秘唯一的途径。”尼尔说。

  维薇一向抗拒不了神秘的事,她自幼就最爱玩猜谜的游戏,所以,她偷偷立志要当个女科学家。可是这工作又太危险,凡是教廷反对的东西,就等于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她还小,尚不明了大人的世界,但自她懂事以来,就时时感受到⽗⺟的恐惧,然而,科学是如此的人,即使让人冒着会丢命的险,也在所不辞。

  她已经十岁了,也学会了数学及拉丁文,或许可以开始当⽗亲的小助手。这样一来,她就不必再偷书出来看了。

  维薇想着想着,意识也蒙蒙陇陇起来。突然,外面的声响变大,仿佛所有的虫鸟齐声吵闹。她听着⾝旁莉琪和费罗姆姆一大一小的鼾声,本不愿多事下,但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便跑到窗边看个究竟。

  天呀!这哪是虫或鸟!只见院子里一排排地燃了几十火把,照出许多吓人的黑马和黑骑士。

  马嘶嘶地叫着,人也杀气腾腾地吼着,恍如一场地狱般的噩梦!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玛莲披头散发地冲进来,推起费罗姆姆说:“快!快!快!有人告密,朱尼士主教行动了!就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你带着维薇和莉琪逃命。记得!愈远愈好,永不回头!”

  玛莲说到最后,声音都破碎哽咽了。她连跌带爬地扑到上,抱起莉琪,却发现维薇不见了。

  “维薇!”玛莲尖叫着。

  “我在这里。”维薇站在窗前,双脚虚软得无法动弹。

  “哦!我的宝贝!”玛莲动的把两个女儿抱在怀中,哭着说:“你们务必要听费罗姆姆的话,她会带你们到‮全安‬的地方。”

  “妈妈,那你呢?”维薇颤抖地问。

  “我要陪着你们的爸爸。”玛莲脸⾊苍⽩,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几乎泣不成声地说:“我最宝贝的女儿呀!你们要…好好长大,我和爸爸…会一直在你们…左右…”

  楼下传来了恐怖的砸打声,仿佛有人在拆屋子。

  玛莲倏地站起来,对费罗姆姆说:“快带她们离开!”

  “妈妈!”莉琪追着跑出门的⺟亲,却被费罗姆姆紧紧拉住。

  “永远记住!你们的⽗亲是为真理而死,绝对不是巫师或撒旦!”玛莲到了门口,又停下来说这最后一段话。

  ⺟亲那雪⽩的脸⾊,那冰寒的语气,恍若是冥界的幽灵。维薇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维薇,你回来!”费罗姆姆命令着,但她顾了小的,就顾不了大的。

  半拉半扯间,维薇奔到长廊。楼下的情况,阻止了她的脚步,也让莉琪收住了哭闹。

  大厅的火旺旺地烧着,十来个⾝穿盔甲的将官,都拿出长剑。尼尔被打得浑⾝是⾎,玛莲破人由楼梯上拖下来。

  而一批一批的古书,被人由楼顶抛下,发出骇人的重响,像‮场战‬击来的炮火。

  带头的将官用尖刀划破一本本书⽪,冷冷地说:“你竟敢散播反上帝的撒旦思想!说什么地球是绕着太转,说什么人不是上帝造的,还有地球是圆形的论调,哈!既是圆的,我们怎么还能站在上面呢?你们这些妖言惑众的巫师巫女也未免太愚蠢了!”

  “不管你怎么说,真理就是真理!朱尼士。欧泽改变不了,就是教皇地无法否认!”尼尔一脸倔強地说。

  “偏偏真理却救不了你!”带头者说,一记长鞭挥下,尼尔弓起背,自牙中送出痛苦的哀嚎。

  “尼尔!”玛莲跌撞到丈夫⾝上,失声哭着。

  “别哭,我们没有错!未来会遭天谴的是陷害我们的欧泽家族,他们会下燃烧的地狱!”尼尔费尽力气的骂着。

  “找死!”随着怒吼声,又是⽪开⾁绽的一鞭。

  同时,惧怕的莉琪大哭出来,引得所有的人往二楼看。

  “哈!我们差点忘了那两个小女巫!”带头者直指着她们叫道:“斩草要除!夏贝诺家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否则将来会下更恶毒的诅咒!”

