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浮出水面
她不懂规则,只会随心而行,随意进犯别人的私人领地,笑地身离开。阮知涵的睫像大风中的蝴蝶,翅膀挡不住气流,拼命扇动,甚至不仅是睫,还有肩胛骨。
她的视觉被剥夺了,剩下的感官变得无比敏锐,她能感觉到,沉寂的空间处处环绕诡异的氛围,她再一次发问:“怎么了?”晏澄不语,进衣帽间换子。
好长一阵沉默过去,她心跳如擂鼓,快要不过气时,耳里传来他的声音。“你好像什么都看见了。”阮知涵连忙开口否认,差点咬到舌头“没有,没有,我看到上面,没看到下面。”
她一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点不留地招供。代完毕,她撅嘴装可怜“晏澄哥哥,我想回去睡觉。”阮知涵无法继续承受此时的状况,后背抵着坚硬冰冷的墙面,透心的凉意钻进轻薄的衣衫里。
她的上牙都快和下牙打架了,可她不知道这股寒意的源头,她稍稍仰头,热热的气息渗透她额头的皮肤。
她的眼睛悄悄打开一条,氤氲的视野中,顶灯光线扩散出好多分支。眼前一切微茫里,他的容颜和背景格格不入,历历可辨。不知不觉间,两人竟离得如此之近。
阮知涵惊出双下巴,大张着嘴,眼睛瞪得铜铃。晏澄的手指按住她的下巴,往上缓慢地推,遇到抵抗时,他不慌不忙,说:“小心虫子飞进嘴里。”她立即合上嘴,双密实得仅剩一条。
“晏澄哥哥,你做什么呀?”阮知涵通过眨眼缓解焦虑,她嗅到他的气味,大脑却没能识别出温柔的信号,反而,将侵略打成他身上气味的标志“你今晚真的有点不对劲。”不必她提醒,晏澄清楚自己的状态,正因如此。
他一回来,就进浴室洗冷水澡。末夏初的杭城天气未转暖,冷水自带的冰凉可以彻底冻住骨子里的暴戾,他尽量保持平和,免得吓到她“公司的事情太多,可能有点累。你明天还要出去玩?”阮知涵甜甜笑起来。
想起黎清凡的自白,不好意思地摸摸发尾“不是玩,是吃晚饭,他送我的草莓熊没拿回来,明天顺便拿回来。”晏澄细致解读她的笑容和动作,他太过了解她,轻易联想到某些人,轻松的心情逆转,眸光随之冷淡。
她和少年嬉闹谈笑的画面重新浮现,他突然发现,他非常厌恶情感不由他掌控的滋味,因为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足以令他胡思想,使他反复折磨自己。
“知涵,你长大了,”晏澄垂眸,耐心劝告的同时,目光下移,停留于她鼻头的细闪“你该知道分寸,不要和异靠得太近。”
阮知涵第无数次听到类似的话语,说话的人还都不同,不开始怀疑她的处事方式不妥当,她困惑极,说:“我知道,但他现在是我的朋友,不一样。”
晏澄否定道“跟你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都一样,”阮知涵咬,讶异于他直白的话语,她默然许久,扬起下巴,指头戳戳他的膛,试图争辩,可她似乎无从说起,最后唯有反问“包括你吗?”
晏澄闻言,气息稍稍紊乱,眸黯淡得近乎漆黑。平静的表面下,是她轻飘飘的话所引燃的火焰,他用尽全身力气,告诉自己她没说错,却又无法否认。
他不能接受她把他跟一个认识不久的异归于同一个范畴。晏澄稳住心态,体内的能量都用来维持自若的外表,肯定道“包括我。”他压抑得太成功,阮知涵无知无觉,讲述她好不容易思考出来的道理“我觉得不一样。
我不是跟所有异都靠得很近,我只靠近我相信的异,而且,每个人的程度都不一样,我不会牵黎清凡的手,不会跟黎清凡抱抱,但是,我会拉晏澄哥哥的手臂,就算是这么近的距离也没关系…”
她说到这,简单目测两人的距离,相隔大约二十厘米,非常近。“因为我,完全相信晏澄哥哥。”她的话说完,求表扬似的抬起脑袋,渴望他的赞同。晏澄很难做出回应。
她的信任,侧面证明她没有把他当成能谈爱情的对象,他退开两步,为刚刚的行径感到懊恼羞愤,他不该出于逗她玩的想法故意离她太近,更不该隐秘地期盼着希望的降临,他的行为没有理智可言。
“知道了,”晏澄自矛盾的心理暂时身,太阳突突地跳“回去吧,下次进来之前,记得敲门。”
阮知涵对这个结果有点满意,有点不满意,她揣着手,小步离开他所能触及的范围。晏澄不等她离开,手就撑着墙壁保持平衡,他最近的确不对劲,他并非是个情绪稳定的人,不过伪装得好罢了。
与之相反的,他更擅长精神内耗。如果不离她远远的,恐怕用不了一个月,他的伪装会崩溃,他正思考解决方案,走到门口的阮知涵忽然停下“晏澄哥哥,晚安。”
她的话很多,晏澄不想节外生枝,敷衍道“晚安。”她的手指点点“对了,晏澄哥哥,我想跟你说件事情。”晏澄疲惫地抬眸“说吧。”
“我觉得,”她品味着镌刻于心的那一幕,双手手指相扣,忸忸怩怩的“你真好看,你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男人。”尽管她的称赞发自内心,纯粹得不带一丝杂念,但不代表她不会害羞,她难为情地吐了吐舌头,转身要离去。
晏澄呆滞数秒,好了伤疤忘了疼,全然忘却晚上的一系列心路历程,快步流星,伸手扯住她的胳膊,她回首,目光交接,他眼底的笑意转瞬即逝,淡然地说:“晚安,盖好被子。”
***阮知涵的走路方式和她本人的性格很契合,她走两步就得蹦一下,有时兴致上来,还会原地转个圈圈。
晏澄目送她回房,见她的手脚一刻不得空闲,角不自觉地上扬,她不是每时每刻都这么活跃,偶尔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但她的特点是喜怒哀乐皆很鲜明。
晏澄的情绪是素描画,色彩单一,只能通过明度变化表示。阮知涵的情绪则是水彩画,斑斓的色彩跃于纸面,明快清澈,充自然意趣,更能引起旁人的关注。
他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回到自己的卧室,他并未直接上或者开电脑处理事情,而是鬼使神差地进衣帽间。落地镜斜斜地伫立,映出青年的样貌身材。
晏澄打量镜中人,感到奇怪,他每天都对着这张脸,从未发现过它的独特之处,偏偏阮知涵一说,他就能立刻看出一丝不同,承认自己的外表足够出色。
他细细地想,他似乎十分渴望被她认可,在她面前,他分明自卑,却又难以自抑,时不时表现出控制。晏澄知道,他如果是一列火车,现在已经离原定的轨道数千米了,这一晚,晏澄的睡眠质量不佳。
梦境里,断断续续地闪过记忆碎片,尘封的童年回忆朝他敞开怀抱,他敲开无数扇门,或快乐,或不幸,时间都流逝得飞快。唯独,第六扇和第九扇不一样。
前者掩埋了他幼年时期的所有童真,后者藏着他最重要的秘密,推他往前走,经过长途跋涉,晏澄如溺水的人,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气,并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