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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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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先生,你的右额叶受伤,这是导致你思考和反应变慢的主要原因。”

  “王主任,你的意思是…我一辈子就这样了?”

  “沈先生,你不要失望,你能活过来就是奇迹,我给你开些舒解庒力的药,好好调养一下,这段期间暂时不要太用脑力,多多休息。放心啦,除了反应比较慢以外,你的左脑会更发达,也会比以前乐观…”

  坐在大办公桌前,沈昱翔回忆起三天前回诊的一幕。

  他也记得,从医院出来,白花花的太阳晒得他全⾝发热,他一直走,一直走。他知道可以坐出租车回公司,但他无法在十五分钟的车程消化他所接收到的讯息,他必须花更长的时间来接受事实。

  他反应变慢了…也就是说,他变笨了、呆了、傻了。

  他像一缕被封在冰河底下的孤独灵魂,透过几近透明的水面浮冰,他看得到蔚蓝的天空、洁白的浮云,也看得到水边的青草和迎风摇曳的小花。

  可是,他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摸不到青草上的露珠,也无法体会微风的温柔轻拂,那层浮冰隔绝了他和外面的世界,看得到,却又难以直接触摸。

  想到这里,他突然极度恐慌,立刻抓向电话,想要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

  才按了一个键,他停了下来,放下电话。

  薇真有男朋友了,他不能老是⿇烦她。这两个月来,她带他拜访好几位医生朋友,详细讨论他的状况,每位专家都是以安慰鼓励的语气作为结论,要他别担心,多休息、放轻松,别做吃力的工作…

  真正的结论他明白,就是:他再也不能恢复到从前了。

  电话铃声吓他一跳!最近他似乎变得胆小,只想从人群中退缩回来。

  “沉特助,我看了送回来的公文,你全部没批?”陈总经理很委婉地问。

  “陈总,你做决定吧。”

  “昱翔,你要不要请个长假,好好休息?”陈银泉的口气更加温和。“现在沈董回来了,大事有他做决定,公司我也会帮你撑着,等你⾝体完全好了,沈董才能放心把公司交给你。”

  “长假?”

  “⾝体健康重要,还是你跟沈董商量一下?”

  放下电话,沈昱翔又是一阵茫然。他很健康啊!他没病没痛,能跑能跳,脑筋坏了算是不健康吗?

  他手肘撑在桌上,痛苦地抓抓头发,手指用力按着脑壳,很想戳开一个洞,拉出里面的脑神经,请名医重新修补,还他一个原来的沈昱翔…

  “特助,董事长请你过去他的办公室。”许秘书的声音传来。

  他茫茫然起⾝,茫茫然打开门。他不知道爸爸找他做什么,他父子关系本来就很冷淡,他伤愈回公司上班之后,爸爸对他的态度更是冷漠到极点。

  他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客人。

  他望向他,好象照镜子似的。他和他有相似的轮廓、相同的眉宇、相同的⾼大⾝形,所不同的,那人的眼眸灼亮,神采奕奕,嘴角挂着友善的笑容。

  “昱翔,他是萧昱飞。”沉光雄坐在他的皮椅上,神情严肃,开门见山地说:“他是你哥哥。”

  哥哥?他完全反应不过来。他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哥哥?

  就在这时,陈银泉也敲门进来,惊讶地看着两位神似的年轻人,在沈光雄的手势示意下,他坐到沙发上,静观一切。

  “昱翔不知道我的存在?”萧昱飞笑得很自在。“我来自我介绍吧。我妈妈和爸爸没有结婚,所以我从⺟姓,姓萧,我还大你三个月呢。”

  沈昱翔彷如来到外层空间,看着外星人说他听不懂的外星话。

  沈光雄掩不住得意的神⾊说:“昱飞很优秀,拿了伊利诺大学的材料工程博士,研究最流行的奈米组件,还没毕业就有竹科的大公司请他回来,如果不是昱翔出事,恐怕我也请不到他。”他的语气透出一丝骄傲,面向陈银泉说明。

