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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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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罗皇城·御书房

  “启禀皇上,三王爷晋见。”

  “三王爷?真是三王爷?”三弟不是还驻守在西北边塞吗?怎么突然回京也没说一声?

  “回皇上的话,确是三王爷。”太监恭敬答道。

  “快传他进来。”梵绪放下笔。

  “是,奴才尊旨。”

  不一会儿,一个⾼大的男子走了进来。

  “皇兄,好久不见。”

  “缙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听说边塞军事吃紧吗?”梵绪绕出桌子相

  “难道这密函不是皇兄的手喻?”缙齐脸⾊一变,拿出密函给梵绪。

  梵绪接过密函,打开看了好一会儿,低声喊道:“糟糕!大事不妙!”

  “难不成…是调虎离山之计!”缙齐恍然顿悟。

  “嗯,八成是的。”梵绪点头道。

  “我马上赶回撒克城!”缙齐急忙挥袖走。

  “等等!”梵绪拉住他:“敌在暗,我方在明,咱们最好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岂不更妙。你若是一回去,正中敌方下怀,一个不妥当,撒克城失陷不说,你要是落⼊对方手里,不是更糟?”

  缙齐冷静下来,点头道:“皇兄你说的没错,我适才太冲动了。不过,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等哈图的大军侵⼊国土吗?”撒克城他守了四年,绝不能让察曼攻下。

  梵绪转过⾝,仔细看着密函的落印,沉声道:“我看此事没那么简单,察曼是个武将,凭他绝对想不出这条计策,何况是模仿我的笔迹,还盗印⽟玺?一定有人外通內鬼!”

  “皇兄的意思是?”他常年在关外,对宮中的事较不知晓,但皇兄的语气,似乎心中有谱了。

  梵绪道:“我怀疑是斐进搞的鬼。”负手背后,踱了几步,缓缓道:“这几⽇斐进称得了重病,既没进宮晋见,府邸也没出一步,形迹实在可疑。南方‮出派‬的探子,居然一个也没回来,想必南马王府已落⼊斐进的掌握之中了,而你又在此时回京,西北边塞如同无人状态,正是一个大破绽。我想也许是进勾结察曼和南马王府的兵马,想联台南北夹攻,起兵谋反。哼!这计策倒也想得美。”说到后头语气已颇为忿怒。

  “这斐进狗贼简直大逆不道!贝结外虏,图谋不轨,还妄想造反称王?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強,带兵抄了丞相府,擒贼先擒王,看斐进还能怎么造反?”他这几年一直在关外,不过是听说斐进是个有权谋的大丞相罢了,没想到皇兄登基不过短短八个多月,斐进居然想造反,这真是说什么也料不到。

  梵绪微微一笑道:“斐进就是打着这主意,若是咱们动他,显得皇室不分青红皂⽩冤枉人,使得他更有借口谋反,而争取到各方的帮助,就是看准了咱们没有证据。若是咱们不理他,则他就更有时间及机会去布署兵马,不过,当时机进时,他的狐狸尾巴就会露出来,正是咱们逮住他的最佳时机。若是我料想的没错,斐进早已离开京城了,现在的丞相府不过是个空壳而已。”

  “斐进这个狗贼断然不敢明目张胆离京,他不是自地道遁逃,就必然是乔装打扮出城,皇兄何不下令追缉,抓他个人赃俱获?”

  “说得没错!我已在昨⽇下密令,所有关卡仔细盘查,务必拦住他,押送回京。”

  “斐进这边解决了一半,察曼和南马王府的军队又该如何?这一场恶仗打下来,不仅生灵涂炭,军费粮饷的费用可不是几百万两就行的。”他跟察曼的军队手过,还不成问题,倒是南马王府的兵马,全是自己人,怎么打得下手?

  梵绪走上御座,拿出一幅地图放在案上,招手叫缙齐过去,说道:“这我也知道,但今⽇才得知察曼要趁机来犯,这就得从长计议了。至于南方我早派庞陵布署好了,自苏波江以下河南、安川、湘北、江东、广南以及悟州,所有知府、巡府、总督已接了密令,能守则守,能不战就不战。江南是天下最富庶之地,江北全仰赖南方的物产运送,天下税收十之七、八全出自江南,若是硬碰硬地打起来,难免成民生困顿,不肖之徒趁火打劫,民一起就更加糟糕。其实大多数的战争,士兵的伤亡还远远不及无辜的百姓。”

  “皇兄爱民如子的用意虽好,但也未免过于危险罢?”二哥向来就是本温和宽厚,但战事在即,哪能这么善良的?

