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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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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林大军正式向云常进发的当天,就是何侠辞别公主,从都城赶赴边境的那一天。

  云常的军力大部分已集合在边境待命,只欠一名威震四方,可以鼓起士气使其无畏东林楚北捷的主帅

  。

  就如只有镇北王才能击溃小敬安王一样。云常的人们都相信,只有小敬安王,才能带领云常军,与楚

  北捷在沙场上一决胜负。

  一样是旌旗遮天,战鼓动天。只是少一分悲伧,多了一分壮志。

  何侠一⾝崭新的帅服,神采飞扬,百官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上。此刻,可以抵挡楚北捷的,只有驸马

  。

  云常的命运系于此战,此战的成败系于驸马。

  万千子下,何侠豪气凛然,仰头饮下公主亲手递上的送行酒,目光停在公主‮媚娇‬脸庞上,轻轻一笑

  。

  虽无豪言壮语,这一笑,已经⾜够。

  耀天的千言万语,化为深情凝视,知道纵使再不愿意,也已分别在即,低声嘱咐道:“驸马千万保重

  。“

  何侠平静地看着她,听了此言,忽然露出一个极欣慰的灿烂笑容,用悦耳轻松的声音道:“有一个问

  题,云常上下百官都来向我问过了。我以为公主今⽇送行一定也会问,怎知猜错了。“

  “何必问呢?”耀天眸子炯炯有神,自信地道:“驸马英雄盖世,绝不会输给区区一个楚北捷。”

  何侠快意长笑,转⾝上马。

  ⾝后旌旗飞扬,何侠环视送行的文武百官,最后深深看一眼盛装的耀天。一国之主领着文武百官亲自

  送行,并不是第一次体会这种壮烈和尊荣。

  对手还是楚北捷。

  只是今⽇,送行的不是归乐王何肃,出发地不是归乐都城,要保护的‮家国‬,也不是归乐。

  在他⾝边形影不离的,也再不是娉婷。

  若真将楚北捷首级携回,展现在被幽噤在驸马府的娉婷眼前,结果会怎样呢?

  何侠的视线扫过整装待发的众兵将,风拔剑。

  “出发!”

  车轮马蹄,缓缓动起来,仿彿沉睡的天地醒来了,隐隐震动。

  ⻩土飞扬。

  从这一刻开始,云常所有的军权,终于真正落到何侠手上。为了对付东林,耀天必须在这方面再无保

  留。

  边境的⻩沙即将被热⾎浇,⾎腥味即将覆盖整片平原。不论死伤多少人命,他和楚北捷之间的恩怨

  ,这老天一早就安排下的宿怨,必须了结。

  一定要赢。

  何侠马上的背影,骄傲而充満自信。

  耀天登上城头的⾼台,目送何侠远去的⾝影。

  当世名将,英姿发。

  斑处风大,吹动耀天凤冠上的垂珠下断晃动,就像悬起来的心,被狂风鞭子似的菗打。

  “驸马会赢,他一定会打败楚北捷。”耀天表情笃定。

  侍卫们都守在一丈开外,⾝边的臣子,只有贵常青一人获命跟随登上⾼台。

  斌常青就站在耀天⾝边,深邃的眸中也印着何侠的背影。那已经成了一个小点,即将消逝在远方。

  斌常青沉声道:“臣何尝不对驸马充満信心。但为一个女人打一场大战,永远都是不智的行为。要赢

  楚北捷的大军,需要牺牲多少云常‮弟子‬呢?公主看今天随同驸马出发的云常精兵,不少都是満腔热⾎的年

  轻贵族‮弟子‬,这场没有必要的战争如果不被阻止,他们能有几个活着返回都城?“他转过头,看着耀天:“时间已经不多,公主决定好了吗?”

  风势忽然加強,远处标志云常王族的锦旗呼号般的猎猎作响。耀天风深深呼昅,严肃的脸上有着不

  容妥协的坚决:“决定好了。”

  视线栘到都城城墙之內,搜索到远处巍峨矗立的驸马府。

  牵动天下大局的⽩娉婷,就被幽噤在那里。

  大军出繁沸腾的呼声震天,连城中的驸马府也隐约能捕捉得到。

  醉菊侧耳倾听,‮奋兴‬地笑起来:“⽩姑娘,何侠出发了!”

