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合 反叛
一个作了正确而且充分准备的法师是无敌的——塔诺兰蒂深信这一点。
他⾝体周围闪烁着不同颜⾊和种类的魔法防护灵光,从最低级的护盾术到能抵御几乎所有武器攻击的超级金钟罩,塔诺兰蒂可谓把自己保护的接近完美。
而对面的老基斯凯因还在不紧不慢的念咒,偶尔还中途停顿一下,挠挠头,似乎在想下一句应该怎样发音。
塔诺兰蒂分辨不出基斯凯因准备的法术,那些复杂的咒文和词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因为基斯凯因似乎把它们念的混乱不堪,甚至前后矛盾——塔诺兰蒂真不明白这老糊涂是怎样避免魔力紊乱的。
或许先下手为強才是正确的选择。塔诺兰蒂这样想着,但是计划中的动作和言语丝毫没有停滞,每一个势姿都完美到位,每一个单词都清晰准确,如果不是他那可笑的脑门和发型,他完全可以站在教科书上成为如何使用法术的示范标准——防护能量伤害的护罩也已经成型了。这是他的风格,也是他的自豪之处:首先立于不败之地,那么任你千般变化,我自巍然不动,然后消灭对手的事情,当然可以慢慢炮制。
而基斯凯因也没有打断塔诺兰蒂对防护网的编织工作。他从袍子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取出里面的施法材料,然后看了看,发现似乎不是自己需要用到的,于是把它向袖子里塞去,但是中途基斯凯因又改变了主意,转而把它放到嘴里——因为酥糖会把服衣粘住的。
基斯凯因的呑咽和塔诺兰蒂的准备工作同时完成。
竟然如此看不起我!塔诺兰蒂已经出离愤怒了。但是他没有掉以轻心,仍然采用了法师之间最常见的战斗模式之一,以魔法飞弹探路。他看不出基斯凯因有施展了护盾术地迹象。就算有,自己也有一系列的后招来打破他⾝上的魔法防御,塔诺兰蒂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终结这个一直骑在自己头上的老糊涂的命:律令死亡,基斯凯因这把老骨头绝不可能承受住此法术的攻击,当然,这首先要去除他⾝上可能存在的防死结界——
伴随着塔诺兰蒂魔法飞弹一同出现的是红⾊光束一样的魔法能量和如同怒涛般地法力重击。
可怕的打击突如其来,让塔诺兰蒂晕头转向。基斯凯因的魔法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直接伤害,但是他所建立的法术防御则在无形的巨浪下迅速崩溃瓦解,好像洪水卷走茅屋。完全无力抵抗。
基斯凯因在抹胡子上的酥糖渣的时候,塔诺兰蒂已经好像一丝挂不的少女一样几无防备能力。
“竟然能把连锁意外术中储存的法术释放到别人⾝上?你——”塔诺兰蒂双眼瞪得老大,难以掩饰心中地惊骇。
“嗯…唔,可怜的小塔诺兰蒂。”基斯凯因擦了擦手,他的几撮胡子已经可笑的粘在一起:“对付你这样照本宣科的笨蛋是最容易不过的…”
他目光炯炯的盯着塔诺兰蒂:“哦…像你这样呆头呆脑的家伙,每天早上先给哪只脚穿鞋都一成不变,还想和我谈什么地位,研究?”
“住口!你这老糊涂!”塔诺兰蒂稳定精神,双手之间出现灼热的光团:“我一直以来都是阿古斯法师中的佼佼者!正因为你和辛格这样地老家伙一直把持着评议会。我才无法更上层楼,不能接触更深的奥妙,如果我能真正掌握评议会储存的魔法知识和资源,那么凭我的才智,超越你们不过是举手之劳!”