  “不…”玛莲‮狂疯‬的喊着“别杀我的宝贝,她们是无辜的…她们只是孩子,放了她们呀…”

  维薇的脚突然能飞了!她抓起妹妹,随着费罗姆姆走向育婴房的密道,它可以通到森林旁的小湖,湖边永远有一条船等着。

  一切都快得如马在飞驰。跌倒,爬起;流⾎,擦⼲;哭,无泪。她们来不及看清方向,只凭着本能逃亡。

  她们钻出密道,天是如此黑,头上的星月像是冷冽刺人的冰。维薇转头看,她们竟离农庄这样近,万火集中的院子,亮如⽩昼。她看到被丢进火里焚毁的书,失去意识的⽗亲,而⺟亲一头柔细的黑发破人揪着,一把把掉落…

  “维薇,快走!”费罗姆姆低吼道。

  不!不!她不能就这么丢下爸妈,妈妈陪爸爸,她要去陪他们!

  费罗姆姆边抱着莉琪往湖岸跑,边催着后面的维薇。夜好暗好暗,维薇的心好痛好痛,她竟分不出自己是在往前走,抑是向后退。

  妈妈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火更红了,维薇想到他们曾有的快乐?蜱髌还愕乃眨杪杳倒寤ǖ南阄叮职纸舱胬硎毖壑械墓饷ⅰ磺卸枷Я恕?br>

  森林中出现了火把,叠的脚步,搜寻的刺刀。维薇把脸埋在来不及系紧的黑外套,鼻间是悉的薰⾐草香。

  她完全孤独了!恶徒就在四周…她突然想起波斯人的那首诗,在时间及空间中失,她恍惚有些明⽩了。

  她就要死了吗?有翅膀的天使在等她吗?

  可怜的莉琪,世界只剩她一个人,要怎么长大呢?

  “妈妈,妈妈…”维薇在心底无助地哭着。

  火把愈来愈近,脚步愈来愈近…

  另一边的费罗姆姆一直往湖岸冲,她假设维薇会跟在⾝后,这种时候她也无暇细思,只因她一生中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的夜!

  等她登上小船,安顿好莉琪,才惊恐地发现,维薇并没有跟上来!

  “维薇!”费罗姆姆的声音颤抖而扭曲“维薇,你在哪里?”

  “我要维薇!”莉琪又开始哭。

  费罗姆姆下船寻找,浓黑的森林中,她只能像失去视力的飞蛾般,撞,直到看到迅速而来的火光。

  本能让她不去想维薇会有的遭遇,因为眼前还有莉琪,天地不应中,她只能救一个算一个了!

  琊恶的黑⽔,诡异的五星连线,如鬼嚎的虫鸣,一切都充満着不确定,而在这不确定中,船划向湖心。

  “我要维薇!”莉琪菗噎着。

  “嘘!她等一下就来。”费罗姆姆说,心中念著“阿门。”

  月太亮,星太明,每一分每一秒,仿佛都会被恶徒抓到。费罗姆姆拚命地划着桨,狂地低声祷告。

  船顺⽔而流,远远的,火把恍如野兽的眼睛,它们吃了爸爸、妈妈和姐姐吗?

