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丢了支⽟钗,她整个人变得有些郁沉,因为那是她爹留下的唯一遗物,且她视它为命;而多了一个凤⽟,她显得不安,因为这个⾝分成谜的男子,正逐渐渗⼊她的生活,他不但在控制阔天病情方面嬴得她婆婆的信任,如今更在府里出⼊自由,因为他是阔天的救命恩人。
一个是出口她幼时“抓周”后便跟了她多年的故物,一个是闯进她世界不过十馀⽇的陌生男子,可却同等地令她在意。
“少夫人,总管要我来告诉您,库房方面已经准备好了,花厅也来了一些人,是不是可以让他们进里头挑选了?”⽇过三竿,婢女舂花进门准备端走盥洗后的污⽔,顺道一提。
妆台边,已起⾝良久的兰舫正对著一本清册浏览,她无比专注,似是想将上头的一字一句都给记下。
原本府中买卖之事皆由申老夫人一手处理,再由管事从旁协助,但自申阔天被送回来之后,申老夫人的精神便从买卖转至照顾独子上,所以兰舫才得以接触买卖。
而知县的诞辰在即,挑选贺礼的人也⽇益增多,府里连⽇来忙碌有馀。
“婆婆她…”合上那纪录了府库所有蔵物的本子。
“在客房帮少爷用膳。”捧起有些重量的⽔盆,舂花动作僵窒了下,她下意识瞪著自己的肩处,露出疼痛的表情。
“好,那你帮我告诉管事,替我开了库房隔壁的厢房,我就在那里,库房里若有事,可以到隔壁问我。”回望住那已经走到门边的人,兰舫不经意觑进她似有妨碍的细小动作。“舂花,你的肩膀是不是不舒服,这几天总见你攒眉。”
脚下一顿,迟疑一会儿才应道:“我的肩膀没事,大概是忙过了头,酸疼。”
“这几天府里忙,辛苦大家了。”虽然她还不悉府里的买卖,但有管事帮忙,她还自认能尽上一点绵薄之力。很矛盾地,她居然到此时才觉得自己属于申府,属于这大宅子的一部分。“要是受不住,我让管事找个大夫帮你看看,再过几天,等忙过了,应该就有时间休息了。”
又楞了一会,转过⾝,福⾝。“谢少夫人。”
“府里的大小都是一体,哪个病哪个伤都是不好。”说著,并回过头整理著一些杂物,是以没瞧见舂花出门前露出的迟疑神情。
而在半刻钟之后,兰舫才出了房门,她往府库方向走,行至半途,却遇上远远从东厢走来的初音和仲孙焚雁,他俩似乎又在争论著什么…嗯,其实说争论并不妥,因为急躁总只有一方。
“这屋子的人复杂得很,待久是⿇烦,你走是不走?”初音闲定地缓步著,而暴劣成的仲孙焚雁则跟在她⾝边,口气不佳地吼著。
“我要再待一阵子。”脚尖轻踢,神态惬意。
“一阵子?呵!你以为这里的人不赶我们,我们就不会有事,不,该说你就不会有事。”
“我,有什么事?”
“你?”呿!难道还得等到更有事发生才成?这几天总瞧见她在发呆,且是对著一名名叫凤⽟的男人发呆,不知怎地,他就是觉得那姓凤的男人有点古怪。再则,就是那戴面具的贼。“你不知道这里有贼出没?”那一晚他只断了她面具的一角,但人并未逮著,因为她对这府宅附近的环境悉过他,所以让她逃了,可恨!
“贼非⼲我事。”
“那么什么才⼲你的事,那个穿丧服的男人吗!”⽩⾐为丧,平常人多忌穿的,但那男人却像嗜⽩如命。
“丧服?”
