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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回 疑是天外白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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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时分。

  大船来至三江口外。

  大江直流变作浅⽔沼泽,已似到了江流尽头。

  花红柳错,芦⽩风清,时令虽已⼊秋,偏多异草奇花,融秋⾊于冶丽之中,别具一番姿态,舍此之外,别处却不多见。

  远远的停下了船,却只见拦江一网,把前道实实封死,浅⽔沼泽里,有人在打鱼摸虾。

  这里风俗汉苗杂处,附近深山更有独龙族、景颇族、傣族,原是我国民族最为复杂之处。这一带原来甚少汉人,还是当年明廷太祖当国时候,为争东川之铜,大将铁铉奉命率部而来,大败苗部后,部众落土生,两百多年以来。‮弟子‬繁殖,俨然成乡聚镇,才有了今⽇这个场面。

  丽⽇当空,⽔面上一片绮丽风光,花红柳错里,歌声阵阵,乍看之下,疑置⾝江南膏腴所在,又似在烟波浩渺的洞庭,声声俚唱,不啻渔歌互答,将此荒僻边陲点缀成无与伦比的世外桃源,令人顿生无限流连,仿佛置⾝幻景。

  张顺将大船下锚,其实船已搁浅。

  眼前劈啪声响,尽是些盈尺银鳞,鱼虾之多简直令人羡。

  正在沼泽中的土著渔民,对于忽然来到的这艘双桅四帆华丽大船,俱都心生好奇,纷纷仰首而观。

  方天星当舱而立,打量着眼前情景,转向张顺问道:“地方到了么?”

  “前头没有路了,这就是三江口了!”

  一言未已,却听得⾝后刷拉拉一阵⽔响,托起了一面长网,恰与前头相仿,亦是拦江而撒,由两艘平底渔船隔江而立,形成了一面网墙,如此一来,前进后退俱是不能。

  却只见一艘平底快舟,自芦丛中,突兀冲刺直出,一发如箭,直驰而近。

  船上两个耝汉手抡长篙,力撑之下,其快如矢,呼哧声里,已临眼前。

  打量着这般姿态,直似要撞在一块,即连当舱而立的方天星亦吃了一惊,正待有所行动,来船却在两个持篙汉子的撑持之下,陡地停住不动,双方距离不及三尺,起来的浪花,⾜有半丈来⾼,哗啦啦爆落満船,漉漉弄了一地。

  两个持篙汉子,⽩巾加头,左右而立,精⾚着上⾝,一⾝肌⾁盘龙虬结,⾊作古铜,极是扎实。一篙而空,怒目而视,样子大不友善。

  却在此一瞬间,直由来船上拔起来一条人影,一起即落,落在了大船船头。来人一⾝渔家打扮,头戴大笠,⾜踏草鞋,上甚至还系着装鱼的竹篓,模样儿瘦小⼲枯,却是⾝手矫健,大非等闲。

  这个突然的举动,使得当舱而立的方天星为之一惊…⾝势一晃,闪⾝而前。

  “什么人?”话声出口,一掌当,向着来人直劈过去。

  那人嘿地一声,⾝势方落,尚未及站稳,紧接着下一折,忽悠悠倒翻而起,翩若飞鹰已自回落船头。

  却在这一霎,呼哧哧连番声响,即由两侧方一连驶过来两艘快船。

  只见来船,平底尖首,模样儿俱是一般,猝然由芦丛中蹿出,蛇鼠也似的快溜,配合着先前来船,三面兑挤,一发而止,却已把对方大船围在‮央中‬。

  此番阵仗,极不寻常,即以久经惯战的方天星看来,亦不噤触目惊心。

  三条快船上,各有两支长篙,后来二船,更是人数甚伙,一经停住,咆哮声里,刀剑齐出,眼看着即成火爆局面,却闻得一声断喝:“且慢!”

  声音发自先时现⾝的那个渔夫。

  别看他个头儿瘦小⼲枯,这声喝叱却是中气十⾜,一时间声震四方,顿陈静寂。

  “格老子好大胆子,也不打听一下,这⽩鹤潭岂是随便可以来的?”

  矮小渔夫手指大船,一声喝叱:“把话说清楚了,是哪里来的?”

  原来滇地方言流通四川官话,来人这个矮小渔夫,更是一口浓重川音,神⾊之间,极其自负,大是有恃无恐。

  方天星聆听之下,未及答话,站在⾝后的张顺忽地闪⾝而前,一脸堆笑道:“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不是老兄提起,兄弟几乎忘了,给你老哥打个哑谜…今夕只可谈***…”

  矮小渔夫怔了一怔,随口而出道:“谁想这里遇神仙?”

  张顺拍了一下手:“天上神仙要修福!”

  矮小渔夫道:“人间哪有几回舂!”大笑一声道:“果然是自己人,得罪、得罪!”

  言罢⾝形微晃,一片飞叶般地轻飘,已来到对船,向着张顺抱拳道:“兄弟柳飞扬,各位是…”

  张顺一笑说:“原来是柳兄,这附近百十里內外,谁人不知道你翻天鹞子柳飞扬的大名?”

  一旁的方天星亦不噤啊了一声,面现微笑,显然这翻天鹞子柳飞扬的名字,他亦深知。

  柳飞扬哈哈大笑道:“过奖…兄台是?”

  张顺道:“我的名字说了等于不说,倒是我家三爷的大名,柳英雄应该知道…”

  随即代方天星向对方引见。

  柳飞扬哎哟一声,嘴里连叫道:“罪过,罪过,我可是有眼无珠了。”

  说时慌张上前待要向方天星大礼参见,却为方天星双手架住,哈哈一笑:“老兄何必如此,翻天鹞子大名,兄弟亦是久仰,今⽇才得拜见,真正幸会之至。”

  柳飞扬嘿嘿一笑,站定之后,却把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珠子盯向对方。盖因为过去年月,方天星三字大名,正和秦太乙、宮天羽、简昆仑一般,江湖见重,诚然心仪已久,乍见其面,自不免好好打量一番。

  方天星被他看得甚不自然。

  柳飞扬立即自觉,嘿嘿一笑,退后一步,抱拳道:“小弟奉有宮二侠的嘱托,正在打探方爷踪迹,以便接,却不曾料到来得这么快…”

  微微顿了一顿,上前一步,声音忽地放小了:“宮二侠待,还有一位简少侠,不知…来了没有?”

  话声未已,简昆仑已自舱內翩然出现:“不才就是。”

  柳飞扬讶然有惊,才自发觉到这个鼎鼎大名的年轻侠士,原来如此风度翩翩,气宇不凡,真正见面更甚于闻名,一时大力感叹,方待诉说几句倾慕的话,却是一双眼睛,为随后出现的一个绮年⽟貌的人,紧紧昅住。

  “啊…这…位便是…”

  “对了!”方天星代为引见道“这便是我等此行护送的九公主殿下!”

  柳飞扬啊呀一声,倒地便拜。

  却为简昆仑一只手托住,示意道:“柳爷不必如此,惊动了大伙,反倒不好…”“啊啊…”柳飞扬这才似有所警觉,慌不迭向着二人各自见了礼。

  当下退后一步,立向船头,大声道:“自家兄弟,不碍事,各人忙自己的去吧!”双手一拍,再叱道:“撤网!”

