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对，对北朝

　　在内卫这种讲究服从和义气的地方，升得太快通常不是好事，拂了石辟的面子则更加糟糕。

　　更何况，他替皇帝伪造账册，等于授人以柄，皇帝哪天想整他了便可以直接拿这桩事出来翻案。对这些，常心里头门儿清，可是，他等不及了。

　　他必须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在做完那件事后全身而退，并且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至于皇帝，反正也活不了多长了不是，就暂且给他个定心丸。

　　不过是再赌一回而已嘛…踏进内卫署的时候，常默默地想，心中的焦虑丝毫没有在脸上显。

　　“咱们这位新上司的手段可真是…啧啧，让人叹为观止啊…连自己都能豁出去，说是陪了那陈司徒的小妾几个月…”没想到，一进来就听见有人嚼他的舌，常饶有兴致地放轻脚步，在窗外安静听着。“嗨，事情办成了不就得了。咱们底下的也都跟着有赏赐，管他用什么法子。

　　那小妾，从前可是有名的行首，要我我也愿意陪呀，就是人家看不上我，嘿嘿。”答话的是个更年轻的声音，常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叫王威，商户子。

　　另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应该是叫郭四，行伍出身，这两个都是他的新下属。郭四嘿嘿地笑，打趣道：“你又不是没见过常统领的长相，就他那张脸，比女人还好看，和行首睡在一块儿，还说不上是谁占谁的便宜呢！”

　　“不过…”郭四笑完又皱起眉头“你听说那小妾的下场了没有？活活被陈司徒一家老小烧死在灵前，真够惨的呦。虽说咱们平里栽赃陷害、屈打成招的事没少干。

　　可是靠脸蛋骗女人，用完了弃之不顾，啧啧，石大统领决计做不出来这事。”王威一脸坏笑：“石大统领倒是想做，可他那样貌，都被编排到鬼故事里了。

　　他一去，那娘子直接给吓死，案也不用破了。”郭四低嗓音道：“你忘了石大统领最擅长什么了？

　　这位常小统领踩着他上位，怕是给他记恨上了。没准哪天被他剥了那张好看的脸皮做成面具…”

　　“常统领！”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屋内两人立时噤声。常转过身，见是他属下的另一个校尉杜青，这人眉眼细长清秀，却顶着一张圆如满月的脸盘，整体上看来简直像只被割了几刀的面团。

　　常朝他颔首，一进屋，郭四和王威躬身垂立，面色惊惶不安。常无意计较，只心里觉得好笑，落座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盯着北相的探子今可有回报？”王威忙回禀：“报统领，和从前一样。

　　除了有国事商议，几乎都待在四方馆里，老实得很。只不过…”他停顿了一下，拿眼觑常，脸上写了犹豫不决。常抬眼：“有话直说。”

　　王威道：“今天北相应邀去了华长公主府上赏梅，列席的有许多文人雅士，咱们的人就不好跟进公主府了…”

　　见常的眉头皱起来，忙补充：“这也是陛下之前授意的。哦对了。还有，北相去公主府，带了那个大部分时间藏在四方馆、几乎不面的门客。”

　　见常神色不豫，郭四话：“统领，没陛下旨令，公主府上我们实在不便进去查。”华长公主是最不好惹的人物。

　　他们内卫的老油子个个知道。杜青也在一旁点头赞同。常思索片刻，吩咐三人：“你们继续监视，至于公主府…”他嘴角微翘“不用你们心，我过去一趟。”

　　＊＊＊早二月，华林苑的红梅开得正好，红锦堆迭，暗香浮动，浩浩繁繁地一路延伸到华的公主府里。

　　自有下人将梅枝修剪得恰到好处，又在曲廊挂上连绵的青罗帐，一旦有人经过，烟罗被风拂动，与红梅相辉映，盛景非凡。纵是这般景致，连续看上快十年，也渐渐习以为常，失去了起初的惊。

　　华毫无赏梅的意趣，她此刻隐身在一间密闭的茶室，静待对面的二人开口，心中颇有些惴惴不安。公主府上赏梅更胜于御苑，原本只是皇兄随口提了一句，没料想这位北朝丞相倒会顺杆爬，借皇兄话音提出要来公主府赏梅。

　　她只得应下。这倒也是惯常做的事，华只不想见皇帝，故意选了个他那九转还丹开炉的日子设赏梅宴。

　　而她此时远离人群，同北相宇文琮和他的门客隐身在这一方密室里，则是因为对方呈上的拜帖：那上面并无通常的客套，仅有两个端正的大字…相思。

　　以多智和贤达闻名的宇文琮知道了她的秘密，也许也猜到了她和皇兄之间的矛盾，然后呢？他找上门来是为了胁迫她为北朝卖力吗？那他可找错人了，她对政事一向疏远。

　　何况作为一个声名狼藉且死期不远的人，她实在没什么可被要挟的。华好奇地打量着对面两人，宇文琮年纪在三十岁上下，脸上线条利落中带几分温润，眉毛和眼珠都黑漆漆的，犹如被浓墨刻画在白净的脸上，薄紧抿起来。

　　却形成一个看起来像是在笑的角度。华还注意到，他的睫生得极好，又长又黑，垂下时似乎在眼下打上一片翳，遮住了眼中的千般思绪。

　　稍微侧坐在他身后的那位门客，也举止优雅得体，相貌威武，仪表堂堂，国字脸上一对深目，面皮偏紫黑色，看起来更像是个武将。静默了片刻，宇文琮先开口：“公主也许心中疑惑。

　　但某今前来其实是想助公主一臂之力，让公主得偿所愿。”哦？华错愕：“丞相知我有何愿望？”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宇文琮呷了口茶，不疾不徐道：“公主想远离陈帝，又不想背负弑亲和叛国的恶名。若愿随某北上前往秦朝，某可以代陛下保证，公主在秦所享尊荣礼遇只会更胜今！”

　　宇文琮的计划是借亲之机制造混乱，将华偷偷带到北朝，一旦过了边境，便可以昭告天下陈帝送华长公主嫁入北朝，届时皇兄便是雷霆震怒，也无力追过去抢人了。

　　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可不得不说，听了宇文琮这番话，她有些动心了。天下之大，在皇兄治下，她无处可逃，而能够对抗天子的，唯有另一位天子，她只是不解…“丞相这样做，对你，对北朝，有什么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