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夜宴(二)
“娘娘喜什么曲子?”
“叭叽”那只准备要送⼊我口中的腿不幸地掉在了地上。
我傻傻地看了服部这小子⾜⾜几秒钟。
“先生…?”
妈的,他不是给太后他们助兴的吗?怎么眼光总是盯在我⾝上啊?他这样的做法势必会给我带来些⿇烦。我看了看罗列的宾客,脸上或多或少地有些不満。再怎么说有太后在的地方,也还轮不到我这个刚上任不久就丢了老公,失了大权的皇后说话的。
服部幽蔵给我的这个面子也太大了点吧。
“娘娘没有喜的曲子?那好,在下就自行演奏了。”
不等我回答,他的眼里也本没有他人的存在。
服部幽蔵,坐得笔,微微低着头,十指修长,淡定地弹起了琴,额前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一只眼睛。所有人都秉神凝气,看着他。不管怎样达官贵人,在自己的世界里多么不可一视,眼下都愿意选择一个观众的位子,看他表演,听他弹琴,分享那点点喜悦。在他的音乐声中,大家都会发现,彼此的內心仍是那么完整,这样就好,这样最好。
而我忽然有种感觉,只要能在他⾝边,能听到这样的音乐,就算是以旁观者的⾝份参与到他的音乐抑或生命之中,都觉得好。
左手盈,右手挑拈。一曲清丽、典雅的曲子就这样潺潺的从手中流出。我听着,听着,突然有神经被一下子拉紧。那旋律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悉,这样的亲切,仿佛一下子又带着我穿越了千年回来了现代。因为,他弹奏的正是国中名曲《茉莉花》?
我有些无法控制自己了,颤微微地站起⾝来,望着众人的焦点…服部幽蔵,百感集。
我狂想着,他也许也是和我一样来自同一个时代的人,也许他能知道一个回到21世纪的方法,也许我马上就可以摆脫这个世界回到我的家乡,也许…我可以不再承担这样的命运。
我情不自噤地抬了抬脚,心都快跳出来了,只是突然间感到有股力量劲使地向后拉扯着我,而且有个悠悠的声音从⾼旷的宮殿顶上飘了下来。
“灵儿,你等着我…灵儿,你等着我…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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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你等着我…”
那一刹,我揪着心地疼得掉下眼泪。
曲声也到此嘎然而止,所有的情感与希望又都回落到了原位。我落漠地抬起头,眼神穿透了所有不解的目光与虚无的脸庞,静静地停在了服部幽蔵那双没有什么感情的眼中。
他淡淡地眨了眨眼,似乎明⽩什么也似乎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看得我咬牙切齿且又无可奈何。
“皇后…”
斑处传来一声厉肃的疑问声。我清醒过来之时也想不出一个可以解释自己这般状况的措辞与借口。不甘心地看了看服部幽蔵,还是转⾝向了邓太后。
“太后,臣妾…”我咽了咽口⽔,仍然无话可说,只有等着她向我发难。
“太后娘娘!”
正在这时,服部幽蔵站起来,向老太婆行了个大礼,接着道:“微臣所奏的乃是之前娘娘在曲院中教授给臣的一首曲子。定是臣之所奏有所差错,娘娘她是着急的吧?”他说完,嘴角跳过一个浅淡的笑。
我猛然回头看向表情平静的服部幽蔵。他说这首茉莉花是我刚刚教授给他的?这怎么可能啊?之前在院子里,明明是在他的驱动下演奏的编磬,那个可是我一辈子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呢,我又哪来本事教授与他。这个人到底在打算些什么?
服部幽蔵看了看太后,又转⾝拱手向我说道:“微臣谢过娘娘的‘倾馕相授’。”
我有些木讷地跟着向他回礼,想不出他这样做的原因,不过他的出现倒是多多少少地帮我解了下围。
“呵,既然咱们皇后娘娘如此多才多艺,今夜何不也表演一段,为大家助助兴呢?”
在众人的騒动声中,我向殿门口望去。只见一位⾐袂飘飞的女人一步步走来,她的⾝后还跟着另一个体态娇俏玲珑的女子。
负责司灯的宮女们,正好也拨亮了灯蕊。
我诧异地发现走近我的竟是归好与含喜。⾝为婕妤的她仍然英姿飒慡地走在了含昭仪的前面。
遍好掠过我的⾝旁,嘴角轻轻翘了翘,这个表情算是对我笑了吧。
我有些漠然,心头哽咽得不是个滋味。
“臣妾参见太后。”她跪到了那老太婆的面前:“臣妾因为⾝体不适多休息了一会儿,眼下坏了太后⺟亲的心情和大家的气氛,还请太后降罪!”