  少了何侠这个精明人物,以娉婷的智谋,要从这驸马府逃出去应该不是难事。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是用计,还是用葯?”醉菊隹一急地努力思索:“何侠有的时候我们都不敢妄

  动,现在外面的情况都不知道呢…不如这样,我们先探一探驸马府的守卫布置,外面的路,唉,要是行

  一张云常都城的地图就好了。不知何侠的书房里面是否会留下地图?不如我们…“

  “不必。”娉婷轻轻说了两字。

  醉菊不解:“不必?”

  “不必自己‮心花‬思。”

  “我们时间不多,再不趁这个机会逃,你…”醉菊警惕地看看左右,庒低声音道:“你的肚子就会

  被看出来了。“

  娉婷低头看看自己还没有突出的‮部腹‬,被勾起満腔温柔的⺟,不由自主用手轻轻抚了抚,才对醉菊

  道:“你觉得云常公主对何侠如何?”

  醉菊知道娉婷这个问题一定不简单,认真想了想,答道:“上次她来的时候,我在远处偷偷看了两眼

  ,长得很美,和何侠算是一对璧人。瞧她的模样,像对何侠相当在意呢。“

  “确实相当在意。”娉婷点头:“自从上次之后,我再没有见过这位公主。

  这位公主好像也忘记了我

  的存在。“

  醉菊听出点端倪,问:“既然两不相⼲,为什么现在忽然提起她来?”

  娉婷悠悠将目光栘向天空,云淡风清地笑了:“箭在弦上,引而不发。不是真的不想发,而是要等到

  恰当的时机。她越表现得对我不在意,心里越是在意。“

  “她是要等何侠走后?”醉菊低头想想,蓦然惊道:“妒妇心计最毒,她又是公主⾝份,万一她趁何

  侠离开要杀你怎么办?“

  娉婷很有把握地‮头摇‬:“妒妇也有聪明和愚蠢之分。耀天⾝为云常公主,在众多求亲者中却选择了当

  时已⾝无长物的何侠,她绝个是愚蠢的女人。她也很清楚,何侠费尽心⾎将我带回来,又如此待我,如果

  贸然杀了我,他们的夫恩义就算完了。而且,如果我死了,就算何侠碍着她的公主⾝份隐忍着暂不发作

  ,楚…“惊觉自己差点吐出那个名字,娉婷神情一变,懊恼地闭上双

  醉菊已经听出她的意思,替她接了下面一句:“王爷也不会放过她。”幽幽地叹了一口长气,低声道

  :“王爷这次一定是违背了大王的命令,下了死心领兵攻打云常。他这也算…也算是…什么也不顾了

  。“

  “不要再说了。”娉婷霍然站起。本打算拂袖而去,却不知为何忽然改了主意,站在原地背对着醉菊

  ,沉声道:“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与无辜的士兵又有何⼲?此次云常东林大战中失去的每一条人命,都是

  我和他的罪孽。“

  醉菊叹了一声,既困惑又伤感:“你到底想王爷怎么做?王爷又能怎么做呢?”

  娉婷的背影仿彿僵住了一样,半晌幽幽传来一句:“我什么也不想,他也什么都不要做。”

  “姑娘…”

  “谁注定了要和谁一辈子守在一起?⽩娉婷就绝不可以离开敬安王府或楚北捷?”娉婷截断她的话,语

  气渐转坚定:“我从小受王爷王妃教导,要忠君,要爱国,要持大义,保大局。如今又有什么好下场?人

  就只能顾着大义,大局,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她转⾝,俯视已经愣住的醉菊,徐徐道:“你们都道我聪明,聪明人做事就一定要讲道理,有理由。

  被人问了千万个为什么,都要答得毫无破绽。醉菊,我不管你家王爷有多大委屈,有天大的理由赶不回来

  。我再不想听见他的名字,再不想看见他这个人。我不是朝廷上的文武官,每个决定都必须头头是道,我

  只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喜哪个,我恨哪个,难道我自己作不得主?我想一个人带着孩子安安静静活着,

  难道就不可以?“

  声如琴声般清澈,余音散尽,屋內寂静无声。

  醉菊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楚北捷两者择一,他选择了保全王族,选择了伤害娉婷。

  那么,就让他继续保全王族吧。

  那么,就让⽩娉婷远去吧。

  再不得已的选择,也是选择。

  再不得已,也有了伤门。伤口在,心怎么会不疼?

  谁注定要与谁一辈子守在一起?

  ⽩娉婷也不过区区一女子,为何偏偏強求她就要想着大局,想着大义,想着‮家国‬百姓?

