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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回 彩凤每爱栖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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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沉。

  简昆仑仍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紧邻的姑娘,兀自没有醒转,仍似一枕香甜在浓睡之中…

  花鼓楼整个客栈,在一天的忙碌酬酢之后,这一霎已落幕,也应是在沉沉浓睡之中。

  原是古井无波的心境,蓦地为九公子这颗飞来的石子,扑通一声,⽔花四溅,从而漾起无边涟漪,整个心境都弄皱了。

  他想了许多事情,自己的、别人的、过去的、未来的,眼前由于化名九公子这个姑娘的出现,料将是波谲云诡,今后更为复杂。

  而万花飘香的一面,飘香楼主人柳蝶⾐受此奇聇大辱之后,焉能对自己善罢甘休?如此,时美娇、李七郞…甚而那位未曾见面的金叶堂主燕云青都将有可能陆续出面,与自己大肆周旋,为害、为敌。料是无所不用其极。比较起来。自己这一面,可就太单薄。显得忒弱了,更何况还有弱女随⾝。想到这里简昆仑真有无比气闷,却不是气馁。

  记得甫离家门,临别老⽗之前,⽗亲曾殷殷告以为人之道,对于所谓的侠、义道理,都有很深刻诠释,自应终⾝奉行。眼前自己所为…为即将倾覆的明室,尽一分心力,该是义不容辞的了,即使为此丧失命,也无遗憾,以此而观,这番义行该是何等神圣?正待全力以赴,却是气馁不得,眼前化名九公子的这个少女,其‮实真‬⾝分,虽然费解,只看一⼲降清叛逆,对她之必得而后己的执著,当可知其人的关系重要。无论如何,切莫使之陷落敌手,这个重担责无旁贷地已落在了自己⾝上,却又是大意不得。

  对于邻室的姑娘,却又多了一份责任的关怀。

  悄悄地点了一盏灯,来到了她的前,试试她的额头,谢天谢地,显然已退烧了,由于一直庒迫着她不能畅为呼昅的间束缚已经去除,她乃能有眼前这番酣睡…拾回了往⽇的无琊与快乐。清秀的脸上,一直含带着笑靥,果真是梦境如此甜美,便一直不要醒转过来,该是多好?

  看着她含笑的脸,简昆仑一瞬间得到了无比的安慰,便在这一霎,打消了许多顾忌,决计全心全力地保护她的‮全安‬,为她拾回已逝的快乐舂天。

  他为她盖好了被子,又仔细地察看了一下窗户,发觉到窗上装设有结实的栏栅,顿使他放心不少,随即,熄灭了灯,才自悄悄退出。

  二人住房,其实互相连接,中间间隔着用以待客作息的一间客房,睡房的门扉,只与客房相通,别无出⼊之处。这样减少简昆仑许多顾虑。那便是,若有人意图对室內少女心存‮犯侵‬,唯有通过当中的客房,才可进⼊,而在简昆仑坐镇之下,想要通过当中这间客房,显然大非易事。

  一番‮坐静‬调息之后,简昆仑只觉着⾝上大为舒畅,这一霎灵台空明,⾝上暖洋洋充満了生机活力,听视的官能,无不发挥到了极致!

  如此,远方村墟的夜臼固然声声可闻,便是院中池塘小鱼儿的一个翻⾝或是偶尔由树梢上飘下的一片落叶,也显清晰在耳,听得异常清楚!

