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那种景栬
后主见两个宫人,虽已醒来,太华竟没法救治,又不觉悲从中来,涕泣说道:“此皆朕之过也,朕若不登丈人峰观看出,何止送了美人的性命。如今美人这样丧身,叫朕何以为情呢?”说着,又号啕不已。
众妃嫔上前劝道:“死者不能复生,陛下还须保重龙体,不可过哀。况张妃子的尸身,在这高峰之顶,也不是事情,必须设法运下峰去,备棺殡殓。”后主经众人再三劝解,方才略止悲哀,遂谕近侍,往九仙观借了一张竹榻,把太华尸体,陈于榻上,抬下峰去,在九仙观内,备棺殡殓。
观主李若冲,知道此事,也甚吃惊,忙至观前驾,只见那位张娘娘,已僵卧在竹榻上面,平间玉笑花香的态度,不知哪里去了。李若冲连连点首叹息道:“在劫者总是难逃,任你富贵炙手,势力熏天,也不能挽回造化的。”
李若冲在那里叹息着,后主御驾已至。李若冲连忙上前接,后主含着痛泪道:“朕的美人,竟在丈人峰上,为暴雷震死,炼师道法高明,必知其故!
岂知张太华造下了什么罪恶,因此上天降罚,雷击而死么?但太华青年入宫,情温和,平之间,服侍朕躬,小心谨慎,口不妄言,并无罪恶,为什么要遭此惨死呢?朕实不解,望炼师明以教朕!”
李若冲奏道:“张娘娘之被震而死,乃是前因,并非造下罪孽,上干天怒,遭雷击毙者可比。若是上天示罚,必用雷火诛戮,尸体焦黑,不忍看视。
今张娘娘不过大数已尽,适当其道,所以被震而殁,岂可疑为造下罪孽,遭致天诛呢?”后主道:“照炼师这样说来,张妃之死,乃是适当暴雷之道,所以被震而死。
但那两个宫人,也与张妃同立一处,同被震死,何以两个宫人加以施救,绝而复苏。张妃却不能救治呢?”李若冲道:“这就是所说的大数了,两个宫人,数未应绝,所以遇救重生。张娘娘大数已尽,虽然加以救治,也难再活,便是这个道理。”
后主道:“即使张妃大数已尽,以她平的为人而言,也应该在深宫里面好好死去,为什么要在这高峰之上,被雷震殁呢?”
李若冲道:“这又是贫道所说的前因了。凡人生于世上,一饮一啄,皆由前定,何况生死大数,哪有错误之理。张娘娘应该在丈人峰上,遭暴雷震死,早已由冥冥中注定了的。
古人说得好,‘生有时辰死有地’便是指此而言。”后主道:“炼师以为凡事皆有定数,如此言来,人生在世,只要听之运数,任其自生自灭就是了,何必劳苦辛勤,早起夜眠的力行政务呢?”
李若冲道:“这又不然!大数虽由天命,有时也可以人力挽回的,如那水火刀兵之灾,荒旱饥馑之难,若能勤修政治,预为防备,也有可以免去祸患的时候。
所以说‘君相能够造命’。又道‘人力可以胜天’,若事事委之命数,那又何必要这君相呢?总之,人生于世,应该尽我之力,防微杜渐,方是道理。如果人力已尽,尚难挽回,那便委之大数,也就无憾了。
所以凡事虽有个运气,人力却不可以不尽的。如今张娘娘已死,也难复活,陛下也不必过于悲悼!只好好的殡殓安葬,也就不负平的情义了。”后主听了李若冲一大篇议论,心内虽略略省悟。
但是张太华乃系最宠爱的妃子,平常时候,相随左右,寸步不离,现在忽然死去,心头的悲痛,总难解释,但事已如此,只得传出旨意,备棺盛殓。又命宫人们,把太华平素心爱的衣饰,一齐替她穿戴起来。
将红锦龙褥,裹好尸体,盛入棺中。后主又抚棺大哭了一场,方在九仙观前,白杨树下,掘土安葬。后主葬了太华之后。
又想起花蕊夫人,抱恙在宫,未知已否痊愈,现在一个张太华已经死了,花蕊夫人若再有个长短,岂不是把自己心头之都割去了么?想到这里,更觉放心不下,恨不能身生双翅,飞回宫内,看视花蕊夫人才好。
所以到得次,便匆匆的离了九仙观,启跸回去,那后主一路之上,凄凄切切,思念着张太华,回归成都,却非一可至,未免要耽延几,我且不去提他。
单说那丈人峰的九仙观内,自从后主把张太华葬在观前白杨树下,启跸去后,观中的道士,每逢夜间,便听得有女人悲之声,其音凄怨异常,动人心肺。到了风雨晦之夜,且听得有敲打观门及女子行路之声。
那些道士,十分惊惧,尽说是张太华死得凄惨,魂不散,所以显魂,日子久了,恐怕变成僵尸,还要前来吃人哩!
