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途径此地
他看了一眼那汉子干裂的嘴,便摘下间的盛水葫芦,捏开汉子的牙,灌了几口水,又捉住那汉子的手腕,诊了片刻的脉象。辩机在一旁问道:“师父,这人如何了?”
玄奘皱眉说道:“怕是患了时疫,身体甚高热,脉息紊乱,意识也全然失去了,要及早救治,否则凶多吉少。
徒儿,此地离下一个镇子有多远?”辩机想了想说道:“今早离开客栈时,俺问过店伙,离下一个镇子约莫五十里,如今已走了两个多时辰,约莫有二十余里,差不多三十里路,便到下个镇子了。”
玄奘摇头说道:“既是如此,咱们往回走,这汉子的病情拖延不得。为师记得,先前那镇上是有一家医馆的。”
辩机瞧了瞧那一动不动的汉子,有些犹豫的说道:“师父,这人也实在太脏了,这浑身上下黏糊糊油腻腻的,蚤子爬得到处都是,实在不好搬动。不若这样,徒儿这便赶回去先前镇子,取一辆木板车来搬运。”
玄奘摇了摇头,探手把背上的小行囊摘下,抛给了辩机,便弯拉着那汉子腻乎乎的一双黑手,搭负在自己肩上,杆一,就将那汉子负到了背上,他也不管辩机的阻止,转身便向来路大步走去。
玄奘的脚程甚至快,小半个时辰不到,就背负着那汉子奔回昨夜歇息的小镇。小镇上的医馆名为回坊,是一名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医师在打理。这老医师也不避脏臭,仔细诊断过玄奘背来的汉子后,就拿了几粒药丸,撬开那汉子的牙关,用温酒灌了下去,接着又开了一张方子,让童子火速去煎药。
在煎药期间,他揭开那汉子残破的衣襟,用药酒在那肋骨错显的膛上不停的擦着,一直到那药汤煎好,他便住了手,把药汤趁热给那汉子灌了下去,老医师如此忙活了一大轮。
那汉子青黑的脸庞渐渐有了一丝血,游丝一般的呼吸也重了一些,老医师才气吁吁的罢了手。趁着老医师诊治的时间,玄奘去到医馆的后院。
在水井边打了清水冲洗身子,那汉子身上当真是污秽不堪,玄奘背了他这么一路,身上月白的僧衣都被染得乌黑了一大片。
那腐臭之气也自染到了身上,他足足冲洗了六七桶水,才堪堪将臭气冲去。辩机一言不发的侍奉在玄奘身后,在玄奘冲洗身子时。
他便默默的取过一只木盘,将那那件换下来的污秽僧衣用皂角洗干净,并晾晒起来,玄奘笑了笑,从行囊中取出一件洁净的僧衣穿上,又去到医馆里面,此时老医师的救治已告一段落。
正在气吁吁的歇息。据老医师说,这汉子乃是感染瘴气引发了热,本不算严重,然而这汉子应是一直在野外,拖延着没有及时医治,饮食不济,身体的元气渐渐消耗光了,才会变成几乎丧命的恶疾。幸得这汉子本身的底子还算强健,这才了过来。
不过怕是要细细照料一段时,方能彻底痊愈。玄奘与老医师商议过后,便决定在医馆里租一间厢房来安置这汉子。
玄奘此行乃是去长安参加法会,不好在此处逗留照看这汉子,辩机囊中尚有不少钱财,支付了三个月的医馆费用后,也还有许多剩余,那老医师也善心。
只是酌情收了一些成本药费,连房租都免收了。谈妥汉子的安排后,在老医师的强烈要求下,医馆的童子烧了一大锅热水,又从杂物间滚了一只硕大的木桶出来。
玄奘和辩机便将那污秽不堪、尚自昏不醒的汉子架到了后院,扒个光,放到木桶里头,从头到脚的仔细清洗一番。
这汉子瘦骨支离,身量却是甚高,比玄奘还要高了一头,师徒二人忙得头大汗,费了甚多的澡豆和好几桶热水,才将这汉子彻底洗刷干净。
师徒二人将汉子送到医馆的厢房安置好后,天色已是近黑了,师徒二人便去酒家吃了晚饭,又到昨住宿的客栈歇了下来。睡寝前的大半个时辰,循例是玄奘的讲经时间。