  萧昱飞笑说:“我是想回来教书,倒没想来公司上班,可是爸爸说翔飞需要帮忙,我只好过来,等到昱翔⾝体好了,也是我任务完成的时候了。”

  “昱飞,你的任务就是接下翔飞科技。”沉光雄斩钉截铁地说。

  “不会吧?”萧昱飞诧异地叫了一声。

  沈昱翔心头一缩,好象看到爸爸拿着一把刀,用力刺入他的⾝体,让他原本勃勃跳动的心脏狂噴鲜血,顿时萎缩、变黑、无力…

  “昱翔,”沉光雄继续发号施令,淡漠得没有一丝表情。“你回去收拾办公室,明天昱飞就进去接下你董事长特别助理的工作。”

  “爸爸等一下!”萧昱飞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望着一直被“罚站”的沈昱翔。“我来到翔飞,并不想当特助,也不想接下公司,只想从头学起、了解状况,帮爸爸和弟弟分担一些事情,你给我一个小喽你闹拔痪托辛恕!?br />

  沉光雄还是自顾自地说:“陈总经理,请你叫人事室发布命令,昱飞的人事资料都在这里,我任命他为特助,至于昱翔…”

  沈光雄望向他法定婚姻的儿子,眸光变得寒冽,迟迟没有做下决定。

  沈昱翔全⾝一颤!现在他是待宰羔羊,只有死路一条。

  萧昱飞又赶紧‮议抗‬:“爸爸,你如果不顾昱翔的想法,那我也不做了!”

  “他能有什么想法?”沉光雄怒说:“他脑袋坏掉了,神经有问题,什么工作也做不来,翔飞再交到他手里,会被他搞垮。再说这几年,看看他把翔飞搞成什么样子?他不尊重专业经验的陈总经理,一意孤行,赔了三条生产线,叫我怎么跟股东交代?还有…”

  “董事长,特助做得很好。”陈银泉忙说:“他提出很多创新的概念,也为翔飞打出知名度,赔钱是难免的,我也有责任。”

  “陈总,你不用替他说话。照他现在的脑筋,他不会感激你的。你是我找来的人,他却想尽办法逼你提早退休,他到底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爸爸放在眼里?他只会听他妈妈家族那边的话,在董事会跟我作对,我--”沉光雄愈说愈愤怒,前仇旧恨一拥而上,讲到最后,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董事长。”陈银泉很冷静地提醒:“翔飞虽然名义上隶属沉家的朝阳集团,实际上吴氏家族才握有最大的股权,你不能骤然换掉昱翔,也不能给大公子特助职位,这是一条会立刻‮炸爆‬的导火线,吴家一定会有动作。”

  “吴氏家族…”沉光雄握紧拳头,表情十分复杂。

  萧昱飞环顾情势,看到神⾊茫然的沈昱翔。“爸爸,这样吧,我今天初来乍到,有什么事情慢慢再说。陈总经理,你说是也不是?”

  陈银泉点头。“是的,萧先生…呃,我是说大公子说的是。”

  萧昱飞笑说:“陈总,你喊我的名字就好了,什么大公子的,好象古代人一样。”他走过去拍拍沈昱翔的肩头。“兄弟,今天总算有机会跟你相认了,我知道你很难接受突然跑出一个哥哥,放心啦,我不是来抢你位置的,爸爸今天心情有点不好,我来劝劝他,你自己⾝体要顾着,改天我找个时间请你吃顿饭。”

  沈昱翔还是无法‮入进‬状况,只能呆呆望着这个笑容亲切的男子。

  他的哥哥?未来的特助、接班人?那他是谁?他将何去何从?

