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躲不避
马老锤往外说她裆里那两片东西大得出奇,忽忽闪闪的像冠子,笑死个人哩!”李锅沿架不住这么狠巴的揭短、羞臊,一张脸又变回惨白,哆嗦着嘴说:“货,今天你要回去,俺算饶喽你,不然,俺…俺砸喽你的狗腿!”说完,转身而逃。翠蛾想“哈哈”
大笑,突然也变了脸,跳着脚大喊:“李锅沿,你也听着,今天俺要不让你白搭这戏台,俺自己自己的脚后!”翠蛾嚷出这嗓子,觉得心里透亮,仿佛吐出了多年憋堵在腔子里的闷气。
秀池附和着说:“对,咱今天就是一个钱不挣,也和他摽到底,反正街上撂下定金咧,今天顶算跟大伙见见面,花家班又开始唱戏咧!”
花瓣儿看看李家班的戏台,也激动地说:“他不走,咱就唱,一直唱到他散摊子。走,咱这就开始打通(注:行话,唱戏前先敲一阵锣鼓),让他搭着戏台也没劲!”仨人说着。
选中一片挨着市的地方,卸下车上的东西,兔子和三个师傅敲打起来,锣鼓家伙一响,很快有人围上来。
大伙都听说花瓣儿要唱《安儿送米》,做着买卖的无法身,心里着急,不当家不做主的年轻后生们正闲逛,老远就奔过来,嘴里相约着嚷嚷。“走哇,看石女唱戏去!”
“别你娘瞎说,咋这么糟践人哩?”“蛋,别跟俺一块儿,你嘴臭!”“你们没听说她是石女?俺咋是瞎说?”“你娘还是哩,咋生出你咧?”
“狗!”“你狗!”***人越聚越多。花瓣儿踮起脚尖,从人里见李锅沿站在一人高的戏台上,正看着这边的景致发愣,不由心里一阵欢喜。
打罢三通鼓,花瓣儿、翠蛾和秀池换好行头打好了脸。花瓣儿看一眼围得水不通的人群,飘飘一个万福。
“大爹、大娘、叔叔、婶子、大哥、大姐们,花家班没忘喽你们,趁二十六大集热闹,又出来让大伙欢喜咧!不过,今天估计大伙欢喜不了,得哭上好几鼻子哩。
因为唱的是二十年没跟大伙见过面的《安儿送米》,这是秧歌的圣戏也是大苦戏,想高高兴兴赶集的,眼窝子浅的,心眼子软的,千万别看别听。
俺怕你们哭起来没清没完,忘喽买年货不算,回家还得挨媳妇骂挨男人打哩!”众人听了哄堂大笑。
花瓣儿又说:“今天大伙来着咧,看戏听戏不要钱,就是想让大伙四下传传名,花家班的大旗又戳起来咧。
今天人多,出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帮着打打圆场,别嫌费劲,你在圈里头,离俺最近,听得最真哩!”六七个后生挤到跟前自告奋勇打圆场,回身朝人们作了揖,然后嬉笑着把人们往后推。
开了唱,花瓣儿心里有股子冲动,恨不得一口气唱完,让听戏的人把眼泪尽。原先在地里练的辰景,她还没想到要把这出戏唱到哪种悲伤的程度,等站在人群里张了口,猛觉得这七岁的安儿就成了自己,不由得念爹想娘,嗓子眼哽咽起来。
翠蛾自从十几岁不再学戏,多少年没想过在人前张嘴,锣鼓家伙一响,心里“扑通通”跳得没个收救。
她看着花瓣儿唱到忘情处落下泪来,自己眼眶里的泪水更是断了连线“噼里啪啦”坠掉到衣襟上,洇一片。
就数秀池紧张,刚张嘴的辰景,险些发不出声音。她晓得唱戏疯子、听戏傻子的道理,却没体会过唱戏也是一种过瘾,唱着听着。
见她俩眼泪一溜一行地着,不由地也是哭了个大放悲声…花瓣儿(安儿)唱:正跟老娘来讲话,想起布袋还在山门中。
安儿走出大殿外,看见布袋泪洒。上手攥住布袋的口,拉拉扯扯往前行。口袋撂在大殿里…翠蛾(三娘)唱:连把冤家问几声,莫非是你给的米?