  莉琪又哭了,但费罗姆姆并没有听见。

  对莉琪而言,这个夜是永远的梦魇,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学会了无声的哭泣。

  从北方山丘地的阿帕基城,走到平地靠海的塞提城,费罗姆姆牵着莉琪,⾜⾜花了五天才到达。

  最初,她们躲躲闪闪,依着最偏僻的路线逃难。后来实在是饥寒迫,才混⼊一堆向南行的游民中,他们有旅人、乞丐、朝圣者、卖艺人。她们不言不语,一⾝肮脏,像一对相依为命的可怜⺟女,尽管不会有人对她们感‮趣兴‬,但她们仍害怕得如同惊弓之鸟。

  她们在一个⻩昏抵达塞提城,第一眼便是満天的红霞及飞翔的海鸟。这么多⽇来,莉琪初次忘却自己的悲伤,打开童稚的心,欣赏这地中海沿岸的美丽港口。

  “如果维薇在就好了。”莉琪难过地说:“还有爸爸,妈妈…”

  费罗姆姆已疲惫得看不见风景,她急急走上石板大街,鹅卵石小路,不规则的台阶,来到拥有城里最⾼尖塔的圣⺟教堂。

  莉琪跟得很吃力,却十分乖巧。她的红苹果脸已变得苍⽩削瘦,浅褐⾊的长发纠结在一块儿,紫罗兰的眸子蒙上一层暗灰,像霜冻过的石子,盛载着不屈于八岁孩子的沉重神情。

  “你先站在这里,我去找马修神⽗。”费罗姆姆将她安置在几丛葛藤中,再去敲边门。

  莉琪知道马修神⽗,他是爸爸巴黎大学的同学,也是神秘阁楼的常客,常逗她们姐妹开心,还做过几个牵线的木偶,演一些好笑的故事。

  那些木偶还在育婴室的⾐柜顶,是不是永远看不到了?

  她擦掉落下的泪,努力听台阶的另一端正在谈的声音。

  没多久,一个穿黑袍戴十字架的男人走过来,他⾼⾼瘦瘦的,头顶秃空,围一圈黑发,正是莉琪所悉的马修神⽗。

  马修看到这裹着小⽩巾,眼中噙泪的小女孩,忍不住蹲在她面前说:“不要怕,上帝会保佑你。”

  “上帝还在吗?”莉琪细声地问。

  马修愣了一下才说:“你对它有信心,它就存在。”

  “维薇说,人都不见了,怎么会有上帝?”莉琪想着,又哭了出来“我要维薇、爸爸和妈妈,你能找到他们吗?”

  马修面⾊凝重,眼底有泪光,最后才说:“会的,我会找到他们,上帝将会助我一臂之力。”

  那晚,她们睡在教堂后修道院的客室里,上的被很洁⽩,草垫很⼲净,让她们终于有个好眠。

  以后几天,她们随着修女祈祷、提⽔、种菜,莉琪还学会了制蜡烛、肥皂、香油的基本步骤。

  马修神⽗则去北方打探消息。

  莉琪⽇⽇等待,想像爸妈和姐姐会快快活活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用心虔诚地祷告着。

  一个夜里,莉琪被噩梦惊醒。从逃离农庄的那一天起,她就没‮夜一‬安稳。等心跳平静了,她却听见纱帐外传来走动及谈话的声音。

  “你说,他们都死了?”是费罗姆姆。

  “是的。尼尔和玛莲的尸首就挂在广场的木桩上,我看了一眼。”马修低声说。

  “哦!上帝!”费罗姆姆低叫一声,饮泣一会儿又问:“那维薇呢?你找到她了没有?”

  “那孩子的尸体在湖上被人发现,已经火焚了,连骨灰都没有留下。”马修几乎说不下去了。

  “哦!真是太‮忍残‬了!他们竟然达一个孩子的灵魂都不放过!”费罗姆姆再也受不住,捶心揪肠地哭喊道:“我可怜的维薇呀!她才十岁,从有没害过人,为什么会遭此厄运!是我没照顾好她,我太对不起玛莲夫人了!呜…呜…”

  马修本想警告她,别吵醒了莉琪,但一转头,就看见莉琪光着脚站在石地上,脸⽩得像鬼。

  “莉琪…”马修向她走去。

  “他们不会来了,对不对?”莉琪用有些困惑,又有些明⽩的语气说:“我再也看不到他们了,对不对?”

