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合
沙利文曾经接受过卢姆的魔法启蒙教育不假,对于魔诣也比普通的法师战士要強,之所以从来不显示自己懂得使用魔法,除了尚武力而轻魔法的家族传统之外,一来关键时刻可以派上用场,就像今晚,二来与真正的法师相比,欧沙利文的法术确实也是拿不出手的,刚才无论是雷电法术还是冰冻法术,欧沙利文也只是能弄个样子出来,而最后那个改变地貌制造石刺的法术,则连样子也没有,欧沙利文纯粹是在欺骗昆丁罢了。
他很清楚每个大法师的性格特点,如果说雅图的失败在于他的自傲和接踵而至猝不及防的暗算,那么昆丁的死则只能归咎于他实在太过重视敌人,这个平时作风強硬的少壮派法师实际上刻薄而又多疑,因为他成为最⾼评议法师的时间实在是短了些,和其他大法师之间显而易见的实力差距也让他敏感的近乎神经质,随之而来的就是缺乏自信和在很多不必要的事情上也考虑的过多——其实如果一开始昆丁就能抛弃杂念果断出击而不是左右试探,那么死的就必定是欧沙利文自己。
欧沙利文勉力站了起来,胸腹的伤虽然还不至于致命,但血也流的不少,周围除了烧着的房舍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之外一点动静也没有,从这里看去,在远处稍稍⾼出地平线的瓦坦城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另外一边沉睡森林的方向,则是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仿佛天地之间,除了一地死尸之外,就剩了他欧沙利文一个人似的。
欧沙利文看了看父亲的尸体。俯⾝拾起两瓶烈酒后走上尸堆,将酒洒在父亲的⾝上,回⾝下来后将一个火把扔了上去,一蓬火焰瞬间⾼涨起来,逐渐呑噬了原欧沙利文伯爵——非埃特。欧沙利文的⾝体。
欧沙利文把目光向下移到那堆红袍法师地尸体上面,能为父亲陪葬,你们这群无能的红袍法师也算死得其所了。
看来自己的任务已经失败了,失去了对维尔克镇的控制,沉睡森林的法师队部可以畅通无阻的入进瓦坦城了。现在自己能做的只能是马上赶回瓦坦参加对评议会的作战,唯一希求的就是可以迅速接管评议会,如果真地出现相持不下的局面,结局真的就很难说了。
欧沙利文最后看了一眼逐渐变为好像一大堆篝火似的由尸体构成的焚尸台,转⾝向来时乘坐的构装飞行器走去。
塔诺兰蒂法师脸⾊铁青的站在长方形大厅的央中,随他而来的另外三个⾼级法师并非泛泛之辈,要说能够达到评议会⾼阶法师地级别也不是完全的开玩笑,然而现在这三个自己精心培养的得力助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自己跟前,给予塔诺兰蒂的震撼力是可想而知的。
尤其是出手的人竟然是那个每天昏昏欲睡。办事说话颠三倒四,似乎完全只是在混吃等死的基斯凯因。
然而这并不是幻觉,那个老头一如往常一般,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似乎一阵风就能给吹跑似的,但下手地人又确实是基斯凯因没错,除了站在大厅一端的大巨石门前的基斯凯因之外,这里再没有其他可能的敌人了,何况基斯凯因的施法过程塔诺兰蒂也看得非常清楚,只是那老头一手能⼲掉三个他自认为非常出⾊的⾼级法师。还是让塔诺兰蒂感觉惊怖非常。
“这里,嗯,噤止,噤止出入,嗯,噤止出入。那些没有被允许地人,嗯,噤止出入…”还是那种神志不清的样子,到了这种时候还装什么呢:“你,塔诺兰蒂法师,不是,嗯,不是不清楚吧。”
“让开!”塔诺兰蒂的牙缝里咝咝的噴着灼热的气息,炙热的力量已经布达他的全⾝,看来他很清楚这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实际上掌握着自己无法想象的力量:“我没时间跟你磨嘴皮子。让开!”
“来也可以,嗯,打个报告,嗯,来也可以。”基斯凯因继续哼哼唧唧的,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塔诺兰蒂地怒气,然而说到最后的时候,基斯凯因的两只眼睛突然圆睁起来,双眸射出如同雷电的光芒:“但是。为什么杀害其他法师,这不可饶恕!”
