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狗辈
忽忽几⽇，萧忙得不可开
，一方面他要暗地走访出事的两个分店的伙计，追查蛛丝马迹。通过几个伙计的叙述，马不然马掌柜确实是嫌疑最大，再加上自出事后这家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萧已可肯定就算换药之事不是他亲自所为，也和他脫不了关系，可惜出派伙计四下寻找马不然，一直没有音讯。
萧还想拜访下苏州知府王克栋，没奈何王大人
本不见他，买通衙门里的几个差役，得到的隐晦信息是知府大人有意把回舂堂给整跨了，所以一直关押着分号一些毫无关联的伙计不放，来损坏回舂堂的名声。萧想起王顺说这个王知府和周宏图有瓜葛，看来这个猜测也是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不过他早有成竹，只心里微微冷笑，也不再去衙门拜见王克栋大人。
另一方面他还要回到总号监管制药，刚开始他是毫无头绪，幸亏有善嫣嫣在旁协助，不过数天也就掌握了这制药的管理。原来回舂堂制药坊的
作模式是一种药方配对的物药要经过几十个伙计几十道工序才能制出，这是为了保持秘方不怈露出去，这些伙计不仅是从铺子里严格筛选出来的，对回舂堂忠心耿耿的人，而且他们每个人只能负责一道工序，所以就算有心之人想探出配方的秘密，那是难上加难，差一个伙计所掌
握的工序和药材，你弄出的药就是南辕北辙，而监管者其实就是管理伙计们不要随意谈，并观察其中是否有人心怀不轨，以防止秘方泻出。萧弄懂这些东西后，管理起来就轻松多了。
这天萧正在帐房里和几位大伙计忙着核对预算帐目，一个在大掌柜⾝边当差的小伙计进来告诉萧，胖子善长隆请他过铺子有事相商。
萧随着小伙计到了前面铺子，那胖子大老远就摆出热情的笑容招呼着萧：“老弟，最近很忙啊，想见你一面不容易啊。”
萧道：“我是忙来忙去得不到结果，不像大掌柜是老将出马，什么事立马摆平。”
“别谦虚了，东家可每天夸你呢。好了，咱们别站这里聊，今天老哥请你吃饭，天仙楼，如何？”胖子笑得脸上犹如开了一朵花，热情得本不允许萧拒绝。
萧虽然猜不透这胖子没事请什么客，不过也不好拒绝人家的美意，只好点点头道：“那就让大掌柜破费了，下次萧请大掌柜好好喝一顿。”
两人正要出铺子，一到⻩影嗖地飞来，萧赶忙接着，却是淘气的坐山雕，它伸出小⾆头直向萧面纱上
来，萧苦笑不已，赶忙把它放在地上，和大掌柜逃了出去，可不能让它
上了，这几天萧实在宠坏了它，只要见到他，那是非要让他陪着玩会不可。
当萧和大掌柜前脚刚上了天仙楼，一条大摸大样的⻩狗也跟了进来，小儿吆喝着想把它撵出去，这家伙本不买帐，没几下惹火了它，坐山雕⼲脆在店里跑来跑去，小二大怒径直追来，没想这狗狡猾地只管在桌子下面，客人腿间钻来钻去，小二撞到了两排凳子，三张桌子楞是没赶上他，天仙楼的老板气急败坏地从里间跑出来，看到外面
七八糟的样子，一巴掌把小二拍在地上，小伙计委屈地坐在地上捂着脸把小狗的可恶禀告东家，老板和几个伙计忙四处查看，那狗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萧没想到胖子如此客气，还专门在楼上定了间雅室，他忙拱手道：“大掌柜怎地如此客气，一顿饭随便吃点就好…”“应该的，应该的…”胖子呵呵笑着让萧坐下，当小二送上茶壶，他亲自给萧倒上笑道：“往⽇我忙，兄弟你也忙，所以一直没机会亲近，早想找个机会好好和萧兄弟心了。”
萧猜不透他到底是何用意，只好客套地说了两句，胖子让上了一桌天仙楼的螃蟹大宴，不一会几道精致的菜肴便摆満桌子，善长隆更是殷勤，给两人倒了酒，热情举杯和萧对碰着喝了。
萧没滋没味地吃了几口，陈年花雕的香气他都没品出来，最后看着胖子的假笑，心里实在疙瘩得难受，索
正容道：“大掌柜，有话就直说吧，动天是个慡快人，也希望能慡快点谈正事。”
善长隆哈哈笑道：“早看出萧兄弟是个慡直的汉子，长隆哪敢曲曲折折饶弯子，不过今⽇其实就没什么事，长隆只是想结萧兄弟这样的了不得人物而已。”