  “一点都不危险。因为南马王府的军队哪也去不成!只要一有谋反行动,知府便施放信号烟,两江总督方康贤、⽔师提督桑布,就会率领八万步骑,五百尊大炮,给他来个前后包抄。最好反军知道厉害,乖乖听候处置,否则炮轰南马王府可就不好看了。”梵绪笑嘻嘻道。

  缙齐讶异的瞪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这…这个人会是二哥?二哥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二哥一向是温文儒雅,整⽇只爱泡茶赏月的!怎么几年不见,变得不正经了?怪哉!敝哉!“…小弟听说皇兄宠幸斐进的女儿,想必是皇兄的策略之一罢了?”

  梵绪收起地图,摇了‮头摇‬:“那倒不是。朕想等战事过后,便举行封后大典。”

  “二哥,我有没有听错?封后大典?”缙齐疑惑的看着他问道。

  “你的耳朵没背,我的脑子也没坏。”梵绪正⾊的回答。

  “二哥,你知道你在⼲嘛吗?封斐进的女儿为后?你千万别告诉我你爱上她了。”缙齐神态凝重。

  “没错,我是爱上她了。”梵绪一副理所当然。

  “你难道从没想过这么做有何后果?先别说让叛贼之女当皇后有多荒谬了,逆贼斐进怎能做国丈?将来咱们皇阎家如何取信天下百姓?如何能服众人?二哥⾝为一国之君,一举一动牵动多少人的命,怎么可以做出这种草率的事?”缙齐义正严辞劝道。

  “我自然想过,但是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不管多少人反对,这后位除了她,谁也不能坐。况且她跟斐进有不共戴天之仇,她不会帮斐进的。”

  “女儿和爹会有什么深仇大恨?”缙齐冷哼,相当不以为然。

  梵绪脸⾊一沉缓道:“斐进烧死了她娘。”

  “什么?”他愣了下:“二哥是说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梵绪菗出奏摺,低头批阅。

  “就算是这样,二哥也不能封她为后,别说咱们兄弟了,朝中不会有一个大臣不反对的,难道二哥宁愿犯众怒,也要执意封她?”缙齐仍不死心硬是要阻止皇兄做出这种可笑的决定。

  梵绪抬眼,对上缙齐的眼,微微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目前我仍是一国之君,要封谁为后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众人替我决定。”虽然他并未露出怒意,不过暗蔵的厉⾊却是不言而喻。

  “二哥!这…”他显然还试图劝下去。

  “好了!”梵绪打断他的话:“有什么事改⽇再说罢,你一路风尘,就先行退下休息。”言下之意,自是要赶人了。

  缙齐哪会听不出。叹了一口气,垂头拱手道:“缙齐告退。”旋⾝离开。

  他不懂,为何皇兄执意要逆贼之女呢?二哥真的这么糊涂还是昏了头了?他真的搞不懂二哥?

  他大步大步走在无尽的回廊中,想不透的思绪更加纷了。

  …

  “‮姐小‬!您多少也吃一点吧?再这样不吃不喝下去,不瘦成骨包⽪,也成了⽪包骨,这样怎么行呢?”银瑟着急的在她家‮姐小‬⾝边绕来绕去,期盼‮姐小‬能说她一句也好,甚至看她一眼也好,可惜‮姐小‬仍是呆望着窗外,‮势姿‬连动也没动过。

  “‮姐小‬!您别这样嘛!银瑟都不知该怎么办了?”银瑟急得快哭出来了。‮姐小‬从没这样过,真希望哪个好心人来教教她,该怎么做‮姐小‬才会恢复以前的样子?

  斐芊盈呆望着窗外,斜靠窗板,屈膝而坐,呆滞的视线,看来似望着远方,但心却不知飘到哪儿去。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冷冷的寒风,刮得満室冰凉。她手里紧握着块羊⾎软⽟,任风吹了她的发,她连动也未动。

  “‮姐小‬!您已经未进食三天了,⾝子哪受得住?好歹也吃些吧?万岁爷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怪我没照料好‮姐小‬的,您就喝口汤也好罢?”银瑟端了碗参汤,捧到她面前。

  她微偏了头,动了动瓣,终于出了声:“…放着罢,饿了我自然会吃的。”眼始终未有生气。

  “唉…也只好这么着了。银瑟放在这儿了,您可千万记着要吃些…银瑟先出去了。”银瑟委靡不振的正出门,正好撞见了大救星:“皇…”

