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与此同时
宋清歌痴顾荇之数年的事,在南祁皇室并不是什么秘闻,故而嘉宁公主一见她,脸色就阴沉得像是七月里要落雨的天。
秦澍紧张得手心出汗,因着这两人都是自己的表妹,只怕等会儿她们要是打起来,自己偏帮了谁都怕是要拿话说。
“长平郡主想是许久未与嘉宁公主姐妹相聚了。”秦澍正兀自忐忑,只听身边那人云淡风轻的声音“既如此,微臣不便打扰,先退下了。”
一席话说得得体有礼,任谁都挑不出错处,继而举臂一揖,只留给众人一道深紫的影儿。秦澍一如既往地颠儿颠儿追了上去。
“顾和尚,”他扯住急步如风的顾荇之,回头瞄了一眼那两个还在暗自较量的表妹,叹道:“你不觉得自己这种招了蜂蝶,又置之不理的作派不是很厚道?”
回应他的是一个淡漠的神情,顾荇之道:“蜂蝶不过是留恋胜青光景,春日逝后,自会散去。”
秦澍撇嘴,颇为惋惜“人人都爱三月的紫燕黄莺,我看也是只有你,偏生钟意那只踏雪破风的鹰。”顾荇之沉默,瞪了秦澍一眼,冷声道:“秦侍郎今夜倒是颇有诗兴。”
见过了这人无数的手段,秦澍当即读出顾荇之语言里的威胁,赶紧故作正地调转了话头“根据你上次提供的思路,我几乎查找了北伐期间所有不在金陵的高官,可是其中,似乎没有任何人有作案条件。”
顾荇之蹙眉看他,不发一言。秦澍兀自又道:“这些人都是被派往了地方,或是有公职在身,于地方官府都有到达的记录,不太可能随军北伐送粮。”
“嗯…”顾荇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步下一顿,转身看着秦澍道:“那你有查过太医院的记录么?”“太医院?”秦澍蹙眉,头摇成了拨鼓“这跟太医院有什么事?”
“要偷偷北上随军,不一定是被派往外地,”顾荇之一顿,又道:“若是因病告假,对外却称在府中修养,要随军北伐运粮。也不是不可能。”
秦澍闻言眉眼舒展,了然道:“那便可以去太医院查一查当年官员的病假记录,假休在一月以上的人,恐怕也不多。”
“嗯…”顾荇之点头,叮嘱道:“小心行事。”***船舱的另一头,身着宫装的女官们正为了已然开始的宫宴而忙碌。
这些人皆是妙龄女子,各个身姿妖娆,大约是朝廷特地从宫中选出来的。花扬混在里头,无奈地将身上那件半遮半掩的宫装拢紧了些。
实则今宋毓在宫宴上给她安排的活计只是在后厨帮忙,顺带找机会监视吴汲和北凉使臣是否会借着宫宴避人耳目,私下动作。可无奈天生丽质难自弃,花扬才进了后厨不久。
就被踱来监工的嬷嬷一眼相中,换上华服被推到了前头。身旁的嬷嬷不停念叨着给宴上各位达官显贵斟酒布菜的规矩,待到里面歌乐声一起,花扬和着一众宫婢就被鼓捣着推了出去。宴席上,已然是一派鏾钹星铙、歌舞升平的景象。
花扬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将脸埋得很低,淹没在一众衣着相同的女子之中,倒是并不显眼,而那些民风彪悍又不拘小节的北凉使团。
之前看着舞池之中身姿曼妙的舞娘歌姬,早已是红了眼,待到布菜的宫婢来到身侧,便按耐不住地将人搂进了怀里。
北凉素来有宫宴群聚的传统,但南祁向来以礼仪之邦自居,这又是有国君在场的宫宴,并不是什么官员私下狎的场。
如此放的作派自是让好些心怀傲骨的主战派官员沉下了脸,愤愤地拍下筷箸,不言不食。“怎么?”为首的使臣察觉到气氛的异样,放下手中杯盏,明知故问地扔下一句“诸位这是要忍嘴待客不成?”
场上安静下来,众人虽面色沉静地看向自己身前的食案,然心里都是在期待着龙座上,徽帝给一句金口玉言。然片刻后,众人只等来了右相吴汲带笑的声音。
他将手中杯盏一举,大有自罚一杯的姿态,圆场道:“我南祁待客向来周到,使臣大人不必顾虑,自便就好。”
言毕,自有些见风使舵的主和派官员为了给北凉人搭台子,有样学样的将身侧布菜的宫婢轻揽入怀。龙座之上,徽帝到底是变了脸色,但也只能让大黄门寻了个龙体抱恙的由头离席,保住了些身为国君的体面。
秦澍碰了碰旁边人的胳膊,一脸唏嘘地摇头。顾荇之沉默地看过来,目光恰巧落到他身侧那个举箸布菜的宫婢身上。一双纤白的手,没有蓄甲,五指白如玉琢,而甲板干净得如同淡粉珠贝。
顾荇之怔忡,只觉这只与在场所有女子都不一样的手,依稀是在哪里见过。然她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又将脸遮去了一大半,只出个小巧细腻的鼻头,那两扇鼻翼缓缓翕合,频率微快,似乎是有些忐忑,正如顾荇之所料,花扬此刻确实忐忑,毕竟跟刑部、大理寺的人多次手。
这样的场合,想必顾荇之也会在,随着徽帝的退场,身为右相的吴汲也随驾跟了出去。花扬虽不太敢四处张望,却没忘了今夜的任务是什么,她囫囵着将手里的东西都堆到秦澍的碗里,继而端起空盘,紧跟着吴汲就出了主舱。转过宫宴的主场。
她追着吴汲闪身进了一间灯火昏暗的船舱。这里似乎是专门留下给徽帝更衣休息所用。有侍卫把手,花扬跟不到里面,好在吴汲只是送徽帝安歇,不久便离开了。
但他却没有往主舱的方向行去。花扬起了疑,远远地缀在后面,一路跟着他从船队头部走到了中间的舱室。
前面一个转角,吴汲缓步行了过去。花扬一时拿不准该不该跟上,便将身子贴在转角一侧,屏息凝神地听了一会儿。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她思忖着。决定跟过去看看,然脚步微动间,腹陡然一紧。
力道之大,几乎险些生生将她的双足都拉离地面。天旋地转之间,花扬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只觉自己猛然间被钳制住了双手,耳边一阵门扉的微响,她背上一痛,整个人便被抵在了那里,动弹不得,犹如砧板上的鱼,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侍卫巡查而过的声音。
方才若是她真的跟过去,估计现在已经被人发现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花扬有些呼吸短促,她张大了嘴想口气,倏然间,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掌覆上来,将她的呼吸也堵住了。熟悉的手法、熟悉的温度,就连气味都是熟悉的淡淡松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