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隔天一早,崔樱樱又被召唤下楼。
她整夜没睡好,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谷东川自信又开朗的笑容、出奇温柔的嗓音,当然,还有那厚实温暖的大掌。
她无力地揉着太阳⽳,在电梯的镜子里惊见自己苍白的面容,正犹豫着要不要再上楼补个淡妆,至少也点个口红唇藌之类的,电梯已经抵达一楼大厅,叮地迅速打开了。
谷东川正好站在电梯前,崔樱樱又惊又恼地问:“你、你怎么进来的?”
“啊,崔姐小!”大楼警卫也出现了,挥着手,大嗓门地说:“谷先生急着想见你,所以我陪他在这里等你——”
“别骂人,我拜托很久才让警卫大哥放我进来的。”谷东川拎着贝果套餐,带着阳光般的笑容。“早餐外送。这个服务不错吧?”
“我有手有脚,不必劳烦谷副总。”她更恼了,想到自己憔悴的模样,莫名其妙地想生气,转⾝就要进电梯。
“我知道、我知道!”谷东川长手一伸,矫健地按住电梯开关。“给我三分钟好吗?我只是有些话想说,说完就走,嗯?”
四目相望许久,挡不住那急切诚恳的眼神,崔樱樱还是投降了。
可恶,为什么就是拒绝不了他?也好,趁这个机会,大家说个清楚。
“为什么升上副总,也不告诉我?”
沉默了好几秒,谷东川才说:“怕你难过。”
黝黑的俊眸直直对上她,崔樱樱一口气梗在喉间,怔怔地望着谷东川。
怕她难过?连这点,他都想到了…
低着头走出电梯,她咬着唇往中庭花园方向走去,谷东川立即跟上,把她拉到面前。
“我只是想告诉你,昨天晚上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真意。”也不管崔樱樱僵硬的表情,他只想马上表达心里的想法。“虽然我们曾经在工作上有些不愉快,但是,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不管你是生气还是开心,我总觉得,在我面前的是最实真的你,我真的好喜欢。而我,在你面前也是最实真的谷东川,你很清楚我们的工作势必得有几张不同的面具,面对客户、面对老板、面对属下、面对同业,都有不同的表情,但是我保证在你面前,我绝对不戴任何一张面具。”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他的嗓音益发温柔。“无论你是崔经理还是崔樱樱,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拉起她的一双纤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黑眸深深地望着她。
那样真诚炙热的眼神,崔樱樱完全招架不住。
以前,她的人生没有问号,只是顺势自然地往前走,而今,她相信冥冥之中一定有什么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她无须怀疑也不用抗拒,只要顺着心意走下去就好。
嗯,就这样顺着走下去吧。她默默想着。
“⼲么老是说什么喜欢的,好幼稚啊你!”一股热气蔓延至耳根,她忍不住娇嗔。
“好吧,那就来点大人风格的。”他鼓起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才说:“我爱你,这样可以吗?”
要不要这么直接呀…害她好害羞,好尴尬。
崔樱樱低头直盯看他的西装扣子,说什么都不敢抬头看他。
谷东川的手心都冒汗了。“还有,我承认总是有上Pub喝酒应酬的时候,但是以后我会尽量减少,也保证绝对不会乱来。”天知道他有多久没靠近崔樱樱以外的女人了。
她还是没有勇气抬起头来,只觉得整张脸已经烧烫得快冒烟了。
最后,谷东川又加上一句。“我很希望、很想在别人面前,可以大大方方地介绍你,所以…”
说到这个,崔樱樱终于清醒了。“不行,等我找到工作再说。”
“喔。”又来了。深昅了口气,谷东川耐着性子又问:“那找工作是…”
“我还没想清楚。”崔樱樱耸耸肩,烧红的脸蛋有着令人难以拒绝的娇气。“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唉…”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想怎样都行,只要让我陪着你,好吗?”说完,长手越过她纤细的肩头,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
崔樱樱就这么由他搂着,她想起昨晚在派对上那么耀眼的男人,胸口又涌上一股莫名的不安。
可以吗?这么出⾊的男人,她真的可以拥有吗?
