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裑姿清隽
“啊,她来了!”几个女人说着叽里咕噜的梵语,藏经阁里十足喧闹。芙姝被她们搀扶着坐下休息,抬眼看见此处密密麻麻全是阎浮提的女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大结局(正文完)天边残逐渐落下,云间隐隐透出如血般不祥的翳。见芙姝竟未被吸引下来,仁迦心下无比烦躁。
东北边线已埋下大量炸药,还有蝮蛇毒炼制成的细砂,不仅可以击毁登州的船只,还可令空中的修士深陷瘴毒。至于派兵,他只派出自己三分暗兵在各个边线留守,其余的都与他一起。
等着擒获那个中了曼陀花毒的女子。可他左等右等,都未等到那个女子,他挥挥袖,沉声道:“那女子意念强大,如今定还在挣扎,把世尊给我请过来,我要亲自为他扒皮筋!”
几个人架来了绑在木架上浑身浴血的‘妙寂’,他垂着首,如海藻般的卷发落在面前,仁迦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先前我怎么没发现此人如此懦弱?喂了个半月的毒药一声也不吭!说来女子的身体竟能造下如此罪孽,就该连同此人一齐湮灭!”
队伍里有个饮醉了酒的老僧人十分认同他的观点,举起弓箭大声高呼,众人亦同他一起欢呼,仁迦很满意这种爱戴的呼声,亦忽略了他最得意的几十个儿子亦是被女人所孕育出来的事实。
无比圆的月亮渐渐从云中出,正当仁迦为此欣喜之时,那老僧却将弓箭对准了‘妙寂’的脖子,一击即中!
头骨碌碌地掉了下来,无头的佛者无声地化作一只金蟾,窜入队伍之中。众人呼声渐沉。仁迦眯起眼,嘴里爆出一句污言秽语。
正当他即将要对那老僧施行惩罚之时,又有一个嘶喊声从远处渐渐传至众人耳边。“敌军,敌军来了!我们被骗了,他们登州了…我们都被骗了!”
“谁登州了?敌军不该被我们的瘴气毒死在海岸线了么?”“不,海岸线风平…噗哇!”那人口中吐出一口血,他再也爬不动了。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他们刀不入,还有很厉害的武器,如今,如今已将我们的人全都扔过去献祭了!”仁迦如遭雷击地站在原地,面色被远处接连炸响的火光映红。大地发出哀鸣,轰隆隆地缓缓震动。
“要沉了。咱们阎浮提又要沉没了!”仁迦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你说的是假话!”
可他正是从岸边爬过来的,如今气数已尽,七窍腐烂血,正是中了瘴气之状。众人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旦炸开,令得某些人开始推诿,谩骂,所有人都吵闹成一片,秩序混乱无比…
芙姝撑着最后一丝意志,走过一段极长的,狭隘的廊道来到尽头最后一间石室,她推开门,见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那人回过头,眸中的温和令她心生苦涩。见到她肩膀仍着血,他大步走向她,将她拥进怀中。
“抱歉,本座已无法行出这座佛塔。”芙姝还未来得及开口,一股十分清正的力量便悉数将她浑身包围,他将自己的残魂全都透支成自身的内力来治愈她身上的伤,直至力方休,芙姝赶忙扶住了他。
“今夜的月亮应是很圆的。”他埋首在她颈间,声音微微嘶哑。“是,很圆,很漂亮的月亮。”他的手臂不再富有力量,枯瘦得像一条真正的枯枝,轻轻一折便能断了。
“真遗憾啊…至死都未能与你赏过一回月…”芙姝扶着他坐在墙角,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你能否再对我笑笑?这一回我要看得十分仔细,免得走去地狱的路上便忘了…”芙姝轻笑出声,弯弯的眼里倒影出他的模样。心力衰弱的他整个人变得十分瘦癯,前所未有的瘦癯。芙姝心下微酸,手牵得更紧,她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妙寂。
“你还要去照顾那些女子么?你喜欢她们,我便把她们都过来了。暂时还无人死伤,此处有条地道,可以直通阎浮提界外,你待我死之后…”芙姝捧着他的脸,微微张,印在他的上。
齿相依,妙寂缓缓睁开眼,呼吸微。不知是谁的眼泪至边,十分咸苦,芙姝将这微凉的水渍抿掉,口腔也变得发苦,最后一次的舌,似乎双方都要将无法诉说的爱意全数倾,变得格外绵绵。
“芙姝。”他靠在她身侧,芙姝不敢看他,只紧了紧与他相握的手:“怎么了?”“陪在我身边。”他说。芙姝微微睁大了眼,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心墙刹那崩塌,眼前的尸毗王与曾经无数个妙寂在此刻方真正地重迭在一起,对她说出那句话。陪在我身边。
他最终的心愿也只是这个,很简单,可是芙姝未曾做到过。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浑身开始颤抖,狼狈地哭着将他揽入怀中,他愣了愣,开始伸手擦拭她的眼泪,却怎的也擦不完,最终,芙姝听见他小声地说不要哭。
“好。”她鼻子,也应了句“我陪着你。”听得这句话,妙寂静静地阖上眼。此前万般因果定数,恩恩怨怨,似乎都与此刻随着他的魂魄一同烟消云散,他没有问她下辈子的事。
他才发现自己渴求的东西少之又少,他只喜欢这一辈子。妙寂安稳地想,他只要能活这一辈子就够了。佛者化作一阵尘烟散去,一片衣角都不曾留下。
芙姝呆愣许久,对面的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漆黑的阶梯,她赶紧开了门,喊来所有的女子一同往那处撤退,在等待最后一个人上去之后。
她毅然拔出佩剑,逆而上,走出藏经阁。外头已经天亮了。罪孽的大地充斥着浓腻的血腥气味,无数阎浮提僧人的尸骨与衣袍堆砌在地,芙姝浑浑噩噩地往前走着,不知走出多久,走到腿都发软。
只见硝烟弥漫的晨光之中逐渐走出几个人。“芙姝,我们来接你回家啦!”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那处传来。芙姝抬起头,眼前一亮,那是她此生的挚友与亲朋。
***冬去来,檐下草木换了新装,时和气清,乍暖还寒。少女从相国寺求完平安签回来,拥着薄裘坐于窗前,案上摆着一卷尚未打开的小报。
正待撕下启封的签子,门外又传来纷杳的脚步声,马的嘶鸣声,若仔细听,还能听见某块木牌发出的琅琅轻响。是他?
他回来了?想到这一可能,芙姝微微睁大眼,顿时变得如坐针毡,即刻提起裙摆,推门奔向屋外。芙姝出身京城的医术世家,世代做着药堂生意。
虽然家底比起士家大族贫瘠了些,但胜在有名望,她的夫君名唤陆释,年仅二十三便已是军功煊赫的大都督。芙姝很早就开始恋慕她了。可惜自己家中从商,他却出身钟鸣鼎食的吴郡陆氏。
数年前他无心姻缘,深居相国寺,后来寺里的方丈又道出他有佛骨,无佛缘,陆氏为求圆,这才为他潦草寻了桩婚事。
屋外树影葱然,连绵细雨拍在她的面上,微凉,然而,意想中那个眉目含笑的温润青年并未出现,而是另外一个罩着雨衣的兵卒站在门前,他是个小兵,少年身形,身姿清隽,兜帽下出来的鼻尖晕着点点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