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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回 为恶多情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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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昆仑略现犹豫,已是时机不再。

  时美桥已似飞花一片,自船上纵起,落向彼岸。即使负伤之下,她的⾝法亦算可观,起落间有似燕子般的轻巧,惊鸿一瞥,投⾝于姹紫嫣红的无尽红叶。

  时美娇以轻灵超异⾝法,逃得命,与她随行而来的六名红⾐刺客,却是没有她那般幸运。

  先者,即在简、方二人大战时美娇的同时,翻天鹞子柳飞扬以及所率领的前船一⼲武士,早已作了必要支援,刹那间回船包抄,已与来者六人战作一团。

  来者六人,仅是时美娇所属飞花堂甄选而出的一时之健,功力皆非寻常,若是单打独斗,柳飞扬等一行,万非其敌,但是后者却占了人数众多的光,再加上地利之便,自予来人心理以极大打击,一经手,顿感不支,更何况时美娇的临阵败逃,这便一败而不可收拾。

  霎时间,六人之中,已有半数为就地解决,其余三人也都负伤不轻。

  适当时美娇负伤遁逃,方天星乃得加⼊阵营,如此一来,更似如虎添翼,即在方天星投⼊战斗的同时,又有两人当场被劈落倒下,死于非命。

  剩下的这个红⾐人,右肩已然挂彩,面临着敌人的大举围攻,早已不图活命之想,犹自在作困兽之争。

  这人貌相奇特,长颈若鹿。肤⾊黑黧,⾝材极是瘦长。所用兵刃竟是一只独脚铜人。人既奇特,兵刃又怪,他的手脚皆长,一经舞动起来,虎虎生风,整个丈许方圆內外,休想侵⼊。

  只是这般困兽之战的打法,又能持久几何?

  猛可里,方天星自空而降,加⼊战局。长剑挑动之间,铮然作响里,已贴在了对方手中独脚铜人之上。

  这人肩上既已挂彩,一径狠力蛮战之后,早已力尽⾝疲,忽然为方天星长剑贴上,大吃一惊,待要抡动独脚铜人,其势已是不及。

  方天星功力何等了得?眼前这一式贴剑,看似无奇,却是妙极。蕴无比劲道于剑势之中,显然具有四两拨千斤之能。

  耳听得嗡然一声巨响,对方手上独脚铜人已霍地反崩而起。

  力道极是強大,以至于全然无能把持,一时虎口破裂手中独脚铜人脫手而出,呼地直飞冲天而起,扑通坠⼊池⽔之中。

  红⾐人一惊之下,不噤为之一愣。方天星却不容他稍缓须臾,长剑乍翻,闪若疾电,只一下已比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这人啊了一声,自付必死无疑,却不知方天星原无杀他之意,长剑猝收,左掌已伺机送出,噗地拍在了对方左面肩上。

  这一掌功力不弱,却是无意取他命。

  红⾐人只觉得肩上一⿇,整个半面⾝子已为之动弹不得,⾝子一歪,扑通倒在地上。

  一伙人刀剑齐下,待将取他命,却为方天星长剑架住道:“且慢!”

  柳飞扬顿时悟彻,明⽩了方天星的意思,随即发令道:“绑上!”

  众人一外而上,绑了个结实。

  虽说是打了个大胜仗,却因为⽩鹤潭地处绝密的这个机密已为万花飘香所识破,间以时美娇的脫逃,不啻为未来形势之发展,蒙上了一片影。

  永历皇帝为此极是沮丧,先时的一番游兴,顿时然无存,接下来的小⽩鹤也就不玩了。悔不该没有听从简昆仑的前番暗示警告,差一点命不保。

  经此一来,永历帝乃得进一步悟及当前形势之万般险恶,也了解到,除去清军的兵分多路、大军庒境之外,另有一派鬼神不测的神秘江湖黑道组织,时时在自己⾝边窥伺,亟对自己兄妹形成不利,唯乎此,简、方二人的适时来归,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对于时美娇来说,真正是有生以来从未受过的奇聇大辱,非但自己破例⾝上挂彩,而且所随行的六名手下,竟然全军覆没,没有一个能够生还…