玄奘讲经时,辩机一改往日的全神贯注,不时的抓头挠腮,颇有些坐卧不安。玄奘看在眼里。
也不理会,径自将一段经文讲解完毕后,才笑笑说道:“徒儿,你入我门下的时间尚短,佛义尚未学得透彻,有些事情难免不知如何决择。
今之事,为师并不恼怒于你,你后随为师研习佛法的时间久了,自会生出慈悲心肠,你不必忧心,也不必妄自菲薄了。”
辩机低头向玄奘重重的行了一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直绷紧的脸色松了下来,低声说道:“徒儿惭愧,定会铭记师父的教诲,后必不再犯此等过错。”
他说罢,自去打了一盆热水,服侍玄奘洗了脚,师徒二人便歇息了下来。次清早,师徒二人又去到那医馆,那汉子经过老医师的调治,已然醒了过来。
正自躺在上,一双无甚神气的眸子呆呆的看着房顶,见师徒二人走了进来,他的目光缓缓向玄奘和辩机一转,便闭上了眼眸,枯瘦的脸上一片麻木,没有半分表情。
玄奘走到前,打量了那汉子一阵,微微一笑,探手按着他的头额,扬声说道:“汝且听好了,过去种种譬如昨死,未来种种譬如今生。”
他却是用上了些许狮子吼的法门,一时间,厢房里尽是回响着他洪洪烈烈的喝声,那汉子茫然睁开眼眸,有些失神的看着玄奘。玄奘看着他,又是一笑,缓缓说道:“世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
以前的你已死去,如今你的性命,乃是贫僧所给予的,所以你不可轻慢之,汝可听明白了?”那汉子转动呆滞的眼珠子,缓缓打量着玄奘,过了一会,才摇了摇头。
玄奘再笑了笑,又说道:“佛门有金刚经,经里有四句偈子,正合你如今的情形,你若一时听不明白。
也不打紧,有空时不妨多多琢磨。你且听好了,偈子是这般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玄奘唱完偈子,也不看那汉子的回应,转身与辩机走出了厢房。
玄奘又找到医馆的老医师,待了一些事情,就与辩机上路而去。师徒二人望长安而行,不觉又走了十余天。
这一来到了雍丘县城。雍丘县城乃是河南道最西面的一个城池,过了这雍丘县城,便是进入了都陵道,都陵道乃是前朝国都所在,过了都陵道,就到了京畿道,那便是长安的所在了。
雍丘乃是三国时陈思王曹植的封地,曹植被世人称之为“仙才”七步便可成诗,所作的诗赋传千古,《洛神赋》、《白马篇》、《七哀诗》等名篇至今仍脍炙人口,曹植身故后便是葬在了这雍丘。
玄奘一面给辩机讲述着雍丘的历史,师徒二人一面缓缓行到了雍丘城前。这雍丘城的城门紧闭,城头上虽是笙旗升旗飘飘,却是空无一人,通往城池的道路上也不见有任何的行人,四下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风吹过笙旗发出猎猎的声响,然而。
此时不过是偏西时分,离那关闭城门的天黑时分尚远着,师徒二人打量着城池,心中大是疑惑。便在此时,一个颇有几分鬼祟的声音小声说道:“兀自两名和尚,你们是何来路?怎生在这个时候来雍丘城?”
师徒二人抬头瞧了一阵,方找到那说话之人,那是一个头戴皮盔的军士,他在城头的一个垛口中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小半边脑袋。
师徒两人又对望了一眼,玄奘上前几步,合十高声说道:“这位军爷,贫僧和小徒乃是无棣县金山寺的僧人,此番前往长安参加水陆法会,途径此地,不知这雍丘城缘何会这般早就闭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