  梵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见银瑟意会后,便示意她先行退下,自己就轻声走了进去。

  斐芊盈除了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依然维持同一势姿,同一表情,同一眼,屋內也是一样的安静沉默。

  “小心别着凉了。”梵绪解下紫貂罩⾐,将她整个人圈住,系好。

  她仍一动未动,沉默着。

  “听说你三天没进食?”他坐在她⾝旁的软榻,有耐心的问道。

  她仍是一言未发。

  “就算你不为你自己⾝子着想,也得为我想想,我可不希望看到瘦得不成人形的小娘子。”他微笑说道。

  她动了动眉,心似乎有些动,却仍是沉默。

  他收了笑意,眉头一敛:“若是你再不动筷吃饭,我可要动手了,嗯?”他语气软硬兼施。

  “我…不饿。”

  “不饿?一个三天没进食的人会不饿?”他不悦地质问。

  “你就让我斋戒几天行不行?”她终于对上他的眼。

  “不行!你现在要是还坚持不吃的话,我只好用嘴喂你吃了哦…当然我是很乐意代劳的。”他笑得很奷。

  “你…你怎么老是喜強迫人!连吃个饭也要管!”她脸上微微一红。

  “我可是为了你好。”他端了碗汤,递给她:“快喝了它,否则我要喂你啰!”他看着她不驯的眼。

  她瞪着那碗汤半晌:“…喝就喝嘛!”她知道他绝不只是说说而已,避免让他得逞,她只好接过碗,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起来。

  “饭菜也得吃。”他拿了一副碗筷放在她⾝旁。

  “吃不下。”她哀怨的看着那碗汤。

  “连饭菜也要我喂,好啊!我乐意得很。”他做势要动筷。

  她抓住他的筷子:“好啦!我自己会吃。”她慢呑呑的坐到桌边,看着桌上的精美酒菜,幽幽叹了口气,举箸不前。

  “还不吃?”梵绪抱立在一旁,监督她吃饭。

  “唉…”她举着筷,在每盘菜翻了翻,有一搭没一搭的挟菜,把饭搅拌成一团。

  她实在没啥胃口,毕竟久未进食了,觉得就算是九龙翅还是象鼻驼峰,也还是吃不下,本想等心情整理好了,才要动筷的,没想到不过三天就破坏了。唉…除了烦闷还是郁纠结,难过得找不到发怈的出口,痛得找不着倚靠的地方。

  “那一天我很难过,我还记得所有皇弟皇妹,全跪在⽗皇的病榻前,肃穆凝重得可怕,从此支撑天下的君王就这样消失了,但在我心里却觉得十分戒慎恐惧,以后不能期待谁会在⾝边守护你,再也不能以为还有个慈祥的⾝影,为你挡住一切危难险阻,这真的很令人哀痛。”他突然沉声说道。

  她抬头凝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娘呢?”

  “她早在我两岁时死了,我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是难过。”他扬⾐而坐,平静说道。

  “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她疑问,有点⾼兴又有些不解。

  “没甚么。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与你为敌,我仍是会在你⾝边。”他直望着她的眼,仿佛看出她心底深深的不安,看穿她心中的脆弱。

  “…若是全天下的人皆要我死呢?”她问。

  “我就要全天下人给你陪葬。”他冷冷答道。

  她笑了,不知是为了啥,她微微笑道:“我可不想⻩泉路上太拥挤呢。”

  有点感动,有些哀伤,也有点…想哭?不可能的!她怎么会想哭呢?连娘死的时候,她一滴泪也没掉,差点以为自己早已遗忘什么是鼻酸,什么是心痛如绞的感觉。想不到,自十岁后未曾真正悲伤得想哭的她,竟再次感受到这陌生又悉的感觉,唉…她不该如此脆弱的,她应该要坚強点儿的。

  “我也不想这么做,希望不会有这一天…就要开始了,你知道吧?”他忽地改变话题。

  “是啊。真是讽刺,我爹杀了我娘,而你要杀了我爹…真有趣得紧啊!”她扯扯嘴角,一抹似笑非笑,教人感到莫名恐惧。

  他没说话,只是倒了杯温茶,搁在边,探索着她眼里的隐隐深沉。

  “我也还未想到要如何处置他,或许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他轻啜了一口,似在闲聊般。

  她轻笑道:“你肯放他一条生路吗?或者…你希望我求你?”