  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岂止是痛心而已,简直很不生。

  她的出发,乃是受命柳蝶⾐的当面口谕。多年以来,从不曾辱命,想不到这一次…

  简昆仑的这一剑,虽不曾当场要了她的命,却使她认清了眼前事实…那即是,永历帝虽然已穷途末路,却也不可轻视。且他⾝边的一⼲勇士侠客,俱对他有效死之心,即以简昆仑、方天星而论,自己便不易取胜,首次接,便险些丧了命,⽇后怕是更难接近。脑子里这么想着,时美娇脚下毫不迟疑,连续十来个飞纵,已转向一座幽⾕。

  正是她⽇前苦思殚虑所寻觅进出⽩鹤潭的一条小径,想不到这一霎却作为自己逃命之用了。

  两旁峭壁⾼耸,红叶缤纷,翘首上看,齐天一线,落红纷纷,竟像是下了一天红雨,端的是诗情画意。

  自然,这时的时美娇却是无心及此。跑了一程,才自觉出伤处附近一片粘,一袭鹅⻩素衫,一半已为红⾎沾満,情况之惨,不忍猝视。

  时美娇一看之下,吓得啊了一声。

  敢情是刚才只顾逃命,无暇点⽳止⾎,发⾜力奔之下,怒⾎四溢,眼前一经念及,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眼前金星冒,简直要昏了过去。当下略自镇定,即在面前一方巨石坐定。

  简昆仑的这一剑饶是伤得不轻,左肩胛下方,紧挨着肋骨处,实实地着了一剑,差之毫厘即可能伤及肺腑,好险!

  时美娇右手反点,先自止住流⾎,手触处粘一片,內心之沉痛,简直无以复加。

  眼下无人,倒也不必顾忌,匆匆脫下了上⾝素衫,把随⾝所带的半瓶飘香楼秘制灵药,悉数敷在伤处,一时凉沁沁的,痛楚大力减轻。

  随⾝既不曾带有布条,只好将长裙一角撕下一条,用以包扎,倒也合用。

  却是如此弄了一手的⾎,⾝上各处更是黏糊糊好不难受。

  时美娇生极是爱洁,⾝上⾎污,粘兮兮万难忍受,极清洗而后快。

  思念之中,随即听见了淙淙流⽔之声。

  倒也巧了,即在眼前不远山脚下,有一道小小流⽔,一路蜿蜒起伏而下,⽔势不大,上面更覆満了红叶,若非是先闻其声,简直看不清。

  时美娇不暇多思,随即上前,自忖着如此荒僻地方,万不会有外人闯⼊,当即将⾝上裙尽数解脫,就着脚下流⽔,匆匆洗擦一遍,染⾎的⾐裙也洗⼲净。

  丝丝凉风,吹拂着她**的**,好冷啊…警觉的一瞬,已起了一⾝的⽪粟儿。印象里,光天化⽇之下,这样的⾚⾝露体前所未见,即使地处极僻,四野无人,一经着念,也羞得心里发慌。

  ‮躯娇‬扭转,待得抬起晒在石上的⾐,不期然却瞧见了投落⽔面的自己倒影…雪肌⽟肤,粉面⽟股,一经波光倒映,真个我见犹怜。

  她原意取⾐着体,不期然瞧见了自己的**,心里怦然一动,竟自呆在了当场。

  多年来拿刀动剑,出生⼊死,由于自己所担当的飞花堂堂主任务,在万花飘香最是工作吃重,事无巨细都惹她烦心,加上她自己的要強好胜,事必躬亲,⽇复一⽇的下来,何曾有机会定下心来为自己想想。这一霎的意外触及,讶然而惊。竟然使得她悟彻了些什么…那便是流逝了的无情岁月,年华如⽔,俱似在刀光剑影里度过。

  卿本佳人,何以自…一霎间,那只伸出去的手,竟是再也收不回来。

  “但见楼头杨柳绿,悔教夫婿觅封侯”…那是形容古来女子的自伤⾝世,叹惋年华的无情飞逝,青舂的一去不返。

  时美娇的感伤却毋宁较前者更为深刻,更为刺痛,一惊之后,四大皆空,简直有不尽茫茫之感。真个的,自己这般出生⼊死,任青舂之如⽔流逝,所为何来?为的是什么?等的又是什么?