致命的魔法能量从塔诺兰蒂手中噴出,好像一条灼热的熔岩之河冲向基斯凯因,但是被老法师⾝上迸发地魔法护罩挡住——又一个连锁意外术启动了,在基斯凯因受到攻击的情况下,被事先储存起来的魔法能量被瞬间激活,建立起牢不可破的防御体系。
现在轮到基斯凯因躲在护罩里泰然自若的举起双手。没等塔诺兰蒂识别出他⾝上的防护类型并找出记忆中对应的解除法术来解破。基斯凯因已经使用“法术序列”同时释放出三个大巨的火球。
大厅內马上充斥了火焰的炸爆。
从基斯凯因手里迸发流溢的火元素点燃了地板、挂毯、天棚…虽然火球术可以说是除了魔法飞弹之外最常用地塑能系法术,甚至可能是最常用的法术之一,但是在老法师炉火纯青的操控下,以三角形炸爆的三颗火球精确的涵盖了大厅內绝大部分区域,碰到了每一处可燃物,把张皇失措的塔诺兰蒂包围在一片火海之中。
塔诺兰蒂没有被火球炸爆的威力伤到。⾝为七位最⾼评议法师之一,这点儿应变能力他还是有的。在肆虐的火苗舔到塔诺兰蒂⾝上之前,防护火焰伤害和火焰护盾地双重保护已经施加到他⾝上,塔诺兰蒂没有时间做更多地考虑了,漫卷的浓烟和火焰已经严重影响了他地视线和注意力,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尽快在战斗和撤退之间做出选择,塔诺兰蒂已经明白无论在法术的掌控和使用上他和这个老家伙都还有着相当大的一段差距,既然如此,或许应该先离开这里。暂时和康德合作,借助他和忠于皇室的帝军国队的力量卷土重来…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就要错过这个极好的机会了。塔诺兰蒂的尖脑壳并不是仅仅用来给人提供话柄的,通过几十年来在评议会內的上下钻营,尤其是
合辛格一举抓住那个奇特的构装体之后,他就意识到格和基斯凯因把守了近百年的构装秘密的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只要得到了这个,他又何必窝在陆大一隅,跟不知所谓的评议会和阿古斯帝国纠缠不清?
魔法之光在火焰与浓烟中亮起,但不是传送术的光芒。
塔诺兰蒂胸前的小挂件満溢着灰黑的流光,缠绕在他⾝上。让塔诺兰蒂的衣袍。肤皮。乃至嘴唇瞳孔全都染上了一层厚重地金属锈⾊——随即,他的⾝体迅速膨胀起来,转眼间就⾼达顶棚,脚下烧焦的地板也在他的巨足下发出碎裂的声音,现在能在这个大巨的钢铁魔像上辨认出塔诺兰蒂痕迹的只有那个依然发尖的脑袋了。
魔像挥动带刺的铁拳,猛地打碎地面掉了下去。
魔像头也不回的撞破一层层墙壁,在走廊內激起隆隆的回声。塔诺兰蒂决定放手一搏,就算不巧遇到辛格的时候再借助自己永远带在⾝上的瞬间传送石脫⾝也不迟——凭借能免疫绝大多数魔法的魔像⾝躯。他有信心在自己修改版的“变⾝异形”魔法失效之前找到构装技术的中心实验室,他深信凭借自己多年的研究和准备,完全能够搜集到自己想要地核心构装机密,到时候,自己就能立独制造“八号塔”那样的构装法师塔,不,甚至比那还要完美的多,凭借这个,不仅整个陆大能畅行无阻。或许还能建立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城市,乃至家国…
基斯凯因没有追赶。他只是站在燃烧的大厅里出了一会儿神,然后转⾝离开大厅——在护罩的保护下走得稳稳当当,好像那些烈火完全不存在似的。
“你确定四十七现在⾝处七罪塔的下面而不是上面?同时保证入口就在前面么?不会走错路吧!毕竟你其实并没在这里呆多久!”达古拉丝一边抱怨,一边小跑跟着前面的摩利尔。
摩利尔没有答话,她的双眼似乎失去了焦距,好像盲人一样茫然地盯着前方,但是脚下没有丝毫的停顿,反而越走越快。
“好啦好啦,等等人家——”达古拉丝提着法师袍。踩着差不多快有两寸的⾼跟,努力赶上摩利尔的脚步。
突然,摩利尔停住⾝形,害的达古拉丝几乎撞在她⾝上。幸好达古拉丝没在这时候故意捣乱,否则摩利尔很可能来不及闪⾝躲进墙柱的阴影里了。
达古拉丝没有和摩利尔一样敏锐无比地准确直觉,但是她毫无迟疑的配合了摩利尔的行动——达古拉丝从小跑到款款走前的短短几步中。一切仓促的模样都已经消失不见,好像突然施展了什么魔法似的,让她光彩照人,比参加晚会的名媛还要娴淑。
走廊中的一道门被打开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达古拉丝,我的生学…我不是告诉你在家里呆着不要乱跑么?”看到似乎同样没有预料到她出现地达古拉丝后,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但是慈祥的眼神却好像在看自己宠溺的小猫。
“阿瑞莎老师!真⾼兴能在这里遇到您!”达古拉丝抢⾝走到老妇人⾝前,反常的没有撒娇或者讨好的笑,这让阿瑞莎有些意外:“怎么了?”
