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拿起匕首
竟忘了回自己的胳膊,一时只顾得往人群里找寻那道月白色身影。盈盈河风、皎皎月。人群之中,顾荇之听到一阵几不可闻的银铃从耳边掠过。梦里的场景变化很快。
顷刻间,秦淮河岸的花灯和水波便浮光掠影一般的幻成了刑部肃穆的正堂。顾荇之看见自己一身紫袍、形容狼狈地呆立在那里,怔怔地盯着堂上那具已然冰凉的尸体,恍惚惶然。“大人,”验尸的仵作掀开秦澍带血的衣襟,出他前那个足有三指长的伤口。
“致命伤在这里,应该是一柄带着血槽的锋利匕首。一刀下去,当即毙命。”顾荇之觉得整个人都是懵的。就连耳边宋清歌哀哀哭泣的声音都听不清。“秦侍郎是为了救我才被害的,”她惊魂未定地抹着眼泪,噎地说了很久。
但顾荇之只听清了一句话,她说凶手是个女刺客,手法熟练、目标明确,就是奔着宋清歌去的。周围嗡嗡一片,吵得像那一晚人不息的秦淮河。
顾荇之觉得自己好似失足落进了河里,身上绑着巨石,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冰冷的水铺天盖地,快要将他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顾荇之才目光空落地行到秦澍身边,俯身默默替他将染血的单衣穿回去,无声地,一褶一褶地整理,忽然,他触到一块微硬的碎片,混在殷红的血里,被染成金红的颜色。
一霎那,方才还抱有的一丝侥幸,像淹没在冰天雪地里的一点柴薪,倏然冷却。因为顾荇之认出来。
那块碎片,是她昨晚本想给他的糖饼。梦境至此幻灭,顾荇之豁然从上坐了起来,他大概睡了久,现下屋里没有掌灯,已然看不清周围的陈设了。窗棂上一弯纤月,像冷白的一朵霜花。
心中惴惴的感觉还没有散去,顾荇之赤足下了,行到外间的案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梦里是七夕花灯节发生的事,如今距离七夕还有一段日子。
可若是从事件发生顺序来看,这件事又是发生在花扬将鱼符给他之后。好几次,现实中发生的事与梦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区别。
顾荇之当下也有些拿不准,今晚花扬会不会真的去找宋清歌,但梦里,她是因为自己与宋清歌的定亲才动了杀念,而如今,他并没有同宋清歌有任何婚约。故而会不会…
“大人。”顾荇之被门口福伯的声音吓了一跳,只见他一手提着个灯笼,另一只手提了个食盒,看见顾荇之穿着睡袍赤着脚的模样,似是有些意外,一时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何事?”顾荇之问,顺手寻来火折子,燃了一盏烛灯。
“哦!”福伯这才回神,将手里的食盒放到顾荇之面前“今下午,长平郡主听闻你出公务的时候害了胃疾。特地送了些养胃的补食过来,老奴估摸着你这会儿该醒了。想过来问问这补食要不要热一热?”
暗室之中,烛火倏地晃了晃。顾荇之的脸色霎时有些难看,他略微焦灼地看向福伯,问到“她何时走的?”
福伯看看天,思忖到“郡主在你前守了一下午,见你一直昏睡,天黑之后便走了。大约…”福伯顿了顿,又道:“有一会儿了。”顾荇之闻言便抄了衣架上的袍子,神色肃然地吩咐道:“备车,我去一趟世子府。”***
世子府,水汽氤氲的净室内,一炉安息香正袅袅散发着清淡的味道。宋毓展臂倚靠在浴桶边,一张半的巾子搭在脸上,正合眼休憩。
骨节分明的食指合着口中小调的节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浴桶边缘,发出“叩、叩”的闷响,一副闲适自得的模样。
倏地,小曲儿和拍子都停了。宋毓侧了侧头,只觉似乎听到房顶上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大动物”在搬他的青瓦。
然还未及他起身寻件衣裳,一片火光之中,宋毓看见一道纤影从天而降。“哗啦”一声砸进了他的浴桶,忽然多了个人,桶里的水漫出去一半,他一整个光的膛都路在了外面,但这还不算什么。
更糟糕的是,那个砸进他浴桶的不速之客此刻还拿着把匕首,刀尖正顶住他鼓动的前心。室内寂寂,火水织。
宋毓看见那个浑身透的女人浅眸幽暗,凛眉挑了挑下巴,对着他冷声道:“我们之间的帐,是不是该结一结了?”***
“我们之间的帐,是不是该结一结了?”言讫,抵在宋毓口的匕首便朝着他的前心进了一寸。
“嘶…”某个没穿衣服的人蹙眉往后躲,整个背都贴到了浴桶边缘。方才被他置于面上巾布落到肚脐的位置,这么一退,便有隐隐漂开的趋势。宋毓思忖着。一般的姑娘若是跟个男子赤相对。
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终究是要避一避,让一让的。故而他刻意这么顺势一退,是想退花扬,自己也好借机身,然而面前的人根本不为所动,紧跟着又近了一寸。“…”好吧…差点忘了,她不是什么“一般的姑娘”宋毓突然有点同情顾荇之。
“我问你,”花扬秀眉倒竖,语气森凉“窈窈是你送到林淮景那里去的?”烛火盈盈之中。
那张本就妍丽的面容此刻沾了晶亮,鬓边一缕耳发贴在白皙的脖子上,光润平滑的肌肤泛着玉,不断有水珠滚落,在夜里光泽粼粼,原本被她这么轰然砸出去半桶水,宋毓是觉得肩臂发凉的。
可现在这么走马观花地看了她一眼,他竟觉得身体里陡然生出一股热来。宋毓只得微微别开脸。下一刻,一只淋淋的小手就擒住了他的下巴,强势地将他给掰了回去。“问你话。”眼前姝过于耀眼,蒙住了宋毓的脑子。
被花扬这么一问,一向油嘴滑舌游刃有余的宋世子也没了弯弯绕绕的骗人心思,干脆承认到“是我。”
“哦…”面前的人二话不说,拿起匕首,作势就要捅。“你就问这一个问题?!没有别的要问吗?!”这句话,宋毓几乎是喊出来的。
按照以往他在易州胡作非为,被人上门寻仇的套路来说,第一个问题往往只是暖场,并不是重点。问完第一个之后,还有后面的五六七八个问题在等着。
真不知道该说她直入主题,还是不懂规矩。花扬被这么一问,当真停下来思忖了片刻,然后勉强道:“那就再问几个吧。”宋毓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