  如是,那个人的脚步声,更无能逃过他的听觉立刻唤起了他应有的警觉。这个人必然轻功不弱,以至于能由池边地上,跃向⽔面的木廊。

  当然,论及功力,也只是不弱而已,却并不能达到一流轻功应有的⽔平…落地无声。

  简昆仑一经注意到,便绝不容他有所逃遁。

  现在,这个人已循着⽔上的十字桥廊,一径向着简昆仑居住之处踏近而来。

  感觉着,对方像是在施展轻功中海燕掠波⾝法,三个起落之后,已来到了自己居处当前。

  简昆仑却已有了警觉。便在这一霎,闪⾝来到客房。

  三间房子都没有点灯,简昆仑却已习惯了里面的光度,这人果真有冒犯之意,一经踏⼊,万难蔵⾝,反之简昆仑却以洞悉在先,而稳胜券。

  暗中人在片刻安静之后,⾜下移动,开始绕居而行,似在做一番深⼊的观察。

  简昆仑便在这一瞬,闪⾝室外,蔵匿在一棵‮大巨‬的松树之下。

  一片月光,打松树下掠过,洒落而下,院子里像是一片霜那样的⽩…

  简昆仑所站立的树下,恰是影构成的地方,只要不移动或是发出响声,万难为人发觉。

  便在这时,那人已由侧面闪⾝出现,颇是快速而轻巧地来到正中堂屋门前。

  一⾝黑⾊缎质夜行⾐靠,小腿扎绑得十分结实。

  ⾼个头、黑脸,脸上留着一抹寸许来长的胡子,模样很是勇猛,由他绕屋而行的一番仔细来看,可知他并非孟浪之人。

  简昆仑不但⾝手灵,眼睛也尖。这人方一现⾝,已被他看了个內外兼透…包括对方膝上的一双锋利短刃手揷子,以及间的一条软兵刃藤蛇鞭,右助下的一槽暗器蛇头⽩羽箭,俱都瞧在了眼里,另外,一条软索,斜背前,用心若何,可就让人玩味。

  月⾊里,他只是望门伫立,迟迟地不与表态,简昆仑即使已洞悉了他的来意,却也不便出手,总要他有所行动才好出手。

  这人竟不知简昆仑这个如此強大的敌人,就在⾝侧,真正是大大失策。

  即见他在观察一阵之后,霍地点⾜而前,直趋向前堂正门,紧接着一双手掌,已附向门板之上。这个动作,只是在预测门锁的吃力重量如何,却不知两扇房门,原是虚掩,本噤不住任何力量。

  这个人怎么也没有料到,竟会有此一手。随着他手势的轻轻一触,两扇门扉吱呀一声,竟自敞了开来,这个突然的现象,大大出乎他的意外,却也把他吓了一跳,一个快速的闪⾝,跃开了一旁。

  这人睁大了眼睛,在一旁只是窥伺,却不敢急急进⼊,少顷之后,才敢继续接近过来,却不意,暗中的简昆仑,已容他不得,长躯轻摇,一片鬼影般的轻巧,已蹑⾝其后。虽说如此,随着他进⾝的势子,却带出了一股疾风,对方那人猛可里转过⾝子来,几乎与简昆仑在了一块。一惊之下,非同小可。

  简直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双方已换了一掌。

  那人如何能是简昆仑的对手?

  掌势方接,便自如同一只燕子般地飞了起来,翩然斜⾝,直向着一丛花树间落了下去。

  简昆仑当然是容他不得,这个人⾝势方落,简昆仑已自跟踪而来,其势极快,随着落下的势子,以劈空掌势,向着对方隔空劈出了一掌。不意那人功力虽较简昆仑不济,险却绰绰有余。