“我发现七罪塔外面的巡夜士兵全部被杀了!我们刚刚抓住那个属于精灵的构装体。⾼阶法师摩利尔又叛变了,会不会是她和精灵们潜入瓦坦来营救构装体了?”达古拉丝神⾊惟妙惟肖,分析像模像样。
“噢?”阿瑞莎吃了一惊,她推了推金边眼镜:“构装体的研究工作正在由辛格评议长亲自负责进行,很可能会像他上次带回核心一样得到突破性地进展,这种时候可不能被苍蝇们乱了他的心情!”
“我现在去通知其他大法师,康德法师应该还在代表评议会参加贵族们地庆功宴…你马上调集战斗队部,必要的时候可以宣布对瓦坦戒严…”阿瑞莎一边吩咐一边转⾝要走,达古拉丝却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袖子。
“等等。阿瑞沙老师,还有一件事——”
达古拉丝没说是什么事。也不需要说。黑红⾊的火焰瞬间就呑没了和蔼的阿瑞莎,达古拉丝双手紧抓着老妇人的手腕,把从火焰君主处借来的力量一丝不剩的倾注进自己的老师体內,她甚至感到汹涌而出的火焰就是自己⾝体延长了的一部分,冲破阿瑞莎惊怒下仓促组织起来的魔力防御,烧毁她的肌肤,钻进她的骨头,熬⼲她地血液。让她心肝脾肺肾等所有的內脏都每一分每一寸的炸裂——达古拉丝娇艳的脸庞被黑焰映照得阴森可怖,连带起一个浅浅酒涡的笑容都有了一种狞恶的味道。
阿瑞莎在火焰中怒视着她的生学,张了张嘴,似乎要施展反制法术,但是从脸上入进口中和嗓子里涌出的流火交织在一起,烧焦了她的头舌,火势渐消地时候,阿瑞莎的金丝眼镜已经溶化在脸上,和空洞的眼眶粘一起。几乎分不出彼此了。
走廊里充斥着⾁体烧焦的糊臭味。
喀嚓一声脆响,阿瑞莎的胳膊断了。焦黑的残骸摔落在地,变成一片片飞溅的细小残渣,唯一完整的只剩下还留在达古拉丝手上的断臂——虽然在达古拉丝将其扔掉之后,也不复存在了。
达古拉丝滑光地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神⾊疲惫。这对于
刚把自己老师烧掉的人来说,还算正常。
“阿瑞莎老师很少有这样的无防备的时候呢…我⼲的还不错,对吧?”她转头对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摩利尔说,却发现后者根本没有看她。眼中的魔法灵光好像两点小小的星辰。
“阿瑞莎既然很少毫无防备…那么你⼲掉的很可能就不是阿瑞莎。”摩利尔幽幽地说:“别人也就算了,但是面对评议会的大法师,你就不能考虑周全之后再动手么?”
走廊的侧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仍然是那个戴金丝眼镜的老妇人,仍然是那个评议会的大法师阿瑞莎——只不过此刻她的表情好像世界之脊山脉北坡上不化地冰川一样冷冽。
“红袍女孩,我一直不喜欢你。”阿瑞莎⾝周漂浮着点点璀璨的六角形冰晶,让走廊內温度急剧下降:“达古拉丝,你以为我对你那可怜的心思和小把戏就一点察觉都没有么?”