  不讲理的人一辈子不讲理也无人诟病,素来讲理的人一朝想随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却定受责怪。

  世事就是如此,比人更不讲理。

  看着娉婷満腮泪⽔,醉菊忽然明⽩过来。

  她仍爱楚北捷。

  爱得深,才会恨得深。

  恨楚北捷的负约,恨他们两人都是一样的命,永远被大义大局牵制着,受尽断筋剐骨的伤,却永远无

  能为力。

  大义大局之前,要保留一点纯粹的爱意,竟是如此之难。

  这纤柔人儿要的,她不顾一切要的,是她永远不可能得到的。

  得不到,就舍弃吧。

  舍弃了,就不回头地逃。

  逃开楚北捷,逃开如附骨之蛆的国恨家仇。

  “⽩姑娘,做你想做的吧。”醉菊睫⽑颤动,坠卜一滴晶莹的泪珠,仰头看着娉婷,轻声道:“这辈

  子,人要能为自己作主一次,那该多好啊。“

  仿彿是,快融化的冰层被最后的一锤子凿穿了。

  娉婷惨淡的容⾊蓦地一动,猛然跪下,搂住醉菊。

  醉菊也紧紧搂住她,咬着,忍着哭泣。

  做吧,做吧。

  人生一世,要爱,要恨,要作主,要抗争。

  要追那,抓不到的天上的风。

  “别做聪明人了。”醉菊在耳边哽咽道。

  做个小女人,做个幸福的⺟亲,做个不用再提心吊胆,为了大义大局伤透心的女人。

  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

  别再管东林的硝烟,云常的战火,逃得远远的,永不回头。

  告诉那一定会美丽健康聪明的孩子,人,其实可以为自己作主。

  人,其实可以惬意地哭,大声地笑。

  人,其实不但可以有理,还可以有情。

  “谁注定要和谁一辈子守在一起呢?你说的对。”

  “伤了心就是伤了心,说几句大局的道理,伤口就能愈合吗?”

  “不能。”

  不能的。

  东林军近的那⽇,何侠启程离开都城的那⽇,⽩娉婷与醉菊拥抱在一起,放声大哭。(1*6*小说网$wa^p。1^6^)

  这是来到云常后的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哭泣,让泪⽔痛快地从心里淌怈出来。

  冬⽇的推开左右的云层,也毫无保留地将光芒撒在她们⾝上。它明⽩,这两个弱小的女人,太需

  要力量。

  “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嗯,一定。”

  坚决地默默点头,坚強的⽇光。

  娉婷抹⼲脸上的泪⽔,重新站起来,站得比原来更笔直,在光照耀下,恍如一尊流逸着五彩光芒的

  ⽟像。

  她有力量,她的力量就在腹中。有这个小小生命在,⽩娉婷不再纤柔无力。

  她杆,稳稳地站起来。

  门外侍从们的⾼声呼叫,恰好在这个时候传来。

  “耀天公主殿下…驾到!”

  醉菊猛然站起来,与娉婷换一下眼神。

  “来得好快。”

  娉婷抿不语,半晌方淡淡道:“早晚要来的,不也得。”

  和醉菊一道,刚出了屋门,已经看见耀天被侍女们众星捧月般的⾝影正朝这边过来,便停住脚步,低

  头行礼。

  耀天下了决心,刚跨⼊驸马府,立即问明娉婷所在,一言不发,匆匆而来。

  过了后花园,远远看见娉

  婷低头行礼,心里一凛,反而放慢了脚步,在远处仔细打量了那单薄⾝影一番,才袅袅而至,在娉婷面前

  从容停下。

  “公主殿下。”娉婷轻轻道。

  居⾼临下,只能看见⽩娉婷低垂的颈项,⽩腻光滑。

  此女虽不貌美,却另有动人处。

  耀天静静看了片刻,才随口道:“免礼吧。驸马临行前再三嘱咐我看顾你,特此来看看。”边说着边

  跨⼊屋中,乌黑的眸子四周打了个转。

  屋中布置华美,一物一器都是精致货⾊,俨然是府中主⺟寝房的架势。

  耀天选了一张近窗的椅子坐了,吩咐道:“你也坐吧。”接过醉菊献上的热茶,视线落到帘內的古琴

  上,啜了一口茶。

  娉婷和醉菊知道大事将来,不动声⾊,只一味表现得恭敬些,乖巧地不作声。

  耀天瞧够了那琴,才看向娉婷,露山一丝温柔的笑容:“那⽇遇上你病了,走得匆忙,只听了曲儿,

  却未聊上几句。你在这里过得好吗?缺点什么没有?“

  “都好。”

  “那…”耀天打量娉婷的脸⾊,笑问:“想家吗?”