  头脑坏了,生命也崩解了,面对忧愤的父亲,他甚至无从辩解,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接受事实。

  无视于萧昱飞伸出来的手,他茫茫然走出董事长办公室,茫茫然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望着大玻璃墙里的孤单⾝影。

  ********

  心,从未如此空虚,冷冷的,他在冰河底下瑟缩发抖,慢慢窒息而死…

  电梯门一打开,谷薇真不噤暗骂,谁把电梯间的灯关掉了?

  今晚为了庆祝赖保罗加官晋爵,一票人杀到KTV吃喝玩乐一整晚,唱光了保罗一年份的加薪薪水,想到保罗结帐的败坏脸⾊,她忍不住又想笑。

  摸到墙壁上的开关,突然脚底踢到一团东西,吓得她惊声大叫。

  “哇!谁呀?”

  灯光闪了一下,这才全亮,坐在地上的男人抬起头,眼睛眨了眨,似乎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

  “沈昱翔?!都十一点了,你怎么在这里?”看清楚来人,她更惊讶。

  “我等你回来。”沈昱翔神情疲惫,领带已松开,撑着墙壁想站起来。

  谷薇真拍拍受到惊吓的心口,伸手扶他站起,望着他的脸⾊,担心地说:“你⾝体不舒服吗?怎么把灯关了?”

  “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累,想‮觉睡‬,‮觉睡‬要关灯。”

  “唉!你有事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她又急又怜。两个月来,她一再向他耳提面命,要见面的话,先打电话约时间地点,免得他又痴痴地到处找她;她无法在医疗上帮他,只能让他学习做“正常”的事。

  “我有打到你办公室、家里、‮机手‬,可是你没接。”

  “没接?!”她诧异地摸出‮机手‬,这才发现上面有八个未接电话。

  就像看到他车祸前的十九通未接电话,她顿时心脏缩紧。

  “对不起,昱翔,我们同事今天晚上去吃饭唱歌,一定是音响太吵了,我没听到铃声,你先进来坐。”她一边开门,一边觉得应该做点解释。

  “没关系,我好饿。”

  “噗!”她的愧疚被他一喊饿,又转为好笑。“又没吃晚餐了?幸好我上周末才去大卖场买了一堆战斗存粮,待会儿下碗营养又丰富的什锦面给你吃。有什么事情,你再慢慢跟我说。”

  “你去大卖场,一个人吗?”

  “对呀!你等我一下喔。”

  一进到屋內,她先躲到浴室以最快的速度卸妆,换上家居服。

  是普通朋友了,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更衣了。望着镜子里的素颜,她彷佛失落了什么。是彩妆?还是恋爱的光采?

  洗了脸,拉开门,发现他已经自动穿上哆啦A梦的拖鞋,自己倒了一杯水,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她。

  他变“听话”了,她微笑打开冰箱拿东西。“我今天又帮你打听到一个医生,打算明天打电话告诉你,不过他在台南,我们再约个时间去找他。”

  “你一个人去大卖场,会孤单吗?”

  他的眼眸直直望向她,黑阗阗的,像极深的暗夜,没有尽头。

  “不会啊!一个人挺好的,很自由。”她将锅子装了水,放在瓦斯炉上,感觉有点不对劲,又望向他那显得忧伤的黑眸。“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走在路上,人很多,可是没人认得我,只有我一个人…”

  他凝望她那张纯净姣好的脸孔,声音逐渐沙哑,到了最后一个字,已经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茫茫人海中,他迷失了自己,也失去了一切,他不知何去何从,脚步走着走着,又来到了他曾经获得安慰的地方。

  他在她家门外枯等,时问愈来愈晚,他也愈来愈恐慌,若她也弃他而去,那他就真正孤立无援了。渺小,孤单,卑微,很快被黑暗呑噬…

  他无法承受这份孤寂。

  “薇真,我好怕…我…我好孤独…”他再也克制不住排山倒海而来的恐惧,声音颤抖,泪水夺眶而出。

  “昱翔?!”她震骇地望着他的泪水。

  他哭了?倨傲的猎豹哭了?!过去,她总以为他是无血无泪的。

  她心头一绞,眼睛也一下子变得湿湿热热的,忙将青菜鱼⾁丢在流理台,关掉瓦斯,抹了抹沾満水珠的手,坐到他的⾝边。

  “发生了什么事?”她按住他的手背,很小心地问。

  “我变笨了…我爸爸不要我了,要把我赶出翔飞…”他的拳头握得死紧,无奈的泪水滚滚落下。

  “不会吧?”她很惊讶,哪有这么现实的父亲?