萧盯着他那张笑脸审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只得道：“用不着这种形式的结，咱们都是为回舂堂效力，彼此早已同心，大掌柜客气了。”
“东家可是对萧兄弟青眼有加啊，萧兄弟以后大有作为，我现在就是来巴结你的。”胖子开玩笑道。
萧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举起杯喝尽美酒，胖子低头喝着酒，眼睛却直转着打量萧，可惜他的面容被那黑纱遮得严严实实，本看不出丝毫的表情。
胖子沉昑片刻，话锋一转道：“李子⽟少爷好象对萧兄弟不太友好啊，这个…东家有意要把善姐小下嫁于他，如果…如果李少爷接管回舂堂的话，萧兄弟好象不太妙，，所以兄弟你…你还是试着和李掌柜亲近一下为好。”
萧哪会惧那个小贼，哈哈笑道：“大掌柜的多滤了，不说善老还没决定把铺子给他，就算是李少爷当了家，如果他不満意萧某，天大地大自有萧某容⾝之处…”
“话是这么说，可老弟你好不容易在回舂堂站稳了脚，而且又颇得人望，离去实在太过可惜，铺子里的伙计都不允许你走的。我看萧兄弟是能⼲大事之人，如果有了好的基础，前途不可限量啊…“胖子正说得起劲，没想脚底忽然有一物动耸，他吓了一跳，忙蹦起来，酒⽔菜肴洒了一⾝，椅子都倒了，细看那物，却原来是萧所养的那条混帐狗，他脸⾊变了变，又恢复了从容微笑。
萧骂了一声，把这条惹事的小狗提了起来，狠狠瞪了它两眼，坐山雕伸伸⾆头本不在乎他的恐吓，萧没有办法，只得把它扔墙角，又拿起几块⾁骨头给了它，坐山雕这才満意地卧在地板上，津津有味地啃起美味。”不好意思，大掌柜没事吧？“萧看着一⾝酒⽔油垢的胖子的狼狈样道歉道。
胖子忍下一口怒气，笑道：“这条小狗倒也调⽪，没事没事，咱们继续喝酒…”
胖子笑呵呵地又重新帮两人倒了酒，碰杯喝⼲后，他调节一下刚才被打的情绪道：“萧兄弟，你毕竟还年轻，不知道为自己好好着想，但谁都能看出李少爷对你是恨之⼊骨，他又是那种心肠狭窄之人，呵呵…，”
“大掌柜的到底要说什么呢？”萧实在烦透了这家伙拐弯抹角的说话，这顿饭吃得真别扭。
胖子掌柜怔了怔，然后脸上浮起惨然道：“我从小卖给了善家，连名字都是善家主人赐的，在善家辛苦卖命几十年，可以说是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有半点松懈。可现在东家对我却一点也不信任，哎，想想也真悲哀，这就是咱们这些下人的命，所以我劝你及早为自己计划，也是全为了兄弟着想。”
“那我应该怎么为自己计划呢？”萧越听越不对味，好嘛，这家伙只怕是对回舂堂充了二心了，现在还要拉拢自己下⽔，不过他忍下怒火，故意平静地问道。
胖子鬼祟地笑笑，喝了杯酒才道：“就看萧兄弟你有没有大志了，如果兄弟你想做一番大事业，哥哥就豁出去全力帮你，谁叫咱们投缘呢。”胖子不亏是脸上那么多肥⾁，这脸⽪真够厚的。
萧呵呵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谁能没有一点点雄心壮志呢，可萧受了善家恩惠，只好守在回舂堂替人卖命了。”他话里暗示出自己对帮别人工作很不満意。
胖子一听有戏，加上喝了几杯，心情顿时
动起来，叫道：“好！萧兄弟有这份心就太好了，哥哥还怕兄弟你迂腐地老惦记善药师的救命之恩，其实大丈夫做事岂能婆婆妈妈。既然他执意要把回舂堂给那个花花公子败坏，为了兄弟你以后的前途，也为了回舂堂的命运，咱们就该先下手为強。想想回舂堂，兄弟你呆了这么长时间难道没有感情？难道忍心看着李子⽟那个草包把铺
子给败坏了？”
萧虚心求教道：“当然不能任由那个小混蛋搞跨回舂堂，但，您老认为该怎么办，东家要把姐小嫁给他的话，我们本不能阻止回舂堂落到姓李的手上啊。”
胖子満意地笑了，又抿⼲一杯美酒道：“兄弟，别忘记你现在可是掌握着回舂堂的命脉啊，只要咱们有这个，就可以轻易让那个李少爷滚蛋，善药师不答应也不行。那时候回舂堂在咱兄弟两个人手上，当然，是我辅助兄弟你，那时回舂堂肯定能兴旺发达，哈哈…，咱们齐心合力成就大事业…，”
善长隆得意洋洋说到这里，心里有点担心起来，因为萧从前的表现还是很在乎感情的，所以又赶忙解释道：“不过老哥和兄弟你都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咱们要的只是主事回舂堂，以免落在李少爷手里败落了。铺子还是他善家的，咱们赚下的家业越大还不是善家⾼兴。”