  此话问得蹊跷,语气也古怪得很。醉菊心中一动,露出讶⾊。

  娉婷心中也是大奇,她只道耀天会在何侠离开后,想个名目让她去到王宮,或者别的让何侠找不到的

  地方,只要囚噤的地方不是驸马府,看守的人不知道她的厉害,定会放松警惕,那时候要逃不再那么难。

  可现在听耀天的话,却全然和设想的不同。

  瞬间千百个念头闪过脑海,娉婷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波澜,轻声答道:“娉婷是孤女,哪有什么家?”

  耀天还是笑着:“那把驸马府当成你的家,不就好吗?”

  此话里面的意思,细想更是诡异。

  娉婷听在耳里,心里寻找到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假设,不敢置信地猛然抬头,大胆地直接上耀天笑昑

  昑的视线,两人都是玲珑剔透的心肝,电光火石间,已经知道对方心意。

  耀天有放她离去的打算。

  怎么可能?

  但此刻已不容多想,时不待我,机不再来。娉婷暗中一咬牙,从座椅上站起,不由分说对耀天行个大

  礼,俯跪道:“请公主为娉婷作主!”

  耀天端坐在椅上,悠悠问:“为你做什么主?驸马待你不好?”

  “少爷待娉婷极好,只是少爷虽然疼惜娉婷,却不知道娉婷的心意。”

  “你的心意?”

  “娉婷…一直‮望渴‬着自由自在地生活,不受世俗羁绊。”娉婷仰头,凄然道:“驸马府样样周到,

  可⾼墙碧瓦,锦绣罗⾐,在娉婷看来,不啻囚笼。“

  曜天蹙眉问:“你想离开?”

  “是,求公主成全。”

  “你是驸马极看重的人,我要是让你走了,待驸马回来,又怎么代呢?”

  “公主和驸马是一家人,夫恩爱,又何必代?”娉婷伶俐地答道:“少爷疼惜我,要我留在驸马

  爱,公主也是疼惜我,才让我离开。夫同心,公主这是为了少爷,才成全了我,少爷怎么会为此怪罪公

  主呢?请公主成全娉婷。“低头俯拜。

  头顶上一丝声响也没有,娉婷能够感觉到耀天的目光牢牢定在她的脊背上。

  屋中的归乐熏香袅袅而起,曲线妙曼如舞,在一片寂静中舒展⾝躯。

  蚌知过了多久,耀天的声音才从头顶传了过来:“都是女人,你就是和我说实话,我也不会为难你。

  你还想着楚北捷吧?离了这里,要回去自己的男人⾝边,对吗?“

  娉婷霍然抬头,睁大双眼,磨着牙道:“公主不知道娉婷是怎么到云常来的吗?难道娉婷是这般下

  的女子,到了这种境地还要回去找那个男人?“

  耀天被她的怒气吓了一跳,忙柔声道:“你先别急。我问这个不是疑你,只是另有一事不好代。先

  起来再说。“亲自弯扶了娉婷,边徐徐道:”楚北捷集结大军,已经快抵达我云常边境,就是为着你。

  若你走了,楚北捷怎么肯信?我只怕他误以为我们害了你。“

  “公主不必担心。”娉婷立即道:“让娉婷留下书信一封,请人带给楚北捷,他自然知道我已经走了

  。“

  “如此最好。”

  娉婷毫不掩饰脸上的喜悦,惊讶道:“公主是答应让娉婷离开了?”

  耀天叹道:“有什么办法呢?你过得好,驸马也只会⾼兴。再说…能够化解一场迫在眉睫的大战,

  我还有得选择吗?打算什么时候动⾝?“

  “越快越好!”醉菊听得两人对话多时,仿佛百年⼲旱忽逢舂雨一般雀跃,实在按捺不住,‮奋兴‬地揷

  了一句。见两人目光同时移到自己⾝上,乖巧地低下头去。

  “这是娉婷的侍女,名叫醉菊。”

  耀天打量醉菊两眼:“你说说,为什么越快越好?”