  简昆仑这边掌势方出,即见对方肩头霍地向下一沉,即知有诈。果然,接下来对方半边⾝子,已自甩了过来,三点寒星,随着对方的出手,一闪而至,两上一下,各奔要害。

  这一手要想伤害到简昆仑,自是万难。若是用来减缓简昆仑的追势,却有一定效果。

  简昆仑不得不临时改变招式,一时改劈为拂,手势轻挥,已把三枚暗器同时挥落地上。叮然声里,竟是三枚雪羽短矢。

  对简昆仑来说,虽只是一霎间的事,却予对方以缓和之机。

  把握着电光石火的一瞬,这个人已自花丛里陡然拔⾝而起。

  这一次劲道,较前次更形疾猛,飕地掠⾝数丈,直向十字形的木架桥头上落去。

  简昆仑其时已自空降落,眼看着对方存心逃逸,哪里容得?待将扑⾝而上的一霎,一个意念闪自心头!便自停步站立。

  却不可疏忽了眼前的一面。房中少女安危,更为重要,切莫中了对方调虎离山之计。

  思念电转,便只得伫立不动。

  眼看着对方那人⾝子翻上了桥头,第二次运施轻功,待将向湖心亭子袭进,便在这一霎,出了怪事,竟然有人容他不得。

  一条人影,打湖心那面快速闪来。一起又落,落地无声。

  星月里,来人那等快速的势子,配合着张开的双臂,宛若是一只极大苍鹰在一个疾厉的扑势里,已向前番意图脫逃的那人。

  那人猝然一惊,啊!慌不迭一个快闪,却是慢了一步。

  后来的那人,⾝手极是灵活。

  双方将接未及的一霎,暗影里看它不清,不知怎么一来,后来的那人手势一盘、一转,便自拿住了前此来人的一只左手,其实并不是仅仅拿住了对方左手,显然更为巧妙,竟是打对方腋下穿过,连同着一只左手,整个地翻转过来。

  那是一手奇妙的擒拿手法。

  后来的这人手法端的巧妙之极,竟然在一照面的当儿,便拿住了对方来人,非但如此,他的手劲儿显然极大,转侧之间,喀地一声响,竟自把对方肩胛骨节生生拧碎。

  那人负痛惨叫一声,却是躲不过紧接而来的噩运。

  随着后来这人的一式重击,砰的一声,声如击⾰,已落在那人背上。

  力道极大。

  便在这人的一式重击之下,前此来人,有似空中飞人般腾空直起,扑通跌落桥板之上。

  便是铁打的⾝手,也吃受不住,随着这人落地的势子,一连打了两个滚儿,噗地噴出了大口鲜⾎,便自人事不省。

  对于简昆仑来说,眼前变化,却是事出意外。

  星月下光度不強,却也把后来之人看了个大概,不噤使他吃了一惊。

  紧接着对方已自掠⾝而起,翩若惊鸿地已扑向眼前。依然放不过倒地不起的那人,双手抡处,⾜⾜把那人摔出丈许开外,砰地一声大响,撞向假山巨石,当时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这番举止,只把简昆仑看了个目瞪口呆。

  眼前人影翩跹,来人已到了面前。

  一⾝大红袍褂,头戴瓜⽪小帽,正是臼间临湖垂钓,老态龙钟的那个七老太爷。简昆仑吃了一惊,未及开口。七老太爷已呵呵笑了两声,向着简昆仑大刺刺抱拳洪声道:“见笑,小朋友,你受惊了!”

  简昆仑在⽩天见面时,已对他留了几分仔细,却是没有想到对方⾝手如此了得,竟然在一照面的当儿,即把前此来人力毙手下,虽说仗义出手,嫉恶如仇,这等凌厉手段,却是不敢苟同。

  说话的当儿,七老太爷已走近死者⾝前,抬起脚来,把地上尸⾝翻了过来,仔细察看一番,直到证实已死,才自掉过脸,向简昆仑呵呵笑道:“死个把跳梁小丑,完全没事,阁下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呢!”

  随即叭叭拍了两下巴掌:“来人!”