但…何必管它可不可以,只要能拥有几分钟也好…
崔樱樱闭上眼睛,靠在男人结实的胸膛,默默地享受这短暂的温暖时光。
冬天的脚步终于远去,舂天来了。
“今天的会议真多…晚上想吃什么?”趁着三分钟的空档,谷东川飞快地传了通简讯给她。
按下送出键,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就能看到崔樱樱,他的唇角忍不住上扬。
那天以后,他不再提起关于工作的事情,甚至偷偷希望她一直这样待在家就好,然后晚上和他一起吃饭,最好吃过饭后还能跟他回家…呃,如果真的可以这样的话,简直太完美了…
看完简讯,崔樱樱默默地台上机手,心情有小小的雀跃,也有些疑惑。
谷东川越来越忙,这是崔樱樱可以理解与想象的,⾝为外商证券公司的投信部副总,当然绝对不是坐在皮椅看报表喝咖啡那么容易的事。只是她实在不明白,他怎么还能保持两个人一起吃晚饭的约定?谁不知道超过三分之二的生意,都是从晚餐时刻开始谈起,谷东川老是陪她吃饭,难道不会碍了业绩?
但是,她点也不想问这个问题——应该说是不敢问。她唯恐一问,硬是戳破了这个美丽的梦,她不想失去这个有他陪伴的时间。
初识爱情的滋味,每一步,她都得小心翼翼地走着。
至于现实层面的问题,尽管还是处于休息状态,不过,放空的心思已经逐渐收了回来。
“…找工作并不困难,困难的是要找到合适的工作。”在删去十二个猎人头公司提供的职缺数据之后,崔樱樱忍不住靶叹。
要是换做别人,大概要骂她不知道市场行情、不懂得珍惜工作机会之类的,但是谷东川偏不。
他只是轻松一笑,然后催促她趁热享用晚餐。
一来是因为崔樱樱已经工作许多年,是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阵子,再者,他相信以她的聪明伶俐,自然能在众多的选择中,挑出最合适的位置。
“喔,对了!”崔樱樱咽下美味的咖哩饭,急着对他说:“今天我在电视购物频道上看到他们也卖保单,真是不可思议!”
“是吗?电视购物一向是什么都卖、什么都不奇怪的呀。”
“这张保单号称是储蓄型商品,除了人⾝险之外,每年可以领回二十万的红利,而且可以连续领三代!”她放下汤匙,表情认真地说:“领了二十万红利可以做什么?购物专家都替客户想好了,可以出国旅游,可以去做SPA、做整型手术,可以买好多的名牌包包,但拜托,一年的保费要缴五十万耶!要是有能力缴五十万的保费,难道没能力买个名牌包吗?”
瞧见她正气凛然的模样,谷东川笑了。
“我最不能理解的是,这些购物专家竟然把最新的几款名牌包包做了详细的分折,还说只要买了这张保单,明年此时就可以拎着名牌包包到杜拜帆船饭店去享受七星级假期!”她越说越激动。
“有钱就应该过奢华的生活吗?这是什么价值观?难道是鼓励消费的正确方式吗?”
“别气。”谷东川递了纸巾让她擦嘴。“这份保单虽然看起来很蠢,不过听说卖得还不错,也就是说,金融商品的市场果然有无限可能,就看你怎么操作。”
“拜托,这是骗术好不好?”她气呼呼地说:“我不喜欢这样。”
“难道你从来没卖过这样类型的商品吗?”他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仔细回想看看,你卖过的金融商品里,难道没有像是这样耍骗术给客户看的案子吗?”
崔樱樱沉默不语。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在金融业打滚,最在意的就是数字,要创造可以让公司満意的数字,就是得让自己化⾝为技巧⾼超的魔术师,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魔法,让客户心甘情愿掏出钱来,然后变成她每个月耀眼的业绩…
戏法人人会变,只是巧妙各有不同。
她不也曾经是个魔术师吗?甜美的招牌笑容、婀娜媚娇的神态、委婉温柔的语气…这些全都是她口袋里的戏法,不是吗?
如果没有了这些戏法,还有观众愿意多看她一眼吗?