  “你知道的,只要你开口,我会试着扭转他的死,如果你希望的话。”

  她偏过头,幽幽叹道:“我就是说不出口,我竟然毫无一点怜悯,或是一些些的伤心,养育之情在我心里居然换不到一句哀求…我恨透了这样的自己!”眼底绝然哀凄,长而卷的睫⽑微微颤抖。

  “不是你的错!任谁是你,都不会做出完美的决定,绝不是你的错!”他扶住她纤弱的肩,迫使她的脸正面看着他。

  “为什么我要接受上天的捉弄?为什么我偏偏是斐进的女儿?又为什么我会遇上你?让我得面对这样的难题?”更恨的却是,她对这一切的命运,竟完全无能为力!她恨死了老天爷!包气自己的无力…

  他搂紧她颤抖的⾝子,安抚轻拍着她。感受到她的气愤、绝望、痛苦及更多更多的委屈脆弱,她的坚強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

  像隔了一世纪这么久。

  他确定她的情绪已平复,才温言道:“别想太多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在你⾝边,你过得幸福,你娘在天之灵才会安息。就从好好吃饭开始罢!”

  舍不得离开他膛的温暖,但她不得不放弃眷恋,他是天下人的,不是她独有的。虽然早就有心里准备了,她仍有些依恋,推开他的怀抱,无故的生起闷气。

  “我会吃的。”她垂着头,闷闷应着。

  “那么…你好好休息,早点睡,别累着自己,我该走了。”明⽇的早朝可热闹了,所有的暗嘲汹涌即将摊牌,也就是他独揽大局之时,一切的胜败就可定了…

  她默默的看着他转⾝,知道他即将离开,一股酸楚忽然窜到她心间,她突然好想抱着被子痛哭一场。

  她坐在边,抱着香枕,呆呆地看着他又转回来的背影。

  “又怎么了?”他看出她的异样。

  她毅然决定任一次。

  “借我一样东西行不行?”她抬头,轻启朱问着。

  “什么东西?”他疑惑。

  她伸出纤葱⽟指,点了点他的膛。

  “这里。”

  他微怔了一下,随即笑道:“行!那么何时归还呢?”他也坐在沿,与她对视。

  “不还!一辈子都不还!”她扑搂住他厚实且温暖的膛,赌气说道。

  他没想到她柔软的⾝子会扑在他怀里,虽讶然却又十分快。他轻抚她绸缎般乌亮的发丝,強自庒抑想吻她的冲动,感受她馨香的⾝子,绝佳柔软的‮感触‬,即使有⾐物隔着,仍然能感觉她微热的体温。

  她埋首在他的怀里,不一会儿,突然抬起头,凝望他俊逸的脸庞,然后,飞快地,用她冰凉的,贴住他的,像蜻蜓点⽔般了一下,又马上埋进他怀。

  小小声又带点害羞说道:“我…我爱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他简直是呆掉了,做梦也想不到她会主动吻他,还如此温柔可爱;狂喜的是,她终于承认她爱的人是自己;又恼怒为何没先吻她,反而被她抢先,千百种情绪在他心里错,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眼眶再也关不住泪⽔,滴落一颗颗的珍珠,把梵绪的⾐襟给弄了一片。

  她知道自己像个孩子般大哭,实在很丢人,可是她此刻就是丢脸也不顾了,她就是想哭,而且是狠狠的哭!哭什么呢?说真格的,其实她也不知道。

  “别看我喔!我现在很丑。”她哽咽的说,然后把鼻涕眼泪全擦在他⾐襟上。

  “你不管什么时候都一样漂亮。”他爱怜的摸摸她的臻首。

  “油嘴滑⾆。”她破涕为笑啐道。

  “可就是有人喜哪…”他轻笑。

  她软软的靠在他⾝上,找了个舒服的‮势姿‬,打了个哈欠,懒懒说道:“好累喔…我要睡了…”她渐渐的合上双眼,沉沉地睡去。

  梵绪贪恋地凝望她的睡颜,也在恍惚中睡去…

  …

  翌⽇·议事殿

  梵绪为了哈图攻破撒克城之事,紧急召开军事会议,分别命威亲王缙齐与右大臣郑溥各自率劣邺十万步骑火器,击察曼所率领十五万大军,所有省份皆警戒备战,全力抵抗哈图的⼊侵。

  此时,一名太监进殿跪倒道:“启禀皇上,有一名自称参谋的人梁铮英求见三王爷,说有紧急军情上报。”

  梵绪看向缙齐,见他颔首便道:“宣他进来。”

  只见一个⾝穿沾染飞沙的⽩⾐男子,从容不迫地走进大殿,那张俊秀的面孔看起来有些疲态。

  他跪下喊道:“微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有何紧急军情快快上报。”这男子有些面,总觉得在里看过他,梁铮英?是了!他想起来了,就是四年前三元及第的才子梁铮英,当年梵绪也才见过他一次,后来缙齐便收他为军师,在撒克城待了四年。

  “回皇上,微臣死里逃生,偷听到敌军要派刺客暗杀三王爷和郑大人,赶紧奔回京城,通知王爷与郑大人要小心提防。”梁铮英恭敬回道。

  缙齐走近他问道:“你怎么逃回来的?殷仲伯呢?他跟你一道回京,还是先回北殷王府?”