  “我什么都没有了,薇真,我怎么办?我也不想变笨啊,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我不得不接受,我甚至笨到不会生气难过了,只是…我好象迷路了,我一直在找出路,就找到你里来了。”

  “唉,昱翔…”她握紧他的手,心也跟着绞痛。

  “我知道,我是没办法做特助了,可是,我对翔飞有感情,我想留下来,跟翔飞一起成长,就算当一个工友也好…”“你跟你爸爸说过你的想法吗?”她菗了茶几上的面纸,轻轻擦拭他的泪水,疼借地拍拍他的背。

  “没有。突然跑出一个哥哥,我没办法思考。”

  “你不是独生子?哪来的哥哥?”

  “妈妈以前就说爸爸外面有女人,可是,我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哥哥,爸爸要哥哥接我的工作。”他仰起脸,试图将眼泪呑回肚內。

  “你爸爸不是对你期望很⾼?他应该会等你好起来呀!”

  “与其说是我爸爸对我期望⾼,不如说是我妈妈。”他红着眼睛望向她,欲言又止,又低下头捏紧手里的面纸。

  那黑眸出现受伤以来第一次复杂的神情,却又显得黯然而无能为力。

  “昱翔,有什么事情,全部告诉我好吗?不要闷在心里。”她握住他的手,轻轻交握,带着浅浅的微笑看他。

  她不愿他再有任何烦恼。这两个月来,她太清楚他的心情了,每回陪他听医生说明脑部受损的复原可能性后,他原先期待的神采必然转为黯淡,连带也让她跟着揪心。

  他就像是个癌症病人,被医生宣判无药可救了,可偏偏无法预估死期,只能带着残缺的灵魂,继续活在他依然健壮的⾝体里。

  “昱翔,告诉我。”她又捏捏他的指节,鼓励地说。

  “薇真…”他凝望她的笑颜,感觉她温柔的握力,胸口一热,眼泪又不可抑遏地掉下来。

  “瞧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她很坚強地不让自己陪他一起哭,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抹去他湿热的泪水,笑说:“真是像个孩子似的。”

  “我变笨了。”

  “谁说你变笨了?你是变得单纯了。”

  “单纯?单纯好吗?”他茫然地说。

  “很好,你不会烦恼太多事情,会比较快乐。”

  “可是…我偏偏记得所有的事情,我要翔飞冲业绩、我要五年內将翔飞分出六个子公司、我要十年后翔飞科技扩大成翔飞集团,行销全球,在Nasdaq挂牌上市…可是可是…我变笨了,我再也做不到了!”他狂喊而出,两手用力按住头颅,‮劲使‬
‮头摇‬,悲哀的泪水潸潸而下。

  “昱翔。”她轻轻搂住他,眼里蒙上一层心疼的泪雾“你记得这么多事情,你根本没变笨,你需要的是时问来适应这一切。”

  “我宁可什么都忘了,变成白痴、植物人不是更好吗?”他望向她,哀伤地说:“以前的我、现在的我,是两个人,我连接不起来,我的生命断了、死了、毁了,再也不能恢复到从前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恢复到从前呢?从前有比较好吗?”

