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自从那天之后
忽略对方意有所指的注视,旋过脚跟就要离去—半转的手臂被人精准地一把抓住,他回转过头正要开骂,一片乌云便罩了下来。当软凉的密密地覆住他时,他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直到三秒过后。
他才恍然大悟:他被这家伙吻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轰!”他的怒气如核子弹般爆发,还来不及用力推开对方,细微的“喀擦”声便传入他耳中—他眯起眼,很快地便锁定那细小声音的来处:不远处的电线杆后方,好几只相机的望远镜头正对着他们这个方向。
他几乎都可以看见那光圈开开阖阖,足见摄影的人拍得有多高兴。所以…这家伙是故意的!他赤红着眼瞪着那松开他的,转而贴向他耳畔的男人—后者仍是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块脸。
“kissgoodbye应该是同居人应尽的义务吧…”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垂,他只觉得全身开始颤抖起来—是气得发抖。快门“喀擦”作响的声音简直频繁到没有一刻间断。男人缓缓站直身,用眼角余光瞥了眼不远处那几乎没什么躲藏技巧的摄影记者群们,红抿了抿,出了一个像是讪笑的弧。
“记得对镜头笑一下,玦…”唤他的名字时,男人明显地转换了嗓音—低沉沙哑又带着共鸣的音频,似乎在一个字间就蕴藏了千言万语,然后。
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男人上了车,扬起的沙尘逐渐远去,快门声却还是此起彼落地响着,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那逐渐缩为一个小黑点的房车,脸上的表情缓缓地由木然转变为…狰狞!
…川…枫…你这混帐天杀狡诈阴险的死狐狸!他在原地气闷地重重跺了好几下脚,似乎直接把水泥地想像成对方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狐狸脸,然后,气冲冲地转身进屋去。
***“我对你失望透顶,璃。”零度以下的嗓音自他手上的电子表透出,他斜倚着灰色的水泥墙,默不作声地半垂着颈,教人看不清那双没啥特色的眯眯眼里头的思绪。
电子表小小的萤幕上,一双结成冰的黑眸正冷冷地瞪着他,其眼底的愤怒、指责与不谅解,让他即使跟对方隔了几千里远还是有种当面被狠狠赏了好几个耳光的错觉,但是。
他还是不发一语,也没打算为自己辩驳—也许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盛怒中的男人是听不下他的任何解释的,特别是当事情与“那人”有关的时候。
他的沉默让晶萤幕里头的黑发男子声调更冷:“关于今天在全世界所有八卦杂志上都看得见的头版头条照片,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方型脸孔的眯眯眼男子没开口,心里却很清楚对方指的是什么—那张川集团总裁在一幢精致公寓的大门口,和他的红发恋人亲密拥吻的照片。
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靠着电子传媒的无远弗届,传到了全世界—包括黑发男子毫不避讳的亲密举动,还有…红发男子那像是在闹脾气般的表情和动作,全都活灵活现地呈现在照片中。
模特儿界和娱乐圈皆是一片震撼—他们本以为失踪甚或是遇难的传奇模特儿“樱”现在竟然又在镜头面前出现,何时复出,以及谁能抢下他复出后的第一手代言…这些话题现在炒得沸沸扬扬。
但…这些都不是让他主子然大怒的理由,璃心里很清楚。真正踩中冥主地雷的,是照片中红发人儿那生动鲜活的表情—羞是羞,怒是怒…就像一团本以为已经熄灭了的火焰,如今又再度灼灼地燃烧舞动着。
只是…对象,不是他。唉…这个三角习题到底要难解到什么程度啊…璃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轻声回道:“玦没有恢复记忆,但是…”他斟酌着字句。
“我想…他面对川枫,情绪的反应就会特别明显。”也特别接近还未丧失记忆前的他,最后这句补充,他自己在心里想着。没有说出口。
那双森冷的黑眸温度似乎又更往下探,冻得他头皮一阵发麻,幸好人皮面具显现不出他此刻战战兢兢的心情。
“把剑还给他,要他准备执行任务。”冷不防地,自萤幕中悠悠地传出这句指令。璃一愣。“冥主?!”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非得要这样…明明就有机会可以让玦找回自己的喜怒哀乐和七情六,为什么非得要硬生生地剥夺…关于过往的黑暗回忆让他下意识地抗拒起这种命令可能带来的后果。
“冥主…你曾经把我和瑕从烂泥一样的人生里拯救出来,可是…现在又为什么…要把玦推回那样的人生里头去…?”他低低地问着。开始质疑起:如果“樱木花道”本身可以选择的话。
他会不会宁愿两年前根本不要让他们救起—总好过现在一无所知的“玦”要被着手刃自己曾经深爱过的人…?萤幕里头,冷硬的黑眸浅浅地掠过一丝忧伤与无奈,随即隐没。
“你不明白…璃…我…绝对不能忍受再次失去他…”曾经一度唾手可得,最后却眼睁睁地放手让对方离开的痛苦与懊悔…尝过一次之后,就算历经千年轮回,喝过无数次忘川之水,依然牢牢地铭刻在心版上,提醒着他:绝对不要…再轻易退让!
空灵的嗓音含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凄楚与辛酸,轻轻地随着夜风飘散…再开口时,冷峻的嗓音已找不到半丝迟疑:“把剑给他。这次别再让我失望,璃。”
电子表的萤幕一闪,又变回跳动的数字,方才那令人心惊胆战的黑眸已不复见。方脸男子抚上自己的间,贴身藏起的鸢型剑柄紧贴着他的皮肤,沁着金属独有的寒气…
让他…觉得心都要跟着冷了起来…杂志的头条,模特儿圈的扰攘,他自然不会知道,他的生活依旧单纯而封闭,又过回了之前在公寓里头的横梁倒吊着运动,偶尔会被水户洋平接送去打篮球的日子,唯一稍有差别的大概只在于:他现在多出了一个拖油瓶要照顾—不但三餐要他打理,出门要他十八相送。
最让他受不了的…还是帮对方洗澡这个部分!幸好,自从那天之后,男人倒是规矩异常,除了偶尔的言语扰,还有烦不胜烦的摸、亲之外,倒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这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有些…失落?!不不不!
他刚刚脑子里想的不会是失落吧,绝对不可能是失落,打死他都不会觉得失落!错了错了!他用力地甩甩头,红发上的水珠纷飞。敛了敛心神,他开始将沐浴抹上身子。
天可怜见,他的苦难终于要在今天告终—当他看到黑发男子踏进家门没再用三角巾吊着手臂时,他简直想要欢呼出声,当然,他还是有故作镇定地询问对方手臂的事,而男人只是淡淡地回答:医师说臼的地方全好了。
不用固定了,果然这世界还是有公平正义和天理存在的,他有些晕眩地想着。樱因好心情而隐隐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