  “殷将军回北殷王府,他叫我见到王爷就把这封信给您。”他说着说着便往袖中掏信,喃喃道:“咦?到哪儿去了?奇了?”

  缙齐便上前一步,说道:“会不会掉在哪儿了?”

  梁铮突然握了把匕首疾刺向缙齐‮部腹‬,这一下无声无息,不知不觉,何况缙齐离他不过二寸,即使后避也躲不过,尚且谁会料到他忽施暗算。

  绪齐摇摇晃晃后退几步,指着他道:“你…你…为什么…?”没说完便仰天倒下。

  梵绪怒喝道:“快把刺客拿下!”

  殿內侍卫马上把他团团包围,殿外又涌进一群噤卫军,刘尉逍抢先扑上,与他斗起来。一个拿短小的匕首,一个手持大刀,贴⾝比斗自然是匕首占了上风,梁铮英一点也不含糊,使出的一招一式,全是名门正派的剑法,有时轻忽飘然,有时沉稳重,⾝手相当俐落。刘尉逍虽使刀,却也柔劲十⾜,刀法锋芒四,二人斗了个旗鼓相当,周围的侍卫连想抢进帮忙也无从帮起。

  “快传太医!”缬齐和纬齐七手八脚的,将缙齐抬上太师椅,只见缙齐的手捂住肮部,鲜⾎从他指间渗出,他双眼紧闭,看不出是死是活。

  “三哥!快醒醒啊!”纬齐伸手探了他鼻息,脸⾊一变喊道。

  梵绪却微微一笑唤道:“庞陵!”

  庞陵原就侍立在梵绪⾝边,听见万岁唤他,他也只点点头没说什么。手腕一翻,多了一颗小珠子,手指曲成莲花状,劲透指尖将珠‮弹子‬了出去。他这动作快速绝伦,不知鬼不觉,当然…除了梵绪以外。

  在这同一时刻,梁铮英突然闷哼一声,摔倒在地,单手撑住僵直的⾝子,怒眼瞪向庞陵怪笑道:“原来宮中还有此等⾼手!炳!…”他原本俊美的面貌,变的异常狰狞可怖。

  刘尉逍岂会错过他这个大破绽,马上飞⾝上前将大刀架住他的脖子,一旁的侍卫也立即抢进,纷纷出刀将他项上人头,抵在围成一片的刀剑上。

  “我看三哥是没救了,不如替他风光大葬,也算是尽了做兄弟的义务。唉…真是英年早逝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纬齐双手台十,故做虔诚样。

  “那么把三哥的名下资产变卖变卖,还可替国库省下不少战事费用,可谓是遗爱人间,让我算算看。”缬齐还真拿出算盘打了起来。

  梵绪走下御座,伸脚了踢缙齐。“别玩了,还不起来。”

  “七弟你刚刚说了什么?三哥有点听不清楚呢!”缙齐睁开眼,露出异常和善的笑容。

  “三哥你终于醒啦!小弟真是担心死了,要不要小弟替你包扎包扎?”纬齐十分谄媚地献殷勤。

  “少来这套,你欠三哥五千两的债还没清,三哥怎么舍得先你一步赴⻩泉呢?哼!”缙齐一边让御医包扎手掌,一边挑着眉冷哼。

  “三哥这招空手夺⽩刃加装死息功的绝技,是令四弟佩服之至。”

  缬齐此言一出,众人才知原来三王爷死而复生,是因三王爷以手掌握住匕首,往后仰倒则是为了减轻冲劲,不噤更加佩服三王爷的机敏。

  “缙齐,这刺客是你的手下么?”梵绪指着梁铮英问道。

  “不是!铮英是不会武功的,快将他的人⽪面具拿下!”

  刘尉逍从刺客耳际撕下一张人⽪,露出刺客原貌,刺客浓眉大眼,有些胡渣,青筋突起,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谁派你来的,还不快快从实招来!”缙齐喝道。

  “哈哈…各位大人准备改朝换代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刺客倒一点也不惧,反而打起心理战了。

  “混帐!胡说什么!”

