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会来镇上
明明那么疼…过了几番秋,弟弟终于要考功名了,那天,爷爷让她去镇上拜菩萨庙,说是只有女儿身能拜,还一个劲儿地同她说庙可灵了。
那一,阿爷头一次那样天喜提地抱着她,他笑得合不拢嘴,笑得涕泪横:“哎哟,咱家这女娃终于有点儿用了!咱家要出状元咯!”那是她第二次看见阿爷笑得那么开心。
***都说百善孝为先,盈娣去庙里拜了菩萨。拜菩萨前,她还用自己挖草药攒的几文钱买了点瓜果贡品,她心欢喜地想,若是菩萨能显灵,她只许两个愿。
第一个愿望是,她希望她希望妹妹能吃上。每次阿爹从山上打到什么猎物,就会拿给爷爷分,爷爷说都是给男人吃的。
他说男人考功名,上山打猎都要用力气,所以要吃,可是她跟阿娘每都要浣洗补全家的衣服,要买柴米油盐,要做菜洒扫看孩子,像个转不停的陀螺,也只能分到一口剩下的汤,而弟弟只是坐在那里念两句诗。
就能分到一个鸡腿,她偷偷去听村塾的先生讲课,两就能把一整篇千字文背下来,可是阿爷听了不仅没有给她吃鸡腿,反而要用竹条打她,将她打得半死,骂她半不着家,弟弟念书念得都要饿死了也不做饭。第二个愿望,便是希望弟弟能考上功名吧。菩萨庙里有很多女人,她们一个个端坐在蒲团上,神情祥和,她来到菩萨面前,闭着眼诚心地给菩萨磕了九个头。
她感觉有一双很轻的手点上她的眉间,几乎是瞬间,便把她心中的杂念与烦恼带走了。暖意就像潺潺细渐渐充盈她的心底。
【皈依吾,汝将获得幸福喜乐】【皈依吾,拯救这病态的世道】【皈依吾,成为吾的孩子】“成为你的孩子,我就不会活得这么辛苦了吗?”菩萨空寂的声音自脑内响起,它说她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所以才会活得这般痛苦。
【若汝皈依吾,吾将原谅汝】盈娣恍然大悟,她睁开眼,恍恍惚惚地瞧见家里所有人都齐聚在眼前,其乐融融地吃饭,桌上的菜肴丰盛极了。
阿爹将都分给了妹妹吃,阿娘会给她裁新衣裳,做新鞋垫子…“我答应你,可是我还要回去跟阿禾讲一声,我不回家,她会担心我的。”
菩萨不说话了。盈娣上完香便走了。拜完菩萨后,当晚下了很大的雨,她在滂沱的雨幕中,见到好几只绿眼睛的狼。
她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一只狼扑过来一口就将她的脑袋咬穿了。危急时刻,身后的寺庙中渐渐走出一个巨鼎。
那鼎十足诡异,支撑它的是三条血淋淋的腿,鼎的周身遍布动瘤,一下便把狼给了。也把她给了,后来,后来她又从菩萨的肚子里钻了出来。
便成了祂的孩子,复一地帮祂‘拯救’这病态的世道,而菩萨也给予了她诸多好处,她忘记了许多烦恼,忘记了爷爷,忘记了爹娘,忘记了弟弟,也…忘记了阿禾。
“我叫盈娣。”女鬼微微歪头“你认识我妹妹?”芙姝的裙裳已经被血染红。她点点头:“嗯!我今还带她去吃夹馍了,那个夹馍好大好大,比她的脸还要大呢。”盈娣微微怔愣:“…”芙姝就附在她的耳边说话,声音很轻:“我带你去看你妹妹,好不好?”她用手拍拍盈娣瘦干的脊背,盈娣恍然地点点头。盈娣收了尖利的指甲,没了尖利指甲的桎梏,芙姝得以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给不远处的少年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先进庙中探查,荀卿皱皱眉,脸写着不赞同,芙姝垂下头,紧紧抓着盈娣的手往前走。一人一鬼,浑身染血地走在林中,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芙姝想起她还找谢然请了几道传送符。
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刻跑路用,只有五张,格外珍贵,他们队伍没有符修,接下来也不知道要走到何年月才能碰上下一队。
她这边还在思考要不要用,盈娣便站在原地不走了:“等等,我这副模样,会不会吓坏阿禾?”芙姝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她,从袖中拿出一块手帕给递给盈娣:“那就把血擦擦吧。”
“我这里还有两套新衣裳,先借你穿上,可能有点小。”盈娣看着一套套崭新又干净的衣裳,被芙姝的忽如其来的好意惊得目瞪口呆,她不敢置信地盯着芙姝:“我真的可以穿这么漂亮的衣裳吗?”芙姝反问:“为什么不能?这种颜色你穿上去应该很漂亮。”
她拿着一件烟青色的褙子,在盈娣身上量来量去的。盈娣沉默一瞬,芙姝似乎能看见她森森白骨上晕着淡淡的羞怯的红霞。“祂说,祂说我生下来是个错误,是错误,也能得到这样的善待吗?”
“…”“你,你到底是谁,我杀了那么多人,所有人都怕我,你为什么不怕我,你是道士吗,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芙姝被一连串的疑问问得有点懵,她忽然又想起那个为了孙子考秀才,为了四块饼就把阿禾卖给她的那个男人。
忽然有点难过得说不出话。盈娣盈娣,像个无形的诅咒,承载了家人赤的恶意,昭示了女子生前的不幸,它并不是为了名字的主人而存在,而是为了未知的那个弟弟存在。
一个人连名字都被赋予了为他人服务的意义,从小不被看好,不被关注,芙姝至多只会怜悯她,又怎么会觉得她可怕呢?
“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我们都是女子,我不怕你,因为我知道,我只是千千万万个幸运的你,而你是千千万万个不幸的我。”***午时三刻,盈娣穿上了干净的衣裙。
甚至还涂上了口脂,可是她没有见到妹妹。当芙姝推开门,门内已空无一人。“阿禾呢…”盈娣问。芙姝将目光转移至榻之上,那里只余下凌乱的被窝,佛珠也消失不见。【汝…胆敢…背叛吾…】【惩罚汝…吾将惩罚…不忠之人…】脑内纷杂的言语如一团紊乱的黑线,似乎要一点一点地将仅剩的理智绞断,蚕食殆尽。
“不…”盈娣用手抠着越来越的头颅,明明自己已经成了死尸,为何还会这般?枯萎的脑干渗出恶臭的腐水,逐渐将干净的衣裙浸染。
盈娣瞬间慌了。整个人站在原地,浑身颤抖搐不止。芙姝内心咯噔一跳,默默从口袋摸出仙螺,颤颤巍巍地给荀卿传讯。
得到的答案是,阿禾就在附近。结界也没有被破坏,她是自己跑出去的。芙姝脊背一凉,猛地一把抓住盈娣的手,她自己也很慌,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只能一个劲儿地给她输送内力。
“她还没走远,小孩子就喜欢跑…”盈娣空的眸子望着她,鼻尖蓦然传来一阵甜美的香气,她咽了咽口水,是生魂的味道。
“爷爷,我们这是回家吗?”一个稚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响起。阿禾爷爷紧紧抓着她稚的手臂,生怕她再跑了:“咱们不回家,咱们拜菩萨去!”若不是他今天要去给孙儿送书,他也不会来镇上,更不会碰见落单的阿禾。
那个小郎君的饼可真多啊…多得要放在地窖,能吃半个冬天!这下还把阿禾找回来了,他运气真是一等一的好!看来把盈娣送去拜菩萨还真有点儿用,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