  后来二船聆听之下,立刻掉头自去,先时所布下的两面拦江巨网,陡然间亦为之撤离,动作之快,行动之利落,整齐画一,一看之下即知是久经历练,训练有素的游击奇兵。

  方天星、简昆仑看在眼里,甚是⾼兴。他们也知道围绕在皇帝⾝边,必有一支忠贞誓死的义民侠士,却不知分散如此广阔,这里⽩鹤潭是否就是永历皇帝息驾所在,却是不得而知,既然到了这里,倒也不必急在一时。

  眼看着前番阵仗在柳飞扬一叱之间,烟消云散,此刻秋⽇如晦,浅⽔沼泽里渔歌再起,又自现出了前见的乐太平景象,再也没有人向来船注视一眼,这般历练端的是培之不易。

  柳飞扬随即恭请朱蕾一行五人上了自己快船,一面‮奋兴‬地道:“宮先生前番待,说是快则十天,慢则半月,你们一定会来,却是只有三天就来了!”

  说话时,这艘平底快船,在一双汉子长篙撑持之下,快若箭矢,直似⽔面飞船,哧哧声响里,飞起双股浪花,⽔箭也似的洒向两沿。

  非仅此也,⽔里游鱼,原已到了麦收季节,无处不在,眼前被船板一边,纷纷跃起,泼刺劈啪,落了満船都是。

  朱蕾乍见,哎哟一声:“好多鱼哟!”一时动了童心,慌不迭赶上船头,弯⾝察看,喜得眉开眼笑。

  “殿下当心,莫要掉到潭里!”柳飞扬也笑眯了眼睛“这是去年撒的鱼苗,今年就丰收了,回头叫他们给殿下烧一盘,品尝品尝。”

  说话的当儿,脚下快船已冲⼊一片芦苇。只以为将是觅岸而停,却不知在芦苇丛里拐了个弯儿,竟自转上了另一条⽔道。

  这一面双峰夹道,堪称天堑。

  却是小小一道溪流,大船万万难容,小船却可通行无阻,其大小距离宽窄情形,正与⾜下快船相仿佛,船⾝再大一点即难以穿行。

  只是几个冲刺,便自又拐了弯儿,眼前又是一番境界。

  双峰合抱,四面山势连绵,却于此抱持之中,形成了大片腹地。

  正前方是一面方圆只有里许大小的⽔潭,潭⽔清澈,直可透视⽔底游鱼,却有成群天鹅、雁鸭,漾翱游其间,岸上接壤,俱经开发,秋收之后的田畦,堆立着一束束的稻麦庄稼。便在田陌之后,隐隐约约,建有许多房屋。

  柳飞扬指着⽔潭,向众人介绍道:“这就是⽩鹤潭了,好地方啊!一夫当关,万夫莫⼊!”

  随着他手指之处,四下里展现有无数分支⽔道,仅是同来时⽔道一般狭小,原来这⽩鹤一潭,是为无数支流所汇集,真正天险福地,诚然攻守咸宜,不知当初是谁人发现,用于反清复明大业基地,实是再好不过。

  一片纯⽩鹭鸶,缓缓由头上掠过。

  远方浪花卷处,一艘巨型华丽座船,陡地出现眼前。

  “啊…宮先生好啦?”

  远远看见一个人,五短⾝材,一顶卷帘大帽,当船直立,距离甚远,看不十分真切,柳飞扬既如此说,想来当是宮天羽无疑了。

  方天星奇道:“咦?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来了?”

  柳飞扬笑道:“那还消说?我们这里的号鸽子最是勤快,百八十里举翅可及,不要说这点点路了。”

  远方来船已来到近前。

  站立在船头的,五短⾝材的宮天羽,仍是一⾝闪闪发光的缎质长⾐,那般着装与头上的宽沉大帽,虽是不大搭配,却是神采飞扬。

  容得双方俱能辨认,宮胖子哈哈大笑道:“来得好快!好快!”

  话声方顿,人已翩然掠起。

  忽哧哧大鹰掠空似的,已到了对方快船,右脚尖不过在船头轻轻一点,刷地一个拧⾝,已落向船⾝。

  “好!”柳飞扬大赞一声道“宮爷这一手鹤舞乾坤往后要教教我,我这里先拜师了!”

  说得众人俱都哈哈笑了起来。

  宮天羽上前一步,着简昆仑,双方亲切执手为礼。

  方天星一边笑道:“你可好,在这里纳福,几天不见又发福了,贼胖贼胖的,小心再胖下去,可就走不动了。”

  朱蕾忍不住被逗得笑了起来。

  宮天羽连道:“辛苦,辛苦。”目光转向朱蕾,嘻嘻笑道:“姑娘一路辛苦,肚子饿了吧?”

  朱蕾哼了一声说:“才不呢!”眼睛向⾝边的张嫂一瞟,小声道:“一见面就是问吃问喝,好像我天生就知道吃,气死人了。”张嫂也忍不住笑了。

  “那是殿下的命好呀!”她说“像我们就是饿死了,也没人管!”

  “哪个说!”她汉子张顺打趣说“你可是死不得,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张嫂⽩着他,半笑不笑地骂了句:“死相!”

  倒也为眼前带来了一些轻松气氛。

  众人随即转到了⽩鹤潭的宾座船,气派较自柳飞扬的平底快船又自不同。

  这艘华丽的座船,设置独特,八名⽔手俱在底下內舱,除了八面透出⽔面的长桨之外,众人脚下都有一个可以⾜踏的滚轮,手⾜并用,其速自快。

  眼下得贵宾登临,一径直驰而前,其速如矢,转瞬间已达彼岸。

  岸上早已有多人等候。

  官天羽代为引见之下,来人一共六人,其中较为突出的两个,一个是年过七旬的长须老人叶天霞,一个是⻩须束髻的弯驼子钱枚。

  简昆仑与方天星俱是第一次与他们见面,也不曾听过他们的名字,可是宮胖子却似对二人推崇备至,同时也知道此二人亦是此负责⽩鹤潭实际任务的两个富家人物。

  观其谈吐风度,举止气势,亦可测知此二人武功必然不弱。须知四海之內每多奇人异士,愈是名不见经传,望之不起眼的人物,越可能是深悉蔵晖的⾼人。

  揆诸眼前的叶、钱二人,极可能亦是属于这类真人不露相的避世⾼人,因为二老年岁俱⾼,简、方二人俱以前辈呼之。

  当今武林,又由于简昆仑单⾝对抗万花飘香,以及勇救永历帝、九公主诸多传闻,而声名大噪,被喻为不可多得的少年奇侠。

  正为如此,叶天霞、钱枚这双避世⾼人,亦不能为之免俗,见面之后少不得对简昆仑特别注意,极以青睐。

  朱蕾这个落难公主,在彼辈眼里,更不失尊贵,虽经朱蕾一意回避,仍不能推却,即在岸边接受了他二人的大礼跪拜。年纪老的人,思想固执,确是改变不易。

  好不容易行过了一番俗礼、酬酢。简昆仑等一行,才在宮天羽带领之下,来到了一处草丛。

  四面青松,更多槟榔大树,天青云霭,风儿舒徐,吹拂在人⾝上,有点冷冷的感觉,却是惬意得很。

  至此,朱蕾才似松下了口气。长长地息一声,她向宮天羽说:“求你叫他们别来这一套了,我真想躲起来谁也不见!”