  “万岁爷在此,岂容得你妖言惑众!”

  “赏他几个巴掌,瞧他还敢不敢胡扯!”

  “竟敢以下犯上,大殿之上还不快伏首认罪,大逆不道按修罗例律合该诛九族,若你安分些,还可留你全尸,不过你口出狂言,五马分尸算便宜你了!”

  几位大臣纷纷怒骂起来,急着向皇上表明百分百的忠心。

  那刺客冷笑几声,突然嘴角流出鲜⾎,僵直仰颈往前倾,锐利的剑锋深深陷⼊项颈,鲜红的⾎自伤口噴出,流了一地。

  梵绪皱眉喊道:“拉出去!”

  殿中经过一场混,大臣们也是给吓得心惊胆跳,冷汗涔涔流下,况且刺客似乎知道有人要造反,每个人心里各有心思,全都低着头,默默盘算要如何应对圣上,才不会显的不够忠诚。

  “启禀皇上,巴齐都统晋见。”太监清脆的语调,暂时打断凝重的气氛。

  “马上宣他进来。”梵绪转⾝坐回龙椅。

  巴齐威风凛凛走进殿里,手里捧着一些⽩纸,神⾊谨慎,绷紧的面容,让大臣们心里七上八下的,手心直冒汗。

  “启禀皇上,奴才奉旨传斐丞相晋见,门口守卫竟挡住大门,不让奴才宣旨,奴才为了不违圣令,只好硬闯进去。”巴齐朗声说道。

  “哦?闯进去又如何?”

  “回皇上的话,奴才闯进丞相府,竟发现斐丞相并不在府中,并且连斐家千金和夫人也全失了踪,府中只有仆役和守卫,奴才心知不寻常,便搜查整个丞相府,在书房的暗格里,搜到了一些信件。”巴齐恭敬奉上。

  庞陵接过,呈在梵绪桌上。

  梵绪翻了翻,看了几眼,便丢给缙齐,板着脸冷道:“你看你认不认得那些字?”

  缙齐一看,立即认出这像鬼画符的文字:“是哈图的文字,信上说:动土之事即将进行,西北边塞无须担心,只要事成,共谋万利。其余的,是些时间地点,没什么特别的。这动土计划是指…”

  “太岁爷头上动土,亏他想得出来。”纬齐突然接口道。

  梵绪冷哼一声,怒道:“这么说斐进是想谋朝篡位,还联合哈图两面进攻京城。斐进⾝为顾命大臣,竟然宠极生骄,图不轨,斐进造反叛朝,如今证据确凿,理法难容。各位是逆贼昔⽇同僚,该如何处置?”梵绪沉声问道。

  “回皇上,斐进狗贼罪恶滔天,应诛连九族!”杨峪直视圣上,意有所指道。

  郑溥看了杨峪一眼,心知他是为了女儿不得皇宠,反而是斐进的女儿极有可能登上后位,心中忿忿不平,才借题发挥。明是处死斐进,暗则是打庒斐芊盈。郑溥又转念一想,淳风娶了斐芊茴,极可能被芹到,但只要皇上出面护着斐芊盈,淳风就可顺着此例,痹篇这场。一想到此,郑溥便不作声,等着万岁爷接招。

  梵绪长叹一声,说道:“斐进说来也为我朝立了不少功劳,朕即位不到一年竟发生这种事,真叫人料想不到。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加上祭天大典不久将举行,实在不宜连诛过多人命。唉!真令朕为难,郑溥你可有何两全之计?”梵绪狡猾的将问题又丢给郑溥,他留了后路,就看郑溥会怎么铺下去了。

  “回皇上的话,微臣以为先缉拿逆贼一⼲人等,再来依其罪状审判,至于叛之首自然不能放过。但眼前战事要紧,不如先平定大再说罢!”郑溥这番话说得模拟两可,算是缓兵之计。

  梵绪微微一笑道:“就这么办,诏书给律亲王缮写,如有紧急军情,朕在召集众位商议,大家分头办事去罢。”他说完便站起⾝,庞陵和刘尉逍随他走向后殿。

  杨峪则脸⾊沉地,率先走出议事殿。郑溥也一脸郁⾊的离开。其余大臣们也鱼贯而出。只剩下三人仍留在殿中。

  三人沉默一会儿。

  缬齐先开口说道:“看来好戏即将上场了。”他双臂环,颇有兴味地看着殿门。

  “你倒乐得轻松,缮写诏书可不是个好差事。”纬齐心知这诏书须写得不愠不火恰到好处,要让天下人觉得斐进罪大恶极,又得让皇朝充満正义之气。果真不是好差事,怎么皇兄不叫他写个甄选秀女的诏书,他肯定写得感逃诏地,让所有美女你死我活的抢着进宮。

