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回至寓中
他们三国子孙,代代相传,从未绝过。自从吴王刘濞败奔东越,被他杀死,吴太子驹,出亡闽越屡思报复父仇,辄劝闽越王进击东越。闽越王郢,乃发兵东侵。东越抵敌不住,使人向都中求救。
武帝召问群臣。武安侯田蚡首先说道:“越地辽远,不宜劳师动众。”庄助听了驳之道:“小国有难,天子不救,如何能抚万邦?”武帝当时以庄助之言为然。
即遣他持节东行,到会稽郡调发戍兵,使救东越。谁知会稽太守奉违,迁延不发。庄助本有符节在手,当场斩了一员司马。
太守始惧,方由海道出兵,前往救援。行至中途,闽越将官闻得汉兵将到,自行退去。东越王屡次受创,恐怕汉兵一退,闽越仍要进扰,因请举国内徙,得邀俞允。于是东越王以下,悉数迁入江淮之间。闽越王郢,自恃兵强器利,既得逐走东越,复乘势并南越。
休养了三四年,真的侵人南越地境。南越王胡,即赵佗之孙,一听闽越犯边,一面固守勿出应战,一面飞报汉廷,略言两越俱为藩臣,不应互相攻击。如今闽越无故侵臣,臣却不敢还击,惟求我皇裁夺。
武帝览奏,极口褒赞,说他知礼,不能不为他出师,当下便命大行王恢,以及大司农韩安国,二人都为将军,一出豫章,一出会稽,两路齐发,夹讨闽越。
淮南王安上书谏阻,武帝不听,并饬两路人马,飞速进攻。闽越王郢,回军据险,防御汉军。郢弟余善,聚族与谋,暗拟杀郢谢汉,族人个个赞成。
即由余善怀刃见郢,趁郢未及防备,将郢刺毙,立刻饬人赍着郢的首级,献到王恢军前。王恢大喜,一面通知韩安国毋庸进攻。
一面将郢的首级,专人送至都中,候诏定夺。武帝下诏退兵,并遣中郎将传谕闽越,另立无诸孙繇君丑为王,使承先祀。不料余善挟威自恣,不服繇王。繇王遣人入报。
武帝以余善诛郢有功,不如使王东越,权示羁廉,即派使册封,并谕诫余善,不准再与繇王相争。余善既得为王,总算听命,武帝又使庄助慰谕南越。
南越王胡谢恩之后,愿遣太子婴齐入都,备作宿卫。庄助遂与婴齐同行,路经淮南,淮南王安,接庄助等人入都,表示殷勤。
庄助本奉武帝面嘱,负有顺道传谕淮南王之使命,淮南王也知前谏错误,惶恐谢罪,并且厚待庄助等人。庄助不便久留,回至长安。武帝因他不辱使命,设宴赏功。
偶然问及庄助家事,庄助答称:“臣事陛下,屡荷天恩,于愿已足。惟少时家贫,致为友朋富人所辱,迄今未免耿耿于心。”武帝听了,立拜庄助为会稽太守,有意使他夸耀乡里,以吐当年之气。谁知庄助莅任以后,并无政声。
武帝正拟将他调回,适值东越王余善屡征不朝,武帝盛怒,即征讨。朱买臣便乘机献策道:“东越王余善,向居泉山,负嵎自固,一夫守险,万夫难越。
今闻他南迁大泽,去泉山已五百里,无险可恃,倘若发兵浮海,真指泉水,陈舟列兵,席卷南趋,破东越似非难事。”武帝听完,凝思良久,陡然笑道:“汝言是也!”