“起来吧,傻孩子,你有了⾝孕本就应该多休息,少来这样的场合的。”老太婆慈眉善目地笑着向归好招了招手:“过来,坐到哀家⾝边来。”
“是!”遍好在含喜的搀扶下,一步步跨上⾼台落座到邓太后的侧边。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正眼瞧过我一下。
而此刻,殿堂里顿时弥漫起了一股怪异的气息。有人蠢蠢动,有人疑惑不已,有人无比惊讶,也有人表现得天喜地。
最后,殿堂里还是回响起了一个声音:“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一场接一场的意外真的让我感到了措手不及,我也在祝贺的人之中,只是我捏紧的拳头,似乎都能听到手指间传来裂帛般的声音。
我不会认输,当然不会认输的。可那一句“有了⾝孕”却像一颗钢针扎在了心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不等我整理情绪,⾝后又传来一个女人讥讽般的笑声。
这次不用回头,我也能猜到笑我之人就是容琳。
如此一来,我算是明⽩了之前容琳会对我屈服,甚至会对我表现出关心,这都是因为她清楚她与我又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归好。
而,含喜与归好的一起出现也是用行动在向我们表示,她仍然是靠向归好的,仅管她在后宮的等级比归好还要⾼。
呵呵,原来这个皇宮里就没有笨女人的存在,要真说有,可能也就是我了吧。把一切想得理所当然,总觉得事情都会如自己规划的那样发展。主观,自大,自以为是到了没有自知之明的地步,可是却本就没有能力控制⾝边的任何事态与局面。
他妈的,今晚被开涮的竟然是本姐小啊?
一想到我当初请月天帮我安排这场晚宴的目的,我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最初我是想通过趋炎附势的谄媚法子来与老太婆套近乎,后来得知了她并不是祁昊的亲生⺟亲之后,一气二怒的就改变了今晚的对策。把殿堂的⾊调降得灰暗,只是想让气氛变得更庒抑,想让来者都明⽩这并不是本姐小为了讨好她们的一次喜庆的宴会。以及接下来在气势上的不惧让,我以为自己做得还不错,不说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至少让一些还在寻找依靠势力的小人们有了眼前一亮的情况。
谁料想这一切本就不是我想像的那样。
遍好的出现,完全为太后扭转了局面。我清楚归好的为人,她不会轻易向任何人低头求和的,所以她有可能并不想依附着太后的势力,然而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会选蚌折衷的办法的。而她的这一有了龙种势必又影响到了容琳的利益,所以这女人才会来向我示好,以求同盟。
呵呵,结果这一切的安排与打算,她们都做到了我的前面。而我竟还表现得沾沾自喜,傻,傻到了极点。我恨不得能菗自己一个耳光。
只是现在还不是菗自己的时候,因为没有人给我这个机会。许久不见的归好,真的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除了固留在她⾝体里的那一分争战沙场的霸气之外,她已完全退化成了真正的后宮女子。
黛眉横簇,清眸宛转,鼻腻鹅脂,樱娇润,吹弹可破的⽩皙面庞,嘴边两个娇俏的小酒窝,让我顿悟“秀靥羞花”的含义。无懈可击的一张面容,即便是李嘉欣张柏芝这样的美女,与其相比也输掉几分。她正襟危坐在太后的⾝侧,气度⾼雅。只是,似乎表情太严肃了一些,看我的眼神有些傲然。
我不知道她的那双眼里还有没有那个在寸苑里嬉笑打闹的场景,那一天她说过,她想做祁昊的皇后,而我也说过我不愿意。
世事无常,一切都变得好快,除了各自的⾝分,还有各自的心吧。
我暗自叹了口气,这些⽇子以来,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这个“皇后”的称谓上,想着逃离,想着不舍,想着放弃,想着承担…可是,我却忘记了有种感情也需要用心维系,那叫做友谊。
眼下这变了味的友情又酸又涩,咽一咽都会在喉咙里带来刺痛。我不怪归好,换作我是她,我也会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是得意忘形的。
“皇后,时才臻嵘婕妤可是向你发起了邀请呢,哀家现在倒也有些好奇皇后在乐律上有何等的造诣能让碧落国第一琴师都赞不绝口的。”邓太后坐在⾼处,微微露出了不可捉摸的笑。
“是啊,臣妾们早听说了,娘娘的才华可不止是在赌钱上呢?”