  “你们不觉得皇兄越来越厉害了吗?想来斐家千金也绝非普通之人,我倒想会会她。”缙齐着下巴,露出奇怪的笑容。

  “我们也想见见她,不过就是没机会。”

  “也许皇兄不给见呢?”该不会是怕他这风流才子,把小妞给住了?

  “你少想些恶心透顶的无聊事。”缬齐像是看透纬齐般,不以为然道。

  “去!你又知道了?”纬齐痞痞回道。

  “你们可知道,皇兄打算册封斐家‮姐小‬为后?”缙齐突然问出这一句。

  “什么?哈!炳!皇兄真的越来越厉害了,连这种事都敢做,我服了他!”纬齐由惊讶转为钦佩。

  反倒是缬齐冷静多了,他哈哈一笑道:“不就更有趣了,难得一见的大戏码,恐怕咱们的太后也会轧上一角,呵!真是精采!太精采了!”他拍手笑道。

  …

  斐芊盈坐在轿內,隔着薄纱欣赏萧瑟的冬木之美,浑然忘了她此行可是是奉懿旨面见太后。她嘴边隐隐浮现笑意,因为她早就料到,皇太后一定会召见她的,所以她也就去了,这并不能违抗的,懿旨嘛!听梵绪说当今皇太后并不是他的生⺟,不知等下的局面,是如何,嘻!她倒有点期待了。

  “贞容娘娘,请下轿。”宣旨的宮女停了下来。

  她优雅的踏出轿子,一抬眼,便看见了两列的宮女,整整齐齐的,一致向她行礼,一致喊着:“贞容娘娘万福”

  她微微点头,从容的走进宏伟的宮殿。跟着宮女绕过几个回廊,到了一间大厅外。

  “皇太后娘娘在里头等着您,奴婢先告退了。”宣旨的宮女,停在一间花厅外,恭敬说完,便躬⾝告退了。

  斐芊盈倒也没胡思想什么,推了门便进去了。

  “太后千岁千千岁。”

  “起来罢。你…就是斐芊盈?”一个美而雍容华贵的妇人端坐在最上位,修长⽩皙的手指,玩弄着一只雪⽩波斯猫,看来似乎漫不经心,半垂的眼却透出锐利的光芒。

  “正是。”

  “嗯…确是个绝⾊。听说皇帝你的晕头转向,连国事也给耽误了,可有此事?”皇太后说话慢条斯理,虽带着一点特殊口音,倒也好听。

  斐芊盈一笑道:“臣妾并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至于耽误国事更是担当不起了。”

  皇太后停下手指,冷冷道:“你是说哀家冤枉你了?”

  “臣妾没有这个意思。”她不疾不徐答道。

  “哼!你可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怀了龙种,可不代表你不是臣贼子,逆贼斐进被缉拿,到时満门抄斩可少不了你一份!若是想因此得到什么好处,哀家可先告诉你,简直痴心妄想!”皇太后竖起柳眉,怒道。

  “臣妾也没这么想。”她仍然冷静答。

  “放肆!”皇太后重重拍了下扶手。“你这是哀家栽赃你、陷害你了?”

  难道不是吗?她好笑的想。不过,因为她是个有礼貌的人,所以,她还是乖巧的回答了。

  “臣妾也没这么说。”

  “你…”皇太后像是快气坏似的,一句话差点说不出来,她昅了口气。才道:“你别以为有皇上给你撑,你就目中无人了?好、好、好,哀家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天⾼地厚!来人啊!把她给我押下去!”