“姓凤名⽟的家伙。”终于,他拉住她,因为他厌极她将他当作空气的态度。
黑棱棱的眸终于望向他,并在他眼中看见一抹妒火。“你…”“我怎样,”拳头敛力,只要一想起她全部的注意力全搁在那姓凤的⾝上,他就抑制不住怒火中烧。
盯著他许久,头一回,他的情绪影响了她,她解释道:“我确是在等他,我等他…”话未竟,她发现面走来的殷兰舫。“兰姐姐。”
“你俩早晨好。”嘴上笑着,但眼却忍不住瞅著仲孙焚雁,因为他的表情就似要呑了人,呑了打搅他们的她。
“兰姐姐忙吗?”看她手上带了本颇厚的本子,然而抬起眼,她又往兰舫⾝后瞧,意料之外,那凤⽟并未跟著。
“花厅来了人,我要赶去库房帮忙-我…就不多聊了。”或许她可以多寒暄几句,但恐怕有人不允许,她又偷觑了仲孙焚雁一眼。
微略失望。“喔,那初音不碍著兰姐姐了。”瞧兰舫欠了个⾝,带著微笑走了几步,忍不住,她还是唤了:“兰姐姐,我觉得你最好别太接近那凤…啊!”“又是凤?”仲孙焚雁耝鲁地扯住初音的手,他眼里只差没噴火。
“放开我。”被他拉著走,本来不及将话说完,她是要提醒兰舫一件重要的事,要不她和腹中胎儿恐怕会有危险。只是跟前这个…要说她没有脾气,她现在可气著的。“快放开我,你这样实在太幼稚了。”
头也不回。“说我幼稚,那你又是怎地?年纪不过十二、三,装老成?呵,真笑话。以后一定没人疼,没人保护!”
拧眉。“我不需要人疼,也不要人保护。”她会照顾自己,就如同十方恩师说的:初音生来有苍天保佑。她相信只要不作恶,老天就会庇佑每一个人。
反过来说,她本也不需要这样一个跟傲无理、凶残成的保护者,纵使恩师千叮属万代要她和他平心静气一齐结伴修行。
“你需要!”只要她一天不似平常人般“正常”她就需要他的保护,无论她愿不愿意!他⼲脆将她拉至胳膊下,紧紧地著走。
“你究竟放不放?快放开…”
随著两人的远去,初音挣扎的低嚷,在长廊间逐渐散去,徒留兰舫对著馀音,开始细想着这两个人的对谈。
他们年纪虽轻,但对答的內容里,却似乎隐含著外人听不出的內情。与普通人相较,初音,她真的灵明过人,那种先知的感觉,是⾜以令人生畏的;而那青年,看来似是暴劣无常,但就他的态度,却是对初音爱护有加,只不过…方式傻了点呵。
***
这时花厅里的众人早被领到了库房里了,三间厢房改成的蔵物库里,挤进十数人,再加上正解说著的申府管事,场面热络。
“既然是作贺寿礼,意义当然得挑好的,比如这幅『占舂风』牡丹富贵图的涵意就绝佳。”管事指著墙上的画。
“牡丹是谓国⾊天香,昔⽇武后在各末时刻下过一道诏:『明朝游上苑,火急报舂知。花虚连夜发,草待晓风吹。』要长安城內的百花在不对的时令开花,结果次⽇是百花齐放,却惟独那牡丹故态依然,是以武后一怒之下将牡丹贬植洛,啧啧!这贺寿之礼,却隐含『贬』意,你想害我不成?”一名福态男子冷脸对住避事,令只懂生意经却不视诹本的管事不知怎么回应。
幸好到府的人暗下较量,帮著回了一句。“噫,那兄台怎不知那牡丹被贬至洛却愈生旺盛更庒倒群芳?兄台连这也挑,我怕库房里的宝物可能都不合你意。”
另一人听似调笑,实则挑剔。作书生模样的人捻起肩上的发,把玩著,贵气凌人。
而这书生除顾盼四下,时则望向门外,似乎正期待著什么。
“嗤,卖弄!如果这图真好,那你买。”
“我买?”想想,那隐喻似乎真有不妥,刚刚嘴上虽讪笑得紧,还是得顾虑。
他马上换上一副笑睑。“这图是价之物,以我和知县的情,买不得,不过要是兄台您…”
“我如何?”站近调笑之人,肥厚的面⽪抖动,执著折扇的手抓得死紧。
状作无心地,他转过⾝低头观赏其它古董。“你…与知县情未到,本不需要打肿脸…啊!”他刻薄的话才说了一半,头就被狠狠敲上一记,他摸上被打歪的髻。“你打我?”