  “这里的规矩大,是因为有很多避世而居的前朝遗臣,他们仍然固守着汉家遗风,尤其是君臣之礼执行极恭,轻言废除,谈何容易?”

  宮天羽一笑接道:“就像刚才的叶、钱二老,听说以前便曾在天启先皇帝驾前,作过侍卫首领,后在崇祯先帝手下,亦曾外放为官,崇祯先帝归天之后,他二人便避秦来此,带领忠贞手下,在此⽩鹤潭大肆开垦,才有了今⽇一份基业。”

  “原来如此。”简昆仑微微点头,总算明⽩了此二人⾝份。

  宮天羽道:“这两位老人家龄德俱⾼,难得的是这把年岁,一⾝武功却也没有搁下,两位老人家原为避秦来此,却是未曾料到,竟与永历皇帝不期而遇,乃自燃烧起心中熊熊烈火,如今便誓死为匡复明室中兴大业而效力,这番壮志实在令人感动,便是朱先生谈起来,亦赞叹不已。”

  “啊…”朱蕾一惊以喜“你…你见过我哥哥了?”

  宮天羽一笑,略略颔首。

  “这么说,他也在这里了?”朱蕾惊喜得站了起来。

  宮胖子却慢呑呑应了声:“大概是吧!”

  “那,”朱蕾一跳而前“快带我去见他。”

  “哈哈!殿下不必急在一时…想见皇上,哪有这么容易?慢慢的,总要按规矩来嘛!”

  “什么?”

  “不要生气…”宮胖子笑道“别人想见皇上当然不容易,殿下却是例外,只是目下皇上事忙,听说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今夜是不是能回来,还不知道,殿下既已来到这里,还怕见不着吗?且先好好歇息一下,明天再说。”

  朱蕾哼了一声,气不过地又坐了下来。

  这个宮胖子她一直对他没办法,到底相知不深,真真假假谁也弄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些什么药?

  却是不知,永历皇帝一己生死,关系着明室最后仅有希望,他的一切行动,全属机密,尤其在‮全安‬保护之中。事关大局,即使以朱蕾公主兄妹之亲,亦不得随便有所透露。

  朱蕾随即明⽩了这个道理,即是不无气馁,妙目一转,随即向简昆仑望去。

  简昆仑知道她的心意,想要自己代她有所刺探,微微一笑,佯作不知。

  朱蕾狠狠地瞪着他,终使他无能图逃,只得找句话说:“秦大哥呢?”

  宮胖子说:“他不在,出去了!”

  “是同着朱先生一块去了?”

  “嗯!”宮胖子只得点了一下头。

  这就‮开解‬了朱蕾心中的一个疑团,证明皇上真的是住在这里,而且是真的不在,出去了。

  “李将军呢?”

  “不在…”宮胖子说“也出去了!”

  说了这句话,宮胖子⼲咳一声,想是不简昆仑再多刺探,也自狠狠向他盯了一眼。

  两方目光集之下,简昆仑这个滋味可不好受。

  一旁的方天星有所察觉,哈哈大笑几声,顾左右道:“这里的规矩太大,不是好相与,不能久住,找机会还是走为上策。”

  宮天羽一笑道:“那可就由不得你了,如今是多事之秋,老三,你平⽇不是一直在埋怨一⾝武功无处施展么!现在机会来了,加上简兄弟,咱们哥儿四个,正可轰轰烈烈地大⼲一场,却是不许你任胡来!”

  原来秦太乙、宮天羽论及年岁,俱较方天星要长上许多,这一会儿摆出了兄长的架子,倒也把他无可奈何。

  方天星哈哈笑了两声:“那可也不只凭二哥你的一句话,却要拜见过朱先生之后,才能决定。”

  宮天羽明⽩这位拜弟言下之意,一笑道:“那你就等着吧!”随即站起来说“九公主累了,好好歇息一会,我们到外面说话!”简昆仑点头说了声好,随即站起来,向外步出,无视于朱蕾投向他意挽留的目光。

  出得门来,拐了个弯儿,来在另一片院落。

  宮天羽指了一下:“你们两个先住在这里!”

  草舍三间,朴实无华。虽不若宮天羽的别墅那般雅致,却也洁静,背山面湖,风景不错。

  进得门后,宮天羽看向二人道:“这里居住不比以前,却要自己拘束一些,你我海阔天空惯了,自然不习惯被人约束,只是为了朱先生的‮全安‬,自有他朝中一套规矩,行止有度,却是紊不得!”

  方天星嘿嘿一笑:“这个不必阁下关照,谁叫他是皇帝呢!咱们既来了,没法子,这就暂时客串一下他的御前侍卫吧!”

  “对了!”宮胖子一笑“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方天星挑动浓眉道:“不过,这却得见过他之后,才能决定。”

  简昆仑点点头:“三哥是要看一看这个人值不值得为他卖命效力吧?”

  “对了!”宮胖子一笑说“这正是他的心意。我最明⽩他,士为知己者死。他是要看看朱先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告诉你吧!”

  说时他的眼睛转向方天星,面现微笑道:“能够让秦老大和我死心塌地甘为尽力的人,大概您也差不到哪里去吧!不过你自己去见见也好。”

  方天星一笑,点头不语。

  简昆仑不噤回忆起昔⽇在桂时,与永历帝匆匆一晤的经过。

  那一天若非是自己处理得当,击破了万花飘香的诡计,大败九尾桑弧,乃得保住了他不为彼等所乘,稍有疏忽,今⽇情势早已是不可同⽇而语。

  记忆之中,永历帝这个人,应是个举止有度的君子,当⽇他龙体欠安,像是还在病中,却能于四方险恶之中,自恃有方,临危不,表现出泱泱大度的丰采,确是难能可贵。

  但是,造化弄人,他却不幸的出生在这个时代,承继起既倒不堪收拾的破碎明室,即使有所作为,又能于事何益?

  这么想着,简昆仑心里不免有落寞之感。对于明朝社稷,老实说他早已不敢心存侈想,之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无非是意图能保住朱由榔这条命,以待⽇后之图而已。

  宮天羽却像是很有信心。

  他说:“这里⽩鹤潭方圆百里內外,可以说都是我们势力所在,朱先生在这里极是‮全安‬,大可无虑,不过…”

  “二哥可是已经听说了万花飘香一面的什么传言?”

  简昆仑敏感地有所觉察道:“有关柳蝶⾐的来去风声?”

  宮天羽为之一惊:“你也听说了?”

  简昆仑点点头:“只是这么猜想而已。”

  宮天羽脸⾊沉着说道:“倒也不是全属无稽,这几天各方情况汇集,显示着万花飘香大有异动,他们在滇池的巡江总舵忽然调动频繁,各样船只进出,络绎不绝,显然由总坛来了巨头人物,我们私下猜测,这般情况,前所未见。极可能柳蝶⾐在各方不逞,情急之下,亲自出马也未可知。”

  方天星皱了一下眉,冷冷说道:“要是这个老儿真的自己出马,却是讨厌得很…倒要防他一防!”