  只为了那个年岁较自己⽗亲还大的男人柳蝶⾐?自己与他,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

  一念之惊,由不住伶伶打了个冷战。仿佛是万把飞针,一股脑齐扎心头…在一阵惊天动地的震惊之后,复而衍生出无尽的空虚惆怅…

  恍恍然前行了几步,就着面前淤集的一脉流⽔,她缓缓地蹲下⾝子,即在那⽔面倒影里,摸索着自己的影子,逝去的年华,一霎间,淌出了伤心的眼泪。

  她哭了。像个小女孩子样地哭泣起来…落下来的眼泪,点点滴滴跌向⽔里,看似无声,却在她平静的心嘲,发起无比的滔天巨浪…

  那样的无助、自伤…既为着流逝的既往,更复是无尽的未来,其实俱是灰⾊的一片,毫无生气希望,焉能不令人为之心碎?

  片片红叶,打空中凋零而下,映上天光,红彤彤的毫无声息地俱落向流⽔。

  落花有意,流⽔无情…人生一场,包容着的是如此多的无奈!思前想后,毫无生趣,无尽伤怀都化作涓涓红泪,也同于空中红叶,片片落红,俱飘向无情流⽔。

  这般经历,前所未见。

  一个人伏在石头上,声声菗搐,泣到伤心时,仿佛整个⾝子都酥了。

  却在这时,一个人的影子,居⾼临下,叠落在眼前的⽔面上。一动也不动,只是向她漠漠地注视着。

  徐徐山风,飘动着这个人的一袭杏⾊长⾐,甚而他头上的棕⾊长发,也不时扬起…背山的红叶,映衬着他居⾼的站姿,仿佛是一只凌空的巨鸟,含蓄着几许出世的⾼超意味。

  紧接着这个人由站立之处,投⾝而下,一如燕子的随风翩跹。⻩⾐一片,依然是不着一些儿声息…

  却是有一种奇异的微妙感触,使得正在哭泣的时美娇忽地止住了泣声,抬起头来。

  “啊…”一霎间,她吓得呆住了。

  “柳…先生…是你…你…”简直难以置信,面前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竟然会是柳蝶⾐,他却怎么会戏剧地出现在这里?

  一惊之下,时美娇简直要昏了过去。本能地警觉出自己的一丝‮挂不‬…霍地抢前一步,急忙拿起来晒着的⾐裙。不及着体的一霎,她却又望着对方伫立面前的⾝子呆住了…

  这个震惊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会才想到他,他竟然就出现了?微妙的心理感触,竟然使得她一时忘记了⾚⾝露体的羞窘,便自这般痴痴地直望着对方发起呆来。

  面前的这个人,果然正是柳蝶⾐。

  四只眼睛对看之下,这位飘香楼的主人,亦不免脸上泛起了一片红嘲。以他那般素养定力,在面对着时美娇一⾝**,宛若羊脂⽩⽟的惹火**时,竟然也显出了一种亢奋,甚不自在。

  一霎间,他眸子里爆出灼灼光彩,情不自噤地竟向着她裸露的⾝子浏览不已。

  时美娇呀的一声,这才警觉了,慌不迭拿起衫,匆匆着穿,哪里穿得上?作一团,分也分不开…偏偏在这般要紧场合,出丑是出定的了,心里一急,简直要哭了出来。

  若是换成第二个人,她早也羞极而恼,说不得出手赏他一掌,或是怒颜以向,却是眼前的这个人,万万不能。

  连惊带吓,又羞又急,越急越穿它不上,打的⾐,简直就像是条绳子,哪里穿得上⾝?

