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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再看嘴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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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高举过头顶,大声喊道:“咱陪小七岁红保人去,他们要是冤枉,没说的。要是真有脏事体,对不起小七岁红今儿遭的这份难哩,咱得说道说道!”“走哇---”“走---”

  ***花瓣儿在人群里唱戏的辰景,翠蛾转身回了家。她身子骨虚弱,一路上光见迈腿走不出多大脚步,好不容易磨蹭到家,拿了戳在墙角的铁锨进屋,返身将门板紧紧死。

  翠蛾想用福留下的钱帮花瓣儿,也帮帮芒种和白玉莲。那钱她只用过一回,给花五魁买了上好的茶叶,没成想还让他出虚汗见了风,险些丧了命。

  翠蛾念想起那天的惊险,心里还怕得抖颤,幸亏芒种从河里把他捞上来才捡回性命。她在地里的辰景,胡大套和秀池没少给她白眼冷脸,要不是白玉莲和她隔长不短(注:方言,经常的意思)地说说话,她还真没脸面在地里呆下去。

  从心里说,翠蛾不相信芒种和白玉莲能干出那样的事体,可是,从自己和花五魁的事体上看,又没啥不可能的,自己和花五魁好了这么多年,不也没人晓得底细?翠蛾早把那袋洋钱埋到盛粮食的瓮底下。

  她用力挪开小瓮,用铁锨小心地挖了几锨土,见出一角儿红绸布,跪在地上扯开系着的麻绳。

  她估摸花瓣儿咋着也得讨换些,所以往钱袋里抓了二十来块大洋“稀里咣啷”装进兜里。

  她长吁一口气,用手把土扒平,上脚踩了踩,拿笤帚把浮土扫净,将小瓮搬回原处,又站到门口看了看没有啥异样,慢慢把门闩拉开。

  回去的路,翠蛾走得艰难。街上赶集的人越来越多,她不敢使劲跑动,因为兜里的洋钱会“哗啷哗啷”响个不停。

  她用手在兜里狠狠攥住那些响物,夹着膀子晃着身迈了急碎的脚步,像一条鱼样样地在人里游动。

  翠蛾怪模怪样的姿势,引来好多人的目光。面走来的媳妇们看她脸的热汗,不晓得她急着去啥地方。

  男人们顾不得看她的脸,瞪着眼珠子随她前那对硕大的酒酒转悠,眼神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地画圈圈儿。好不容易游到衙门口,翠蛾心里一冷。

  哪里还有听戏的人?除了几个卖烧饼、麻糖(注,当地对油条的叫法)的小贩蹲在地上吆喝,衙门里空空。“人哩?”翠蛾着气问卖烧饼的小贩。“都送保银去咧!”小贩龇开口的黄牙。

  “钱凑够咧?”翠蛾又问。“有人拿咧大头哩!”小贩说。“谁?”“不晓得,(注:方言,有钱的意思)的呗!”小贩撇着嘴说。

  翠蛾问不出底细,正犹豫是等还是进去,见衙门里拐出一群人,花瓣儿、芒种和白玉莲被挤在当中。

  她心里放松下来,一步步着人们走去,等走到近前,发现众人的面色都是铁青铁青的,皮下藏着冲天的怒气。

  她不由看了一眼芒种和白玉莲。俩人低着头,头发都是糟糟的,芒种上身连小褂也没有,前青黑紫红都是挨过打的印痕。白玉莲的衣裳倒是整齐,只是几天没洗过一把脸,面色带着疲惫的乌气。

  其实,花瓣儿的脸色最难看,明明有保出人来的松快,却遮不住里面的失落和伤心。“咋受这么大屈哩?”翠蛾返身随着大溜走着,心疼地问芒种。芒种被人推搡着,一声不吭。

  “这是啥辰景的事体?”翠蛾又问白玉莲。白玉莲垂下眼皮,没有言语。“姨,你别问咧,问人家也不说哩。”花瓣儿苦着脸说。

  翠蛾醒过劲来,晓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界,忙抓住花瓣儿的手使劲攥攥,算是暗地里的安慰。

  从警察局到衙门口,众人只是怒气冲冲地推搡芒种和白玉莲,谁也不说话,等出了衙门口,仿佛提前约定好了一样样地齐刷刷止住脚步。

  有人扯开嗓子大喊:“别走咧,咱就在这儿说道说道!”“对,让大伙清楚清楚,也不枉帮忙一场哩!”花瓣儿瞄了一眼神色愣怔的芒种和白玉莲,强打精神对众人说:“各位好心的乡亲,你们也听局子里的人说咧,他兴许是一时糊涂才做下荒唐事体,也兴许是俺爹把他急咧存下报复的心,不管咋着。

  事体过去咧,俺们以后好好过光景比啥都强,谢谢大伙咧,大伙再赶个半截子集吧!”众人显然不满意她的说辞,有人喊道:“不行,他得给咱们一个待,看他以后还犯不?”

  花瓣儿听完一愣,心里突然没了底,其实,花瓣儿凭着心里那股火气在街上讨换了保银,儿没想到她和芒种以后的光景。芒种还和她一块儿过不?他和白玉莲彻底断不?她不晓得。***

  大伙见花瓣儿想和芒种说话,都闭了嘴。花瓣儿低低的声音问:“哥,咱家的房子让当兵的点咧,你咋办?去铁狮子胡同还是去…宝塔胡同哩?姐夫回来咧,他也掏咧保银哩!”