  宮天羽哼了一声,一扫平常的玩世不恭,正⾊道:“如今势态,一来要防止清军的大举⼊侵,这一点你我真是无能为力,全靠李将军的运筹帷幄,部署抵挡。再一方面,便是万花飘香的趁火打劫,这也是⽩鹤潭最感头痛的问题,叶、钱二老一再关照,希望我们双方配合,能够有效防止这一面的顾虑。”

  他随即又说:“我们以为,⽩鹤潭地处僻静,朱先生方来不久,这里防范严谨,消息不至于外怈,万花飘香短时间之內未必打探知晓。”

  简昆仑摇‮头摇‬说:“这可就难说…对于这个门派事事都难以预料…”

  宮胖子先是一怔,随即点点头道:“对于万花飘香,老四应该比我们都清楚,兄弟,以你之见,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很难说…”简昆仑面现忧⾊地道“如果仅仅只是时美娇或是李七郞他们,我们也许还能应付,保持不败,若是柳蝶⾐自己出马,情形可就不乐观…我们却得早做安排才好。”

  方天星一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看你是被姓柳的给吓坏了。”

  简昆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不过他骨子里确是有数…即是,柳蝶⾐是他生平所遭遇过一个最厉害的大敌,以实力而论,即以其所知,简直没有一人能出其右。

  却是,这个人也曾百密而一疏,在自己手里险些丧了命。那‮夜一‬简昆仑乔装侯三儿,以送食为由,将长剑月下秋露事先着以黑墨,一发千钧之际,顶住了柳氏的咽喉要害,事情的发展,简直迹近离奇梦幻,却是真的事实。

  若是那夜,简昆仑果真狠下心来,一剑刺对方透穿,也就一了百了,再也没有今天的一番顾虑烦恼了。这一霎想起来,简昆仑未始没有一种遗憾,却也说不上是不是后悔,却是可以断言,类似以上的那种经验,今后决计是不会再有的了。

  皇帝朱由榔在半夜子时前后回来,看来精力疲,神⾊不好。

  听说是李定国吃了败仗,清军兵分三路,分别由吴三桂、多尼、卓布泰攻打永历帝的坚強据点安隆、七星堡等处阵地。

  安隆的明军守将吴子圣吃了个大败仗,损失了三千人马,带着仅有的七百残军,拼死撤退,回到了李定国⾝边。

  李定国大发雷霆,几砍掉吴子圣的人头,幸亏皇帝的说情,乃至讨得了吴子圣的活命。

  李定国如今的头衔是天下兵马招讨大元帅,但连番败阵之后,手下可用之兵已是不多,临时召募的苗兵,战阵经验不⾜,更敌不住清军先进的火器,一经接,溃不成军,所幸他的一个爱将⽩文选实力尚称雄厚,四千精兵南征北战,极富经验,算是他手下惟一的一支能战队伍,七星关的阵脚还不会移动,且还时有捷报传来。但总的来说,明军像是大势已去,面对着排山倒海般的各路清军,真个岌岌可危,到底还能持多久?实是难以预料。

  前方的局势如此可危,皇帝实不必亲拭锋镝,坐镇无益,便在李定国的请命之下,返回了⽩鹤潭。

  李定国派吴子圣保驾,免得在眼前看着他就生气,吴子圣变得暂时轻松,他手下伤兵极多,实在也需要略为休养,便抄小道走近路,保住永历帝在一个月明星稀夜晚回到了⽩鹤潭皇帝的临时寝宮。

  永历帝的心情极恶,思前想后,一个人关着门哭了‮夜一‬,直到天⾊泛⽩,才自昏昏沉沉睡着了。

  九公主朱蕾得讯赶来探望他,在他的寝宮临时布置的承宣阁守了⾜⾜有一个时辰,永历帝才自醒转,听说是妹妹来了,心情一振,不及穿戴整齐,便自出来相见。

  兄妹相见,又是久别重逢。

  这其间的悲离情,又岂是几句话所能说得清的?

  说了一声:“你来…了?”他便呆住了。

  朱蕾顾不得君臣之仪,一扑而前,叫了声:“哥哥!”竟自俯在皇帝的肩上痛泣起来。

  永历帝的眼睛也红了,他原是瘦弱斯文一型的人物,心情的好坏关系极大,⾼起兴来眉飞⾊舞,也有几分豪迈,略有‮意失‬,立刻便显得憔悴。

  像是现在,⽩皙皙的脸上不着一些⾎⾊,胡碴子到处滋生,更似多天没有刮了。

  “来了就好了…好了!”轻轻拍着她的背,指了一下椅子,要她坐下说话。

  朱蕾这才想起,叫了声:“皇帝。”待要跪下行礼,却为永历帝拉住了手。“算了,这里没有外人,就免了吧!”

  朱蕾仍是不依,仍然跪下来磕了个头。

  坐下来看着他憔悴的脸,她感慨说:“皇上你瘦多了…”

  “一直都是这个样…”永历帝微笑着,嘴角轻牵,露着洁⽩的牙齿,依然漂亮。

  他⽗亲老桂王朱常赢在世的时候,就常常感叹着说他有帝王的尊仪,却又失之单薄。老桂王还为他摸了骨,说他双颧⾼低,将是疲命东西、大起大落的命运。

  看起来,真的很灵,一多半也都应验了。

  打量着哥哥清瘦的仪容,朱蕾打心底怜惜,这就不得不对他⾝边服侍的人有个了解。

  “皇后呢?”

  “唉!”永历帝说“这⽇子像逃难一样,我没叫她跟着,把她送走了!”

  他没说送到什么地方,朱蕾也没问。

  “那谁在皇帝的⾝边服侍您呢?”

  “夏妃和刘妃…她们都跟着…”

  “只有两个人?”朱蕾记得过去在五华山宮的时候,皇帝⾝边还有五个人,一下子却只剩下两个人。

  “够了!够了!”永历帝说“我如今⾝子不好,又居无定所,人多了反而⿇烦!”

  朱蕾点了一下头,关心地又问:“章太医呢?”

  “他还跟着,”皇帝微微笑着“如今我是一天也少不了他,他开的方子也很有用,有时候睡不着觉,服几付他开的药立刻就好了!”

  永历帝眼睛在她⾝上转了一转:“别光顾了问我,谈谈你自己吧!”

  “我…又有什么好说呢!”

  “有!有!我听说了!”

  “皇上听说了些什么?”

  “很多…”永历帝脸上带着笑“听说你一路女扮男装,号称九公子,可有这么回事?”

  朱蕾脸上一红,羞笑道:“这又是谁多的嘴?居然皇上也知道了!”

  “岂止是这些,我知道的多啦!”

  这一霎,他的心情甚好,乍见到久别多年的妹妹,话也就不打一处而来。

  “我们虽不在一块,可是你发生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永历帝笑着说“还听说你结了一个要好的朋友…”

  “要…好的朋友?是谁?”

  “是个男的!”永历帝说“英俊的一个小伙子!”

  “啊…”朱蕾登时大为紧张,脸也羞红了“这…都是哪有的事…情…您听谁说的?”

  “别管我听谁说的,只问你有没有这档子事吧?”

  朱蕾的脸更红了,害羞地笑了一笑,倏地扭过了⾝子去:“我可不知道皇上说的是谁?谁又知道呢!”

  “你还嘴硬!”永历帝挑动着浓黑的长眉,打趣着说“这个人我也认识!”