  “你…你…”⾝子一歪,几乎倒在了⽔里。

  便在这时,柳蝶⾐已翩然来到她的⾝边。

  时美娇一挣未已,鬼使神差地竟自倒向他的怀里,倒在了柳蝶⾐张开的双臂。

  “你…不…柳先生…柳先生…”那样娇荏无力,推扯不清…忽然,在柳蝶⾐的‮挲摩‬里静止不动。

  像是一只横陈砧板行将去鳞的鱼,她整个⾝子都颤颤地微动着,眼睛里织着乞怜的目光,小可怜的模样儿,却也不无媚态。毕竟是眼前的邂逅太称离奇,太不可思议了。

  柳蝶⾐把她抱在了臂弯里,他素⽇的养功深,虽不至一上来就⾊授魂销,却也霞飞两鬓,星目闪烁,有难能克制之苦。

  像是浏览着一片上好的美⽟,他的眼神儿时时在时美娇**的⾝子上逡巡…时美娇不胜娇羞,恨不能眼前有个地洞,让自己钻了进去。

  “不…先生…柳先生…”虽说两者早已超过主从的关系,也曾有过呢喃的燕好时光,但是他在她的心目里,永远⾼⾼在上,永远是个神。是以,即使在最亲密的时刻,她仍然不能忘怀尊称他为先生。

  却是与这位先生的一段旧⽇之情,早已冷却,不再继续,何以这一霎间…

  真是太离奇了。

  她好怕、好怨、好委屈。

  原打算与他之间,自此一刀两断,划定鸿沟,却是在突然面对他的这一霎间,竟然无以抗拒。

  可怜的女人…便是那么幽然无助地流下了眼泪。

  此刻,她正用浸満了眼泪的眸子,无言地向他默默注视着…

  像是又回复到了昔⽇初次定情时的那种细致甜藌…

  在散満了红叶的石⽳洞室,打量着一天的悠蓝,人的感触只是懒散和陶醉。

  便是这样的死了也好…时美娇仍然还是**着⾝子,却已不再害羞。

  那么‮狂疯‬地,跌落在満地的红叶堆上恣情缱绻,真正前所未见,连做梦也不曾梦过…她却是真切切的亲⾝经历过了,滋味死…妙不尽言…

  是以,这一霎,当她用流泪的眼睛再一次轻怜藌意地向他注视时,以往的怨恨、委屈,早已不复存在…飘扬得无影无踪…

  唉!这个人…

  这犹是敌人的阵营之中,却没有一些儿牵挂悬心。

  那是因为,她深深地相信他的无所不能,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哪怕是刀山剑树,只要有他…柳蝶⾐在⾝边,便无可担忧。

  这个爱花的人,飘香楼的主人就有那么一种魅力,令他属下所有追随他的人,无论男人女人,都能矢志效忠,毫无怨尤,死心塌地地寄以信任。

  想想看,如果连柳先生也罩不住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好混的?还有什么人好寄以信任?即使聪明美丽,兰心蕙质的时美娇,也不免这般认为,其它各人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柳蝶⾐…这个中年男人,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他竟然具有如此魅力。

  他如此细致,体贴⼊微。

  当他多情的目光,含有无限怜惜地向着时美娇伤处注视时,后者确实感触微妙,直似他温柔的手在加以抚爱…

  “对不起…我受伤了…”

  只此一言,已道尽柳氏的无上威严。自己受伤了,尚还要向他人乞罪,真正岂有此理。

  柳蝶⾐只是一声不吭地向她看着,确实很关心她的伤,看得很仔细。

  “是谁伤了你?”

  “是…”话到边,却又临时呑住。

  简昆仑三个字,其实已呼之出,只是她不忍吐露而已。

  因为她知道,一经说出,简昆仑便将万无活理,柳蝶⾐如果真正衔恨一个人,意置其于死地,那么这个人便是有八条命,也是凶多吉少。

  至于为什么她要袒护这个加害她的人…简昆仑?却是一时连她自己也不明⽩。

  或许是不忍置他于死地吧!

  却是她的用心⽩费了。

  柳蝶⾐已经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简昆仑,是不是?”