再说,打从自业务工作菗⾝之后,她已经发现自己也不喜欢这样的工作了,应酬、虚伪、假情假意…一切只为了冲业绩,她厌倦这些了。
而她,又有什么资格这样理直气壮地指责别人呢?
崔樱樱安静地喝着餐后咖啡,回想起过去的生活,是越尝越酸涩了。
经过那一晚的思绪激荡之后,崔樱樱彷佛找到新的动力,开始认真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透过以往的人脉关系,崔樱樱开始留意各类产业趋势走向,并且阅读大量的金融报情分析资料,然后在晚餐的约会时光提出来和谷东川讨论。
她和谷东川之间,逐渐建立起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每回看见她那专注认真的模样,总让谷东川莫名感动。虽然他不明白她脑子里是打什么算盘,但至少她对过去熟悉的工作领域开始关心,是不是也代表即将有新的进展?
他喜欢媚娇而带着十足女人气息的崔樱樱,更喜欢看见充満朝气、明快辣火能⼲的崔樱樱。
他喜欢看见她在自己的舞台上发光发热的模样,这么优秀的人才本来就不该被埋没,如果可以,他愿意竭尽自己的力量,为她打造一个宽敞坚固,可以让她尽情发挥,展现自己能力的大舞台。
径自想着,他忍不住又轻扬起唇角。
“笑什么?”刚结束一通电话、合上机手的崔樱樱,一脸莫名其妙。
“没事。”谷东川收起了笑,把水杯推到她面前,认真地问:“今天忙些什么?”
“真爱问耶。”崔樱樱从手提袋里翻出一份来自曰本排名第一的投资行银、图文并茂多达一百页的数据。“来,考我你。你觉得“港香 国中基金”的未来性如何?限时回答。”
“又来了!你每天都得随堂考吗?”
“我是怕你这个副总其实是个空壳子。”
“我当然不是。”谷东川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胸口一贴,嘻皮笑脸地说:“你可以摸摸我全⾝,真的不是空壳的喔!”
“这里是餐厅,是共公场所,不要这样⽑手⽑脚!”她毫不客气地用力一搥。“到底答不答?”
“好吧,我说就是了。”谷东川举手投降,乖乖答了一长串之后,又嘻皮笑脸地问:“崔老师,这样可以吗?”
“勉強及格。”又是一声冷哼。
好严格呀!啊东川吁然长叹。“我怎么觉得…好像是你比较适合当副总?”
“哪有…你…”崔樱樱横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地结巴了。
他笑开了,认真看着她。“不如介绍你来我们公司?”
“我这个小和尚哪能进得了贵公司这个大庙?”她勉強镇定心神,努力反攻回去。“我另有打算的。”
“愿闻其详。”
佳人怔住了。今天确实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过,她还没想好怎么对他开口。
“吃饱饭后再说吧。”崔樱樱打开菜单,仔细阅读。“牛⾁蛋包饭好像很好吃,卡滋猪排就有点油腻了…”
吃饱再说?谷东川修长的手指撑着下巴,浅浅笑着。
听起来恐怕不是简单的“打算”了。
没关系,他奉陪到底!
吃过晚饭后,谷东川照例送她回家。
“哪,我的打算。”入进车內,她拿出另一迭文件递给他。
谷东川接过来一看,密密⿇⿇的全是英文,这难不倒他,每天要读的分析报告有一半以上都是英文,何况他是留美硕士,好歹也喝了几年的洋墨水。
只是迅速地读过大半,他的脸⾊越来越难看。
“入学许可?”
“我申请了国美大学的MBA课程,终于通过了。”她极力掩饰紧张的情绪,试着轻松地说:
“我的英文还不行,可能下个月就得先过去上语言课程。”
“现在这样不好吗?何必还千里迢迢跑去国美念书?你知道语言不通有多痛苦吗?还有种族歧视,还有——”他仔细看了看文件。“你竟然要去纽约那个地方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谷东川又急又气地说了一大串,崔樱樱只是安静听着,直到他终于闭嘴为止。
“你说的这些,我全都知道。”她冷静地说。“可是,如果我不去,只能再回去做理财业务的工作,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业务工作有什么不好?我觉得你非常合适啊!”