  “从前?”他茫然地思索记忆,权力、美女、财富、名声像跑马灯般地游走而过,什么也不曾留下,此刻最深刻的感受竟然是--“好孤独…只有我一个人,办公室很大,只有我的影子陪我…”

  铃铃!电话铃声突然⼲扰他的倾吐,谷薇真立刻起⾝,拔掉电话线,顺手将‮机手‬关机,再坐回他⾝边,握住他的手。

  沈昱翔有点不知所措地说:“你不接电话?你男朋友…”

  “都十一点多了,当作我睡了,别理他。”她轻逸微笑。

  “他会不⾼兴。”

  “哎!你呀,自己都顾不了,还管得到我?”她笑着拿面纸帮他擦去脸上的泪痕。“我要你记得,你不孤独,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在你⾝边。”

  “薇真…”他的心好暖和,三十年来的空虚孤冷都飘走了。

  “哎呀!怎么愈说你愈哭了?”她来不及擦他的眼泪,也克制不了自己的眼泪了。“你看!你看!我也要哭了啦!”

  “薇真,不要哭!”一见到她的泪,他立刻心慌,分手的景象历历在目,当时的心情也呼之欲出,他又急又怕,忙乱地伸手帮她抹泪,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就是轻轻地、怕破坏她脸颊似地,以指腹小心地抹拭。“我不哭了,薇真你不要哭,你哭,我好疼、心好难受…”

  她只当他说孩子话,笑着拿下他的手,紧紧握住。“真的要骂你傻瓜了,别为我心疼,你才让人家紧张呢。”

  他愣愣地看她的笑容,不自觉地交握住她的手。“我刚刚想到小时候喜欢的一个小女生。”

  她很习惯他天马行空的讲话方式了,笑说:“说来听听。”

  “我还在上幼儿园吧,她叫小玲,是阿聪的女儿,阿聪和他太太都住在我家,我常常跟他们的两个女儿玩。有一天,小玲跌倒了在哭,我拿手帕帮她擦眼泪,我妈妈看到了,打小玲一个耳光。”

  “什么?!”

  “我那时候很害怕,觉得是我害了小玲。后来阿聪就送小玲她们去南部外公家了,我每天要学英文、钢琴、心算、画画、书法,上的是贵族小学,坐轿车去,再坐轿车回来。我不敢交朋友,也不知道怎么跟人家交朋友,十岁又被送去‮国美‬,那里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虽然住在阿姨家里,妈妈也常常去陪我,可是…我觉得更孤单了。”

  终于听他讲过去的事了,谷薇真若有所悟;那一个耳光虽非打在他⾝上,却也造成他的童年创伤啊。

  “你妈妈为什么要打小玲?你做得很好,拿手帕帮她擦眼泪并没有错。”

  “因为她是佣人的女儿。后来常常听我妈妈抱怨,我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住在家里。原来,爸爸年轻的时候,很喜欢家里一个帮佣的女儿,他想要跟她结婚,我爷爷和五个伯伯全部反对,加上我爸爸是老幺,在分家产的时候吃了一点亏,我爷爷基于补偿心理,临死前帮爸爸安排了一门很好的亲事,就是政商背景非常垣赫的吴氏集团的千金--我妈妈,可是…”

  “可是你爸爸并不爱你妈妈,常常不回家。”

  “嗯,我爸爸外面有一个家,只是我不知道他们还生下我哥哥。”

  “或许,你妈妈知道。”谷薇真记起沈伯⺟在医院说的话。“所以她苦心栽培你,就是不愿意让你输给另一个女人生下来的儿子。”

  沈昱翔神⾊变得迷惘。“再怎么苦心栽培,现在还不是输了?我变笨了,什么也没了…”

  “昱翔,你再说一句你变笨了,我就不理你了。”

  “薇真!”他紧张地抓紧她的手。“我不说了!以后不说了!”

  唉!他还真好哄。她心疼地笑说:“恐吓你一句,你就吓成这样?其实你思路还是很清楚,一点都不笨,你知道吗?”

  “可是…我的想法变成一条直线了。”

  “一条直线好啊,想什么,说什么,不要像以前一样,所有事情全部蔵在心里,还故意装得酷酷的,教人家猜不透你的想法,感觉很疏远呢。”

  “我以前这样?”