  “莉琪宝贝!”费罗姆姆一把抱住她,说:“好好哭吧!他们是被魔鬼害死的!”

  “别难过,我们来祈祷。他们的⾁体虽死于曲解不义,但上帝早已接纳他们的灵魂…”马修迳自念了一段经文,想平抚彼此的心,寻出一条生路。

  莉琪哭⼲了眼,哭哑了喉,将费罗姆姆的棉⾐弄一大片。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费罗姆姆红着眼说。

  “这次朱尼士主教发起“教会大改⾰”决心铲除异己,已诛连了许多人,我不知道多久会轮到我…但在此之前,我会设法安顿你们,我绝不让夏贝诺家族唯一的骨⾎遭逢不幸。”马修摸摸莉琪的小脸说:“义大利长年处在城邦的对抗中,为了权力及金钱,任何人事都可以出卖。我想了很久,决定将你们送到法国。”

  “法国?”费罗姆姆问。

  “是的。我在法国有位朋友,颇有权势,又赞助科学,或许能给你们庇护。但我必须找个可以信任的人,先去联络他。”马修皱着眉说:“问题是,此刻人心惶惶,我能派谁去呢?”

  “我…我可以去。只是这段期间,莉琪要到哪里去才‮全安‬呢?”费罗姆姆说。

  甭灯的火在每个人的脸上跳动?蜱鞅暇故呛⒆樱蘧肓耍捅昭鄢了H伤羲拿纪罚倪接铮慵谛牡牟话灿胪纯唷?br>

  马修来回走了几步,摸摸他上的小⽪包,忽然灵机一动说:“有了!我们可以把她送到圣⺟教堂的‮儿孤‬院。”

  “‮儿孤‬院?那怎能算是‮全安‬的地方呢?”费罗姆姆责问。

  “圣⺟‮儿孤‬院并不是普通的‮儿孤‬院,它只收女孩,而且是⾝有残疾的女孩。人们视它为一种诅咒,对它都避而远之,或许正是莉琪目前最好的蔵⾝之所。”马修说。

  “残疾?是什么样的残疾?”费罗姆姆问:“是像⿇疯病吗?”

  “不是那种具有传染的。”马修解释说:“多半是一些四肢五官有缺陷的人。她们从不离开‮儿孤‬院,因此不会怀疑莉琪的⾝份。”

  “不!莉琪已经够不幸的,怎么可以和那些人在一起呢?而且,她是正常的孩子,年纪又小,一定会吓坏的!”费罗姆姆反对说。

  “吓坏总比被杀死好吧?现在外面还一直在搜寻莉琪,称她是小女巫。若有一点疏忽,就是连这所修道院也护不了她。”马修说。

  “可是…”费罗姆姆仍然有些犹豫。

  “而且,这都只是暂时的。”马修放缓语气说:“说实在话,那些女孩子虽然外表难看,內心却比外面的人都善良,我相信她们会爱护莉琪的。”

  费罗姆姆轻抚莉琪发着琥珀光芒的发,‮吻亲‬那可爱的脸庞。她已经失去一个天使,绝对不能再失掉另一个了。

  “只是暂时…”费罗姆姆低声说着,像在告诉自己,也告诉莉琪“不会很久的…”

  莉琪作了整夜的噩梦,费罗姆姆也为她念了整夜的祈祷词,其中有一半是为了可怜的夏贝诺夫妇及维薇。

  直到天亮,费罗姆姆在想不到更好的方法的情况下,也只有同意马修的计画了。

  莉琪踮起脚,由房间的窗子向外看,除了蓝天,就是绿树,景⾊十分单调。她想到初来塞提城时所见的热闹港口,它在哪里呢?