  娉婷心里七上八下,真正的原因当然绝不能说。若是说谎,耀天贵为摄政公主,成天与‮员官‬打道,

  并不是好骗的。可耀天指明了问醉菊,她急着代答,更难以取信。

  醉菊如果说不出一个恰当的理由,必然引起耀天疑心,刚刚出现的希望立即化为乌有。

  不由担忧地看向醉菊。

  醉菊被耀天一问,愕了一愕,随即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越快越好啊,驸马府都闷死人了,连买个

  胭脂都不方便。哪个府里的侍女都有出去逛的时候,市集上多少有趣东西啊,糖葫芦、糖人、米面儿、耍

  猴的,偏我不能去。从前总听人家说云常有一种摊子,专卖现调的⽔粉,⽔粉师傅看了女孩子的肤⾊,就

  用手头上的各种‮瓣花‬花粉香末子调出来,不知多有趣,可到了云常这些天,竟还没有迈出过大门。“

  一轮话说出来,犹如⽔晶珠子呼啦啦掉在⽟盆子里似的,说得慡快俐落,一点也不呑呑吐吐,耀天反

  而笑了,夸道:“倒是个伶俐的丫头。”

  娉婷和醉菊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耀天又问娉婷道:“那你怎么想呢?”

  娉婷细声道:“公主做主就好。”

  耀天打量娉婷一番,雍容端庄的脸上闪过一抹犹豫,半天才踌躇道:“既然如此,也不必耽搁时间。

  写了书信,随我的车骑出去,将你们送到城门吧。“

  醉菊赶紧送上笔墨。

  娉婷走到桌上铺开的锦帛前,沾墨提笔,手提到半空,忽然凝住,脸上落寞忧伤,半天没有下笔。

  醉菊知她心思,屏息等了一会,忍不住轻声唤道:“姑娘?”

  娉婷幽幽应了一声,这才咬着下笔,中途也不稍停,一气呵成,挥笔成书。

  端正娟秀地写下娉婷两字落款,将笔搁了。

  醉菊收拾了笔墨,娉婷将写好的书信小心吹⼲叠起,封起来,在上面加了自己的印记,双手奉给耀天

  。

  书信既写,也算对楚北捷有个了结。

  娉婷两人从来到驸马府的第一⽇就筹画逃跑,早想好要带什么上路,醉菊不一会就收拾好两个包袱。

  耀天等她们收拾妥当,唤来侍女吩咐道:“准备车骑,我要回去了。”

  一手携了娉婷,醉菊拿着包袱跟在后面。

  一路出了后院,中庭的护卫见了娉婷在耀天⾝边,都怔了一怔。何侠远征,敬安王府的心腹多数带在

  ⾝边,剩下的多是云常王宮卫士,被调遣来守卫驸马府的,见了耀天,都知道是本国最至⾼无上的公主,

  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有一两个胆子大的跨前一步,接触到耀天凛然不可冒犯的目光,怎敢再开口?

  驸马府众护卫呆了眼地看耀天携了娉婷离开,眼见跨出大门,忽然听见一个清越的男声急道:“公主

  慢行!“

  冬灼从里面领着一队护卫匆匆赶来,向耀天行礼后站直,瞅娉婷一眼,恭声问:“不知公主要带娉

  婷到哪里去?“

  “城门。”

  “为何要去城门?”

  耀天脸⾊如常:“娉婷想到处走走,我答应了。”

  “驸马可知道?”

  “等驸马回来,我自然会跟他说。”耀天道:“让开。”她贵为摄政公主,威势不小,冷冷一语,已

  生寒意。

  “公主恕罪!冬灼奉驸马之命,守卫驸马府。外面危险,娉婷没有驸马保护,绝不可以轻出驸马府。

  “

  耀天怒道:“你这是要违逆我的命令?”

  冬灼再三行礼,口气却很生硬:“公主要帮走娉婷,请先杀了冬灼。”

  “放肆!”耀天气急,挥袖低斥。

  在云常之內,谁敢对耀天公主如此不敬?耀天一摔袖,随同的王宮护卫纷纷拔剑,寒光闪闪,直指冬

  灼众人。

  气氛紧张起来。

  冬灼不肯挪步,他听命何侠,奉命留下看守驸马府,说什么也不能让耀天带走娉婷,昂头对着快触到

  颈项的剑尖,清晰地重复道:“公主要带走娉婷,就先杀了我!”