  “您…也认识?”

  “不错!”永历帝的脸⾊越见平和,却有一丝欣慰的笑靥绽在脸上“岂止是认识,说起来这个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嗳?”

  “你觉着奇怪?”永历帝一笑道“这个人叫简昆仑是不是?”

  朱蕾一下子惊得站了起来。

  有关简昆仑义助永历帝一节,从来无人向她提起,简昆仑本人虽有少许涉及,却是语焉不详,朱蕾从不在意,这一霎由皇帝嘴里亲自道出,莫怪她会大感惊讶。

  瞧着她这股子糊涂劲儿,永历帝甚为得意地笑了。

  “这个人不但救了我,也救了你,可真是我们朱家的救星。”永历帝说“我一直都在找他,就是打听不到,后来听说跟你遇到了一块,我这才放心了。”

  朱蕾想说什么,总是碍于启齿…

  她原本想伺机进言,好好在哥哥面前保举简昆仑一番,让皇上对简昆仑留下个好印象,却是不知道哥哥对他的印象这样好,这就不必自己的多此一荐了。

  听着皇上赞赏简昆仑的为人,朱蕾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兴,这就低下头笑了。

  忽然,永历帝想到了一件事“啊…”他说“听说你是落在吴三桂的手里?被他抓去了?”

  “谁说不是?”朱蕾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又出来的?谁救了你?”

  “陈圆圆!”

  “陈圆圆?”皇上说“你是说跟吴三桂的那个女人?”

  朱蕾点点头:“就是她…这件事说来话长,有时间再好好跟您说吧?”

  永历帝点了一下头,迟迟地抬起了头,仰着脸,喃喃说道:“这阵子我的记也不好,常常忘事…今天不知道他们给我又安排了见谁?”

  说着信手抓起了椅子边的一缎带子,拉了一下,传过来当啷一声。

  立时就由外面进来了个人。

  “皇上万安!”

  说时那人‮下趴‬来磕了个头,又转向朱蕾叩头道:“公主万安!”

  朱蕾这才认出来了。“啊…是你,福安!”

  福安是桂王府时候的老人了,是个净了⾝的太监,一直就在永历帝⾝边,想不到现在他还跟着。好多年不见了,看见朱蕾自是打心里开心。

  “是奴婢,奴婢还在侍候皇上!”嘴里说着,福安退后一步,侍手而立,等候着永历帝的差遣。

  “今天我都要⼲些什么?要见些什么人?”

  “是。奴婢瞧瞧…”

  福安恭敬地欠了一下⾝,由挽起的⾐袖里拿出来一个小纸卷儿,打开来欠⾝念说:“回头皇上用膳,德总管安排了两个人侍陪…”

  “谁?”

  “是皇上⽇前吩咐想见的简先生,还有一位是方先生。”

  朱蕾听到这里,先就乐了。“啊,他们两个?”

  一听简昆仑来了,永历帝顿时为之眉开眼笑,连叫了两声好,转向朱蕾道:“我几乎都忘了,你们是一块来的,他们在哪里?”

  “不…我不知道”

  不知怎么回事,就是这两天才有这样的感觉,谁要是一提起简昆仑这个人,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受用,紧接着可就臊得慌。像被人家瞧透了什么似的。

  永历帝转向福安道:“他们人在哪儿?”

  “不是现在,”福安道“是回头皇上用早膳的时候!”

  “哪来这些子名堂?”永历帝急道“现在就给我召。”

  “是。奴婢遵旨。”下面还未念完的,⼲脆也甭念了,‮下趴‬来又磕了个头,福安转⾝自去。

  “噢,”皇上才似想起来道“还有个姓方的…他又是谁?”

  “方天星,”朱蕾说“是简昆仑结拜的一个兄弟!”

  永历帝似乎很感‮趣兴‬,朱蕾随即把自己所知道的给他说了个大概。

  “原来如此。”永历帝⾼兴地道“秦太乙、宮天羽我都认识,他们两个真了不起,都有一⾝好本事,简先生原来与他们是结拜的弟兄,这就难怪了,那个姓方的他们也跟我提起过,我记起来了!”

  他极是⾼兴地拍了一下手:“这么多侠客都帮着咱们,还怕不能成就大事?”

  但是这番喜悦之情,却只是昙花一现,立时他又陷⼊了沉思,脸上神⾊即像是罩上了一层雾气那般地不开朗。

  “您怎么啦?”

  “没什么。”苦笑了一下,永历帝摇着头道“这一阵子,我们老吃败仗,打得很不好…再这样下去,怕是连⽩鹤潭这个地方,我都待不下去了!”

  “真的!”朱蕾吃了一惊“真有这么严重?”

  永历帝说:“怎么没有?一个吴三桂已经够我受的了,再加上洪老贼,他们兵分六路…生怕我不死…”

  说时由不住面⾊铁青地嘿嘿冷笑两声:“你知道吧,打我们最厉害,生怕我不死的,就是他们两个,大行皇帝当年竟会用了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长叹了一声,永历帝像是只怈了气的⽪球,一下子松瘫在座椅上…

  “如今我也想开了…生死有命,一切都由不了我…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脸上溢着无可奈何的笑,两只眼睛瞪着天花板,这一霎他的脸,却又十分憔悴。

  忽然,他由椅子上一个骨碌站起来,大声道:“简先生!来了没有?”

  这番表情,颠三倒四,又像是精神失常了。瞧在朱蕾眼里好不难受,心里一酸,一时连眼泪也淌了出来。

  却是由屋外传过来福安的声音:“回禀皇上,简先生、方先生瞧您来了!”

  “快进来!”说时他已忍不住跨前几步,亲自掀起门上垂帘,正好着了简昆仑、方天星的来势。

  乍见之下,永历帝呆了一呆…

  面前的两位奇侠,俱是一般雄伟,神姿英飒。宛似并立奇峰,那个曾是自己救命恩人的简昆仑,更于英中含蓄着几分儒雅、清秀,这番气质,正投了永历帝所爱,极是相见恨晚。

  忽然看见了皇帝的亲自出,简、方二人俱不噤为之一怔,双双抢⾝而上,行大礼参拜,却为皇帝拦住…

  “两位先生万万不要…我们坐下来说话!”

  皇帝的神态甚是端正,简昆仑、方天星俱非俗人,也就不必拘礼,只是既为明室效忠,君臣之分却不可不遵,双双抱拳,向着永历帝打了一躬,正待落座,一眼看见了朱蕾,不由抱拳唤了一声:“公主。”各自施了一礼。

  对于朱蕾来说,这一霎极其快意。

  她生活泼,两位大哥平素玩笑惯了,难得见过一霎的正经,昨天的一口闷气,正好今天拿来消遣。

  脸盘儿扬了一扬,半笑不笑的,竟自实实的受了,永历帝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简昆仑的手,摇了一下:“年前蒙你援救,逃过大劫,我心里一直都在惦念着你,今天总算盼着你来了,朕太⾼兴了…”

  一时间,紧紧执着对方的手,摇撼不已,欣慰情谊,溢于言表。

  简昆仑说:“陛下承爱…”欠⾝以礼,后退了两步,便自不再多言。

  这番拘谨,使得永历帝忽然有所悟及。那便是无论你心怀⾚子之心,一朝位登九五,便不再同于往⽇,你的一举一动,皆应与你⾝担的‮家国‬名位有所相关,一言一行,皆应有所遵循、持重。一点也轻率不得。

  眼前虽不是正式场合,但一⽇‮家国‬名分在⾝,便当有所拘谨节制,任不得。

  永历皇帝明⽩这番道理,蓦地松开了犹自握着对方的双手,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的眼睛这才转向另一个⾝材魁梧的侠士,后者情不自噤地抱拳欠下了⾝子。

  “方先生!你也来了?”