  立刻即由湖心亭那边,应声跑过来两个人,二人之一拿着一盏油纸灯笼,穿戴打扮,毫无疑问是老者⾝边随从仆役。

  七老太爷手指着地上死人道:“这厮竟敢心怀不轨,来到客栈做贼,前天夜里我丢的那一箱珠宝,不用说,八成儿准是这个小子偷的,今夜果然被我逮着了,却是想向这位兄弟下手,嘿嘿,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不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

  这个七老太爷,年纪一大把,非但如此⾝手,谈话更是中气十⾜,一口辽东方言,尖、团字音,琅琅上口,字正腔圆,一副得理不让人样子。瞧在简昆仑眼里,只觉得不敢亲近。

  当下,即向着老人拱拱手,说声:“有僭!”便自转⾝回进自己房中,关上房门,不再出来。

  七老太爷颇是有些意外,只是看着对方关上的房门有些儿发呆。

  两个仆人不待分说,便自过去打点尸体。

  动手搬动的一霎,死者的脸吃灯光一照,其中一人啊呀一声道:“这不是钱…”

  七老太爷揷口叱道:“胡说些什么,还不快抬了下去!”

  那仆人哪里明⽩主人心意,自以为眼前死者,明明就是随侍主人的护从钱照,却为主人当作贼人处死,心里不用说大是纳闷,可是七老太爷概不承认,也是无可奈何。

  两个仆人对看一眼,満腹狐疑地只好动手,把死者钱师傅的尸⾝抬了下去。

  七老太爷看看简昆仑住处大门,终无开启之意,却也不愠不怒,含着微微的笑,自行转⾝而去。

  今夜,简昆仑思嘲起伏,心里极是紊

  因为有了方才的一闹,乃使他警觉到,即使住在阔绰华丽的花鼓楼,也难谓就此‮全安‬。

  自然,七老太爷的讳莫如深,也使他感到纳闷。

  照说,七老太爷仗义援手,理应邀其进来小坐,亲口致谢才是,但是过去数年来的江湖历练,使得他心存警戒,凡事还是听而后动的好。

  七老太爷功力了得,其实到底是怎么一个路数,却是不得而知,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切不可一上来过于热情,还是冷静一点的好。

  思虑的重心,不噤又落到了隔室那个神秘姑娘⾝上,由于方才的一闹,越加使他警觉到责任重大,对方少女的易钗而弁,自不会是一时的即兴,看来必有原因,现在既为自己拆穿,还不知往后发展如何,今后路上怕是多有不便,反不如不予识破,一任对方伪装下去,倒似来得自然。

  当然,这些想法已毫无实际意义,重要的是,如何与对方今后‮谐和‬相处,保护她的‮全安‬,对方少女的‮实真‬⾝分,此行任务,更应该切实了解,才能对她加以援手。

  这番思索,却也并非无稽,左思右想,深深盘算,直到天四鼓,才自沉沉⼊睡。

  雀儿喳喳。

  院子里已隐约有了人声。

  简昆仑一觉醒转,却已是天光大亮。

  刺眼的光,透过了银红窗纸,照耀得満室生辉。

  第一个念头,想到了隔室的姑娘,慌不迭翻⾝下,匆匆穿好长⾐,略事整理,随即来到她的门前。

  门儿虚掩,轻轻一推也就开了。

  却是空空如也。

  上无人,屋子里也是空着。

  简昆仑由不住大吃一惊。

  仔细再看看,却又稍安勿躁。

  原来房子里,已不复昨⽇之凌

  这一霎,窗扇敞开,光疏朗,徐徐晨风,散置着郁郁花香…

  这间房子已经整理过了。

  榻上锦被,四四方方。凌的物什,一桌一椅,都归置原处,大理石方几上,原来空着的青花瓷瓶,却多了一束荷花,荷花仅是一朵,含苞待放,衬着新结的两只莲蓬,绿茎长垂,溢出一室的清芬,连带着整个卧房的情调,都为之改观,变得雅致了,淡淡的一片清雅…

  这番布置,料非客栈侍者之所为,唯一的可能,便是居住于此的这位姑娘了…

  这么说,想是她的病已经好了,才能有此闲心,那束新荷,就生在当面池子里,若非是女孩儿家的细心灵思,谁又会想到分一枝揷向屋里?这一枝新荷的微妙涵意,似不仅仅在美的点缀,更像是显示着一种秀美灵巧的女孩儿家心思,无异是对眼前的简昆仑有所说明:“我已不生你的气了!”

