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內里暗蓅险峻
但邀月好不容易肯亲近自己,他怎舍得去打破这温馨时刻,甚至到了巳时该上朝的时候,他都放不下这软玉温香,用了十二分的意志力才从上爬起来。
可想而知江弥在早朝是如何心不在焉,夜怜和其他人在说什么他半点没听进去,脑中只剩下一片忐忑:邀月是不是已经理解他了?是不是终于明白他有多爱她了?是不是心甘情愿留下了?是不是…
还有一点喜欢他呢?这位魔皇下朝之后并不像往常一样直奔寝宫,因为他内心翻腾到根本平静不下来,一边期待见到她,一边害怕今的她又变回那副冷淡刺人的样子。
就这样一直拖到黄昏,他才踱回寝殿。高高的宫殿窗棂之外十分安静,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都在树梢间柔软的传来。
九重朱门之后,宫灯盛起,正殿内臂枝灯烛下残泪,映照着冷清的宫室,金砖上滴撒着珠玉璎珞,焕发出一点绮丽光彩。
他见到少女坐在窗边,托着下巴看向窗外,她穿着一件绯衣裙,细长带松松的在间一系,是有点暧昧的风情。烛光下明明昧昧的光影,把她如玉的侧脸都勾勒得格外静寂了。
“邀月…”少女好像这才听到动静似的,转过头看向他,脸上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回来了?”
这话简直与等着丈夫归家的子没有任何分别,江弥感觉血冲上头顶,激动得不行,立即就要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下一秒,邀月像是挥苍蝇似的摆了摆手:“别过来。”仿佛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他心里的火灭了个彻底,悻悻立在原地:“嗯…我不过去。”宫灯中烛光辉映,映得少女角一点血氤氲开,颜色秾丽得就要盛开来一般。
她在笑,那笑意很淡,却刹那间就让他心里一寒…“江弥,你有没有想过,后你寿元尽时,这九宫锁魂阵该怎么办啊?”他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不过这件事他确实考虑过。“我会先杀了你,再用五鬼运筹术将这寝殿直接埋入皇陵之下…”即便是做鬼。
他们也得在一起。听到这个回答她好像并不生气,微笑着继续问:“到那时星渊和全弟子闯皇陵,你恐怕拦不住了吧。”魔修大多比普通修士寿元短,若是杀孽太重还会有天劫雷罚,更何况他发动过两次魂契救她。
即便有登仙境,寿元恐怕也不到千年了。“我…”焦躁和暴戾顿时涌了上来,连呼吸时鼻端都感受到灼热的气流,他咬了咬牙“我带着你投幽冥河,我们有魂契,转世之后也会相遇。”她忽然噗嗤一笑:“是吗?”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如同无形的巨石砸进深水,又如同无声的飞瀑冲天暴溅。江弥心里咯噔一声,瞬间脸色惨白的吓人…丹田处的魂契…消失了,原来昨天夜里对他的亲近,是为了抹去魂契。
“我顶多忍你几百年,便再也不用见到你了。”江弥本来是站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跪在了地上。
仿佛被人面重重扇了一耳光,他整个人都是蒙的,茫然而又难以置信,整个身体没有半点力气,手脚发软,好像浸泡在冰凉的湖水中,头脑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
少女半边侧颜隐没在黑暗中,坐在窗边居高临下看着他。明明处在巅峰状态的人是他,占据上风的那一方也是他。
但男子俊美凌厉的面孔上,却充了堪称哀求的神情…“不要…我们重新结魂契…我们…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对我…”
江弥其实听不见自己说什么,因为极度的慌张和恐惧,正处在一种语无伦次的状态里,语调中是深深的虚弱和害怕。
魂契须得双方自愿才能结成,可现在她如何甘愿呢?几百支华美的蜡烛,跳跃的火苗映在巨大的宫墙上,勾勒出微微颤动的影子。大殿里是如此安静,以至于他们之间只能听见火苗燃烧时发出的轻微的劈啪声,和彼此呼吸的声音。
“我是星官,下辈子依然能轻易飞升。可你是魔修,杀了那么多人,恐怕要投胎到畜生道了。”…如此美丽,如此凉薄,如此刻毒。邀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论是谁被她这么看着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虚幻、甜蜜、漫长无尽头的错觉,可也只是错觉罢了。
“别用这座囚笼,消磨掉我们之间最后一点爱。打开九宫锁魂阵,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江弥的心跳得那样快,仿佛每一下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似的。剧烈的心跳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身体沉重到甚至抬不起自己的一手指。
那种眼睁睁看着绝望的黑幕仰面袭来,却无法挣扎、无法逃脱的巨大恐慌,铁钳一般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仰头看向她,声音是令人心惊的嘶哑…
“你走吧。”九重朱门轰然开启,少女飘扬起来的衣带已经轻轻的从手边上滑了过去,他转过头怔怔的看着她决然远去的背影,仿佛看见两个人从遥远的彼端越走越近。
在某一个时刻相合,然而在那短暂的刹那过后,就是永无止境的渐行渐远。江弥听见衣物摩擦和轻缓的脚步声。
然后慢慢的,一步步走远了。若是在平时,那细微的声响可能不注意就根本听不见,然而在这九宫锁魂阵中竟然清晰得让人耳膜发痛,她走了。再一次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九十九层白玉宫阶,邀月一层层拾级而下,着晚风衣飞袂卷,鬓发向后扬起,面向天际无边的夕阳。魔宫寝殿周围四下无人。
她走了一阵绕到前殿,正撞上那位黑袍魔域大护法。夜怜的表情好似活见了鬼,连手中握着的印章都掉在了地上,脑中只剩一个念头:难道百里邀月真有那么大能耐,九宫锁魂阵都能从里破开?可眼前这位天仙是连她手下弟子都可以轻易打倒的金丹境,断没可能从魔皇手里逃脱。
只能是魔皇自愿放她走的。“我需要一个通往极乐天的传送阵。”邀月说话时表情十分平静,但此时此刻。
那平静如同深水,内里暗险峻,令人不由生出忌惮之意。夜怜心头狂跳,直觉告诉她这位皇后定是用什么非同寻常的方法出来的,等回过神来就见少女冲她微微一笑:“你若不放心江弥,就自己去寝殿瞧瞧。”她只能讪笑:“微臣不是那个意思。”
说完朝身边的侍从下令“去找个术士来。”夜怜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魔皇对这位百里姑娘有多情深似海,魔域上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三百年间她的真传弟子轮在花林中守着,陛下只要在魔宫就没有一不去那里。
怎会甘心放人离开?她犹豫了片刻,从怀中掏出法器水月镜递了过去:“我知道殿下去意已决。但我觉得您应该看看这个…”邀月接过那面银白的镜子,镜面如波纹般漾却并没有映出她的面容,反而逐渐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在您飞升之后,这世上能取陛下性命的便只剩他自己了。很长一段时间陛下都魂不守舍,我便时不时用水月镜看他在做什么,防止他自寻短见。”镜中是花林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