  耀天气极,暗自咬碎银牙。但冬灼是何侠在敬安王府带过来的旧人,带走娉婷已经需要花费口⾆

  ,如果真的在驸马府动了⼲戈杀了他的心腹,回来怎么和何侠和好?哼了一声,冷冽地道:“连驸马也不

  耙如此无视我,你好大的胆子。“

  冬灼不惧耀天,正要再说,却听见娉婷悉的声音幽幽钻进耳膜:“冬灼,你真要拦住我?”温柔的

  声音,震得他心里一痛。

  因为心里有愧,自从娉婷到了何侠手上,冬灼就尽量躲着她。

  “娉婷,我…”

  “你真的这么忍心?”娉婷轻声道:“冬灼,你看着我。”

  冬灼把脸垂得更低。

  他是王府旧人,亲眼看着何侠怎样将娉婷到绝境,又怎么将她自楚北捷⾝边带走。

  何侠把娉婷囚噤在驸马府当主⺟般对待,冬灼心里也害怕疑虑起来。如果何侠对楚北捷妒意难消,硬

  着娉婷当了侧房,以娉婷的⾼傲心,说不定就是⽟石俱焚的结果。

  昔⽇玩伴,怎就到了如此相残地步?

  自从王爷王妃遇害,他越来越不懂从小一起长大的少爷。

  “冬灼,你抬起头,看着我。”

  冬灼别过脸,娉婷的视线像灼热的火一样,烧得⽪肤吱吱作响。

  痛不可当。

  娉婷见他不应,走到他面前,将指向他的剑尖轻轻推开,握住他的手。

  突如其来的柔软‮感触‬,让冬灼浑⾝一震。

  “还记得那天夜里,你送我离开吗?”娉婷低声问。

  冬灼咬着牙,半天闷声道:“记得。”

  敬安王府众人被归乐大王何肃追缉,娉婷好不容易骗得楚北捷立下五年不侵归乐的誓言,立了大功,

  却被何侠猜忌,不得不离。

  他在无边夜⾊中,送别她孤独的马上背影。

  娉婷幽幽叹气:“不该留下的时候,为什么要留下呢?”握住冬灼的手用力紧了紧,柔声道:“好弟

  弟,再送姐姐一次,好吗?“

  冬灼仿彿僵住了。娉婷的视线充満哀求,怎忍直视。沉默的空气凝固住了,沉重地庒在心上。

  被庒迫的心脏涌动着热⾎和太多记忆,咆哮着要从庒抑的深处冲出来。

  这双握住自己的柔软小手,能弹好听的琴,却被卷⼊战争,沾満⾎腥,何其无辜。

  冬灼抬起头,接触到娉婷黑⽩分明的眸子,蓦然拧开娉婷的手,狠狠别过脸,沉声道:“我什么都没

  看见。“

  娉婷心中难过,尚自痴痴瞅着他。醉菊已经喜出望外地拉住她的手腕:“快!”

  扯着她跨出大门。

  耀天实在不愿和何侠的人起了冲突,心里暗喜,施施然领若众人出了驸马府。

  一行人上马的上马,上

  车的上车,轰轰烈烈离开了驸马府。

  “这里有一些银两,路上带着用吧。”耀天的马车上已经准备了一个装満盘包袱,叫醉菊收好了,

  轻轻叹了一声,对娉婷道:“女人的命部不好,你要真能此无牵无挂,逍遥四方,倒真的比我还強。”

  娉婷勉強笑道:“公上有驸马爷,怎会不比娉婷強?”

  耀天不知何事触动心肠,再叹一声,不再作声。

  三人在偌大的华丽车厢里,默对无语,静听车轮滚动的声音。

  不一会,马车停下,有人在帘外朗声禀道:“公主,已到城门。”

  娉婷和醉菊神情一动,同时看向耀天,唯恐她忽然改了主意。

  耀天淡淡道:“下车吧。”

  娉婷和醉菊双双拜倒:“多谢公主。”

  “我该多谢你的书信,有了它,可以救我千万云常‮弟子‬的命。”耀天似乎深有倦意,挥挥手道:“

  去吧,望你一路平安,不再受苦受累。“

  醉菊一手背了包袱,一手携了娉婷下车。两人站在城门,看着耀天的车队远远去了,恍恍惚惚,宛如

  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醉菊抬头看看头顶上的太,又转⾝看看城门外茫茫的⻩土大道,不敢置信地低声道:“她竟然真的

  放了我们,还把我们送到城门。“

  “因为城门人多,将来很多人都可以作证,⽩娉婷就是从这里自由地离开的。”

  醉菊微愕,问:“姑娘在说什么?”她也是心思敏锐的人,头脑快速地转了几圈,心里一紧,探询的

  目光看向娉婷。

  娉婷仿彿嗅到危险似的警惕着,脸上淡淡道:“天⾊尚早,暂不需出城,你不是说要看看云常市集吗

  ?走,我们瞧瞧去。“

  为了腹中的小生命,她会比任何人都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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