  她不喜这个‮儿孤‬院,建筑耝陋暗淡,破旧的陈设及斑驳的墙壁,都令人有气森森、死气沉沉的感觉。

  何况,她并不是真的‮儿孤‬!虽然她失去了⽗⺟和姐姐,但她还有费罗姆姆呀!

  “你忍耐一阵子,我很快就会来接你出去!”费罗姆姆临到法国的前一天,这么告诉她。

  “为什么我不能跟你去?”受惊吓的莉琪,不依地说。

  “因为坏人还在外面,我要把你蔵起来。”费罗姆姆耐心地说:“乖乖听话,我一下子就回来。你每天数⽇出,还没用完十个手指头,就可以看见我啦!”

  “真的?你保证?”莉琪噙着泪问。

  “我以上帝之名保证!”费罗姆姆将手放在前说。

  她眼见着费罗姆姆由她们来的石阶离去,她內心仍没有把握,因为这些天来,她一直看不见上帝的仁慈与权柄。

  在进‮儿孤‬院以前,马修给莉琪几片拇指大的⽪,上面涂着⾎脓痂屑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像人类⽪肤上的疮疤。

  莉琪看一眼,就转过头去。

  “不要怕,这些都是⾊彩颜料。”马修很严肃地说:“你仔细听着。外面的坏人还在找你,我们要把你蔵在圣⺟‮儿孤‬院里。那儿的女孩都生着不同的病,也有脸上被烧伤的,而我要把这几块⽪覆在你的右颊上,让你变成她们其中之一。记住,不要随便扯下来,连‮觉睡‬时都要贴着。”

  莉琪实在很不愿意那些丑陋的东西碰到她的脸,但马修的语气正经得过份,又像一种胁迫,仿佛不做就会有严重的后果。

  “要贴多久呢?”莉琪有些委屈地问。

  “很快!等费罗姆姆回来,你又可以变回漂亮的小莉琪了。”马修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说。

  很快!很快!每个人都说很快!但她扳着手指数到第七天了,始终没有人来接她。

  房门打开,睡在莉琪隔壁的女孩走进来。她叫亚蓓,不超过十岁,穿着‮儿孤‬院中一式的灰长袍,头上夹着灰⾊长巾,有一半遮在脸的下半部,想必有什么残缺。

  这七天来,莉琪很少和她说话,态度很生疏。

  “你又没吃饭了。”亚蓓说。

  莉琪盯着她,一声不吭。

  “珍修女说,不吃饭还是要做事,现在你得跟我去上纺纱课。”亚蓓说。

  “我不必上课!”莉琪想想又加了一句“我再三天就离开这里了!”

  “离开?那是不可能的事。”亚蓓用小大人的口吻说:“只要进了这圣⺟‮儿孤‬院的人,除了死,没有人能够离开!”

  “死”这个字眼,像尖刀般刺进莉琪的心,她又想起再也见不到的亲人,忍不住悲从中来。

  “你别哭嘛!”亚蓓急急的说:“没多久你就会习惯这里的生活,其实,也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坏!”

  莉琪努力抹着泪,她不愿意哭给别人看。

  突然,有人在长廊上摇铃,是大厅集合的讯号。

  “奇怪了,现在又不是祷告或用餐的时间!”亚蓓嘟嚷着,又催促莉琪说:“我们快走吧!去晚了,会受罚哟!”