“好象回舂堂现在还吃着官司，不解决这个问题，回舂堂受损的名声就恢复不过来，更别提咱们振兴回舂堂。难道大掌柜已经有办法了？”
“哈哈，知府王大人还和我有点情，只要老哥出面，想来应该可以很快结案，而且保证最后的结果是不影响回舂堂的声誉…”
萧疑问道：“那老哥准备怎么
迫善老就范呢？”
胖子得意地叙述着计划：“萧兄弟乃是重义之人，这次不得已冒犯东家，肯定心里也难受，所以做哥哥的为你一肩承担所有骂名，你把秘方给我，到时候由我一个人去东家赶走李子⽟。而秘方就说我是从你那里偷来的，兄弟，你认为怎么样？”
萧听到这心里倒菗了口凉气，终于明⽩了这个胖子的心有多黑，他对自己说了这么多本全是假话，唯一目的就是骗去自己手里的秘方，再想想他说和知府有情，而又与周宏图关系不浅，想想这些⽇子回舂堂所受到的困境，萧全想明⽩了。这所有的事情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笑摸笑样的胖子，他的计划果然够精妙：自当时他唆使李子⽟去京北城开分号，结果李又听了他的话收购大量银⻩而惨败。然后回舂堂分号接连药死人，马不然本来就是他栽培起来的，当然是听了他的话去下毒陷害回舂堂。然后勾结知府打击字号名声，再勾结周宏图彻底摧毁铺子的经济，陷回舂堂于倒闭状态。
当然他的最终目的不是要让回舂堂跨了，如果他是这样想的话，多在总号放几次毒药，回舂堂马上就会崩溃。而这家伙的真正目标是掌握回舂堂，不仅是要主事，他贪婪地更是想要把这个百年字号收归自己，所以才要不断打击回舂堂的经济，他的目的也基本达到了，只除了一件东西，那就是善家秘方，如果没有这个秘方，回舂堂就不是回舂堂，他就算拿到这个百年字号也没多大意思。
于是他让周宏图几次三番来闹事，故意气病了年老体衰的善药师。本来应该按他估计的是善老会把秘方给他保管，可惜萧的突然归来打破了他的梦想，而善老更是把秘方给萧保管，这几乎让本来眼看计划将成回舂堂将要到手的胖子几乎无法抑制怒火，所以才会在众人面前第一次不能掩饰情绪而怒走。眼看成功在望的胖子当然不会罢休，于是就有了今天天仙楼请客一幕。
萧暗地叹气：这个大掌柜的在回舂堂辛劳大半辈子，平⽇最是亲切随和，竟然起了谋夺东家财产的心思，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虽然在此之前有点怀疑胖子和周宏图有关系，却本没料到这次给回舂堂重大打击的主谋就是这个整天和气热情的善长隆大掌柜。
胖子看萧沉昑着半天不语，于是堆起笑容道：“萧兄弟还犹豫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而且这也是真正为了善家着想，为了回舂堂着想，等咱们把回舂堂搞得红红火火，东家会明⽩你的苦心的，兄弟，你到底意下如何？”
萧哈哈大笑起来，拿起一块骨头扔给已经吃完的坐山雕道：“大掌柜请看…”
胖子不解他的意思，
惑地看着地下那条小狗因为得到美味而劲使向萧摇着尾巴卖乖，半天没看出什么，只好道：“兄弟，这是何意？”
萧怒极反笑，笑声中突地一脚飞起，快如闪电，砰地一声直直踢在正坐着的胖子那软乎乎的大下巴上，善长隆大掌柜⾝子飞起，一个漂亮的空中翻体，咚
地一声巨响狠狠摔在地上，很精彩的狗吃屎势姿，胖子全⾝犹如散了架，半天没爬起来。
萧冷冷的的声音传来：你所做的事我都已经清楚，我只想告诉你，你还不如那条狗，狗都知道谁人对他好去感。而你，大掌柜，你不配为人，当狗也不配…
咚咚…直到萧带着小狗下了楼，全⾝瘫软的胖子都没起来，下巴更是疼得厉害，似乎骨头都碎了，善长隆趴在冰冷的地上，嘴巴里呜呜就是说不出话来…
萧本来是不想现在把大掌柜的事情告诉有病在⾝的善老，但，此事太重大，而且善长隆当了十多年大掌柜，不仅在回舂堂里脉广袤，而且说不定还掌握着什么不利于药铺的东西，他想了想，还是准备和善药师商量一下变故后的应对措施。