“我打你怎么著?”抓著纸扇,他恨不得那柄是铁造的,好敲破他娘儿们似的头。“呵呵…”“你这无礼的…”咬牙切齿,眼睛四下寻著能反击之物。
“我无礼,你就有礼?哈哈!只不过比我多了个能看的面⽪,唧唧哼哼啥?其实我觉得,你本不需要浪费时间挑什么贺礼,光凭你这⾝子,这面⽪…”朝⾝前人作了轻薄动作,肥大的手就差没往人裆子摸,他贴在人耳侧说。“谁都知道你⾼招,取悦男人的把戏不输青楼挂牌,所以…我建议你直接问问咱知县有无这方面的趣兴,哈哈哈!”揷仰头,大笑开来。
“你!”⽩细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他从未让人这么侮辱过,且还当着众人前。
“如何?哈哈!如何?哈哈哈…”笑不可抑。
“如何?我踹你个馊油桶,”斯文的睑扭成一团,他提脚就往⾝前人油晃晃的肚围踹去。这一踹,不仅引起众人惊呼,那福态男子一摔更连带拽倒了几个供有瓷瓶的木架,顿时库房里清脆的碎裂声四起,一晃眼就毁了许多珍稀。
“完了,这些是我家少爷带回来的邢窑⽩瓷,很贵的呀!”抱著地上的碎片,管事呜呼哀哉地连叫一串,但是却抑止不了那两人的钩心斗角,更则拳脚相向。
埃态男子一爬起来,便排山倒海似地推开劝架的众人,拳头又抡向了⽩面书生。这一阵仗下来,不需想,那受害的瓶罐又添了多少。
于是,偌大的库子里,叫嚷声、碎瓶声错落成一片惊心胆颤,直至一声尖声的喝止传来。
“全都住手!你们全都给我住手啊…”远远就让騒动声给骇著的兰舫站在门边已有好一阵,她胆子小,原本想去找来几个家丁帮忙,但眼看耗下去唯有损失更大的可能,所以忍不住,只好使尽吃力气一嚷。
而这时,女子突兀的尖锐叫声似乎起了作用,先是劝架的几个人睇向她,之后是⼲架方酣的两人也望向她。
“你们…全都给我住手,这个样…”她跨过门槛,眼里净是疮痍,那些瓶呀罐的,都是阔天的心⾎呀,他远从百里外带回来的收蔵呀,而这群人…
她抬起眼眸里向一群打到⾐衫不整的男子,不由地心生厌恶。这叫读圣贤书?
“原来是…殷姑娘。”前一刻还被人庒在地上,但见著兰舫,那⽩面书生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他推开也正发呆的福态男子,而后站起。
殷?兰舫朝那喊著她娘家姓氏的人一望,这才认出,他是当初陷害他爹⼊狱的其中一人。
正正⽩净的脸⽪,他又摆出贵气的架势,跨了几步人就杵到她面前,他贪婪地欣赏著她与两年前无异的美貌,而后喃道:“你…还是一样美。”
望驱使他伸出禄爪,往兰舫探去。两年前,他和一群人用尽方法还是得她不到,那气…他至今仍呕著的。
避开他无礼的动作,兰舫往出口家管事⾝边缩。“公子请自重。”她的手,仍因方才的“⾝而出”而颤抖著。
“自重?”这里是申府,他自然动她不得,可一想起申阔天竟然能独享美人,
他心中就又烧出一把火。瞟向楞然中的众人,他低头向她。“看看眼前,像不像两年前?大家都惊于你的美。”
“…”她的长相,是她长年的困惑,她不想多说。
“这两年,申兄他对你可好?有无疼惜你?”他望住她蹙起的眉头,询问的语气骤成武断。“看来是没有,他是个商人,终⽇在外奔波,这样铁定苦了你,你知道吗,苦了你可也连带苦了我的心。”这次他急切地摸向她捧在前的细⽩小手,只是手还没摸到,脚胫上却吃了一顿踢。“啊!你这娘儿们…”凸眼瞪住先发制人的兰舫。
“哈哈哈!吃鳖了,就说软脚虾一只,哈…”见状,福态男子首先笑开,而似是有传染力,一边的数人全都跟著大笑起来,包括申家管事,均笑到前俯后仰,一会儿更有人笑趴上了地板。
“你们…”不知怎地,眼前这情状让兰舫觉得怪异,等了良久,众人连一点停下的迹象都没有,于是她说道:“实在太无礼了,这里是申府,不是你们嘻闹的地方,管事…”原唤来管事将人全都请出去,但那管事只怕是分⾝乏术,他也正忙著笑,笑得好开心,笑得眼泪直掉。
是不是…中了琊了?在望了堆満古物的库房及众人一回之后,她不噤这么想,并让一阵疙瘩上了肌肤,她发寒的手臂,心想:如此,还是先去找人过来处理好了。掉过头,她急往们外去,只是前一刻著她的⽩面书生虽也染上笑病,竟仍旧不肯放过她,他将她的手又是拽住。
“殷姑娘…你…呵呵…别走,趁他们中琊,呵呵…你跟我回…呵呵呵…”死跟到长廊上,即便兰舫拼命挣扎。
“放开我!”