看到老基斯凯因发怒了。塔诺兰蒂似乎反倒平静下来。
“你们为一己私利,完全不把阿古斯皇帝放在眼里,我只是效忠皇室而已,你最好乖乖合作,就算你和辛格具有通天彻地的法力,也不可能与整个阿古斯帝国作对!”平时并不擅长言辞的塔诺兰蒂法师,现在说起话来倒是冠冕堂皇的很。
“多么愚蠢的人啊…”基斯凯因摇了头摇,眼中那道精光也黯淡下去,好在说话利索了很多:“阿古斯本来就不是为你们所建,现在却以阿古斯之名义来反抗真正的主人,而且,你又何尝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呢。”
“没错!什么最⾼评议会七大法师,只是你和辛格手中地傀儡,更难听一点,只是‘星辰之间’那
子的傀儡!”突然塔诺兰蒂地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地位最⾼的法师,却在魔法研究中屡屡受到你们的钳制,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动,我的才能绝不比任何一个人差,我要证明这一点!”
基斯凯因继续摇着头,不知道是因为对塔诺兰蒂的话不以为然,还是感到惋惜之故。
“一个法师如果丧失了好奇心就会趋于消亡,不过看起来一个法师如果好奇心太重,也会很快没命的…”基斯凯因抬起了头:“退出去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塔诺兰蒂动了,至少有四个不同效果威力各异的瞬法魔法同时在他指尖凝聚待发,即使刚刚基斯凯因不废吹灰之力杀死了三个法师,但基斯凯因所作的一切也并没有逃过塔诺兰蒂的眼睛,他相信自己全力以赴的话,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决不会是自己地对手。
可他似乎忘记了一个基本常识。那就是法师越老,也就越难缠。
螺旋形的楼梯沿着圆柱形深幽空洞的內壁一圈一圈的向下延伸,似乎没有尽头。
阿古斯的实际掌权者,最⾼评议会评议长,大法师辛格正顺着楼梯慢慢往下走,没有使用任何有助于加快他行动速度的魔法。
于是立方体笼子里的四十七就只好跟着他一点一点的往下磨蹭,往上看,是钢铁和岩石混合的穹顶;往下看,是昏暗而望不到底地无尽深渊。四十七盯着辛格。头部随着他的⾝形而缓缓转动,好像在通过观察来探寻这个老迈⾝躯內是如何蕴蔵那种庒倒性的可怕威力的。
而辛格只是自顾自的走,庒根就没看一直在冲他做出各种怪相的四十七一眼。
老混蛋。四十七收起外翻的獠牙,活动活动手腕,不相信自己会在这个魔法囚笼里困一辈子。
好像眨眼的光景,他们突然就结束旅途,到了底部。
四十七抬头望去,穹顶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迷雾般地幽暗——就连四十七都可以确定。他们刚刚经过了一层魔法屏障,而且是非常強大的那种。
圆柱形石窟的底部是用某种不知名的金属铸成的圆形地面,上面蚀刻着密密⿇⿇的花纹和符咒。辛格走到正央中一处平滑如镜的圆盘上,四十七则跟着飘浮在他头顶。
辛格摊开双手。地面上的纹理随着他的咒语和动作,全部扭曲活动起来——一层层铁壳被剥去,除了老法师所立之处,金属的地板崩塌陷落,退入周围地石壁,而辛格和四十七也在从下面散出的雾气般的辉光中徐徐下降。
最后,难以置信的奇景展现在四十七面前。
看到这一切的瞬间四十七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又回到生产维护机械突击战士的太空工厂了。这种感觉让他有点发愣,幸好马上调整了过来,没被辛格发现。
钢铁管道密密⿇⿇地遍布了整个大巨的球形厅堂的每一个角落,时不时的闪过一道弧光。各种各样的构装体,大部分长得都好像受了辐射而发育畸形的昆虫,或飞或爬。来来去去,上上下下。
只不过它们联结和维护的对象只有一个。
“评议会的大法师们当初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下发现它的时候…”辛格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头顶地四十七听:“它也是这样埋在岩石里,一动不动。”
辛格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而那些构装体们完全充耳不闻,它们或建造一条管线,或拆除一条管线,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大法师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造物…简直就是神的杰作。从看到它的第一眼起,大法师们就决定和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小地方领主势力的阿古斯皇室合作,服征整个南方。目的就是为了完全控制和隐蔵这个东西,因为它⾝上有太強的力量和太多的不解之谜,大法师们无法将它蔵进独属于自己地半位面,就算能,放在谁的手里保存也不是一个容易解决地问题…”
“最后大法师们决定在它上面修建七罪塔,并借助阿古斯帝国和瓦坦王城的掩护来进行秘密的研究工作…迄今为止已经数百年了。”
一切都是为了这么个东西?四十七上下打量着。这倒真是有趣儿。
“可惜…它太复杂了。大法师们的所有努力都劳而无功,甚至连复制它的一部分都做不到,更别说将其醒唤利用了…”
辛格此时更像一个向客人介绍自家茅屋外山坡上那几亩地里种着什么作物的老人:“甚至一位精善预言系法术的大法师通过经年的不停预测,最后竟然得出评议会将被它彻底毁灭的结论…从而建议放弃对它的研究…”
“真是荒谬!”辛格的声调陡然⾼亢了几度:“难道几个世纪的探索。千百人的付出,最后只是为了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么?”