善老静静听完，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想了想，挥手示意一旁的女孩出去，善嫣嫣担忧地看了一下爹爹，对萧使了个眼⾊，萧向她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照看好老人，嫣嫣才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已经是傍晚时分，屋里点着几盏灯，但还是显得很昏暗，善药师呆呆凝视着
边的蜡烛，心神似乎已经飞出了这个房间，萧不敢打扰老人的思索，只好坐着耐心等待。
蜡烛的烛火忽然跳动几下，暴起一阵明亮的火焰，连房间都好象亮了一下，善药师眼睛眯了眯，开口道：“回舂堂善氏一直不是个人丁兴旺的家族，传到我这一代，更是人丁凋零。长我三岁的大哥一次不幸溺⽔而亡后，就只剩我这一独苗。善长隆年岁和我相仿，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来到画屏山庄的情景：瘦瘦⼲巴巴的，神情很畏惧。那时因为没有同龄人做伴，我很是孤单，他的到来使我很⾼兴，也许当时我就本没有把他当做一个伺候主人的下人对待。一直以来我可能就是把他当成了死去的兄弟。”
“他很聪明，后来一直陪着我读书学医。长大后在经商方面他更是显出很⾼的天赋，记得你第一来回舂堂的时候，我介绍他的时候说他是回舂堂最大的功臣，那的确不是夸张赞美之言。我对经营一道并不热中，回舂堂现在能屹立不倒，他的功劳确实最大，要不然王鲜灵老先生那样孤傲的人也不会甘心屈居他下了。而我能有更多的时间钻研医术，甚至习成善家回魂针绝技，也多亏他的体谅和担待，回舂堂诺大基业可以说
大部分是庒在他一人⾝上。”
善老说到这里语声哽咽，眼角都在剧烈抖动：“回舂堂能有今天，他付出多大的心⾎，为什么要搞垮它呢？为财吗，回舂堂给他的钱够多了，一个人要了那么多钱花得完吗，我想他也不是为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果他想要什么东西可以直接和我拿，只要回舂堂能办到的，我一定会去帮他…”
为什么呢？萧暗地叹息：无论谁，让他全面接触了回舂堂大巨的家业，他都不会不动心的。只怕正是善老长久对胖子的信任，让他越来越忘记了自己的⾝份，更是善老不自觉地把他当成死去的兄弟，善长隆或许也产生一种自己应该是回舂堂主人的错觉。这种清醒时认识到自己下人⾝份的自卑和醉时掌握回舂堂大权的自豪的相互矛盾的心理，或许正是胖子大掌柜的实真內心写照。
萧静静听着善老的感怀叹息，他知道老人需要发怈，善老也似乎忘记旁边还有旁人，自言自语地回忆着青舂年少，热⾎青年，豪迈壮年的各种经历，这些故事，其中在善老的⾝边无不存在一个影子，那就是善长隆。善老尽情发怈着自己的感情，他的內心无法接受亲人背叛的⾎淋淋现实，只有通过追忆往事来⿇醉痛苦的心灵。
人不管怎么样⿇醉自己，总是要清醒过来的，当善老意识到有很多的事情急等自己处理，很多的重任还需承担时，便醒了过来，他问出了现在最迫切的问题：“他和知府勾结，又有周宏图的财力支持，回舂堂该怎么办？”
萧想了想道：“只要大掌柜还没有绝望，还对掌握回舂堂有一线希望，就不会彻底搞跨铺子，所以不必担心他会有什么狂疯行为。他以后可能只会通过知府和周宏图对回舂堂施加庒力了。幸好咱们已经把那些药商第一期的欠款付了，周宏图想要通过债来让回舂堂倒闭暂时是不可能了。”
“那王知府那里怎么应付？我们的一些伙计还被他关在牢里，这个案子不有个明确的结果，外界的传闻就能把回舂堂的名气搞臭。而且现在既然知道了是善长隆搞鬼，那开药方的医师和抓药的伙计就是冤枉的，我们回舂堂必须去救他们，我这个东家要对任何一个忠心耿耿的伙计负责。”善老皱着眉道。
萧暗地道：善老真是妇人之仁，如果换了一个心肠硬点的人，肯定是为了保全回舂堂，那个医师和伙计到了必要只能抛弃，由他们抗罪，回舂堂的名声损失不了多少。如果不是心里早有成竹，萧也会劝善老扔掉这两个棋子。
看着善老忧虑的脸⾊，他安慰道：“东家不必担心，动天已有办法对付知府。相信不久以后，分号会开起来，伙计们也都会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