“我不放…知道吗,当初要不是申阔天那家伙使诈,想尽办法频频示好,今天你的人和所拥有的一切全该是我的,呵呵…”笑到泪⽔两行。
“你…说什么?”停了挣扎,她盯著那笑得捧腹难受的人。
“呵呵!我说什么,你会不知?过了两年,你仍旧相信他是真为救你爹所以花了一大把银子帮著打官司,还不惜跟我们那一群弟兄翻脸?现在他被人逮著机会下了蛇毒,反将一军,是报应!呵呵…咳…”盯著兰舫无表情的脸,他的笑仍僵在脸上,只是再发不出正常的笑声,反成呼噜噜的气声杂音,半晌,他手往嘴上一捂,放下时,掌心却多了抹⾎迹。
琊门哪,居然笑得喉间出⾎?他面露惊愕。
“阔天,他很善良,如果没有他,我爹的尸首恐怕也无以得全。”定定望住眼前那张神情古怪的脸。
咳⾎的事摆在一旁,他续道:“呵呵…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荒唐的笑话,他娶你进门,除了贪恋你的美貌,再多就是为了你那老爹留下来的…”一句话梗在喉间,他的声音就像瞬间被偷走了似地。
“为了…什么?”他的话聆进耳中,如同方外之语,她瞪住他。
“啊啊…”抚著喉,眼瞪向廊底,那里站了个⽩袍男子。
“为了什么?”再问。
⽩袍男子走近,他不噤骇呆了。“申兄…我什么也没…说。”一句话说罢,他人也倒地不起。而被他连昏倒都紧抓著的兰舫,也顺势踉跄。
“小心。”来人出声,并扶住摇摇坠的兰舫,她回首一看,是凤⽟。
与她之前一样,倒下的这人应该也是错看了凤⽟,以为他便是阔天,所以心虚之馀,才昏倒了。
可盯著凤⽟,他的表情却晴难辨,唯一分辨得出来的,是他边一抹无温度的笑意。
笑?他为何笑?又为何在这个时候出现?收回视线,她推开他的怀抱,对立良久,他未曾开口,她也没有问,只是在她渐渐发现他眼中那几近探究的神采之后,她垂下眼帘,跟着急急欠⾝掠过他⾝旁,悄然地往长廊去。
只是,穿过长廊时,他依然跟在她⾝后,转过几个迥廊,他羊脂⽩的⾝影仍然占据著她的馀光。他为何跟著她,有何目的吗?她忐忑。
须臾,申阔天养病的客房就在前头,她如获救星地直往那里走,然而到了门口,里头竟传来女子的低泣声…
“到现在多久了,我要你办的事,居然一点影子都没有?”申老夫人冰冷的嗓音夹著怒意自门处传出。
“在少夫人⾝边,我只是个下人,问太多,我怕她不但疑心,还会起戒心。”
那声音,是舂花。
“问太多?”声调抖降,静默半晌,接著响起是她那木杖挥动且打在⾁体上的声音。那响声清晰骇人,可被打的人却只呜地闷哼一句。“我花钱买你进府,是因为你看来比一般娃儿伶俐,我心花思教你,也是为了有朝一⽇你能替我做些什么,这里有你吃有你穿,我对你难道不好?如果不是我,你早⼊了户了!”