  在他的目光追问之下,时美娇终至无能说谎,微微点了一下头。

  柳蝶⾐目睹之下,脸⾊微现惊异,紧接着现出一丝怒容。

  “想不到几个月不见,他的剑术功力又精进了!”

  “是…么?”

  “当然!”柳蝶⾐微微点了一下头“这一剑异常险要,危险万分,我很了解你,以你剑上功力,万不致松懈到这样地步,连此要害部位也不能防阻,这不像你!”

  时美娇点了一下头,眼⽪徐徐低下,甚至于不敢再向他注视。

  当时情况她已不复记忆,至于自己何以如柳先生所言,有此疏忽松懈,确实连她自己也不明⽩。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认定,那就是当时自己果真全力以赴,并无承让,反倒是简昆仑不为已甚,对自己网开一面,不曾进而置自己于死地而已。

  柳蝶⾐轻轻拿起她的一只膀臂,让她把**的⾝子缓缓偏过。如此一来,那一处清晰的剑伤就看得更清楚了。

  “好险…”

  再一次他说好险,看来真正是险到万分了。

  时美娇轻轻地哼了一声,有一点撒娇的意味,这样的全⾝**,一再地任人‮布摆‬、注视,却是前所未曾,怪不自在…

  柳蝶⾐看着看着,微微闭起了眼睛。

  似乎是在憧憬着当时一霎的战况,摹拟想象着当时出剑之招,竟然出奇的真。

  “当时情况大概是这样吧!”他说“我虽然不在现场,却能臆测**…”

  时美娇怯怯地点了一下头,这一点她毫不怀疑,因为有剑神之称的他,确实具有此等能力。

  接着柳蝶⾐已把当时战况,用惊人的臆测感觉摹拟眼前。

  “你当时过于惊慌了,是因为遭遇到了生平罕见的大敌…可能敌人不止是简昆仑一个人…还有谁?”

  “对…一点也不错…”时美娇说“还有个姓方的!”

  “方天星?”

  “是!就是他!”

  柳蝶⾐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在他脸上一点表情也看不出,确是讳莫如深。

  “这就难怪了!”柳蝶⾐继续他惊人真的摹拟神思“他二人联手以剑气相,你左右逢敌,当时…空间不大,啊…莫非是在窄室之內?或是动的船舱…”

  “是船舱…里…”时美娇眼睛里流露出无比的倾慕,这个人的超人才华一直便是她对他致之因。

  “这就是了!”柳蝶⾐微微点了一下头,当时情况,了若指掌。

  “必然是你期功过甚,才自如此涉险,其实你大可不必…大概当时朱由榔也在船上吧?”

  时美娇又点了一下头…她真的也只有点头的份儿了。

  柳蝶⾐微微一笑:“他们为主子效力,如何会容你把人带走?这一剑多半是在你惊慌退,去留之间,才着了他的道儿。”

  渐渐的柳蝶⾐脸上笑容为之消失。“姓简的小辈大概是以⾝剑合一的凌厉气势,乃能进⾝,这一剑…”

  他微微偏⾝,探出右手做持剑状,稍一比画,点头道:“好精明的剑招!只是…这一剑…大别于他简家的惯常手法,难道他短短数月,竟然还会有了什么奇遇不成?”

  这么一提,时美娇也有些糊涂了。

  她已经够聪明了,柳蝶⾐比她更聪明。却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简昆仑的一番所谓奇遇,竟是应在了他的那个宝贝兄弟二先生的⾝上,一着失虑,贻患无穷,真正始料非及。

  时美娇亦不得不承认道:“他确是功力大进,比以前要更⾼明得多。”

  “但却对你手下留情!”

  柳蝶⾐看似静滞的目光,直直向她视着:“为什么?”

  时美娇心里一惊,摇‮头摇‬:“对我手下留情?怎么会呢?”

  “以他当时出剑情况,大可置你于死地,他却⽩⽩放过了,任你从容而逃…却又是为了什么?”

  这就令时美桥不便置答了,脸上情不自噤地现出了一片‮晕红‬。

  只当柳蝶⾐将为此大生妒意,情形却是不然。

  他这样经历的人,尤其是感情的一面,当应不再如此肤浅。

  角轻启,竟自微微地笑了!

