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复垂下眸
芙姝也点头,不过她跟荀卿还要将小女孩在镇中安顿下来,几个人商量一番,先让弥空跟队伍里的其他剑修去了。弟子们兴致地,不到半刻,留在原地的只剩芙姝跟荀卿了。
***“走吧,找个好人家。”可偏在这时,阿禾似乎像是觉察出了什么似的,蹬了蹬荀卿:“阿禾就要找阿姐,阿禾已经很久没见过阿姐了。你们快放阿禾下来!”
荀卿只能暂时固定住她的小胳膊小腿,可她的手却灵活得不像样,轻巧地绕过他的桎梏,捏住了少年的脸,来去捏圆扁…少女走到他面前,双手啪地一下握住了阿禾的手,两只手重迭在少年脸上,显得非常滑稽。
她的手比阿禾的大,未重迭部分的手指还可以碰到荀卿的一点鬓角与脸颊,意外地有些凉。站得太近了。荀卿想,他垂下睫羽,沉重的心脏悄悄的开始为这抹凉意起舞。
“我们就是在找你阿姐啊。”芙姝说。她用了些力气,随后便摘下手中的佛珠递给她玩。荀卿角猛地了,尊者若是知道自己的佛珠用来送给小孩子把玩…不过他向来仁慈,若他知道了。应该也会为芙姝终于肯乐于之人而感到骄傲!
芙姝微微仰头,认真地拉着阿禾的手道:“你阿姐离开家里这么久,也不知道她现在不在菩萨庙,或许我们可以一路用这串珠子为她祈福,一路找她!”
怕阿禾不喜欢似的,芙姝还特意地又带了句:“你看,多好看的珠子呀!”她怕小女孩儿拿不住,索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当阿禾知道这个是对阿姐好的物件后。
她非常乐意地将那串珠子套在了脖子上。荀卿的脸颊暂时保住了。“阿姐上次离开家的时候跟阿禾说,要带好多好吃的给阿禾吃,阿禾也希望阿姐能带好多好吃的回来吃,可是,可是阿禾还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呢…”
芙姝笑眯眯地捏了捏她有些清瘦的脸:“姐姐带你去吃。”转身,芙姝便收敛了笑。阿禾没有姐姐了。
她跟荀卿认认真真地找了一家又一家,最后她将目光定在了城郊一个老寡妇身上,她的眼神不太好,好在长得比一般女子高大,而且他们观察了半。
那老妇的性格也并不是任人欺辱的性格,说话不好听,所以邻居也不爱同她来往。芙姝拉起荀卿的袖子想要与他一同走过去问问,哪知他却定在原地,右手牵着阿禾,怎么也不肯走了。
芙姝澄澈的墨眸望着他:“怎么了?”“要不,我们在这附近住下,再…多观察几?”他从芙姝手中收回袖子,似乎是觉得芙姝会否定自己的想法,找的借口也显得很苍白无力“更何况,驱除祟也需要时间,三,再给我三。”
其中蕴含了他的私心,他真的害怕,害怕曾经的那些事情重演。一番话说完,他又自嘲地笑笑:“你说得对,我又怎么知道哪个是好人家呢…”芙姝抬抬眉。
她头一次见到这不可一世的剑修这般龃龉,他无措地握紧了拳,垂下头,神情有些紧张,像个想要弥补错事的孩子。“好啊。”她说。少年抬眸,倏然瞧见少女一双带着笑意的明眸,眼底带着他从未领略过的坚定。
***芙姝给阿禾买了一个大大的夹馍,她没有带过小孩,就那样将跟小女孩的脸一样大的夹馍直接递给了阿禾。
这能吃得动就怪了。荀卿看得嘴角直,他不厌其烦地将那馍掰开,又用了一点热水将它泡软,变成了稀稀的汤,然后给阿禾递了个小勺子。
见小女孩吃得很香,少年双眸微弯,眼里闪着零丁暖意。芙姝见状,用手扯了扯他的嘴角。少年惊骇地睁大双眼,瞪着她伸出来作恶的爪子。
芙姝一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瞧着他:“这不是会笑嘛…”见他眼里的笑意逐渐变淡,芙姝赶紧转移了个话题。
“哎,话说你以前是不是有个妹妹啊?”“是。”大雍七年,是岁大旱,田谷不收,东土大饥,民死大半…他平静地同芙姝说着当年的惨状,芙姝面色白了白,却是没说话,那一年她刚学会杀人。
之后的三年里,换奴仆食用的风气愈发严重,那时她的弟弟,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刚刚出生,父皇母后见识到她狠厉的手段后,再也没有忽视过她。
他们开始用正眼看她,有心将她培养成一把剑,一把能在他们手伸不到的地方做腌臜事的剑,一把能保护弟弟的剑,那时她十岁,在京中已经颇有权势,父皇决心纠正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又不想得罪朝臣,便借了她这把刀。
她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她曾被几个士大夫子弟相邀来到他们在庭院中举办的宴席,有幸见到了这一幕,他们一边啖人,一边诗作对把酒高歌,宴席过后。
他们送了个瘦得跟只小似的小奴仆给她,谁知那只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刺了她一刀。芙姝又痛又开心,痛是真的痛。
她永远记得那双掩藏在脏黑发之下嗜杀的眸,带着滔天的恨意与痛苦,刺进她的心底,而开心也是真的开心,因为她终于找到理由杀人了,那天夜里,血光滔天。
那群爱啖人的畜生们受极刑而的血到地上,浸透了她粉的裙裳。火光之下,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只早被她捆绑在拆房的骨瘦如柴的小。
他依旧瞪着一双仇恨的眼,芙姝眨眨眼,命人强制掰开他的嘴…了一块米花糖。清脆又带着些微稚的女声掩盖不住外头的惨叫:“你要不要来我府里,做我的第一个面首呢?”少年好几天没吃饭,早已饿得意识模糊。
他嘴里还含着那块糖,那些宫人捏着他的喉咙不让他,他便只能一直含着,直到干涩的口腔中分泌出一点点唾,甜丝丝的。
他抬眼瞧着女孩儿火光下的面容,冷静中带着点无辜,又漂亮又稚的一张脸,而后,他又听见眼前这个尊贵的主子自顾自说着:“他们说帝姬都要有面首的,可是我都没有。”
“…”小仔一样的少年并不出声,他没力气,也不想说话,那块糖可能有毒,吃完那块糖或许他就要死了。少年想。
不过死之前还能尝到甜味,配着外头那些畜生的惨叫,又何尝不是一种慰藉?他垂下眼睫,望着少女染血的粉裙,渐渐昏睡了过去。
“嗯?他怎么晕啦?真没用!”在最后关头。他听见那尊贵的小女孩气得跺了跺脚,身上繁复的环佩随之叮铛作响“哼!既然不想当我的面首,那便将他丢了吧,丢到朱雀门外,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见他!”
结局果不其然,就像丢垃圾一样,他被丢到了朱雀门外。“芙姝?”荀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讲着讲着芙姝就走神了,而且她还…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米花糖…”少女只是托着下巴,望着他的脸,喃喃道“你吃过米花糖吗?”荀卿怔愣一瞬,复垂下眸,纤长的眼睫为他隐去复杂的神色。“没吃过。”“真的?”还未等他再次否定,二人的仙螺便传来了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