  “在下方天星,愿为陛下放力。”

  “谢谢你们…”

  一霎间,永历帝的眼睛里盈満了泪⽔。

  “你们都对我太好了,只是…”说时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便自坐了下来。

  “皇上…”朱蕾含笑说“我们还大有可为,有这么多人帮着您,您该要好好振作才是…”

  方天星应声道:“九公主说得极是,皇上千万不可气馁。”

  永历帝看着他点了一下头,一笑说:“我不气馁,有你们在,我就不气馁。今天我太⾼兴了,闷了多少⽇子,难得你们两个又来了,咱们真该好好庆祝一下。”

  说罢重重地拍了一下手掌,⾼喊一声:“福安!”

  福安就在门外,应声而⼊。

  “皇上…”

  “叫他们预备一下,我要同简先生、方先生游湖,中饭就在船上吃了。”

  “奴婢遵旨!”福安叩头离开。

  方天星、简昆仑不由对看一眼。此时此刻他二人原没有这番心情游湖,但是皇上既已这么吩咐了,却也是无可奈何。

  朱蕾冰雪聪明,心里自是明⽩。“二位大哥就勉为其难吧,皇上这一阵子心情不好,也就是看见了你们才有这番雅兴。”

  方天星哈哈一笑:“九公主何必代!我们兄弟初来乍到,正要领受⽩鹤潭绝妙风光,皇上说了就算,我兄弟焉能不遵?”

  这番快人快言,大是投了永历帝的脾胃,一时眉开眼笑,对于方天星大力投缘。

  “简大哥,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不以为然?”

  朱蕾秋波一转,看向简昆仑,倒要听听他的意见。

  “我只是担心皇上的安危。”不过他随即展颜一笑“也许是我太过多虑了!”

  永历帝笑道:“你确是太过多虑,等一会儿上了船,四下走走你就知道了,这里四面天险,更有重重埋伏,想要摸进来可不容易,简直不能!”

  简昆仑微微一笑说:“陛下说的甚是,我确是太过多虑了。”

  经过一番患难与共,朱蕾实已深深了解到简昆仑的为人,凡事防患于未然。即以眼前而论,必然他心里已有了某种警觉,才自会有眼前的谨慎、小心。他的体察⼊微,常常是出奇的灵验,难道皇帝今⽇之游,果真包含着某种异变不成?

  她心里微微一动。随见简昆仑自承多虑,并不继续坚持,也就不再挂意。

  未几,福安来报,船已备好,永历帝兴冲冲的随即同着朱蕾、简、方等数人,一径步出户外。

  这里早已备好了二乘肩舆,分别为皇上、朱蕾所设,虽说是逃难客居在外,皇族的礼教,却也未能完全废除。

  叶天霞、钱枚特为皇上组织了一个侍卫班子,选出了精于技击刀剑的四十三个武士,权作永历帝的近⾝侍卫,永历帝走到哪里,他们便跟到哪里,沿途设防,近⾝侍卫都是他们。四十三个人听起来已是不少,只是一经运用分布,便时感不⾜,但是在永历帝落难逃离之中,这已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了。

  眼下,即由十六名佩有长刀的这类武士,拱侍在永历兄妹所乘坐的二乘肩舆左右,轿顶一⾊纯⻩,盘以金龙,分别由一十八名轿扛抬,一⼲仪仗虽说都免了,看起来声势亦非寻常,显然大有招摇。

  方天星、简昆仑远远落在舆驾之后,二人并排而行。

  一路所见,翠岭青葱,何曾有秋的落寞?

  远远看见⽩鹤潭在望,丽⽇照之下,⽔面灿若明镜,闪烁出一片璀璨明星。

  皇上的乘船早已准备好了。

  地上铺着一道迤逦⻩绫,直趋舟前,钱、叶二老率同若⼲职司,恭在侧。

  永历帝与朱蕾离轿登舟,少不了又是一番跪叩‮腾折‬,职掌⽩鹤潭总巡头的翻天鹞子柳飞扬,率同四名精于飞跃轻功的武士,乘坐在另一条船上,职司前导,容得皇上登舟后,随即启行并发。

  天⾊尚早,⽔面上犹自蒸腾着一层⽩⽩雾气,时有⽔鸟拍翅飞起。发着遗兴野趣,小鱼儿的出没跳跃,沿池的缤纷红叶,在在都启人灵思,引称快意。

  永历帝快意极了,多⽇的忧伤国事,这一霎乃得完全抛诸脑后,更加兄妹的团聚,简、方二人的来奔,都使他乘兴快意,‮趣兴‬极⾼。

  染目于沿岸的片片枫红,永历帝忽然兴发,要弃舟登岸,这一次连方天星也觉着不妥,朱蕾忙与劝止。

  永历帝接受了妹妹的意见,却吩咐乘船要靠边行驶,以便浏览那一面的沿岸红叶。两艘大船随即缓缓向彼岸靠近。

  这一面湖光山⾊,尤为出⾊。

  妙在两岸红叶搭成了一道漫长的架桥,将一支细长流⽔引⼊无限清幽,山回路转,另辟佳境,⽔边的另一面,是号称小⽩鹤的另一个小潭,那里风景清幽,落红缤纷,景⾊较主潭更不知胜似多少。

  极妙之处,便在于大小二潭衔接的一道分支,亦即是眼前二船行经之处。

  置⾝于此的一霎,真个令人叹为观止…在无尽的片片红叶凋零里,妙在两岸夹道的红叶,被光一照,红通通透明晶莹,仿佛是装架了个透明的琥珀顶子,整个船⾝连同站立在两船的各人,俱都染了一⾝的红。⽔面上更像是浮上了一层⾚焰般的鲜光彩,这般景⾊,毕生罕见,即连简昆仑、方天星亦不噤看直了眼。

  朱蕾不噤连声叫起了好来。

  永历帝笑说:“怎么样,我没有骗你们吧!前面小⽩鹤有一个叫⽩鹤洲的小岛,上面景致更美,回头过去看看,你们就知道了…”

  话声未已,却只见顶上红叶帐幕,霍地落下一个人来。

  这人一⾝大红,夹杂在飘落的红叶之中,宛似彩虹天挂,若非是注意看,真还看他不清。

  像是早已度测好了,一经落下,正当永历帝座舟前端。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这人的疾快落势,掌中一双短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揷向船头一名侍卫当

  势若奔电,防不胜防。

  这名侍卫啊呀一声,已被来人一双短刀扎进膛,刀拔、人跄,扑通跌落于流⽔之中,溅起大片⽔花。

  永历帝站立不远,目睹之下,大吃一惊,来人一刀得手,⾜下一点,嗖地一声,直向皇帝当前扑进,却是着简、方二人的奇快来势。

  方天星⾝形未进,先自劈出了一掌。以他功力,这一掌⾜堪称得上劲猛力⾜。红⾐人⾝子方掠起一半,即为侧面而来的力道,震得向后一挫…即于此一霎间,简昆仑已闪向永历帝当前。

