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缘由
我去老夫人那里请安时,其他人都已经散了。我心里忐忑着,不知道会不会让老夫人不开心。
走进老夫人的房里,却发现玮夫人也坐在那里。
我行礼请安:“请老夫人安,请夫人安。”
老夫人微笑着看着我,一脸的慈祥,我心里诧异,却不噤一阵恶寒。玮夫人也笑眯眯的,好像我是个大宝贝一样,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说:“来,好孩子。”
呃…这唱的是哪出戏呀?
玮夫人拉我坐在她⾝边,笑眯眯地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荷包,带在我⾝上,说:“这是我特地求来的灵符,听说那寺庙的送子观音最是灵验,你可一定要带在⾝上。”
我愕然,脸却腾地红了,低下头去扯着衣带。
玮夫人又从手上摘下个看起来颇贵重的玉镯子带在我手上,吩咐我一定要侍候好宁爷。
我低着头,脸红红的低低应了。
正说着,佟远宁从外面走了进来,还穿着朝服,平添了几份威严,看到我,顿了一下,脸⾊依然平静,眼里却有了些笑意,向老夫人、夫人请安。
我脸一红,却在他看向我的时候,背着老夫人、玮夫人冲他做了个鬼脸。
他一怔。嘴角翘了起来。眼光暖暖地。
从老夫人院子出来后。他走在我⾝边。我偷眼看了看他。从袖子里神出手。拉住他地手。他地手微微一顿。接着回握着我地手。并没有转头。只是嘴角却含着笑。
我心里暖洋洋地。这段路越走越心里越缠绵。只觉得眼前地风光旑旎无限。挺长地一段路。我却觉得今天怎么短了那么多。
佟远宁停了下来。转⾝看着我。说:“我要去下书房。你先回去罢。”
我不想和他分开。忙说:“我和你去书房吧。”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无奈又宽容地一笑。拉着我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我仍窝在我常坐的椅子上拿了本书看,却半天也没有翻一页,眼光偷偷在远宁和书本间来回移动。
远宁嘴角噙着丝笑,自忙自己的事情。
这时,淳茗来通报:“靖安王爷来了。”
我一怔,忙起⾝回避。远宁拉住我:“算起来他下个月就要娶嫣儿,也算是一家人了,不需回避罢。”
我点了点头,想着那么久没见过他,心里微微有些喜悦,却又没由来地有些慌。
朱询从门外走了进来,阳光照在他⾝上,好像连书房也亮了些一般,脚步淡定却又给人一种飞扬的感觉,依然一派我熟悉的疏闲从容。
远宁站起来迎道:“王爷。”
朱询笑道:“远宁,你今天气⾊不错。”打量了几眼又打趣说:“倒像是久旱逢甘雨了。”
远宁微微一笑。我却想起昨天的事,脸一红。
朱询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却见我站在角落,顿时愣了一下。
我走前几步,对他福了一福,说:“臣妾见过王爷。”
朱询愣了一愣,眉头皱了一皱,眼里有了疑惑。
远宁微笑着对他说:“这是贱妾燕信飞。”
朱询脸⾊顿时惨白,嘴唇紧抿着,死死地盯着我,眼里迅速闪过震惊、愤怒、苦涩等神⾊。
我微微觉得有些慌乱和心虚,微微低下了头。
远宁也察觉了他的异常,眼光一闪,脸⾊却依然平静,唤了声:“王爷。”
朱询却恍如未闻,仍盯着我,好像要看出什么。
远宁默然地看着,眼里闪过几丝明暗不明的闪光,用探寻的目光看了看我。
一会后,朱询转头,白着脸,勉力笑了笑,道:“夫人却似乎在哪里见过。”
远宁道:“她就是原来燕将军的女儿。”
朱询点了点头,却转头,盯着我,眼里闪着寒光:“夫人,可认识颜玉?”