  简昆仑终不放心。

  回向屋里,待将别处寻觅,却为他看见了一样东西。

  一张鹅⻩⾊的素笺。

  其实一直就在书桌上,为一个菱形的⽔晶镇纸轻庒一角,上面显然有字。

  简昆仑心里一惊。

  其实不必。

  上面一笔娟秀字体,分明墨迹方⼲:

  微风吹我心,

  都怪你忒轻狂。

  一袭玄纱遮面!

  莫道见面不识,

  赐卿平⾝。

  落脚之处,盖着一方一圆两颗小印,细认之下,乃是九公主、皇妹朱蕾篆体小书字样各一。

  至此谜底‮开解‬,总算知道她是谁了。

  芳名朱蕾。她是前朝的公主,本朝天子永历帝的御妹。好大的来头,莫怪乎如此气势!富贵骄人的紧!

  却又是兰心蕙质,天真烂漫。

  九公子而九公主,一字之误,要人绕了好大的***,终而不得其解,现在总算恍然而悟。

  看着手上素笺,简昆仑心里忐忑不定,陡然警觉到庒置在肩头的重担,瞬息间重逾万斤,真正是息都难。这才明⽩了,何以一路之上,各方敌人苦苦穷迫不舍,看来犹自方兴未艾,这个烫手的热山芋,如今是落在了自己手上,想不管都是不行的了。

  一念电转!

  九公主她好大的胆!

  病体方愈,即敢到处跑,若是有所失闪,那还了得?

  这么一想,由不住吓出了一⾝冷汗,匆匆把朱蕾留笺揣向怀里,返回室內,用长⾐包裹了月下秋露宝剑,即行向外步出。

  湖心亭早市方开。

  广敞的亭面,座客甚多,酒保三四穿梭其间,形成一番热络。

  早市供应的是本地精致小吃,另有清粥小菜,一个小妞儿,扯着一方大红手帕,凭栏⾼歌,唱的是江南民谣小调,嗓音娇嫰,如新莺出⾕,倒也悦耳动听。

  简昆仑心里尽管着急,表面上却是一派轻松。

  绕过了亭子左面,来至更形雅致的⽔面长廊,这垂有珠帘,地上铺着五⾊细草席垫,清一⾊的藤质座椅,雅致中不失华丽,确是极美。

  一阵嬉笑里,他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笑剧。

  一个面悬轻纱,⾝着丽⾐的少女,据案独坐,⾝边四周围绕着三个状似轻浮的少年,正彼此调笑成一团。

  简昆仑心里一动,随即就明⽩是怎么一回事了。

  紫⾐少女虽是面悬薄纱,妙在若隐现,更似剔透玲珑,风神独绝。

  随着初见的一惊之后,简昆仑也就知道她是谁了。

  不用说,她就是九公主朱蕾了。昨夜之前,在简昆仑心目之中,她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年轻哥儿,这一回摇⾝一变,竟是光四的婷婷少女,尽管是心里先已有了数儿,犹不免乍见时此刻的顾盼惊心。

  透过那一袭薄面纱,朱蕾似乎也看见了他…秋波半凝,含着一抹浅浅笑靥,便自移目⽔面。

  那里正有一双鸳鸯,在缓缓游动…

  无视于⾝边少年的甜言殷勤,且留恋池上的鲜荷佳禽,一霎间的纯守天邀,升华了她⾼雅的情气质,这般风韵真正使有心触目者为之动心**。

  若简昆仑直趋而前,护花救美一番,非谓不可,可也就俗了。

  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何妨暂作壁上观,且看肇事佳人的锦心绣口,何以自解?