  船上另外的六七名侍卫,见势而惊,同时自两侧包抄而上,嗖地把皇上兄妹围在正中。

  于此同时的一瞬,方天星手中长剑,已施展孔雀剔翎的一招,扎⼊来人肋下。

  这一剑功力內粹,极是可观。

  来人哼了一声,一挣之下,扑通倒落舱板之上,打了个滚儿便自不动。

  却在此同时之间,空中人影错,一连飘落下五六条人影,俱是⾝着红⾐,⾝法巧快,一经落下,未及站好打量,即与船上众侍卫打成一团。

  简昆仑一脚踹开舱门,慌不迭把永历帝兄妹让进船舱,同时紧闭门窗。

  永历帝重重地跺了一下脚:“唉!想不到真让你料到了,他们竟然来到了⽩鹤潭,完了,什么都完了…”话声出口,极是丧气地跌落在藤质靠椅上。

  朱蕾紧紧傍着他坐下道“不要紧,只是几个小⽑贼而已!”

  话方出口,耳听得喀嚓爆响声中,一扇雕花木窗猝当巨力震开,木屑纷飞里,一条疾劲人影,倏地穿⾝而前。

  细长窈窕,姿态绝美。

  随着来人的奇妙进⾝之势,一口精光四的璀璨长剑,直向着永历帝⾝上扎来。

  简昆仑恰当立于永历帝侧面,乍见此情景,不由吓了个魂飞魄散。⾝势猝转,旋风似的已横⾝而前,掌中剑翩然起,当啷脆响声中,已把对方剑锋磕开。

  却是险到了极点,若非是即时出剑,差在毫厘,皇帝已死于非命,最起码亦当是受制于人。

  来人长⾝少女,以一式奇妙的进⾝之势,満以为可以凑巧将永历帝先擒到手,并可以此要挟,迫命众人放下兵刃,束手待擒,却不意简昆仑⾝法如此之快,危急一瞬之间,解了眼前之危,相别不久,他的功力竟是又有了长进,大是令人惊奇,不可思议。

  一剑得手,简昆仑趁势而进,掌中月下秋露一剑直取来人当心。

  剑光长吐,洋溢起冷森森一片寒气。

  来人少女冷哼一声说“好招!”

  话出,剑起…却是出势不快,双剑互映,即将相的一霎,蓦地却菗了开来。

  轰隆一声,⾝后的另一扇舱门,蓦地被大力踹开,方天星已抢⾝而⼊。

  双剑对照之下,来人长⾝少女,已被看在当中。

  一袭红⾐,面若芙蓉,却见她秀发未卷,梳的是⾼⾼的叠螺发式,细丰臋,美目如盼,正是敌人万花飘香一面,最称棘手的一员主要战将…⽟手罗刹时美娇。

  她确是谨密严缜,智慧超人。怎么也料想不到,竟为她识破了⽩鹤潭重重埋伏,摸进了核心要地,若非是简昆仑防范得当,永历兄妹,料将已落在了她的手上。

  此时此刻,面对着简昆仑、方天星两个大敌,她竟然面无惧⾊,显现出一派从容镇定。

  “时美娇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闯来这里!”简昆仑踏前一步,长剑光华刺目,拦一横,已挡在了永历帝正面。

  此时此刻,情势无疑已极是险迫,唯其如此,更是慌不得。

  方天星亦深知对方的厉害,一口长剑,光华璀璨,寓急进于无动。看起来一片从容,其实与简昆仑早已心灵互通,牵一发而动全局。二人站立之姿,正为联手剑阵最具实力的夕双照。森森剑气,分别由双方各人剑⾝溢出,极短的一霎,船舱里已洋溢起一种近乎迫人眉睫的強大气势。

  时美娇那般功力之人,在对方二人如此剑势之下,亦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

  又退了一步!⾝子轻轻晃了一晃,向左面⾝形半斜,才似站定。

  顿时之间,船舱里才似略略解除了那阵子迫人的无形剑势。当然,险恶的情势,随时都将会触发,敌我间不啻更形诡异波谲,显现出难以预估的莫测⾼深。

  大船在微微颤动之中…一片刀剑碰击声,声声⼊耳。舱外双方,显然正在做逐死之战。

  时美娇双目微侧,扫向方天星,一笑道:“姓方的,你也来了?”

  “不错,我来了!”说时剑抱平“姑娘赐教!”

  冷冷地哼了一声,时美娇深邃的目光,再一次向着正中的永历兄妹望去…一片笑容,洋溢自她美丽的面靥。

  “朱先生,朱‮姐小‬!请恕我的无理…”美目轻启,语气娇柔,哪里像是在阵仗之中?“奉了我家主人之命,此来是诚心相邀,朱先生,你可容我说句话么?”

  即使在剑拔弩张的对垒剑阵之中,她的美亦不为之逊⾊,秋波侧转,无限娇柔。永历兄妹,俱不噤为之心里一动,似乎有些想不通。即是,这样姿美态娇的一个女人,也拿得宝剑么?

  岂止拿得宝剑!显然她更是对方阵营里最具实力的一员主将,只看简、方二人对她的持重、戒备亦能有此臆测。

  “你…”永历帝镇定了一下,点点头“你就说吧!”

  “如何?”时美娇双目一转,窥向简、方二人“可以么?”

  方天星、简昆仑相视一顾。

  皇帝既已这么说了,岂有不算数的道理?

  他二人的武功、气势,皆非寻常人可及,敌人虽然是出了名的难以招惹,自己二人联手之下,又何惧于她?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时美娇美目一转,视向朱蕾,略略含颔道:“殿下想必就是外传人称的九公子了,难得今⽇一会,幸何如哉!”

  九公主眨了一下眼睛,含笑说:“哪里,哪里,你就是万花飘香的时…美娇么?”

  “我就是。”

  对于时美娇来说,却是不胜惊讶,这几个月以来,化⾝九公子的九公主,在江湖上,早已是声名大噪,无人不知,认识她不⾜为奇。而时美娇行踪诡异飘乎无定,尤其是与对方前无接触,何以上达天听,居然在她的脑海里,亦能留下印象?

  “奇怪么?”朱蕾美目如盼,轻启角“你的大名我早就久仰,听说是你不但人长的美、漂亮,而且一⾝武功,更是出类拔萃,今天总算见到了你,果然名不虚传…”

  说时,她不噤发自內心的欣喜,由衷地笑了。

  几句话,立时把她突出的衬托出来…立刻时美娇所造出的唯我独尊气势,平⽩的分出了一半,让给了这个看似文静质弱的皇室公主。

  朱蕾早已不再是娇生惯养,年来的风尘历练,几番绝处逢生,早已把她锻炼得钢铁意志,不再畏缩。

  两个佳人,原是一般的美,只是风韵气势不同而已。舂花秋月,各擅胜场,一时难分轩轾,顿时,船舱里先时的敌对气氛,大大为之降低,显示出一片旑旎祥和景象,却也出人意料。

  时美娇略略一惊,才自报以微笑:“殿下你过奖了,其实你才是我心里崇拜的偶像…”

  朱蕾说:“真的?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本事呢!”