“嘻嘻…就是,就是。”
“今天有好戏看了…”
“…”想不到这一群是非的八婆加油添醋的本领也跟市井中那些低耝的女人有得一拼啊。
我皱了皱眉,缓步走到了大殿央中。镇定地看了看列座的各位,月天不语,萨木昆偷笑,就连秀北两兄弟都目光闪躲。
妈的,都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本姐小就算栽也不能栽在自己安排的秀上面,作茧自缚的滋味我可不喜。
我幽幽地抬起头,嘴角牵起一道弧度,淡定地说:“既然大家都想看,本宮也只有献丑了。”
说完我走到服部幽蔵的⾝旁,说:“先生技艺⾼超,现在本宮就清唱一曲,不知先生使琴时能跟得上本宮的调不?”
我向他挑衅一笑,他先是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还是淡淡地抿起了嘴,让人看不出他是喜是怒,⼊座,双手扶上琴弦,向我发出一个请的动作。
我张了张嘴,在所有人的期盼下发出一个怪异的声音。“他娘的,今晚状态好像不太好。”我低声咕弄着。
不想听到坐在我旁边的服部幽蔵闷闷地笑出了声来。
呵,原来这家伙跟祁昊那小子一样啊,也是个道貌暗然的人。
我轻哼一声,朝大家致了个歉。
“皇后能开始了吗?”坐在主宾位上的邓太后又不耐烦了。
“能,能开始了。”我一脸嘻笑地回答。
“先生,请了。”调整好之后,我朝服部点了点头。
宾客们那种紧张的情绪已经被我刚才的“失礼”给化解了,现在看大家似乎更平和了,更随意了。
我微微一笑,开口唱起。
听琴声悠悠是何人在⻩昏后
⾝背着琵琶沿街走
背着琵琶沿街走
阵阵秋风
吹动着他的青衫袖
淡淡的月光
石板路上人影瘦
步履遥遥出巷口
宛转又上小桥头
四野寂静
灯火微茫映画楼
琴的人似问知音何处有
一声低昑一回头
只见月照芦狄洲
只见月照芦狄洲
琴音绕丛林
琴心在颤抖
声声如同松风吼
又似泉⽔匆匆流
又似泉⽔匆匆流
憔悴琴魂
作漫游
平生事啊难回首
岁月消逝人烟留
年少青丝
转瞬已然变⽩头
苦伶仃举目无亲友
风雨泥泞怎忍受
荣辱沉浮无怨尤
荣辱沉浮无怨尤
惟有这琴弦解离愁
晨昏常相伴
苦乐总相守
酒醒人散余韵悠
酒醒人散余韵悠
莫说壮志难踌
中歌千首
都为家乡山⽔留
天地悠悠
唯情最长久共
祝愿五洲四海烽烟收
家家笙歌奏
年年岁岁乐无忧
年年岁岁乐无忧
纵然人似⻩鹤
一抔净土惠山丘
噢此情绵绵不休
天涯芳草知音有
你的琴声还伴着泉⽔流
不敢说自己的声音多么悦耳动听,但是,在服部幽蔵的伴奏下,如此温婉动听的一首歌被我演绎得淋漓尽致。整个阖闾宮內,竟听不到一丝杂的声音,几乎所有的人,都融⼊到我的歌声中了。
一曲终了,我收住最后一声,同时幽蔵也收起了力道。我侧首,他仰头,我俩相视一笑,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此刻我不得不佩服他把这首著名的二胡曲用古琴演义得如此之完美。他不仅跟上了我的节律,还对一些不好用古琴演奏的部分给做了调整,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与我的和协关系。
此人若不是以前就演奏过本曲,那他的功力与艺术造诣恐怕也只有俞伯牙这样的人物可以比拟了。
掌声,像刚刚才舒醒过来一般“呼啦啦”地响遍了整个宮殿。
我小小地得意了一下,正准备表情淡定地回座时。只听得服部幽蔵轻声问道:“娘娘此曲是唱给幽蔵听的吗?”
我微微笑笑:“先生这样想也未尝不可。”
我转⾝离去,却始终感觉有道深遂的目光凝结在我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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