我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远宁脸⾊清冷平静地说:“颜玉?却未曾听她说过。”
这时,淳茗倒了茶进来,笑道:“王爷请喝茶。”
朱询点了点头,向着远宁说:“燕夫人能动佟大人的心,必有过人之处罢?我还以为除沈萝外,再无人能你的心。”语气中竟有怨气刻薄。
远宁大概未料到一向从容的靖安王爷会说出这样的话,眼光微微一闪,却如什么也未发觉一样,笑道:“有何过人之处?不过略知冷知暖而已。”
我听了朱询的话,微微有些难过,听了远宁的话,知道他意在维护我,心里一暖,向他暖暖地一笑。却见朱询眼光骤然一寒。
我向远宁说:“你有事先忙,我先回去罢。”远宁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向朱询福了一福:“臣妾告退。”
朱询冷冷地注视着我,眼底却有几份苦涩、伤痛。
我心隐隐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朱询见到我会有那种眼神?从平曰看来,他对佟府还是很了解的,我还以为他早就知道了我的实真⾝份。可今天看来,他竟是第一次知道我的⾝份。可是,他眼里的愤怒我能理解,被个朋友欺骗,多少会生气的,可他眼里的苦涩是怎么回事?
我想起嫣儿的手镯上的那个“嫣”字,和我给朱询包蛋糕的锦帕上提着的字,如脑子里有一道惊雷,想到早就有所察觉,却不敢承认的事情,难道,他竟认为我是嫣儿?
我心里乱糟糟的,告诉自己:不会那么凑巧吧。
第二天,我刚忙完些事情,从园子里往我的院里走,一个⾝影从我⾝边走过,低低地说:“王爷让你老地方见。”却并不回头,径直走了。
我看着那颇为陌生的背影,愣了下,转⾝往荷塘走去。
到了荷塘边的天然屏障里,朱询背着手站在荷塘边,脸上少了往曰的微笑,眼⾊也不再温和,冷冷地盯着水面。
我突然觉得呼昅有些困难,走过去,站在他⾝边,低低地叫:“朱询。”
他转⾝,冷然地盯住我,冷笑道:“颜玉?好你个颜玉。想不到我竟被一个小小的姬妾骗了,哼…你有何用意?”
我呐呐地道:“我不是存心想骗你的,你那时候捉弄我,所以我不想告诉你我的名字,而且我毕竟是远宁的姬妾,也不好告诉外人我的名字的。后来,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我的⾝份。”
朱询表情冷然,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就这么简单吗?你是五王子的人还是叛党?你故意挑拨我和佟大人的关系吗?”
我一怔,想不到他竟会这样理解,忙道:“不是的。我把你当朋友,又何来挑拨一说?”
他道:“朋友?你嫁与远宁四年,却未与远宁房同,偏在引诱我情动后,却刚好与远宁房同?”
我一怔,他说他情动?但更注意的是后一句,也就先放下了这句话的含义,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脸一红,期期艾艾地说:“你怎么知道…”
他眼光一闪,寒意更甚,隐隐含有怒意,双手紧紧握拳,道:“我不是无知小儿,看你与远宁的样子,已经猜到几分了。你如此用尽心机,居心何在?”
呃…我愕然,抬头望他,又听到他句句指我有阴谋,不竟气道:“刚才叫我来会你的人是谁?只怕是你安在佟府的暗哨吧?又如何会不知道我是谁?既早已知道我是远宁的姬妾,又何来情动?而且,你已经下聘娶嫣儿为妻。”
他嘴角噙着冷笑,眼睛里透着愤怒和苦涩,涩声道:“想不到我竟如此大意,会将你当成嫣儿。我派人查过佟府没有颜玉此人,你带着的手镯,里面刻着个小小的“嫣”字;我送你的鞋子,那鞋子是我给雅清订做的,只有两双,可雅清说嫣儿也有一双;你做的蛋糕,远宁说嫣儿会做;我送你的熏香三君子,远宁说嫣儿用的熏香竟是三君子;远宁说与嫣儿在槿园赏梅,我赶到那见到的却是你,如此种种,仅是巧合吗?”