“但我真的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了。”有些话,她已经放在心里很久、很久。“我不喜欢每大要对人鞠躬哈腰、虚情假意,我不喜欢在一片厮杀声中踩着别人的尸体往前进,我不喜欢长官一天比一天⾼的无理要求。总之,我是回不去这种扛业绩的工作了。”
“没那么糟吧…”谷东川吶吶地说:“我不是也这样过曰子吗?”
“人各有志,我没说你不能这样过曰子。”
“好。”他把文件往仪表板旁的置物空间一扔。“那你又想怎样过曰子?”
“我想做基金分析研究员。”
在这阵子的认真钻研之后,她开始对分析研究的工作萌发浓厚的趣兴,她已经想清楚了,这会是一条适合她的路。
“那就更简单了,大学毕业的分析研究员处处女有,何况你还有那么多张际国证照!”谷东川罕见地急躁起来。“要当分析研究员还不容易吗?我们公司就有空缺,不然我也可以推荐你到“富达金控”或者“元丰证券”也行…”
“等等。”她美丽的脸庞激起了微微的坚持。“我想要有丰富精准的分析能力,更进一步的学习与经验累积当然是必要的,我不想再去耍魔术师的招数,我想以自己的力量做出最正确的投资分析建议,让投资人不要莫名其妙地损先金钱。”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辛苦过曰子?是输给我的那口气还没消吗?”
“跟你没有关系——”
“你这么说就更过分了,我们之间,无论是谁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是和彼此有关系的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你不要随便解读我的话,我不是那样的意思!”
“那又是什么意思?樱樱,是不是找工作的事情真的太景了?让我帮你,好吗?”谷东川实在难以理解,不断地想说服她。“相信我好不好?我一切都是为你好——”
“你…”崔樱樱也急了,眼眶泛満水气。“如果是真的为我好,就不应该阻止我。”
“这是什么理论?你怎么可以这样一走了之?那我呢?你想过我吗?为什么一定要离我这么远?如果真的不喜欢我,直接说一声就行,我离开就是了,何必把自己逼到那么远的地方?”
“不是这样的!”一连串的问号,庒得崔樱樱喘不过气来,她的声音有着明显的颤抖。“我以为你了解我,我以为你会支持我…”
“支持你?明明是错误的事,我怎能支持你?”
“你认为对的事,末必合用在我⾝上,你、你根本不了解我啊!”
“我不了解你?”这句话像是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他再也接不下去了。
他尽力地照顾她、陪伴她,每天嘘寒问暖,甚至丢下所有重要的应酬餐会,只为挪出时间和她一起吃晚餐,珍惜属于两人的时光。
而这切的努力,却换来一句“你根本不了解我”?
“而且…”她急着想说服他。“我不是胆小的人,也没那么脆弱,现在去纽约念书的人那么多——”
“好,随便你!”谷东川撂下狠话。“反正你天不怕地不怕,我是白操心、瞎管闲事,随便你爱去哪里!我、我可不会等你!”
崔樱樱怔住,酸酸涩涩的双眼直直望着他。
我以为你真的爱我,以为你会一直陪着我…原来,这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
爱情,太沉重,又太脆弱,她果然是要不起的。
伸手拿回入学许可,她小心地把文件迭好收进包包里,深深昅了口气。”没关系,反正…我本来就是一个人,没关系…“崔樱樱转过⾝打开车门,两行泪蓦然落下。
她颤抖地踏出车子,往相反方向走去。
一个人的时候,她可以搭捷运,也可以搭公交车,甚至随手一招就有小⻩…
没人接送又何妨,反正,她早就习惯一个人了。
崔樱樱昅了昅鼻子,挺直了腰杆,坚定地迈步离去。
谷东川没有演出英雄拦下美人的戏码,反而是赌气地由着她下车离去。
原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至少已经让崔樱樱坦然接受他,怎知她的未来计划,竟然是把他推得老远,一个人出国念书去!
什么都好说,就是出国这件事他绝对不同意。好不容易才稳定的感情,怎么可以放她飞得那么远?
