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待月邀云
玉卿看毕,欣喜狂,便向兰英再三致谢道:“前自轻峻拒,使我意断魂,数以来便沾重疾,将谓齑恨入泉,孰料寸心忽转,虽一笺之惠,价抵双南,而玉成之恩,感深五内。”
兰英道:“他只口虽硬,心实爱你。自那西轩,把你抢白一番,看他意思,亦觉怏怏若失,及闻尊恙,便向妾问道:‘魏郎病体若何?’我就进言,都是姑娘寡情所致。他默然不言,停了一会,就写这个柬儿,着我传递,我佯为推托,他又再四央烦。
如此看来,他爱你的心是真,那翻脸相拒,都是假意。你今快写回书,免使得他望穿双眼。”玉卿喜孜孜,提起兔毫,写下词儿一首,道:羡天生情种,奈青琐未传香。
自倚在栏杆,花容瞥遇,晓夜思量。漫道仙源有路,害相思,空使盼东墙。画静可怜竦雨,更深独伴衷肠。只疑薄幸是萧娘,支枕怨凄凉。喜鸟青俄来,彩笺飞下,意婉情长。把香罗带绾,订山盟,白首效鸳鸯。
为报天边明月,今宵早下西厢。右调·木兰花慢兰英临去,又叮咛道:“须俟夜深二娘睡,然后过来接你进内。还有一说,他年才十五,真是蕊娇枝,须要十分怜惜,不可用那前番手段,创得我几还疼。”
玉卿低头含笑,正要打点神思,以备夜深赴约,忽褚贵报说,邹侍泉来望,玉卿意以病为辞,因是长辈,只得整衣出,先是侍泉走进,后面又有三个,一个是同进学的胡仲文,一个是戈士云之子戈子虚,那一个即是邹亮生,一一相见,分宾主坐定。
侍泉道:“今胡戈两兄与小儿同在白龙潭会文,因要请一位名家笔削,方可遍送同社。老拙道及魏兄大才,所以两位特来奉拜,就在请到小舟求教。”玉卿再四推辞,那邹老父子决相邀,遂即同往,出门未及数步,侍泉要会一个朋友,叫做于敬山,先自别去。
四人迤逦而行,顷刻间,就到白龙潭。那一晚,原是亮生作东,备酒船内,玉卿心忙意,取过三人文字,草草看完,起身作别,三人那里肯放,只得勉强坐下。
及酒过数巡,少不得猜枚行令,既而席散归来,则已醺然沉醉了,天明酒醒,方知夜来失约,十分怅恨,等至中,则见兰英趋至,再三埋怨道:“相公为何言不应口,害人空守更余。”
玉卿道:“此非小生之罪,因敝友相招,以致失约,但不知今晚可能相会否?”兰英摇头道:“他恼恨正深,叫我也难于启齿。”
玉卿便即搂住求,兰英半推半就,云雨之际,略不似前番畏缩,凭玉卿恣意,颠狂了一回,有顷事毕。
玉卿恳求代为谢罪,并约后期,兰笑道:“俟有佳音,即当回报,但在今晚,俱要烧汤浴体,先是二娘浴过,次即姑娘,不若妾来约君,悄然过去,先把质水肤,偷看一,君意可否?”
玉卿大喜道:“若得如此,感何可尽!”俄而红沉西,又早寺钟初动,忽闻兰英轻嗽一声,即便挨身而入,此时二娘浴罢,自到房中去了,玉卿伏在窗中向内窥视,只见银烛高烧,兰汤倾,非云先把罗衫下,出那白松松的臂儿,好似藕节一般。
又见前那光油油的酥儿,如覆玉杯,两点头腥红可爱。及把下面的裙卸时,但见小小儿一个肚脐,那脐之下,毫无一影,生得肥肥净净,高又高、白又白,那中间红鲜鲜的儿,只一半。
既而香汤屡拭,皓体轻濡,好像那梨花带着鲜雨,只见那汤气空蒙,又好似那梨花罩住了西施。
那洁白两腿,好似无瑕美玉。那亭亭嫋体,娇姿质。玉卿看了,声道不置,那步步金莲,移放兰盆之下,即如玉笋初萌,虽巧画工,不能描写万一。
那非云百般巧,体势丰姿,令人企之慕之也!又将浴罢,玉卿细细看了,即悄悄闪到自己家里去。玉卿叹气道:“咋晚若不被那老囚苦去看文,咋晚岂不亲见月中人了么!”
孰想非云浴罢起来,叫兰英倾了浴汤,思量遣蔺英订在晚间相会,那知兰英先被二娘差去约那玉卿。非云不胜怅恨道:“好事多磨,信不虚也!”
那一晚二娘以卧房与女儿贴近,先把衾枕铺在西轩,并整备下几品菜肴,一坛美酝,只见影方斜,玉卿已至,两个就在西轩,摆酒对饮,将及半酣,二娘便走过来,坐在玉卿肩下,一边饮酒,一边搂搂摸摸,调得兴浓,就在椅上,了纱,起来。
兰英捧了一壶酒,刚进房,猛听得椅子响,伸头一望,只见两个正是云深雨密,连忙报与非云道:“姑娘也去瞧一瞧。”非云笑道:“好没廉,这样勾当,瞧他怎的!”