  翠蛾听出她的话音,因为铁狮子胡同指的是胡大套家,宝塔胡同说的是白玉莲家。芒种不敢抬头,也不答话,活像土里刨出来的木头人。他被一敲昏到醒来,包括在警察局让人打得遍体鳞伤,还没说过一句话。

  他不想说也不晓得说啥,事体咋着也到了这步田地,只是怕白玉莲觉得丢人或者后悔。从被进警察局,他还没见过白玉莲,甚至不晓得她是不是也被抓了进来。

  刚才出来的辰景,猛见她被众人拥着,他心里不但没有吃惊,反让一块石头落了地。白玉莲扭头看了一眼芒种,眼神极为平静,但是里面包着一团火。芒种觉出她在看他,心不觉一热,发了发狠。他奇怪自己为啥突然咬了牙关,是决定和花瓣儿一刀两断?还是和白玉莲继续“好”下去?

  他说不出和花瓣儿一刀两断的话,又晓得和白玉莲没有结果,因为她的男人王秉汉还在这个间活着,芒种不愿意想,脑子里哄哄一片。众人见他只顾低头没有反应,怒气终于憋不住,大声喊骂起来。

  “这狗的肯定贼心不改!”“亏了小七岁红跪着给他讨换保银哩!”“说,不说今天别想走!”“打狗的没良心!”花瓣儿直愣愣盯着芒种,盼他开口说句话,又低声道:“哥,你给俺句明白话儿,行不?”

  芒种从众人的骂声里,隐约觉出保银的来路,不由心里一阵忽悠,眼里两颗不争气的大泪珠子砸在地上。

  花瓣儿清清楚楚看到地上那两个点点,腔子里也是一空,绝望地道:“你挤啥眼儿哩?俺把你往碗里盛,你非要溅到外边去,俺哪点儿不好咧?你有病俺都没嫌过!”

  芒种身形一震,想说话又强忍住。花瓣儿又说:“你再恨俺爹,别捎带上俺哩,俺是你的媳妇,说句没良心的话,心还不是往你这边靠哩,你对得起俺不?”芒种不说话,面色有些激动。

  花瓣儿又看着面色疲惫的白玉莲,软了声音说:“你是俺姐,比俺懂事体,咋还挑着头胡来哩?姐夫才走几天?晓得不?他是专为救俺爹回来的,保银也拿了一半哩,看你咋跟他待!”

  王秉汉的突然现身,白玉莲没想到,更是疑惑不已,事体成这个样样,她还没来及想以后咋办,更没有想到王秉汉这么快就晓得了消息。

  但她早就横下一条心,大水来了用土屯住。白玉莲抬起青乌的脸,眼里没有半丝惊恐慌乱。花瓣儿看了她的眼神,心里陡地缩紧,觉出她和芒种的事体不会轻而易举了断,于是,强着怒意说:“姐,你发发善心,放喽俺的男人不?”

  一句话出口,白玉莲的脸霎时变得紫红,不冷不热地道:“瓣儿,他是你男人,也是俺的弟,俺心疼他才这么做的!”

  花瓣儿的脸涨得更是通红,一时拿捏不住,挑着声腔说:“你咋拿着不是当理说哩?他是俺男人,心疼也得俺心疼,与你何干哩?”

  白玉莲见她终于啄破了脸,冷冷地道:“别说咧,怪只怪你自己,芒种身子好好的有啥病?是你身子有病哩!”花瓣儿抢白道:“俺有啥病?纯粹是你拿瞎话盖脸哩!”

  白玉莲的脸由紫变成苍白,嘴张了张,刚要说话,芒种陡地朝她低吼一嗓子:“你…你还让她活不---”白玉莲突然闭了嘴,将头扭向别处。

  花瓣儿被这声嚷叫震住,惊诧地看着他俩的表情,半晌,似乎明白过来,好看的嘴角翘了翘,绝望地笑着说:“这事体也有使连环计的?你们…你们真不是人!”说完,转身离开人群。

  翠蛾听得云里雾里模糊一片,分不出谁错谁对,见花瓣儿怒气离开,急忙颠开碎步追赶上来,拉了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瓣儿,别想不开,别想不开…”

  花瓣儿一走,众人全都了营,怒骂声接连不断。“这俩狗的铁心咧,着实不要脸哩!”“打狗的二子破鞋!”“下手,替小七岁红解解气---”“啪---”“啪---”花瓣儿听到身后的叫骂和“劈里啪啦”的拍打声,猜到人们动了手,强忍着不回头看。

  她死攥住翠蛾的手向草场胡同狂奔,直到拐过那个胳膊肘弯儿,腿脚一软“扑通”栽在地上。

  翠蛾大口大口气,强努着劲把她拉拽起来,再看她的嘴,居然“哗哗”着鲜血,敢情在路上跑的辰景把嘴咬裂了两条大

  “瓣儿,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呀---”翠蛾心里突然害怕起来,把她紧紧搂抱住。花瓣儿偎在翠蛾怀里,脸色被鲜血衬得惨白如死人。半晌,她愣让自己出匀了气息,直盯着翠蛾的眼珠子,一字一顿地说:“姨,你说啥叫人心?咋说远就一个跟头翻过十万八千里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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