遂把庄助调回,拜朱买臣为会稽太守。买臣谢恩之,武帝笑谓道:“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汝今可谓衣锦荣归了。”
买臣听了,免冠叩首道:“此乃陛下之赐,臣当尽忠国事,不负此行方好。”武帝又嘱道:“此去到郡,亟治楼船,储粮蓄械,待军俱进,不得违误。”买臣奉命而退。
从前买臣曾经一度失官,无资赁屋,借寓会稽守邸中,那时守邸,即现在的会馆,困守无聊,无免遭人白眼。此次既已荣任会稽太守,诚如武帝所谓,正好扬眉吐气。
他便藏着印绶,仍穿一件破旧衣服,伛偻其身,蹒跚其步,来至邸中。可巧邸中坐着上计郡吏等人,方在置酒高会,见了买臣进去,并不邀他入席。买臣也不说明,低头趋入内室,偏与邸中当差夫役,一同吃喝。
待至吃毕,方从怀中出绶带,随风飘扬。旋被一个夫役瞧见,趋至买臣身边,引绶出怀定睛一看,却是会稽郡太守的官樱一时尚难分别真伪,赶忙奔出告知大众。大众都已烂醉,还说夫役见鬼,青天白,在说呓语,那个夫役发急道:“我也不知真假。
但他怀着的那颗官印,上面确是会稽郡太守官印字样。你们快去看一看呢,倘是真的,岂不是得罪贵人了么?”
当下就有一个素来瞧不起买臣的书吏,他听了夫役说得这般活龙活现,嘴上虽是不肯相信,可是他的那一双穿着官靴的尊腿,早已不听他的支配,自由行动的提脚。
就往朱买臣所在之地奔去。顷刻趋出,对了大众,急得摇着头,顿着脚的自怨自艾道:“不得了,了不得!
朱买臣果真做了会稽郡太守了!”大众一听此言,也顾不得再去问他细情,顿时你抢我夺的奔去禀知守邸郡丞。守邸郡丞,大怪众人,不应简慢贵官,疾忙穿戴衣冠,吩咐众人排班肃立,自己亲自进去,恭请买臣出来受谒。
买臣方始徐徐踱到中堂。众人犹恐慌张失仪,各皆加意小心,拜倒地上。买臣仅仅微弯其,算是答礼。
众人刚刚拜毕,外面已经拥了贺客,以及接买臣上任的人员。买臣分别接见之后,登车自去。还有那班势利小人,赶着变了笑脸,恭维买臣,要想跟去到任,派些差使。
虽被买臣一口拒绝,甚至讽讥得无可钻,也无半句怨言。这是世态炎凉的例子,毋庸细叙。单讲买臣驰入吴境,吏民夹道,真个万人空巷。吴中妇女,尤喜看会观灯。
那天一听新任太守到来,又是本地人做本地的官,愈觉稀奇,一时争先恐后,仰望丰采,把一条大街,几乎得水不通,此时买臣坐在舆中。
正在得意洋洋的时候,一眼瞥见他的那位下堂故张氏,也在人丛之中,伸头缩脑地看他,不想起旧情,念那墓前分食的余惠,便命左右,呼她过来,停下官舆,细询近状。
可怜这位张氏,哪里还能答话,既羞且悔,珠泪纷纷而已。买臣也长叹了一声,命她且俟接印以后,来衙再谈。张氏听了,含羞退去。过了几天,买臣诸事已毕,方问近身家人。
那个张氏曾否来过?家人等复道:“夫人…”那个家人刚刚说出夫人二字,忙又缩住,改口道:“那位张氏,早已来过多次,家人等因见主人没有闲空,不敢引她进见。”
买臣尚未答话,又见一个家人接口道:“那位张氏,早上候至此刻了。”买臣即令唤进。张氏到了此时,自知贵悬殊,况且后夫又充衙中公役。
此刻不是妇随夫贵,乃是妇随夫了,只得老老脸皮,双膝跪下。买臣叫她起来站着道:“前事不必再谈,尔的后夫,既是衙中公役,我当拣派优差,使你不致冻馁便了。”
张氏尚未开口,又已双泪交流,低声答道:“我已懊悔无及。务望念我与你二十余载夫之情,将我收留身边,作妾作婢,悉听尊便。”
买臣听了,很是慨叹一会,方始摇头道:“下堂之女,泼水难收,你应该知道,但我既有今,可以将你夫妇,留居后园。你个人的衣食,由我供给。”
说完,立命左右,将她带出,以后毋须再来相见。张氏无法,只得跟了左右出去,回至寓中,一把扭住后夫的前襟大骂道:“都是你这天杀的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