  一切俱在不言之中,何必说穿!

  “算是万幸,服了本门的保命金丹,以你功力,应在十天之內可以复原,只是十天之內,这半面⾝子不便着力,你要记住,否则气走玄关,苦头可就要吃大了。”

  柳蝶⾐缓缓站起⾝子来。洁⽩的一袭丝质长⾐,上面绣有一枝寒梅,衬托着他修长的⾝躯,披散的棕⾊长发,加上他本⾝的那种特有气质,看上去很有几分灵秀的仙气。

  向着洞外満布红叶的崖上望着,他有很深的心事,今⽇所面临的一切,在在让他烦心,似乎已失去了昔⽇的凡事洒脫。

  时美娇翻⾝坐起,找着了自己的⾐裳,匆匆穿好,简直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先生…”停了一停她像是才忽然想起“您怎么会亲自来了?”

  “我不放心…”柳蝶⾐继续向洞外望着“你们都没有能把我所代的事情办好,我只好自己来了!”

  时美娇一时脸上讪讪,低下头两只手整理着发皱的⾐服。

  柳蝶⾐一哂道:“这都是我当⽇一念之仁,没有立刻杀死他,才致留下今天的许多祸害,这一次我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了。”

  时美娇嚅嚅地嗯了一声,点了一下头。

  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感触,每一次当她想到柳蝶⾐向简昆仑毒手加害时,心里总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悸,更似不忍。却是,再回头细想与简昆仑昔⽇的一段情因,不过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点,淡到无从捉摸…便是这一点若有若无的淡淡情因,竟使她对简昆仑心存姑息,却是未免不值…

  想到简昆仑⾝边的那个九公主,先时船上的一幕,不觉映⼊眼帘…那一声简哥哥,或许是言者无心,时美娇却听者有意,此刻回想起来,一颗心无论如何竟是难以持平。美丽的脸上,竟而情不自噤地着染了妒火。

  不经意,柳蝶⾐的一双眸子直直地向她望着。

  时美娇怦然一惊,真像是为人戳破了心事似的,心里嗵嗵跳动不已。

  这就更加強了柳蝶⾐必杀害简昆仑的心意,他只是不进一步说明而已。

  时美娇打量着石洞內外,对于这个奇妙的蔵⾝之处充満了好奇。

  一泓流泉蜿蜒如蛇,打洞前缓缓流过,一面是对山的峭壁拔立,一面是湛蓝青天,天上甚至连一丝浮云也没有。

  洞室像是天然形成,是那种上好的花岗石质,里面陈设有四个蒲团,尽管有了年月,蒲团质地仍称良好,不知以往何年何月,竟有前人在此修真,留下来的遗迹,却意外地成了今⽇的一场功德。

  号声幽幽长鸣里,洞前秃树杆上落下来一只大鹰,引颈剔翎,怡然自得。

  鹰棣绝壑。

  可以想知这地方的地处幽静了。

  伫立洞外,向左侧方作垂直鸟瞰,⽩鹤潭像是一面奇大的镜子,直映当空。

  景⾊如画。

  数一数,环湖以次参差错落,竟有⾼低不一的十二座山峰所构成,⽩鹤潭布居其中,山回路转,峰外有峰,真正当得天险二字,莫怪乎永历帝一朝居此,俾得清军穷于奔命,观气觑象,这⽩鹤一潭确是不胜深幽,有不能尽窥之机。

  时美娇只能看出三成。

  柳蝶⾐却有七成功力。

  之间距离,分野极大。

  她说:“一⾐带⽔,山起云生,这是卧龙天子的福地。怪不得永历帝住在这里不走了。”

  “你能看出这些,倒也不易,却是此番气势,静中有动,时候一到,这条卧龙便求静不得…想要蛰伏亦是不能!”

  柳蝶⾐伸手南面一指道:“看见了么?”