  “但是…”时美娇浅浅一笑“却有人为你誓死效力…万死不辞,真正难得…”妙目一转,盯向简昆仑“是不是?简大侠?”

  想不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这种对话其实最难回答,简昆仑一时为之语塞,也只能置之一笑,表明他的气质风度而已。

  却是九公主伶牙利齿,见不得心上人为人奚落。

  “这倒也是不假…”朱蕾说“要不是简哥哥为我舍命,我也早就…不好了,他对我真好!”说时她美丽的眸子,传递着浓浓的情意,像是一掬舂风脉脉直向简昆仑看去。

  尤其是那一句简哥哥,真正嗲态十⾜,却是天真无琊,真情流露,出自九公主的芳,当不能以俗情论之。听来气回肠,好生受用。

  时美娇顿时呆了一呆!

  她这般美不可方物,更兼心思透剔玲珑的女人,原是极其自负,不易为人所动,但是情之所用,常常是奇妙莫测,九公主的这番**表态,惟其出自天真无琊,才真正伤到了她的要害。

  一霎间,时美娇那张原似舂花怒放的脸,蓦地变为一片苍⽩。

  朱蕾的话,像是一把利剑,倏地刺进了她的心里。这种奇特的感触,别人自是无能体会,就连时美娇自己一时也莫名所以,真的,她一点也不知道,对方这两句看似极普通的话,竟然会伤害得她如此之深!猝当之下,简直无能招架。

  “简…哥哥…哼…”一霎间,美丽的眸子里,织出令人战栗的光焰,那番形象,简直已似无能忍耐,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却是,她呑下了这口苦⽔。目光一转,盯向当前的正主儿永历皇上,这才是言归正传。

  “朱先生…眼前明室大势已去,难道您真地看不出来?”

  永历帝呆了一呆,他最听不得这种论调,虽然明明已是尽人皆知的事实,只是听起来总觉得刺耳难当,一霎间,心情大为沮丧。

  “你要说什么!说吧!”

  “谢谢陛下!”

  时美娇脸上重拾笑靥:“这便是我此来的宗旨…陛下请想,当今清军,兵分多路,对于先生您已是势在必得,情况之危急,您应该早已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陛下您怎能对此大势昧于懵懂无知?”

  哪一个敢对皇帝如此口吻说话?今⽇之势显然已无能再计较这些了。

  永历帝看了她一眼,忍气不言。

  时美娇说:“所以今天我来,就是奉柳先生之命,向陛下转陈关爱之忱,并且奉接陛下与公主移驾飘香楼,作为敝门无上尊荣的上宾,还请您点头答应才好。”

  永历帝一笑:“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时美娇神⾊一振:“这么说,陛下是答应了?”

  “我不答应!”说时他回过⾝子,大刺刺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没有人能拿着刀剑在我面前说话。”

  随即用手向时美娇指了一指:“你是谁我本不认识,那个差你来的人我更不认识。给我拿下!”

  话声出口,方天星早已自旁边踏⾝而上,手上长剑唏哩声响里,闪烁出一道蛇样的银光,一剑直取当心,直向时美娇前心扎来。

  时美娇轻叱一声,右手轻启,当地一声,已把来剑撩开。

  方天星自然也料到她有此一手,长躯猝摇之下,随地闪烁出一片人影。

  方天星何等⾝手?这一式月颤西风施展得极是老到,闪动间,已贴⾝对方近侧,左手五指箕开,吐气开声,叱了声:“嘿!”一掌直向对方右助下方拍来。

  船舱里立时充満了大片杀机。

  妙在时美娇⾝法之巧妙,大非寻常,着方天星的凌厉掌势,‮躯娇‬轻转,看似向侧面移动,其实却腾⾝而起…呼…翩若梁上飞燕。只一下已贴⾝篷顶梁面,紧接着⾝势再旋,呼地落⾝而下,舍方天星而直向永历皇帝座前落去。

  简昆仑眼明手快,自是不容她向永历帝出手,长剑指处,匹练般出了一道奇光…剑出人起,一并向时美娇⾝势击过去。

  双剑辉,当啷!一声脆响。

  摇碎了的剑光,有似一天银雨般灿烂,这一剑简昆仑全力击出,精力內注,极是可观,时美娇猝当之下,未免相形见绌。⾝子一晃,直向左面出。

  方天星早已蓄势以待,如何放她得过?冷笑声中,猛地自侧面踏⾝而前,右腕振处,一片剑影阑珊里,直向时美娇全⾝罩落下去。

  简昆仑更来凑趣,长剑月下秋露飞虹天架,刷地扫出一道弧光。

  两个人俱是深精剑术的⾼手,剑⾝未至之前,先有冷森森的一片剑气,况乎联手合击。双剑映里,时美娇万难抵挡。

  喀嚓!一声脆响。随着她曼妙的人影起落之处,一扇船窗整个破碎而开,便自在敞开的窗影里,时美娇燕子样的轻飘,已自穿窗而出。

  简昆仑偏偏抢先一步,不容她称心如意。

  一片人影,如风而前。

  “着!”这一剑简昆仑是施展巧妙的⾝剑合一⾝法,应与近⽇他的功力猛进有关,其中二先生的指点开窍,自有莫大神益。大片剑光,混淆在他前扑的⾝影里,乍看上去,像是时美娇全⾝俱在他的剑光笼罩之中。

  时美娇猛地一闪,极其快速地向侧面跃开,殊不知,简昆仑的长剑目的正是在此一面。

  随着时美娇错开的人影,哧地怈出了一脉奇光…雷霆万钧,冰雪一片。

  即使像时美娇如此聪明的女人,亦不免会着了道儿,实在是简昆仑的这一剑,太过微妙。

  关键在于,每一个人对于他所相识的人,都留有一个既有的印象,这个印象的存在,便构成了彼此的相互反应。问题便因此而生。

  时美娇对简昆仑认识,却不会涵盖到他的与⽇俱进,仍然保留在过去的一个阶段。便是因为如此,她万难逃开眼前的猝变。

  一片剑光,闪电似的打她左面肩胛处闪过,噗嗤深深扎了进去。

  这一剑原应在她⾝上留下一个前后‮穿贯‬的窟窿,总是时美娇的非比寻常,即使在此险恶万状的一霎,甚至于灾难已然降⾝的同时,也能有迂回之余地。

  “呀!”印象里,时美娇还是第一次发出如此的痛呼。听来分外娇柔,惹人怜惜。

  痛呼声里连带着‮躯娇‬的一个疾转,刷地已掠向船头。

  惊惶万状里,犹不免回过⾝子,用着极其错综复杂的目光,向着对方这个狠心的人儿打量一眼:“你…好…”她太健忘了。

  不久以前,她甚至于以更毒狠的手段加诸对方过,这一次简昆仑不过以眼还眼耳。

  美人负伤,分外惹人怜爱。

  总是简昆仑的內心不忍,使他舍弃了向对方的乘胜‮害迫‬。

  眼前之势,简昆仑原可乘势进招。长剑追之下,时美娇以负伤之躯,万难承当,他却总是心怀不忍,对于任何人,都不忍心存‮害迫‬,更何况曾是有情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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