花瓣儿(安儿)唱:俺并没有疼娘的情。翠蛾(三娘)唱:莫非是你爹爹给俺的米?花瓣儿(安儿)唱:俺爹爹也没有疼娘的情。
翠蛾(三娘)唱:想必是狗子你偷来的米,畜生你逃学到庵中,说喽实话还罢了,不说实话为娘不答应。花瓣儿(安儿)唱:未曾说话搭下身,养儿的老娘要你听。
听咧外人闲言语,把俺生身的娘亲赶出大门庭。自打老娘出门去,狠心的才把米来供。一天她供俺一升米,十天她供俺米十升。应吃一碗俺吃半碗,应吃一升吃半升。一个月积攒一斗米,孩儿俺逃学到庵中。
孩儿要是偷来的米,肯定是细米一般同。孩儿要是积下的米,必定是大的大、小的小、青的青、红的红。老娘要是不相信,打开布袋看分明。
翠蛾(三娘)唱:三娘抓出细米看,果然不是一般同,冤家有咧疼娘的意,积下细米送庵中。站在殿间一声叫,再叫师傅你是听。冤家背米将俺看,快将冤家口袋倾。
布袋付给儿的手,快快回到咱家中。免得你爹生喽气,免得你骂几声。你要是不听为娘的话,别怪为娘用刑。花瓣儿(安儿)白:狠心的娘啊!孩儿南学堂念书,书背不过要挨打。孩儿回家用饭,不叫吃,追到前院也要挨打。孩儿背米探望老娘,实指望有些好处,没想到老娘见喽也是要打。俺那狠心的娘啊!(唱):安儿一阵好伤情,狠心的老娘尊上几声,孩儿俺哭来哭去哭渴咧,要喝师傅茶一盅。
秀池(尼姑)唱:尼姑烹茶前殿进,看见安儿面前。一杯香茶往外递…花瓣儿(安儿)唱:安儿不接着手。
师傅在上受一拜,施礼跪在地平。拜你不为别的事,你待俺老娘好恩情。残茶剩饭别喂狗,让俺老娘把饥充。破衣烂鞋别损坏,让俺老娘隔寒风。
安儿以后得喽好,一层恩德报十层。…今天母子见一面,不晓得何时再相逢,忽然心中生一计,不晓得能行不能行。用脚蹬住米口袋,使劲撕个大窟窿。
翠蛾(三娘)唱:有心给儿口袋,他看见俺的针脚可不行,想来想去把师傅叫,劳动师傅把口袋。
秀池(尼姑)唱:拿起针纫上线,上边补个大补丁,俺晓得安儿不愿走,这娘儿俩果真不是一般的亲与情。
花瓣儿(安儿)唱:盼着师傅得慢,好叫安儿多看娘几眼,眼见布袋纫好,眼里出两行泪。
翠蛾(三娘)唱:俺晓得冤家心眼细,想跟老娘多呆会儿不愿意去,怎奈你的爹爹心忒狠,把俺轰出家门踹出去。
咱娘儿俩好比一群,每天寻食在山里,黄莺儿过来踏一掌,东的东来西的西。(哭介)安儿,俺那懂事的儿啊…花瓣儿(安儿)(哭介):娘,俺那难见上面的娘啊…花瓣儿唱着念想没见过面的娘,翠蛾唱着念想给她欢喜和悲伤的花五魁,秀池唱着念想她们的苦楚,还捎带着琢磨尼姑跟寡妇的不同。
三个女人在人群里着泪,嗓子眼里打着哽,能不把一出本来就苦的戏唱热闹?刹那间,看戏的相跟着哭声一片。戏刚唱完,花瓣儿、翠蛾和秀池没来及擦眼泪,众人也还都没缓过神来,猛听西边一片糟,赶集的人们四散纷逃。
“不好咧,土匪抢集来咧…”不晓得谁在塔上高喊一声,众人吓得变了颜色。***花瓣儿顺着声音仰脸观看,高入云端的塔上也挤了人,每层都有黑乎乎的脑袋。塔上的人清楚地看到广场里的景致,吓得纷纷沿着螺丝梯磴往下跑。“别跑咧,土匪不上塔,别再出喽人命!”
有人着嗓子喊叫。人们猛醒过来,不再往下跑,又从塔窗口探出脑袋向下观瞧。塔上的人不敢再动,眼睁睁看着下面四个蒙面大汉骑着高头大马直奔市而来。
马在疯跑的人群里踏撞,眨眼之间,马股后面躺倒一片。“啪…”“啪…”为首的土匪抬照着两扇挂在木杆的猪就是两。卖的看到那两个圆圆的眼,顾不上护财,仓皇逃命。
“走…”为首的土匪喊了一声,另外三个人骑马来到木杆前,各自从背囊里拿出套了环环的双头钩,猛一叫劲,六扇猪便左右分跨在马背上。高头大马“踏踏”原地打着旋,马上的土匪提缰绳等头儿发话。
为首的土匪那双鹰一样样的眼珠子从人群中掠过,一眼发现画了眉眼、搽了胭脂的花瓣儿。他两脚用力一磕马肚子,手里的揣回里,胳膊随着“稀溜溜”的马叫探了出去。
花瓣儿、翠娥、秀池正为突来的景致发傻,猛见大马飞驰而来,慌得掉头就跑。那土匪拨着马头直追花瓣儿,到近前哈将她从地上抄起来,带进怀里。
花瓣儿觉得身子腾空,吓得一声惊叫。翠娥、秀池听到叫声再看,花瓣儿已被土匪带着向西而去。
两个人心以为前一阵子的糟事体过去,日子变得安稳下来,单等着过完年唱完戏到保定的大医院给花瓣儿看病,没想到偏偏又遇上抢集的土匪,这才叫老天不睁眼,气死打更的,折磨人的苦命咋就没清没完哩?
“来人呀,截住白马…”“你们行行好,截住他…”二人呼天抢地喊救命,没有人敢往前凑,反向后闪避,突然,西边人群里蹿起一道身影,横挡住那匹马的去路。
那人手里抓着一三尺长的秤杆子,并不开口说话,眼珠子里泛着血红血红的杀机,恼怒得活像一尊瘟神,直向马上的人扑来。
土匪勒住缰绳,刚要掏,忽又变了主意,缓缓抬起长的马鞭。花瓣儿在马上踢蹬,看清了地上那人的相貌,那人看着土匪手里的马鞭,不躲不避,劈手用秤杆子朝马头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