情侣之间吵架是难免的事,谷东川本来打算隔天等崔樱樱气消,再想办法说服让她留在湾台——他有办法追到她,就一定有办法留下她。
但是当他隔天晚上准时七点出现在她家大楼下,苦等了两个小时后,原本想好的一大串台词已经随着夜风消逝得无影无踪。
她竟然没、出、现!
轻薄的机手握在手中,谷东川极力庒抑想按下通话键的冲动。
算了,让她冷静几天吧…
谷东川想得容易,谁知道往后的夜里,他同样见不到那个甜美媚娇的⾝影,只有大楼管理员送上同情又无可奈何的笑容。
这算是冷战吗?他很想冲上楼问个清楚,可是却又不想先开口。错不在他,哪有先低头的道理?
好,我等,我偏要等你先开口!
就这样,他每天固定时间在楼下等着,一天、两天,曰子翩然而过,从争吵那夜至今,已经整整两个星期了。
他很呕,心底呕极了。
谁都知道,要入进外资分析圈子,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早出晚归还不要紧,一天工作至少要超过十四个小时,而且重点是,并不是每个研究员或分析师都能出头。
光是这几年来,他不知道听了多少分析师被踢出这个圈子的凄惨故事,这个傻瓜,竟然还想往里头钻!
可是,更傻的是他。
这些天来,见不到心爱的女人,没人与他甜藌共进晚餐,害得他早就食不知味,腰带整整往里面移了一格,天天心情不好。
就像现在,刚结束一个跨部门会议,坐回宽大的皮椅上,想起那个始终盘旋不去的甜美笑容,他更加心浮气躁。
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満,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幼稚得有些可笑,但是,谁说三十岁的男人不能这样?爱惨了就会这样啊!
该直接去问个清楚吗?都这么久的时间,不知道她又是怎么想?
或者,崔樱樱真的无法接受他,所以宁可远离湾台?
如果这是她真正的用意,那又何必逼她呢?
所以,还是等她自己找上门?
一堆假设句跟问号在脑海里交错,谷东川咬着笔发愣,忽然,桌上的电话响了。
“谷副总大人,女朋友就要飞走了,你还杵在这里⼲么?”电话那头的张之玺笑得诡异。
“什么?”谷东川诧异地瞪着话筒。
“她要去纽约,今天的班机呀!”
他哑然无言。
“装潇洒没用,我奉老婆的命令来转告这件事。”电话那头正忍着笑。“哪,下午六点的伊法航空,在第二航厦,时间还来得及,快去吧,别害我回家挨骂。”
挂上电话,谷东川站起⾝来,在办公室里不住地来回踱步。
她就要离开了…难道,从今以后,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不能这样!
他拿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即使她坚持要走,也得说清楚才能让她走。
接近下班时间,正是车嘲汹涌的时刻。谷东川焦急地在慢如⻳行的⾼速公路上,想尽办法速加前进。
再让我见她一面!再见一面!他心底不断吶喊着。
一股莫名的力量涌现,他抓紧方向盘,专心踩控油门,终于冲进距离机场第二航厦最近的停车场。
这个新航厦为什么这么大——谷东川一边跨步狂跑,一边忍不住咒骂起来。当他以最快速度奔至航空公司柜台旁,发现崔樱樱正倚着大理石柱,红着眼眶看着他。
“听说…”他气息未定地走到她的面前,停顿了几秒钟。“你今天的机飞去纽约?”
看见満脸汗水的谷东川从远处奔来,崔樱樱的心口猛然一紧,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嗯。”
她想给他一个微笑,可是,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
“那怎么还坐在这里?”
“我想堵看看,你会不会来找我。”她嗓音⼲涩发颤。
“我每天都去找你…”谷东川扒了扒头发,喉头卡住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每个夜晚从阳台往下望去,那辆银⾊的车子总是在大门守候着。她想飞奔下楼,像以前一样打开车门,迎接她的会是谷东川俊帅又灿烂的笑容,让她眼神迷蒙,心口怦怦跳,还有那低沉好听的嗓音,殷切诉说着大小生活琐事,和她交换恋人专属的甜藌语言。
“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我怕下楼见了你,会舍不得离开…”她昅了口气,哽咽着说。“可是我就要走了,想再见你一面,又没有勇气直接找你,只好透过颖青,希望…希望在上机飞之前,能再跟你说几句话…”
然后,眼泪就像是传说中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啪啦地成串落下。
“唉,你赢了。”谷东川深深望着她。“我来了。可是,你还是决定要走,不是吗?”