  一片飞崖,状似长刀,刀锋下闪烁着蜷曲的一泓流⽔,气势活泼,状若怒腾,有挣扎去之苦。

  时美娇心里一动,恍然似有所悟,却又不能尽悟其妙。

  柳蝶⾐⽩皙的脸上,显示出一丝傲容。

  “昔年蔡氏布⾐,看尽天下,成书《⽟盘天经》。中有‘七十二摇地动’,能够识破的人不多,纵观天下,亦不过数人而已,这卷天经,后随蔡氏第三十一代后人,同葬鹦鹉洲之后,便为失传,我却有幸一窥,识其**…”

  说话间,他的眼睛里织出一片璀璨、这种识透天机的喜悦之情,却是局外人难以度测。

  柳蝶⾐这才把话头引到了正题上:“眼前的这个⽩鹤潭,诚如你说,正是一块福地,只可惜这个朱由榔却不是有福之人,居住这里的人,却要耐得三伏之苦,气势便有不同,要不然便会…”

  举手一指,落向那片如刀飞崖。柳蝶⾐慨叹一声:“只怕他难当这一刀之苦,险乎哉矣!”

  时美娇眨了一下眼睛:“这么说,他还是不动的好…正可为您手到擒来。”

  柳蝶⾐哼了一声:“他是静不能,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亦是一刀…天作成的他这亡国之君应是为我所用。”时美娇一惊道:“您已决定对他出手了?什么时候?”柳蝶⾐微微点头一笑:“三天!再等三天吧!”

  时美娇不再吭声。

  柳蝶⾐转过⾝子,随即在一截枯树上坐下。脸上显现出一种抑悒,以他这般聪明,自命不凡,并能识透几许天机的人,却在本⾝作为上,并不能畅所为,甚而时有被束绑的感觉,却也是无可奈何。

  眼前就有他十分头痛的问题,诸如永历皇帝的犹自未能到手,以及本门所遭遇前所未有的诸多危机,人员折损,威信丧失,而他本人,更面临着一种神秘疾病的潜在威胁…诸如此类,在在都使他心情抑郁不开。

  他为人极是自负,任何困境,都自求解脫,绝无与人相商,共谋对策的余地,这可就苦了自己,遇有困难时,一个人也帮不了他。

  或许是有了什么异样的症状吧。这一霎,他只觉两肩微微发⿇,仿佛由眉心部位,隐隐散着冷气,滚出了汗珠。下意识的,他探手⼊怀,摸出了神医⻩孔为他调配的灵药…冷香丸。

  “你…怎么啦?”

  时美娇吓了一跳,忙自走近到他⾝边。

  “不要紧…过一会也就好了…”

  柳蝶⾐摇‮头摇‬,打开药盒,由其中取出大小如蚕⾖状的一粒⻩⾊药片,放于⾆下,便自闭目不再吭声。

  时美娇正待进一步探询病情,忽然明⽩过来,一时脸⾊绯红,神情大窘。

  那⽇柳蝶⾐病发,特地请来神医⻩孔就近医治,她和雷公公、李七郞等均在跟前,事后⻩孔曾约略说明他的致病之因…

  说是为花香所染,除了应将飘香楼各样奇花异卉,尽数除去之外,另有一戒…戒之在⾊。

  那一次柳蝶⾐病发之因,事后证实,乃是由于李七郞的男⾊蛊惑,事隔数月,何以便忘怀了?

  一惊之下,时美娇直吓得透体发凉…难道他的宿疾再一次地又发作了?

  所不同的,这一次却是由于自己…一时间,时美娇吓得可是不轻,她为自己的纵情孟浪,深深感到內疚与不安。

  柳蝶⾐果然是病发了。

  却是不如上次那么严重。

  或许说是柳蝶⾐的明知故犯吧,也许他是在做一次试探,用以测验自己这一方面的能力,是否仍如往昔?或有改变?

  他失败了!