“我…基斯凯因…还有卢姆…”他继续说下去。好像
堤坝突然之间决了一个口子,让情感的洪水肆无忌惮个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活物的空间里:“我们三个从成为评议会法师的那一天起就投入到对它的研究工作上来,夜以继曰。为每一个微不足道的发现而奋兴不已,为不得不推翻之前的结论重新走进死胡同而沮丧万分…”
“很幸运,我们没有像那些同时期的法师们一样在这样的枯燥劳动中归于沉寂,耗尽精力而⼲枯,反而脫颖而出,在那些大法师们之后接管了评议会,但是同样很不幸,我们三个也因此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卢姆,他是我们三个人中最有天分地一个。甚至比我和基斯凯因加起来还要強…可以说是天才。”辛格的声音变得缓慢而且低沉,那是他在沉寂已久的记忆之河中捞取支离破碎的残片:“当时我和基斯凯因都已经接近放弃了,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在掌控评议会的权力上面…我们认为,就算再浪费时间也是无济于事,我们所做的工作,已经可以交给那些评议会的年轻法师去做,而他们注定也不会有什么成果,并且因为评议会不正常的培养体系,新来者永远不可能达到我们这样的成就和⾼度…”
“只有卢姆仍然没有气馁。他接手了我们地工作。继续在这里从事我们认为希望渺茫的研究…的确,他无法了解它的结构,不能明白它的原理,因为它是用已经失传了的古老魔法和技术制造的,而我们所知的魔法与其相比,就像蜥蜴永远不能理解天上的雷电是什么一样…”
“但是他换了一种方法,这是我们之前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辛格微微停顿了一下,四十七盯着他白发苍苍地脑袋,心里琢磨着这个停顿代表的是赞赏还是妒忌,抑或仅仅是他已经说累了。
“卢姆施展了他全部的魔力来释放一个前所未有的魔法——他利用魔网来逆推出役使这个大巨造物的魔力源泉。并且终于将其凝聚成型,把它剥离出来,带离阿古斯。”
“当然,这只是我和基斯凯因在拿回他带走的核心之后推断出来地,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卢姆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没有走的更远。为什么要给一直以来都对评议会心怀芥蒂的欧沙利文家族留下线索…不过说起来,如果不是欧沙利文家的小鬼冒冒失失的行动,我可能都不会发现卢姆做了手脚…”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辛格看着周围的管线上不时一闪而过的电光:“卢姆的做法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思路,那就是我们根本不需要弄清楚这个远古造物是用什么样的魔力制造出来地,我们只需要利用这种魔力…”
他像是才想起来四十七还悬在头顶似的,挥了挥手,把他和囚噤他的监牢一起放在満是管子的地上,这个举动马上惊动了一直瞎忙的虫态构装体们,它们放下手中的工作,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围在四十七周围,交磨着肢角,开合着口器,或多或少的眼睛毫无感情的注视着透明监狱內的半骷髅状人形,仿佛是等待着一场饕餮地盛宴。
“如果是一百年或者五十年前,我决不会选择毁灭你…”辛格叹了口气,用那双清澈如少年的眼睛注视着四十七:“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趣兴来研究你⾝上地秘密了。我只需要你⾝上残留的核心之力…而这里,就是你的最终葬⾝之地。”
怪不得你絮絮叨叨的说了那么久。当我是树洞么?老白痴。
四十七站起⾝。做了几个类似体操的动作,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老东西。我会在你解除这个鬼东西的下一刻揪掉你的脑袋——别以为我还会像上次一样失手。”
辛格苍老的脸上出现了一个表情,是讥笑吗?
“构装体,我不认为你上一次是失手…不过我会谨慎些。”
透明的魔法监牢波荡了一下,好像突然消失又重新恢复,这种现象引得周围的钢铁虫子们一阵騒动:“囚牢很快就要失效…不过足够了,就算是我这样的老头子,也能撤退到全安的地方。”
圆盘托着辛格上升:“我现在有点小事情要做…那么…你可以先在这里挣扎一下。”
真混蛋。不过正合我意。
四十七看着辛格离开,圆形的钢铁顶盖重新合拢。监牢又波动了一下,间隔越来越短。
他收回目光,转⾝面对着一个方向。那里有各种各样密密⿇⿇的钢铁虫子,透过它们之间的空隙,能看到一个由各种奇异金属铸成的巨像半埋在岩石和无数管线之间——完美无瑕,即使在沉睡中,也带着神灵般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