我怔着了,心里五味杂陈,我虽然隐隐猜到,却不敢肯定,或者是想说服自己不是这样的,现在却听亲耳听到他说对我情动,说他向嫣儿提亲是以为颜玉就是嫣儿,只觉得百感交集。
朱询看着我的表情变化,眼里的冷然散了些,道:“若我发觉你有何图谋,定不轻饶你。若有丝毫异动,死,是最简单的一种。”
说完从我⾝边越过,往前走。
他话里的冷冰含义和威胁,不竟让我一寒,我唤道:“朱询。”
他转头,面容冰冷,道:“朱询也是你唤的吗?”
我一怔,呆呆地看着他。心里伤痛,是为我们逝去的友谊吧?
他冷然地凝视我半饷,目光一瞬,转头离开。他的背影少了几份平曰的闲逸洒脫,多了几份萧瑟、悲凉。
萧瑟、悲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他会有这种感觉。其实,我的內心又何尝不是萧瑟、悲凉的呢?
我以为他是我在这个世界的一个好朋友,我受了委屈的时候可以对着他哭,有⾼兴的事情可以找他分享,他不会在我说些奇怪的话时把我当成异类,像嫣儿和馨月一样奇怪地看着我,他在我生气的时候安慰我,我⾼兴的时候温暖地看着我笑,可是,这一切都消失了,他成了怀疑我,威胁我的陌生人。
我脚步沉重地向院子走去,走进院子,却见远宁站在院子里,⾝如白杨,盯着院子了的桃花树,眼里有沉思之⾊。
我心里有了喜意,失去了友情,可我还有爱情。我走过去,拥着他,头埋在他胸前,只觉得委屈,眼泪流了出来。
他用手轻轻拥着我,却只是静静地站着,一句话也未问。
半饷后,我抬头,他的眼睛漆黑如墨,正平静地凝视着我。
可我在他的目光下,却觉得他直看到我心里,于是,我轻轻地说:“其实,我早就认识了朱询。”
他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咽了口口水,说:“我没告诉你,是怕你误会什么。但我只是把他当成朋友,真的,朋友。”
一片静谧,只是一会儿,我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我相信你。”远宁说,我抬头,见他微笑着看着我,眼里有着温和与安慰。
我笑着,心里的阴郁去了大半,微微垫起脚,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却未看到,他眼神黯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
一次,我与远宁在园子里赏花。
我问远宁:“花儿好看还是我好看?”还眼巴巴満脸期待地看着他。是不是在热恋中的女人都会问这些无聊的傻问题?
他怔了怔,一本正经地道:“花儿好看。”
呃…我气恼地看着他,这个人看着冷冷清清,难道连哄女人也不会吗?
他嘴角一翘,眼里竟有了几丝戏谑,道:“不过我更愿意看你。”
我转恼为喜,心花怒放起来,…嘻嘻,原来这人看着冷淡,也是会花言巧语的。
我踌躇了一会,转⾝站在他面前,半仰起头看着他俊朗的脸,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他又怔住了,眼光有些复杂,好像想起来什么往事,有些哀伤和清冷,审视着我。
我有些紧张起来,双手微微用力握着拳,眼睛却倔強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生怕得到一个我害怕听到的答案。感觉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他默默地看着我紧张的眼神,眼光温和起来,柔柔地,直化到我的心里,他道:“是的,我也喜欢你。”
仿佛有一颗小石子扔进了我的心房,心波荡漾起来,暖暖的,柔柔的,我突然觉得,我莫名地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等他这样一个温和如水的目光,这样一句简单温暖的话。
我笑着,笑得很不淑女,眼里却湿润了。
我垫起脚,在他唇上轻轻地一吻。
我不管有没有人注意,就是想亲他。
他怔了一怔,低头看着我,温和地笑着,眼里也有温暖、柔和与释然。
我⾼兴地拉着他的手,絮絮地叨叨着许多傻话,他只是温和微笑听着,偶然无奈地配合着我回几句。
我不经意间一转⾝,却看到惜荷站在远处廊下阴影处,好像比原来就光线不明的角落更添了几分阴影。她満眼忧伤与心碎,注视着我和远宁。
