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想必是真灵
落寞的话语并未换来女儿的同情,反而得到诛心之论,电话那头的周从嘉长叹一声:“你还是恨我啊…”电话这头陷入沉默,周政和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望天空。天似乎要亮了。天繁星正在失去光芒。
“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你曾经告诉过我,我们会创造出一个美好的世界,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
周政和深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爸爸,你说的那个世界真的存在吗?那个世界,也对弱者这么不友好吗?”天资聪颖的周政和打小就有强烈的“社达”倾向,周从嘉没少对她的思想进行纠正。
然而他们这类人的存在就已有意无意地挤了弱者的生存空间,身心脆弱如陈佳辰,承受不住,自然而然就被淘汰了。周从嘉无法回答周政和的问题。如果陈佳辰还在,他兴许会对女儿输出一通大道理,如今陈佳辰不在了。
他又有何脸面好为人师呢?“和和,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你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我离席有些久了。回家再与你说行吗?”
见周从嘉迟迟不回桌前,秘书已经出来寻人了。周从嘉冲他摆摆手,示意马上就过去。“好,你去忙吧,有空再联系。哦对,今天她陪我过生日了。”
“谁…”周从嘉还没问出是谁,周政和已经结束通话了。估计可能是哪个同学朋友,周从嘉不再多想,返回继续应酬了。挂了电话,周政和刚好走到家,她洗了个热水澡后,窝进柔软的铺里发呆。
想起与田恬的对话,周政和不自嘲:自己这颗能探索宇宙的聪明大脑,居然也有解答不了的终极问题。人死后会去哪里呢?真的会变成星星吗?如果这个唯物的世界真的存在这种浪漫。
那为什么自己一直梦不到妈妈呢?躺在陈佳辰制的枕巾上,周政和第一次如此盼望着入睡。
既然生死相隔,为什么不能梦里相见呢?周政和堪堪睡去,什么也没梦到。***有道是,时雨及芒种,四野皆秧,整整一夜的瓢泼大雨总算被炎炎烈蒸发了个干干净净。工作的午后,恰又撞上高考,街道上行人很少。陈佳辰下了公后七拐八卦又走了几小段路,进入了一间寺庙。庙占地不大,院子内空无一人。
墙壁斑驳,被彻夜大雨冲刷得更显破烂。陈佳辰踏过门槛,门路地走至佛像前的桌子边,入一张粉红钞票,轻晃几下签筒,蹦出一支木签。
“中平…吗?”循着数字出对应的签文,陈佳辰一瞅不是凶签,大大松一口气,她捏着签纸想找位师傅解签,转了一圈见不着一个人,估摸着大热天都躲屋里午睡了。
陈佳辰只好收着签文去赴朋友约。地点离破庙不远不近,她边顺着导航走、边琢磨着签文的意思。
幼时长于迷信风气盛行的港区,家里又做着大生意,陈佳辰没少随父亲抢头香、测风水,多多少少沾点子神神叨叨。年岁渐长,陈佳辰发觉神明竟从不站在她这边,想要的照样儿得不到。
渐渐绝了求神拜佛的心思。如今人到中年,明明一如既往的养尊处优着,陈佳辰的内心却愈发空虚。见多了世事无常,深知平安顺遂与大富大贵宛如镜中月、水中花,稍不留神,便落得个盘皆输。
于是乎曾经扯着嗓子大喊“我偏要勉强,我从不信那些,真有报应,就报应在我身上,我不怕”的潇洒恣意的大小姐。
终于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战战兢兢的模样。面对周从嘉这种素来瞧不上“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信仰纯正之人,陈佳辰是断然不敢在家中供奉神佛的,更别提私设佛堂了。
有一次她了个小小的佛龛,摆上没多久就被刚到家的周从嘉撞上了。两人话没说几句,周从嘉不知为何突然发疯,按住跪在蒲团上的陈佳辰就在佛像前搞了起来。
香灰洒落在白皙的手腕上,烫得陈佳辰心口疼。哀哀地唤两声,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对待。周从嘉捞起供碗内飘着的莲花,顺手在女人耳后。圣洁的莲花承受不住撞击晃来晃去,花瓣散了一地。
“上面花,下面也花。”“上面的花散了。下面的花紧着呢。”“拜的什么佛,送子观音?想求种找我啊…求泥人儿有什么用,呵。”…污言秽语听得陈佳辰又羞又气,清水顺着花托入她的眼睛,混合着眼泪、粘黏着头发、花了淡雅的妆容。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像条随处发情的野狗一样!
自己精心打造的妆发没撑过一小时就被毁了、陈佳辰气不打一处来,她发狠般地死命绞紧下体,嘴里呜咽咽骂着“不要脸”、“有病”、“变态”周从嘉越被骂越兴奋。
在外发号施令一整天,一回家见着乌发雪肤的美人儿、身上挂着松松垮垮的素禅服跪在蒲团上,矫情中透着虔诚、虔诚里不乏愚蠢,柔弱可欺的模样、试问哪个男人忍得住?他又想到“要想俏,一身孝”下次给陈佳辰套全白的装扮,披麻戴孝哭哭啼啼的,起来怕不是滋味更甚。
越意越亢奋,周从嘉在女人毫无气势的叫骂声中,硬是顶着她绕着佛像爬,左三圈右三圈,在陈佳辰快崩溃时才了事。事后周从嘉通体舒畅,心中暗暗赞叹陈佳辰这个花活儿整得好:今儿个“佛媛”明儿再个什么“媛”?
她可真懂伺候男人,太会了。陈佳辰瞥一眼周从嘉脸餍足的神情,立即明了他这是当作了情趣。
至于自己为何求神拜佛,大忙人的丈夫才没功夫管呢。内心的惶恐不安无处可诉,反正周从嘉只会觉得自己纯属吃了撑的没事找事,诉了也白诉。从地上挣扎着爬起,陈佳辰垂着双眼把佛龛撤了。
心里恼恨:你不让我在家拜,天下之大,有的是地方给我拜,哼。终无所事事的贵妇人好似找到了心灵的寄托,夜里抄抄佛经,打发独守空房的寂寞。时不时约上一两个人去寺庙吃斋祈福,她甚至不敢祈祷周从嘉官运亨通,不求通天富贵,只盼家宅平安。
本来相安无事,陈佳辰偶尔还能与周从嘉聊几句佛法。不得不说,周从嘉虽然唯物得很,但对宗教颇具造诣,他只当陈佳辰找点事情做也好,便没多加干涉。直至年关,外地的老友来家中做客,作陪的孙区长趁机提议,直言辖区内的庙里已备好头炷香,望周从嘉与家眷除夕夜赏个脸。周从嘉不置可否,反问道:“听说你那里那个庙香火旺得很,头香怕是早就被订出去了吧。”
“都说灵,香火才旺。是有几个大老板想订来着,我让庙里管事儿的都给挡了回去。素闻夫人心善,爱好佛学,定与那小庙有几份缘分。”正端茶送水的陈佳辰发觉话题到了自己身上,心里大叫不妙,但面上不显,仍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你不方便,我出钱买下来。赏和尚们几个钱,就当为弟妹、孩子们准备的新年礼物了。”老友谢过陈佳辰续的茶,冲周从嘉扬起下巴。
“书记啊…我没有坏规矩的意思,咱都不信那个,就图个乐。老百姓觉得灵,想必是真的灵,老祖宗的东西宁可信其有,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