  莉琪慌忙地跟上去。由各角落‮道甬‬,陆陆续续有穿灰长袍的女孩出现,由大到小约二十多个,很明显的,她们都不是健康正常的人。

  使人更惊讶的是,大厅已经有五位士兵等在那里。

  暗广大的空间,只有⾼⾼的窗洞光。女孩们如幽灵般的站立着,莉琪不噤打个寒颤。

  “这是圣⺟‮儿孤‬院所有的女孩,她们都已经⾝心受创了,你们怎么还忍心来打搅呢?”珍修女有些生气地说。

  “对不起,我们是奉命行事。”其中一名士兵说:“我们今天来此,是要找一个叫“莉琪。夏贝诺”的女孩,若有人知道,请说出来。”

  莉琪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便吓待全⾝发抖,要不是一旁的亚蓓牵住她,她搞不好会放声大哭。

  “我们这里没有姓“夏贝诺”的人。”珍修女说。

  士兵们不理会她,往女孩们一个个梭巡,碰到约八岁左右的孩子,便仔细察看。

  亚蓓被掀起面纱时,尖叫一声?蜱鞯谝淮斡山吹脚で缟叩某舐税蹋勺炫源笃由斓蕉潞筒弊樱媸強植兰耍?br>

  下一个是莉琪。在士兵打开她的面纱时,她哭了出来,泪⽔流在她右颊的点点疮疤上。

  “你们吓着孩子了!”珍修女忙过来拥住她说。

  士兵们搜不到他们心目中的“莉琪。夏贝诺”只有悻悻然的离去。

  “愿主原谅你们的鲁莽!”珍修女在前划了一个大大的十字。

  女孩们解散以后,珍修女留下了莉琪,将她带到一旁的小房间。尽管士兵们没有识破她,但她仍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珍修女握住她的手,用怜悯的口吻说:“亲爱的莉琪,你的费罗姆姆已经蒙主恩召了。”

  蒙主恩召?是死了吗?像爸爸、妈妈和姐姐吗?不!不!费罗姆姆怎么可以死呢…

  “费罗姆姆是在三天前落⽔而死的,当地人已经替她做追思礼拜了…”珍修女又说。

  “不!不!你们弄错了!她没有死,她会回来接我,她用上帝的名保证过的,她会回来的!”莉琪挣脫珍修女的手,大哭地说。

  “莉琪,我明⽩你的悲伤…”珍修女试着说。

  “我要费罗姆姆,我不能没有她。求求你,把她找回来好吗?”泪⽔将莉琪的面纱都浸了。

  “亲爱的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主的旨意是无法违抗的。”珍修女又说。

  莉琪继续哭着,她又模模糊糊的问:“马修神⽗呢?我要马修神⽗!”

  “马修神⽗已不在圣⺟教堂了!”珍修女说。

  “为什么?他去哪里?”莉琪睁大眼说。

  珍修女不能说他是因为违反圣经教义而被捕下狱,只回答说:“他受教皇宣召,不会再回来了。”

  “不再回来?永远吗?”莉琪一下子理解不过来。

  “永远。”珍修女点点头说。

  “就像爸爸、妈妈、维薇和费罗姆姆吗?”莉琪的脸⾊苍⽩,她的忍耐力已超过八岁女孩的限度了,她哭喊道:“那我怎么办?谁来接我?”

  “莉琪,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会照顾你!”珍修女安抚她说。

  “不!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不要住在这里!”

  莉琪大声反驳后,冲出小房间,穿过走廊、大厅,奔向大门口那⾼⾼的铁栅。

  栅栏是锁着的,她用力摇晃,小脸贴在冰冷的铁条上。

  爸、妈、维薇、费罗姆姆、马修神⽗…

  她永违不能出去了吗?不!不!她没有生病,没有残疾,她并不属于这里呀!

  莉琪将手伸出去,胡抓着。她不相信珍修女的话,费罗姆姆一定会来,只要她耐心等,费罗姆姆总有一天会出现在大门外!

  对了!不要哭,耐心等,十天还没有到,不是吗?

  莉琪并没有抗拒。她回到那黑黝黝的大厅,一阵风吹过,她转头看,目光充満期盼,希望在铁栅门的另一端,能见到她曾经悉过的⾝影。

  但,外面除了寂寞的风,什么都没有。

  远处的门“砰”一声关上,室內变得更幽暗,也把莉琪和世界隔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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