  情形虽然已有所改善,却还不及他所预期那样,当此不免大生气馁,好不遗憾…

  缓缓睁开了眼睛,打量着面前的时美娇,心里未始没有一丝歉疚,时美娇略似清瘦的美丽面靥,使他恍惚记起对方曾经是头梳丫角,尚在童稚年岁时,便追随着自己,岁月荏苒,一眨眼这已几乎是十五六年以前的往事了。

  如今的她,早已年过摽梅,不再是青舂少女年华,却犹是小姑独处,待字闺中,无非是在等待着自己的青睐眷顾,可是自己…

  然而种情非人,柳蝶⾐的眼里,几曾又看见了她的一往情深?何时又为她设想过?非仅此也,即在他踏⼊哀乐中年之始,情大异,几至偏嗜断袖,这才真正伤了她的心。

  柳蝶⾐几乎不忍再向面前佳人多看一眼。

  “我一直都忘了问你…小美子,你今年多大了?”

  很久很久,他已经不曾这样称呼过她了…小美子这三个字,包含着当年的多少甜藌、温香…曾几何时,这些曾为情铸的甜藌往事,却已在她记忆里褪⾊消失…一霎间的忽然闻及,莫怪乎她要大吃一惊了。

  她用十分震惊的神采,向他注视着…

  好半天,才自讷讷说道:“我二…十…七岁了…您问这些…”眼睛一酸,情不自噤淌出了清泪两行。

  “噢…二十七了?”他才似恍然有悟:“你已经这么大了…不年轻了…”

  “本来不年轻了。”话声出口,才悟及语涉顶撞,她却已无能顾及,颇似幽怨地把脸转向一边。

  柳蝶⾐长长地吁了口气,神⾊间不无感伤地道:“应该嫁人了!”

  时美娇苦笑了一下。

  柳蝶⾐说:“你看,燕云青这个人怎么样?”

  时美娇忽地站起,走向一旁。

  柳蝶⾐看着她的背影,呆了一呆,便自不再多说。

  却是多说了几句,于眼前病情无益。这病原不曾治,发作时有赖神医⻩孔的特制灵药所暂时抑制,若是有个知心的人,为他前心后背,轻轻‮摸抚‬,恰到好处的输以真气,便觉无穷受用。

  这种工作,时美娇却是做不来的,勉強而为亦难望搔到庠处。

  只是有一个人,才对了他的心思。

  李七郞。

  若是李七郞在这里就好了!心有所憧,情不自噤地一时便自呼出了他的名字:“七郞…唉…”

  时美娇一惊回⾝道:“您在叫谁?李七郞?”

  左右看了一眼,并无此人。

  柳蝶⾐微微一叹:“我只是在想他…要是他在这里就好了!”

  时美娇怔了一怔,笑笑道:“是…么?”

  “是的,”柳蝶⾐并不讳言他对李七郞的眷念“只有他最了解我,知道我心里的空…虚…我的病,他也最清楚…而且,毫无疑问的,他也对我最忠心…”

  时美娇不由气往上撞,轻轻哼了一声:“您真的这么想?”

  “当然…”一时,他用奇怪的眼光向时美娇打量着,目光里不无斥责之意。

  时美娇便不再多说。

  她很想说出一个‮实真‬,即是那⽇在五华山下,她几乎已将简昆仑擒到手里,便由于李七郞的暗中破坏,而致功败垂成,非仅如此,李七郞更对她施以暗袭,差一点使她受伤蒙害…却是话到嘴边,又复呑住。

  紧接着,她随即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李七郞在柳蝶⾐心里所占据的位置,远远⾼过于自己,即使是爱情的一面,也无人可以替代。

  忽然间,她才明⽩过来,便是刚才柳蝶⾐劝自己嫁人的一节,也系寓有心机。分明是,他已对自己不再眷爱,视为累赘,才转授外人,要自己嫁给燕云青,哼…好卑鄙的念头。

  时美娇只觉得遍体冰凉,一瞬间真仿佛有置⾝冰窖的感觉。先时的绮丽缱绻,早已冰消云散。

  眼前的这个人,容或仍具有无上的权力,促使自己为他效命,却已不再是自己心里所钟情的爱人。她心里极了,极需要找个冷静地方,摆脫开眼前柳蝶⾐的纠,独自好好地想想。

  她真的转⾝走了。

  甚至于不曾回头向那个曾是刻骨铭心的昔⽇恋人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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