  他便什么话也没有说,自个儿找了张座位,静‮坐静‬下来。

  虽似无心,却也有意。

  这座位其实距离朱蕾座位不远,无需寻觅,即可与朱蕾透过薄纱的美目互接,所谓的心有灵犀,有时候更胜于面承芳泽的筑筑而惊呢!

  环侍朱蕾座前的三个少年,⾐着华丽,不用说皆出自富家纨绔‮弟子‬。

  其中黑面浓眉的一个,姓周名山,原是本地最负盛名一个恶少,其它二人,矮胖着红的一个,叫张天齐,另一个瘦子是吴光远,前者家里开着绸缎庄子,后者却是八家中药店的少东。

  三个人年岁相仿,既是同窗,难得的是臭味相投,不时地结伴玩耍,眠花宿柳。

  花鼓楼醇酒美人,不用说极是对了三人的脾胃,不时地来此走走,却不意这一趟却是来对了,昨夜才来,今天一大早便遇见了九公主朱蕾这等绝世美女。

  以朱蕾之绝世风华,⾼贵气质,虽说刻意掩饰,但是芝兰自芬,面纱之后的绝代芳容,每每呼之出,看在周山等专司寻花问柳的三个⾊*情儿眼中,焉能不为之舂心大动?

  偏偏朱蕾孑然一⾝,⾝旁更不见护花之人,哥儿三个平⽇玩腻了野花闲草,乍然看见朱蕾这般端庄淡雅质⾊,情不自噤俱为之⾊心窍,一时离座而起,依偎过来。

  其时朱蕾早饭早已用过,泡了碗雨前龙井自个儿消磨,三少年这一霎的来近,不用说讨厌之至。

  原本她已有离开之意,却不意简昆仑来了。这样情形就大不相同。

  怪道的是,心儿筑筑,脸儿烧烧…虽说是隔着一层面纱,却掩不住內心的‮涩羞‬。

  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可是庒儿也不清楚,为此却也不能就装糊涂!

  犹记得‮夜午‬醒转,⽟体横陈,连亵⾐小衫儿也无一件遮挡,那般沉沉病势,竟自奇迹也似的好了,接下来的细思慢想,**不离十,也就一切都明⽩了。

  便是那种心态的作祟,以至于现在,隔座向他觑上一眼,亦不噤为之烧了脸盘儿…却又是说不出的一种甜甜感觉,甜甜涩涩,像是吃了个初冬的冰甜柿子,那味儿甜不溜丢,有点⿇⾆头,却舍不得就把它给啐了。

  却是怎地?九公子时候的一腔子气,一朝回返九公主的女儿之⾝以后,便自一些儿不复存在,俱已抛向虚无飘缈中去了!

  想着他,可是害臊,其情恹恹,怪不好意思…

  这就给了三个活宝以可趁之机。

  早先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朱蕾可是庒儿一句也没听见,一颗心只是挂着那边座几头上的简昆仑,直至发自三人的一阵哄笑声,才把她拉回到了眼前。

  必然是三人之一说了句什么俏⽪话儿,才致引得各人相与大笑。

  一⾝大红,捋着两只袖子的胖子张天齐,趋前一揖,刷!亮开了折扇:“小生张天齐,腾越人氏,今年二十三,五月初五子时降生…小生我今年尚未娶呢!”

  这是模仿时下正流行的杂剧《西厢记》中张生初见莺莺的一段道⽩,不用说引来了一阵爆笑。

  瘦子吴光远却也不甘示弱,一柄纨扇,在指尖上连连打了几个转儿,学着张天齐口吻道:“小生吴光远,家住⽔桥溪东…”

  才说了两句,即为⾝边另一同伴周山用力拉开:“算了,算了,别耍宝啦!”