这个谣言发生起来,便将这班道士吓得魂不附体,天色方才傍晚,便将观门闭上。大家躲躲藏藏,不敢出外行动,惟恐遇见鬼魂,伤了性命。
那座九仙观,本是名胜的所在,相传当初时候,有九个仙人,因游玩丈人峰,曾经跨鹤而来,降于观中,所以取名为九仙观。
因有这个灵异,那九仙观的香火,异常兴旺,游玩之人也陆续不绝,都是借住在观中,所以观中的收入,很是不少。
自从有女鬼显魂,这番谣言传说开去,非但游玩风景的人不敢前来,便是烧香的人,也没有这个胆量敢来轻易尝试,踏这险地了。
就此一来,好好的一座香火旺盛的九仙观,竟得冷冷落落,萧条异常,那九仙观的道士,虽然有些山地可以耕种。
但是人数过多,靠着地产所出,哪里够得开销?平常间,全凭着烧香的施生捐缘助款,和游玩风景的人们寄宿观中,收取宿费膳资。如今因着闹鬼,没人敢来,便把九仙观的生计断绝了。
观主李若冲,每只在云房习静,修炼功夫,观中的各项事情,都派定职事的人担任管理,他是绝不过问的。
那些有职事的道士,见连来一些收入也没有,眼见得一座热热闹闹的九仙观,要被女鬼闹得冰消瓦解了,若不早些设法挽救,恐怕噬脐无及。
那些有职事的,便会齐了,一同来至云房,面见李若冲,把所有的情形陈说一番。要请观主设法挽回,并驱除女鬼,以免人心惶惑。
李若冲听罢一番说话,便用好言抚慰道:“你们不用过虑,俺这九仙观,数千年来的道场香火,十分兴旺,岂有被这个女鬼闹败之理?
那女鬼的事情,俺久已知道,只因她死得甚苦,魂不散,一时又难托生,所以夜间出来显魂,并不为祟,俺不能用法力去镇她。
现在既与本观生计有关,俺于今晚当用言语点化于她,使之往好处托生,自然没有祸患了。你们且去办理正事,不用心焦,今晚可把观门虚掩着,不必上闩,待我前去会那女鬼便了。”
众职事听了这话,知道观主道法玄通,若去会那女鬼,定可无患,大家放了心,告退出外。到了夜晚的时候,李若冲用了晚斋,也不带道童,手内扶着一藜杖,独自一人,打从云房慢慢的出来,行至观门,见那门儿,果然虚掩着,并未关闭,那些道士,早躲得无影无踪,一些声息也没有。
李若冲道:“好个出家人,这样贪生怕死,还修什么仙、什么道呢?”说道,随手开了观门,步将出去。
此时月淡风清,四围静悄悄的,万籁俱寂,那棵杨树的枝条,被风吹着,在月光之下,摇曳不定,那种景,黯黯的觉得甚是幽寂,若不是有道气的人。
在这样凄清寥落的所在,便是没有什么鬼祟,也觉有些骨森然,何况还明知有女鬼出来显魂呢?但是那李若冲,却与平常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