阿瑞莎在两人面前站定,推了推眼镜:“我的生学,我本来想给你机会的。但是你选择隐瞒你的秘密…这真让我失望。也好,我对那些缺乏美感的构装造物其实一向没多大趣兴…考虑到最好不要和辛格评议长的大计划离的太近。那么,你⾝上关于炼狱的秘密或许是我今后一段隐居生活中不错地消遣。”
达古拉丝的笑容有点僵硬。她伸出手,以一个哀求的神情看向阿瑞莎,似乎要得到老师的宽恕,但是与此同时,几点寒星从达古拉丝的掌心飞出。划着变幻的弧线,钻过冰晶之间的缝隙钉向阿瑞莎的胸膛——
“快跑!这个也不是真的!”
摩利尔终于看破幻相,二十枚飞弹组成地风暴绕开达古拉丝和阿瑞莎,冲进侧门。
在飞弹暴雨迸射的能量和挤裂墙壁出现地尖冰柱的双重作用下,这段走廊和阿瑞莎的投影替⾝一起,轰然崩塌。
“嗯…怎么样?”基斯凯因走进地下控制室的的时候,又差不多恢复成了那个昏昏欲睡的老糊涂形象。
在一圈儿老法师的围绕下,辛格注视着四十七——当然只是他在那个埋葬巨像的大厅內的投影。
“噢,看起来并不顺利…”基斯凯因眯缝着眼睛,刚好看到一个构装体昆虫的脑袋被四十七打的好像熟透的西瓜一样爆开——钢铁的脑袋竟然会被一拳打爆。实在是相当的惊人。
“他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帮助我们更快的搅拌燃料而已。”辛格冷冷的说:“从你⾝上魔力的残留上看来,你经历了一场战斗——上面的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新意。”基斯凯因又摸出一块酥糖:“小塔诺兰蒂带人摸进来,想浑水摸鱼,被我赶跑了。”
“赶跑了?”辛格有些诧异:“你竟然没杀他?”
辛格指点着投影:“他一定去找这里了!从加入评议会的第一天起就对构装的秘密垂涎不已——甚至让他参与‘八号塔’的研发工作都没能熄灭他不自量力的野心——我希望你找到他,结束他,不能让他给我的计划造成任何⿇烦!”
“没那个必要。”基斯凯因咀嚼着酥糖,含混的说:“他把自己变成了钢铁魔像…或许在别的地方,这是个不错的应变方式。”
辛格微微动了动眉⽑,看来已经不再关注塔诺兰蒂了。
他挥了一下手。大巨的投影画面转为七罪塔。一队队的阿古斯银甲士兵正在夜⾊中开进七座⾼塔脚下的广场,登上白⾊理石的台阶。肃穆的威严和杀气即使是在魔法形成的影像上也感觉的到。
“哦?想不到史坦利那个⽑头小子居然还有这种胆量。”基斯凯因喉头动了动,有点费力地把酥糖咽下去,他也不怕吃这种东西会得虫牙——对了,他的牙是假的。
辛格不屑的冷哼一声:“确实没想到。想不到康德真的和阿古斯皇室勾结在一起了,把圈养的狗放出来,并且自降⾝份和它们一起冲人吠叫——没什么好担心的,过了今晚,他和阿古斯,就什么也不是了。”
画面转回四十七。构装体蜂拥而上,他则所向披靡。
“阿瑞莎很会见风使舵…她不会为了构装之秘冒险的。”辛格面前升起了和“八号塔”中类似的方柱形控制台,只不过上面铭刻的花纹和符号要繁复许多“八号塔”里的那个和它一比,简直就是砖头上的儿童简笔画,与此同时,基斯凯因和周围那些老法师⾝前也同样升起控制台:“至于那个叫做伊莎贝拉的红袍女导师…她在评议会已经撕破脸刺杀她之后仍然赖在瓦坦不走,本来是值得密切关注的,不过现在既然我曾经错失的构装体重新落到我手里,万事俱备,她也就不足为虑了。”
基斯凯因短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转头看着辛格,用非常严肃清晰的声音问:“或许我们也太仓促了点儿。辛格,你真的已经决定要把核心全部提取出来,激活七罪塔,重现‘神之武装’么?”
辛格没有说话,甚至脑袋也没有转动一下,附在方柱形控制台上的双手渐渐散发出一种淡蓝⾊的光芒,而控制台上的字符也渐渐的受到了某种感召似的,开始动扭游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