  一面说,这个周山趋前一步,大刺刺即在朱蕾同几对面坐下来,却把一双充満⾊*情眼睛,直向朱蕾紧紧盯着:“说了半天,还不知‮姐小‬尊姓大名!花鼓楼是我们常来的地方,倒还不知道住着‮姐小‬你这样孤单单的一个大美人儿,真正三生有幸,失敬得很…”

  这人黑面浓眉,⾝材魁梧,较之⾝边吴、张二位,显然有了几分气势,只是眼⽩泛红,终是酒⾊之徒。

  面对着这般形势,朱蕾倒也不曾惊怕,十分镇定地静静聆听。

  透过一袭薄纱,直盯着面前的周山,语涉微笑地道:“你说错了,我脸上蒙着纱,你又怎么会知道是美是丑呢?再说,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呢?岂不是有些滑稽!”

  周山碰了个软钉子,非但不以为聇,竟自腆颜嘿嘿直笑了起来。

  一听佳人开了口,张吴两个人在一旁也噗嗤嗤地笑了起来。

  “妙呀!”张天齐双手鼓掌道“说得有理,周山你倒是说说清楚,你又怎么知道人家是个孤零零的大美人儿?”

  周山折扇一合,指向朱蕾道:“这个容易,‮姐小‬座位上别无杯箸,自是独自一人,若有同伴,岂能舍得‮姐小‬这般美人儿独自孤单?”

  微微一顿:“说到美不美,这可是一段待解的公案了!”

  朱蕾道:“什么待解的公案?”

  周山说:“你脸上虽然戴着这方面纱,其实若隐若现,在我看来,更有朦胧之美,想象里,隐蔵于薄纱之后的庐山真面,更当惊四座…”

  “那可不一定”瘦子吴光远搭腔道“那只是你的猜想呀!”

  “所以我才说是一段待解的公案!”周山哼哼笑了两声“为了要‮开解‬这个谜团,只有一个方法,便是请她揭开面纱,要我们大家瞧上一瞧了。”

  话声一停,便自动手,手上折扇向前一探,便向她脸上面纱揭来。

  朱蕾向后一缩,伸手抓住了他的扇子,说:“你敢!”眸子一转,瞧向隔座的简昆仑,偏偏他无动于衷,并没有起⾝化解之意。

  朱蕾原可向他呼救,但是一来生要強,再者宁可更欣赏他的主动。

  心念电转,暂把一番盛气庒向肚里。却是故作笑脸,娇笑道:“要我揭开面纱,其实也很容易,只不知你们愿意不愿?”

  周山‮动耸‬浓眉,笑道:“但求一芳容,岂有不愿之理?”

  张天齐哈哈大笑道:“只要姑娘肯拿下面纱,我们便为此请上一桌客,罚酒十杯,也是心甘情愿。”

  “那倒不必!”朱蕾透过面纱的剪⽔双瞳,冷冷扫向对方脸上:“我以为你已经喝醉了呢,再罚十杯,怕是要跪在地上喊我,我却实在又没有这个造化,能承受你们这样三个孙子,岂不是十分无趣!”

  说时眼角斜睨,扫向隔座的简昆仑。他却依然大马金刀地坐着,脸上甚而带着一丝微笑。

  这意思便是终无相助之意,决计袖手旁观,看定了这个热闹。

  她这里眉尖轻耸,便自有了主意。一时笑脸盈盈,望向面前的三个孙子。

  闲着也是闲着,这就逗个乐子给你瞧瞧,偏不叫你个薄幸人称心如意。

  三个人当然也不是傻子,朱蕾这般拐弯骂人,焉能有听不懂的道理?

  聆听之下,瘦子吴光远先自啊哟一声,在旁边大叫起来:“你们听听,这个丫头居然会拐着弯儿骂人哩!”

  朱蕾轻嗔道:“哪一个又骂你们了,骂你们什么?”

  吴光远嚷道:“还说没有?先是说我们磕头叫你,后来又骂我们是孙子,哼哼…”“这就真正的不敢了!”朱蕾笑昑昑道“我才多大呢,如何当得你们这般年岁的?看来你们也是不乐意的了!”

  “那还用说?”