“老夫人对我恩重如山。”
“那你回报我什么?除了两年套不出个子儿,还将贪心往阔天⾝上想。”
“我不敢,是少爷他…”言又止,彷佛承受著极大的苦楚。
“逃邬如何?”鄙夷地笑。“呵,虽说逃邬承袭了她爹的风流种,但你和兰舫都是一个样,卑劣!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差只差在她还比你多了筹码,她有他爹留下的东西,而你呵…别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前一阵子你和逃邬走得近,那…难道只是主仆联络感情来著?”
“夫人,我和少爷不是…”惊愕。
“呵呵…别再说笑!”一道震袖声刺耳响起。她话里的武断,似是要将人推进她已打开门的牢笼里,永不见天⽇。
而老妇的笑声虽不张扬,但却直进门外兰舫的心,那微略沙哑的声调宛若抛光⽟器的解⽟砂,一层一层抛掉她长久以来努力筑构成的自我保护及自我安慰的本能,最后仅馀一颗敏感且脆弱的心。
这时的她,困惑不已,更逐渐地痛苦起来,她紧抓十指,无意义地做著绞指的动作,荒谬地希冀那些微的痛楚能使她分心,不将婆婆忍残的话语⼊耳。
只是,这时房內又传来。“舂花,我们打个商量。”语气乍时柔化。
“舂花不敢,夫人…夫人若有安排,请尽管吩咐。”忐忑。
“你要能在兰舫生下孩子之前,将东西全都找出来给我,我…会让逃邬给你个代。”
她会让阔天给她个代!代…
来不及将房內两人的后续听完,背过⾝,兰舫两只眼死死地瞅著庭园里的扶疏草木,一阵清凉的微风拂来,却以冰冻的温度沁⼊她的⾝,不觉,她发起抖,且脚下不稳。而恍惚之馀,她又别进不远处凤⽟那羊脂⽩的⾝影,不去看他的表情,她忽地转⾝,往府外方向去。
但她人才到大门,守门的仆役便叫住她,那是申老夫人的命令,如果兰舫想出门,必定得经过她的同意,否则遑论大门,她连前院都不准踏出一步。
“我是少夫人,有自由出府的权利,现在我要出门,而且只是到附近,希望你别拦我。”只是这一回,她不再像过去的两年多,乖乖地似头羔羊,要人牵往哪儿吃草便吃草。她一反平⽇温婉的态度,也使只是奉命行事的仆役呆若木,且任犹她跨出大门,往城里的大街走去。
恍恍惚忽地半刻钟里,她行至城里最大、最热闹的一条街,那里人群肩摩踵接,却没稍稍抑止她前进的脚步,她看似无目的,但眼儿始终对著同一方向,直至⾝旁不远处传来一阵騒动,兰舫终于停住脚。
视线越过川流不息的人嘲,她看见西城门的墙上贴了一张公告,上头以黑墨画了个面目狡猾的男人以斗像,只是那墨黑却黑不过墙下那片黑鸦鸦的黔首,那里万头钻动,人与人正头接耳。
“听说官府已经抓到近来夜里出没的飞贼,他原来就是江湖上人人喊抓的『鬼盗』隋汴偷啊…”“鬼盗?”一个凑热闹的人经过她⾝边,给了个消息,她跟著呢喃。
“真的是他吗?可是那未免太容易了,凭咱们那些三脚猫能力的捕快。”
“太容易…”另一个擦过她⾝畔的人给了个狐疑,她亦跟著低言重复。
默默地,她抬起眼,也在这时前头的人群又起了阵不小的騒动,因为一条蔵青⾊的人影正飞鸟似地自人群中窜出,他轻而易举撕下贴在城墙⾼处的布告,一会儿更突破人墙,脸⾊骛地抓著手中的布告往衙门方向去。
而他⾝后仍是跟著一名被強迫著随行的女孩儿,那女孩…
是初音!定了神,兰舫瞧住飞快离去的两人,不自觉,她也跟著挪了脚,突生一股跟上他俩的望。只是,她才踏出半步,就被人狠狠撞上一把。
“快跟去看看!要不然会错过好戏的!那青年居然说衙门抓错人,夜里出没的飞贼是女不是男啊!”一名路人,热和于刚听来的消息,他急步跟著前头的人嘲,庒没注意自己已撞著人。
低著头,著被撞疼的肩,兰舫面无表情,方才生出的望也瞬间消逝了去,她只静静目送走喧闹的人群,好半晌,这才转过⾝,继续往之前的目的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