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鬼拼命嗅着
她待在前殿的角落,盯着三三两两的香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小,但没一个是她中意的。女鬼挑剔,太臭太丑的男人都不行,了她会反胃,老弱妇孺气不足,也不在选择之内。挑来拣去,还是小道士最符合。女鬼四处飘,在后院找到徐云书。
她躲在墙不敢让他发现,怕道士又要引雷劈自己,等了一会儿,女鬼悄悄探出头,出一只眼睛。
她的视角只能看见徐云书的侧脸,他蹲着,脊背弯曲的弧度似一座桥,在他面前,一只白色的小猫喵喵叫着,似在诉说昨的委屈。徐云书笑了笑,伸出一只手,粘人的小猫便一下下往他掌心拱着脑袋,长尾巴摇来扭去。女鬼看得眼睛都直了。
什么嘛,她昨天只是想逗逗这只猫,猫就像见了鬼般炸叫唤,现在却完全变了副模样。真是只看人下菜的猫。虚伪,跟小道士一样虚伪,这一人一猫都好可恶,女鬼不顺心,便要闹事。
***清云观的小师妹名叫小芙,今年十八,是清云观都厨亲戚的女儿。一年前被发现有几分灵,她自己也有心向道,高考完就来入了道门。小芙是观里唯一一个女孩子,道龄最短,大家都很宠着她。女鬼瞅准了这点。
在夜里摸进小芙的房间。小道士不让她好过,她也不让他们好过。小芙在收拾东西,过几天她要离开道观去上大学,她把这两个多月的一点一滴装进背包里,有些留恋,同时也期许憧憬。后院的猫叫打断了她的思绪,小芙念道:“小咪怎么了。”
忽地,前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阵风刮进来,嗖嗖的,带着夜专属的凉意。小芙被吹得起了一身皮疙瘩,赶忙去关门。回头,从未关严的窗里又吹进一隙烈风。
窗框格格响动,好似牙齿打战的声音,蓝色窗帘鼓起,像个穿了相扑充气服的人喝醉酒,晃、晃。晃得小芙心头发,她抖着手把窗户关好。
白天宁钦禾和她说过女鬼的事,小芙和宁钦禾一样主修占卜,她没有见过鬼,更别说和鬼打交道,她甚至还是个怕鬼的小道,想到鬼有可能在身边,小芙不收拾行李了。哆哆嗦嗦地检查所有门窗,拿出符纸试图画一张符。可一提笔,师父教的东西全忘记了。连最基础的符文也画不出来。
灯光频闪,一刹暗,一刹亮,似幽冥的鬼火。从房间黑暗的角落里,隐约传出女子的啼哭。伤心、幽怨至极。小芙脑中闪过十几个恐怖片里的场景,尖叫一声,惊慌失措跑出了门。
“师兄,师兄!”小芙叩着徐云书的房门,声音急促,带着颤抖的哭腔。同门师兄弟中,只有徐云书是眼,她选择第一个向他求助。徐云书在看书,闻声将其轻轻扣下,走去开门。
“怎么了?”他问。小芙说了来由,眼角急出了泪。徐云书静静听完,没犹豫,直接去到小芙的房间。风不刮了。灯光还在闪着。
徐云书没见到女鬼,盯着老化的灯泡看了会儿,对跟在身后的小芙说:“明天让钦禾给你换个灯泡。”小芙问:“师兄,有鬼吗?”徐云书笑了笑:“是灯坏了。安心睡吧。”
“哦…”小芙关了房门。徐云书没回屋,用院内的藤枝在小芙房门前画了行的图案,他在附近走了会儿,没有找到女鬼的踪迹。
这时,观里那只白色猫咪从草丛里跑窜到他跟前,茸茸的小脑袋仰着,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徐云书弯摸了摸,目光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几,宁钦禾发现菜圃中长得好好的大白菜蔫儿了。
那是他亲手种下的,一把屎一把灌溉大,就等着秋天收获,发朋友圈炫耀一通,再美美吃上一顿。
现下全部努力付诸东,他哭无泪,也来找徐云书。植物多喜,和界生物待久了便会朝反面趋势生长,宁钦禾断定是那女鬼对他的大白菜做了什么。
他这几天老是看见窗边一闪而过的黑影,连香客也说山上的风变大了。“师兄,那女鬼怎么魂不散的,我的白菜啊…”徐云书拨了拨黄菜叶,低叹口气。
那女鬼故意躲着他,专挑他不在的时候闹事,他最后一次见她还是不得已捏雷诀那晚。徐云书想起她最后跑走的背影,魂魄轻淡得已有些透明。
算了算时间,女鬼的最后期限快到了。当晚,徐云书依着书上的法子画了张引鬼符,以身为饵,预备这次必须送女鬼上路。弯月如镰,夜凉如水。寂静漆黑的房里,徐云书躺在上假寐,耳朵高高竖起。
轻微的风后是几声猫叫,紧接着响起女子的“嘘”声,吓得小猫喵呜一下跑走了,想到小猫明天也许又会来“告状”徐云书很浅地抿弯角。
他望向窗户方向,透过墙壁,似能瞧见与猫斗智斗勇的女鬼。院子安静了。徐云书感觉到女鬼已接近房门。
他捏紧头一张符,实在不行,就强行带她去地府好了。虽不合规矩,也总好过她就这么消磨完最后时光。风吹树叶响。倏然,有一道沉闷的声音混在其中。
徐云书耳一动,眉心皱起,迅速起身奔向门口。情急之下,连鞋也忘了穿。泠泠银辉里,女鬼倒在了他的门前,肤白胜雪,奄奄一息。
***黑发半掩着女鬼的面庞,剩一张红在外面,她像舞厅里喝醉酒后神志不清的感女人,随时可能被不怀好意的男人“捡尸”但徐云书知道,她的气息微弱得快要消失。
夜阑人静。徐云书怔愣片晌,然后俯下身,小心翼翼去抱地上的女鬼。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使他没办法让一个女生躺在脏兮兮的地上,哪怕她是一个鬼,她的裙子很短,徐云书手握成拳,不去碰到她的重要部位。
女鬼不重,她那样一个爱美的人极其注重身材管理,徐云书轻易能抱起,他把女鬼放到上,拨顺她散的长发,尔后,眉又拧紧。医鬼。
他不会。以她现在的状态,也根本坚持不到地府,她这几天是把剩余的力气全花在偷摸狗上了吗,竟然虚弱成这样。徐云书捏了捏眉心,开了灯,从架子上出一本没看完的书,靠在头翻阅起来。
***女鬼感觉自己走在一条小路上,无垠的黑暗裹挟着周围,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没有尽头,她在做梦吗?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做梦了,她什么都不记得,她早就死了。没有梦可以做。
女鬼走得筋疲力尽,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再走下去,她就彻底无法回头了,那不是地狱,是永远的消失,比死要可怕千倍万倍。死多容易,找座高楼,寻点药,腿一蹬眼一闭就结束了。
可她对这世界还有留恋,还不想变成尘埃,不想成为菜园子里的养料,和粪便化肥待在一起,那该有多臭。身后飘来奇异的香味,女鬼蓦然回头。
远处有一片花园,芳草摇曳,蝴蝶翩飞,她拔腿跑去,逃离那片黑暗。越接近,那阵香愈发浓郁,女鬼拼命嗅着,拼命想找到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