  吴光远嚷了一声,发觉到同伴周山、张天齐,俱已怒目视向自己,这才忽然觉悟到,自己一再被对方占尽了便宜,却不自知,一时又羞又气,脸也红了。

  三个人空自心里生气,偏偏好⾊成,面对着如此佳人,竟是无能发作。

  座头上已有人发出了笑声。

  黑面浓眉的周山,嘿嘿笑道:“你且先不要得意太早,刚才你不是答应要揭开面纱么!”

  朱蕾道:“不错,但是你们却先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嘿嘿…”张天齐笑道“这个娃儿花样很多,周老大,你可不要上了她的当,着了她的道!”

  朱蕾哼了一声:“原是要你们上当的,要是怕上当,就该老实一点,退回你们自己位子去给我规规矩矩坐着的好!”周山哼一声,一双眼睛,骨碌碌只是在对方⾝上打转,无疑的,眼前这个锦心绣口的姑娘,大大对了他的胃口。

  眼前座客,虽说不多,却都为着这场闹剧所昅引,自己三个真要吃她这么一,便自退回认输,⽇后传扬出去,可就盛名扫地,也就别再混下去了。

  倒要看看她闹的是什么玄虚?

  “说吧!别说是两个条件了,就是两百个条件,只要大爷喜,照样点头算数!”

  朱蕾点头道:“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而且对你们也有好处呢…”

  吴光远⾊地笑道:“啊!那你就快说吧!”

  朱蕾冷冷说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我拿下脸上的面纱呢?”

  周山说:“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天热无聊,为博在座各位一乐而已!”

  朱蕾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我这第一个条件,最是简单,便是请你们三位现在就跳进荷花池內,当众洗上一个澡…怎么样?”

  三人顿时一怔。

  “不行,不行!”张天齐首先叫道“你这是拿我们开玩笑,光天化⽇之下,成何体统?”

  朱蕾冷笑道:“这位周先生不是说了,天热无聊,为博大家一笑么?”

  张天齐顿时为之一怔,才自发觉到对方这个妞儿,敢情是不好欺侮,斗嘴⽪子硬是斗不过她,一时无言以对,只把一双眼睛,呆呆地向周山看着。

  周山却是不温不怒,慢条斯理地说:“让我们再听听你的第二个条件吧!”

  朱蕾透过面纱的眼睛,不由向着那边座头上的简昆仑瞥了一眼,才又对周山道:“这第二个条件,其实和第一个也有相似之处…你们可以任选其中之一,结果都是一样…”

  周山一笑道:“只要不叫我们三个下池子‮澡洗‬,其它事都好商量。”

  朱蕾说:“看来你很是通情达理,刚才你不是说我孤单一人么,倒是真的被你猜对了,我们单⾝女人,到哪里去总不免被人家欺侮…”

  周山哈哈笑道:“哪一个敢欺侮姑娘,只管告诉我,要他吃我周山的拳头!”

  朱蕾一笑说:“真的?”

  周山了一下,大声道:“说吧,这个人在哪里?”

  吴光远翻着眼睛道:“这就是你的第二个条件?”

  “对了!”朱蕾说:“这人太是可恶,你们若能代我好好教训他一顿,我非但揭下面纱,让你们看上一个够,就是请你们吃饭,也心甘情愿!”

  周山哼了一声说:“好!一言为定!”

  矮胖的张天齐听到这里,怪笑一声说:“妙呀,别的不行,打架我们哥儿们最是內行,说吧,这个欺侮你的小子他是谁?”

  这话倒也不假,在此十里桥地面,谁人不知道他们哥儿三个大名?决计是不敢招惹,是以姓张的才敢这般毫无忌讳地夸下海口。

  原本稀落的座儿,由于三个恶少的一闹,揷科打诨,消息外传,顿时拥进了许多人来。

  一听到要打架,这般乐子,岂能错过?随即纷纷议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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