  “还有啊,我发现你脾气也变好了。以前很凶恶,很冷酷,很傲慢,现在会笑、会哭、会跟我喊饿,比较像个『人』了。”

  她直接讲出她的想法,她要他明白,今曰的他,确实是可爱多了。

  “可是我变…”他硬生生呑下“笨”字,表情像是被鱼刺鲠到。

  “变单纯。”她很认真地看他。“你要让你爸爸、让公司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变单纯了;也许你不能再承担⾼难度的工作,但你可以像今天跟我说话一样,很‮诚坦‬地告诉你爸爸,说你想留在翔飞,你可以做简单的工作,你依然能为翔飞的成长尽一份心力。”

  “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你又不是手脚不能动,就算是喜憨儿,经过训练,他们也会做简单的整理和送公文的工作,我们公司就请了两个,工作表现很好呢。”

  “我不是喜憨儿。”

  “你当然不是了。”看他那副孩子般的‮头摇‬表情,她不噤摸摸他的头发,笑说:“你还知道如何经营公司,恐怕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这个能力呢。”

  “经营公司太复杂,我没办法了。”他又显得丧气。

  “你一定可以找出适合你现在情况的工作,就像你说的,不当特助,当工友也好啊,除非你觉得当工友很委屈,自暴自弃待在家里,整天醉生梦死,什么事都不做,到时候你再跑来跟我哭诉,我也不理你了。”

  “薇真,我不会自暴自弃,我要换工作。”他阒黑的眼眸燃出一簇光芒,彷佛找到一个新的方向。“当特助很累,很辛苦,很孤单,我不当特助了。”

  “我以为…你以前很乐在工作…”她非常讶异,面对一个会说真话的沈昱翔,她有太多需要适应的空间。

  “我也不知道。妈妈要我当小留‮生学‬,我就去‮国美‬了;妈妈要我修企管,我就去修了;爸爸要我回来当特助,准备接下翔飞,我就回来了。好象我生在朝阳集团和吴氏家族里,这就是我该走的路,我必须照着他们的意思去做,不然我妈妈会整天在我耳边唠叨,她好烦耶。”

  谷薇真抿唇而笑,她没想到他如此坦率地说出自己对⺟亲的观感。

  或许,他过去对女人冷漠、疏离的态度,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你说说,你喜欢做什么?”她很乐意了解他的一切。

  沈昱翔眼里绽放光采。“我好喜欢玩计算机,小时候玩了游戏,还会研究它的设计原理;后来自修学会写程序语言,⾼一代表学校参加竞赛得到冠军,去白宮跟老布什握手;到了大学,帮教授修改系统程序,让他顺利发表新论文,我也因此直接修研究所的课程,大学和硕士学位是一起拿的。”

  谷薇真睁大眼,除了惊奇还是惊奇。不同于以往的冷肃与专业,这是另一个活生生、聪明有劲、充満热情和理想的沈昱翔,她真的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哇!你这么厉害!你爸爸妈妈一定很开心了,怎么不继续念博士班?”

  “我爸爸妈妈只想要我赶快回来接公司。”他语气变淡了。

  她很快地转开话题。“那你还有什么丰功伟业,说来听听,啊,等一下,你肚子饿了吗?”

  “好饿。”他低下头,按按肚子,很诚实地告知。

  “哎!我去煮面给你吃,你一边跟我说在‮国美‬念书的事吧。”

  “好。”

  她起⾝走到流理台,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像个小孩怕走丢似地,紧跟在妈妈的裙子边。

  她回头,一望见他那对黑幽幽的专注眼眸,心思彷如回到从前,他也曾以这般深邃的眸光由上往下看她,然后,他们再度交缠在一起…

  都过去了,她眨了眨眼,将不知所以然的泪珠挤回眼眶里,再以最亮丽的微笑面对他。

  “昱翔,我肚子也饿了,我们一起吃消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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