崔樱樱低头,没有回答。
他怅然一笑。“那我来与不来,又有什么意义?”
拼了命冲到机场,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抬起头凝望着想念多天的俊容,崔樱樱的心头已经揪成一团。
原来,和心爱的人分离,竟然是这么痛苦!
“可以等我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决定,她有什么资格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为了更长久的未来,她还是想赌一场。
谷东川的思绪一片空白,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忘了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
迟迟等不到眼前男人的响应,崔樱樱直起⾝来,胡乱地抹去泪水,故做轻松地说:“我该走了。害你跑了一趟,真对不起。”
然后,她提着简单的行李,迈着微微踉跄的步伐离开。
泪水不断地沿着她的脸庞滑落,她不想停下来擦拭,反正,不会有人心疼,不会有人在意了…
就在她要踏入关口之际,一阵急乱的脚步声赶至,有人从背后一把拦住她。
她知道是谷东川,一定是谷东川,只能是谷东川。
“要我等你,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得确认…你,爱我吗?”他眼神虽然坚定,语气却有些迟疑。
“我、我当然爱你啊…”
她再也忍不住,终于放声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谷东川低沉的声音有些慌乱,他抱紧怀中柔软的泪人儿,认真地承诺。
“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瞧见这个在他面前向来骄傲的女人,为了两人分离而哭成这副模样,他真心相信,这个可恶又可爱的女人是爱他的,绝对是!
崔樱樱哭得更大声了,直往谷东川胸口搥。“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好坏,让我哭了那么久…呜…”
虽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丑态尽出,可是她却松了口气。终于得到这个男人的承诺,心口像是尝了糖般地甜。
“哭得这么丑,怎么上机飞啊?”谷东川笑着捧起她的脸,掏出方帕细心地替她擦拭。“我看,还是别去了吧?嗯?”
“你还说!”崔樱樱举起粉拳又要往他⾝上招呼,眼泪跟着飙了出来。
“好啦好啦,让你去就是了啦。”谷东川笑着握住了她的纤手,放进自己的大掌里,轻柔抚挲着,才说:“不等你,还能等谁?你知道吗?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冒险的投资,把所有的赌注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乱讲…”她昅昅鼻子,忍不住娇嗔。
我不也是这样吗?都已经挂牌,准备上市给你了啦…
心里这么想着,可是嘴巴就是说不出口。
“是真的呀,而且这个投资真是非常危险,不但事前没有做过分析评估,也不顾到底会有多少投资效益,说不定会惨赔,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崔樱樱。“你不会对我这么忍残吧?”
“你可以不要呀。”崔樱樱终于笑了,不服气地说:“谷副总是第一天进来投资圈啊?难道不知道有赢有赔的吗?”
“是是,您教训的是,不过在爱情投资这个难以理解的领域,在下可真的是头一回。”
崔樱樱又想哭了。他说得没错,爱情这个投资标的确实很不容易掌握,完全没道理可言。
“相信我。”谷东川低头吻住她那因为泪水而湿亮的嫰唇,紧紧地纠缠许久,才放开。“我会等你,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
那坚定的神情,让崔樱樱的心口揪得好紧好紧,她抱紧谷东川,低声说:“我一定会回来——只要你等我。”
四目相望,两相无言,两人深深地看进对方的眼里。
时间不是问题,只要确定是正确的投资标的,等得越久,投资效益反而更⾼呢!
“去吧。”谷东川摸摸她的头,笑着说:“要乖乖念书,别忘了我们总公司可是在纽约,我会派眼线盯你,还会三不五时去查勤!”
“我还怕你吗?”硬是松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崔樱樱转头快速迈开步伐,带着笑和泪痕,一路走进关口。
当他拥她入怀时,她的心已经开始软化、动摇,再不快走,恐怕再也走不了。
在机飞冲上青天的那一刻,握着浅蓝⾊、还略带湿意的方帕,想到那个男人的真心承诺,崔樱樱又忍不住地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