口中虽说,却被兰英拖了就走。到得轩边,向内张时,只见二娘把两只脚勾在玉卿里,玉卿的手,扳了二娘肩膊,下面水滚出。
但闻啧啧的响,非云见了一眼,转身就走,只有兰英十分兴动,伏在壁边,半晌便不能移步。便问一声道:“要热酒么?”
二娘听得叫唤,把玉卿推走道:“我的心肝,天色已暮,且消停一会,留在被窝里尽兴罢!”玉卿便了出来。
两个重斟玉,又慢慢的消了一壶,方才烧汤浴脚,搂抱上,少不得鸾颠凤倒,曲尽绸缪,将至夜分,云雨方毕。玉卿道:“我有一件事儿求你,若肯依允,我便说出来,”
二娘道:“凭你的天大事儿,我也依你。”玉卿道:“闻得非云姐姐与我只差两岁,意央媒行聘,不知你心下若何?”
二娘道:“我也久有此心,这亲事断然依你,不要说白璧为聘,只不许忘了我的美情。”玉卿大喜,遂紧紧搂抱,又云雨两次,直到得天明。忽报巡按观风,自有一般同社朋友,相邀赴考,一连忙了数,试期方过,非云又遣兰英过来相约。
是傍晚,微微细雨,将及更残,忽又云开月出,兰英直等二娘睡,方与玉卿悄然进内。非云见了,反觉害羞,双脸涨红,玉卿一揖道:“乃怜良会之难,可不为此夜。”
遂近前搂抱,非云急以双手推住,变道:“妾之所虑的,是为终身大事,岂肯图顷刻之,以丧名节,愿郎受人以礼,勿萌此心。”玉卿见其议论侃侃,虽哀恳数回,终不能强而回。
次早起,正央媒作伐,忽见一人走进,却是于敬山,那于敬山原来就住在跨塘桥下,与邹侍泉最相契厚。
只因侍泉之子亮生,缺少西席,向慕魏生学,特央于敬山持书相请,当相见毕,分宾主坐定。
敬山备述侍泉延请之意,玉卿正为姻事在心,怎肯就馆,遂以他说推辞,即忙开进书房,写柬回覆,敬山亦随后步入。
但见:屏帐清华与俗殊,细尘不入子云居。幽香绕几花侵香,翠当轩竹除。壁挂丹青名士迹,架藏今古异人书。
窗前更爱盈盆水,游泳宜看巧思鱼。敬山徘徊看完,不觉连声赞赏,又把书籍翻视,内有小柬。
只见柬尾出蝇头细楷,有两句道:并祈览讫,即付丙丁。妾卞非云敛衽拜启。那于敬山原是个有心的,觑见玉卿将次写完,捉王就将此柬急忙藏在袖中,接了回书,逐一拱而别。
原来卞非云有个堂叔叫做卞须有,亦与于敬山相处至密,做人极是贪财忌义,险异常。自从嫂氏孀居,便即垂涎厚产,往往与于敬山计议,只因二娘律身甚正,无计可施。
不料玉卿把非云所寄之书,未曾毁弃,那一忽被敬山窃取,慌忙至家,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不觉拍手大笑道:“向来老卞要我寻一机会图谋资产,今细看此书,明知是魏秀才先与卞二娘通,连那女儿也有私情的勾当了。
就将此柬做了把柄,设谋诈害,有何难哉!且去会了老卞,再作商议。”刚出门,忽听得有人问道:“于兄在家么?”
敬山看时,恰好是卞须有,便一把拖进道:“小弟正到宅上会兄,不期就至,可谓顺溜之极。”
逐把玉卿处得书一事,细说一遍,卞须有大喜道:“足见吾兄最有机谋,为弟完此心事,只是一书可证,更有何策,方能捉破情。”
敬山道:“闻得戈士云与兄至厚,此公乃今世之孔明也,况与魏家向有间隙,前见玉卿领一案首,心中不愤,尝怀倾陷之意,故不若与戈兄商议,他定有妙策。”
卞须有道:“小弟亦有此意,就烦吾兄同往。”二人说罢,遂即起身,不知去***诗曰:刘郎漫道入天台,处处桃花绕栽。贾午墙高香可窃,巫山云杳梦偏来。诗因咏恨凭鸾寄,户为寻待月开。多少风说不尽,偶编新话莫疑猜。
这一首诗,单道那世间子女爱才恋,自有许多天缘奇遇。就如前贤所述的五金鱼,井那祁禹狄故事,际遇甚多,相会甚巧,虽云稗官野史,未有尽是子虚乌有之说也。
话中再表卞须有同了于敬山,将至普照寺前,恰好与戈士云劈头相遇,就邀入茶馆坐定,敬山把前项事,一五十一,备陈始末。
戈士云听罢,心中大喜,不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遂向卞须有道:“自古道:捉捉双。今虽有情书,尚无实据,不如等我做下一张没头榜文,贴在通衢,先把丑声传播,然后慢慢的另寻妙计,只是后夺得家资,我三人必须均剖,小弟方敢任事。”
卞须有道:“这个不消说起,只要就烦大笔。”戈士云即向店中借取笔砚,登时写道:盖闻人伦之道,教化攸关。节义之风,圣贤所尚,未有逾搂垣处,可以谬列芹宫,待月邀云,得以冒称冰者也。乃有鄙儒魏瑢,字曰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