我见到她的眼神,心一抖,我只记得自己的快乐和幸福,却忘记了还有一个远宁妻子⾝份的女人在悲伤着,原来我的幸福是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痛苦上,一时心里涌上了一点涩味。
见我看着她,她迅速庒抑了自己的情感,漠然转⾝,向阴影深处走去,转了一个弯就不见了。
远宁问我:“你怎么啦?”沿着我的视线看去,却只见廊下的一片阴影。
我展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说道:“没什么。”心里暗暗对惜荷说:“对不起。”
我送糕点到书房时,远宁正皱着眉在思考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抬头对我一笑,如霁开的明月。
这时,门外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怒吼声传来:“通报通报,等你唧唧歪歪的我早到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书房门口,是个大约二十出头的俊朗年轻人,但却与远宁不同,如果说远宁是一缕清空下的月光,透着清冽的气质,那他就是夏曰里的骄阳。
门房跟在他的后面一脸惶急为难之⾊。
那年轻人冲进房门,一把抱住刚从桌子后转出来的远宁,哈哈大笑着:“这么久没见,大哥气⾊越发好了,可想死兄弟了。”
远宁笑道:“这么久不见,你力气还这么大,你倒是想庒死我呀。”
那人哈哈一笑,放开远宁,又抬起拳头,想当胸给远宁一拳,举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头摇笑道:“你们文人就是⿇烦,文绉绉的,问候都这么多顾忌,我倒怕我一拳把你打晕了。”
说完大刺刺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皱眉说:“我说过不想回京城了,偏要把我叫来。一回来到处都是规矩,进你这个书房还要让那慢呑呑的门房通报,憋闷死我了。”
这时淳茗倒了茶进来,笑道:“莫爷,休怪,这门房是去年才在这里当差的,不知道莫爷的规矩也不为过。回头我必好好说说他们。”
莫爷哈哈一笑,说:“淳茗可是喝了猴儿尿了,一年没见倒变机灵了。”
他转头,好像才发现站在书房角落的我,微微怔了一下,问道:“哈,大哥,还是第一次见你书房有女子,稀奇、稀奇,这位是?”
远宁笑道:“是你嫂子,燕信飞。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莫言。”
我笑着向莫言微微一福。
他站起来一抱拳,却饶有趣兴地看着我,充満了审视之⾊。
我微微一皱眉,却听他轻声嘟囔:“还以为哥哥喜欢的都是如沈萝一样的绝世美女呢,原来清丽倒也清丽,却也不是个多么出挑的。”
远宁只是微笑着,恍若未闻。我一怔,咬了咬唇。
他又鼓噪起来:“大哥,我在江南夺遍了芳心,正乐不思蜀,却被你们一封急信召了回来,那些江南女子哭着喊着拉着不让我走。可惜呀,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似你们重⾊轻义,只好辜负她们一片深情了。”
说完还故做哀伤之状。
我笑问他:“这次你回都城带了几个美女?”
他一怔:“什么?没有。”
我拍手笑道:“既然有一大群美女对你一片深情,哭着喊着舍不得你,怎么也没个愿意跟你来都城?可见你是在吹牛罢。”
这时,门外一个声音笑道:“有理。莫兄,我与你在江南时,昧了我不少钱让你给你的姐姐妹妹买胭送脂的,对你一往情深的绝⾊佳人却没见着,我还不清楚你几斤几两么。”朱询淡然从容地走了进来,扫了我一眼,眼光一寒,淡淡地转开视线。
莫言的脸竟然红了一下,嚷道:“我是怜香惜玉之辈,怕累着她们才不能让她们跟来的。要是让她们跟来,只怕都城有一半的客栈要満客了。”
又狠狠捶了朱询一拳,嚷道:“你小子,看不得我逍遥自在呀,急吼吼地叫我回都城⼲吗?可怜我抛下江南的美娇娘,那肤皮哟…好像掐得出水,那腰肢哟…比杨柳还要软…”竟眯着眼陶醉起来,忽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睁开眼睛瞪着朱询:“不是又要叫我⼲活吧?别以为你是王爷我就不敢揍你了。”
朱询笑眯眯地点头笑道:“你说对了,我不是让你回都城祸害大家闺秀,流连烟花柳巷,就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