  斐芊盈只露出一丝笑容,感觉不到一点惊恐,仿佛将被押下去的不是她。

  正当两名侍卫进厅来,准备动手时…

  “慢着!”一声低喝,突然传进来。

  斐芊盈一听就知是谁,本想动手的念头也就打消了。

  “你们先退下。”

  “是。”两名侍卫赶紧下去。

  梵绪一进厅,先看斐芊盈是否完好无缺,两人眼一对望,仿佛能以心流似的,她知道,他也知道。只么一眼,就一个眼,她的心仿佛就‮定安‬下来了,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太后,您这是做什么?如果是芊盈做了什么事让您生气,绪儿在这里向您赔罪。”梵绪直视皇太后。

  “她就是让哀家不⾼兴,也有皇帝给她撑着,哀家能生什么气?”皇太后不悦道。

  “太后如果不气了,就让绪儿带她回去,免得害太后心情欠佳,那可就不好了。”梵绪面带微笑道。

  “可以,你可以带她走,不过…你先允了惠儿的事,以后哀家绝不会⼲涉你做任何事。”皇太后扬起了笑,不若之前的动。

  “很抱歉,恕绪儿不能答应,因为…绪儿心中已有人选了。”梵绪看了斐芊盈一眼,意有所指。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太后要梵绪封别人为后,才肯放过她?斐芊盈不解地凝神思考。

  “哀家希望皇帝你只是贪图一时乐,才会做出这种不明智之举。逆贼的女儿是绝不能为后的,这不仅关系到皇室的清誉,也对我朝的声誉有相当大的影响。你可知道有多少大臣向哀家提出谏言,要求哀家出面阻止皇上不正当的举动?”皇太后⾊凝重道。

  梵绪轻笑一声:“是吗?真有这么严重?朕的终⾝大事,也要得到所有人的允许才行吗?我这个皇帝倒也当得窝囊。”他虽然带着微笑,但语气却冷得可怕。皇太后明显地瑟缩一下,但又马上恢复平静。

  “绪儿,难不成你要罔顾所有人的反对,硬要娶她这狐狸精?”

  “请注意您的用词,太后。”梵绪冷冷提醒道。

  “连你也要跟哀家作对了,好,哀家知道你们这几个兄弟,向来就不把哀家当亲人看,哀家也不想再谈了。你⾝为皇上,却如此不顾宗法,哀家只不过提点你,你皇上的架子就端起来了!”皇太后怒气腾腾,原本美的脸庞,变得扭曲。

  “太后,绪儿不懂什么才叫宗法。难道封了永惠妃就叫明⽩事理?让皇亲国戚⼲政就叫孝顺侍亲?太后,不知您可曾听过‘三尸腐骨丹’或是‘焚灵断续香’?听说这两种毒产自苗疆。啊,太后的故乡好像正是苗疆嘛!”梵绪像是随口一提似的,轻松的口吻,反而让人更加不寒而栗。

  太后一听,浑⾝颤抖,瞪大眼睛,抓紧波斯猫的长⽑,那只猫吃痛的回头一咬。太后的⽩皙手指,被猫咬了一口,她才恢复清醒。

  “你…你说什么?哀家听不懂。”她尴尬的挤出一丝笑容。

  “那就算了,反正也已经过去了,是吧?”梵绪像是什么也没说过似的悠哉。

  “是…是啊,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皇太后赶紧接着。

  “那么,太后不会再反对绪儿的决定了吧?”他说过没有人能阻止他。

  “就算哀家不反对,有个人一定会反对到底的。”皇太后定下心,恢复之前的冷静。

  “哦?太后是说杨峪?太后大可放心,绪儿自有办法。”自上次议事殿后,他就知道老顽固是他最后的敌人。

  “随你吧,哀家要休息了,你们全下去吧。”皇太后着额角,露出疲惫的神⾊。

  “绪儿先行告退。”他拉起她的手,便踏出大厅了。

  漫长回廊上,空无一人。他们两人并肩走着。

  “如果…”斐芊盈停下脚步,抬头凝望梵绪,轻声问道:“我只是说如果,有人你,不杀我,就得娶别人,你会怎么做?”她才问出口,就后悔了,她似乎不该问他这么敏感的问题。

  “毁灭我的人。”他也凝望进她眼底,一字字的说。“満意这答案吗?我的小娘子。”他宠溺地捧起她绝美的脸庞。

  很奇怪,她不但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很⾼兴,果然,她没有爱错,因为,他永远不会让她受伤,永远只爱她,也给她一个永远。

  她掂⾼脚,用她柔润的复上他的。嗯,还不错,这是她第二次主动吻他。

  “我居然被你轻薄了?”梵绪不可置信的抚着嘴叫道。

  “怎么?不喜啊?”她带着顽⽪的笑容道。

  “不是。”梵绪马上出现坏痞子的琊笑:“我比较喜这样…”话声未落,就狠狠的将她拉进他的膛,有如狂风暴雨般,落下他浓烈狂放的吻,将她芳香甜美的,细细品尝,融化在他嘴里。

  “唔…”芊盈还来不及出声,就沦陷在他怀里的狼吻之下,连息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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